第27节
[快穿]那些和人生赢家抢男主的日子 作者:五色龙章
正文 第27节
[快穿]那些和人生赢家抢男主的日子 作者:五色龙章
第27节
晏寒江那里又抠了几枚鲍鱼下来,捧在手里满目温柔地说:“这种鲜鲍鱼比干的发制出来的更新鲜,有那种清甜的海鲜口感。一会儿再去海底挖几条海参来,再看看海面附近有没有海蛎子粘着,到海边来才能吃到新鲜海货,以前我自己不能下水,只能买着吃,这回终于能现抓现吃了。”
他现在已经是龙身,有了爪子,伸出指甲来在壳边划了一圈,便把鲍鱼肉剥出来,就在海里啃了一口,顿觉鲜甜无比,比人类精心烹调出来的还美味。邵道长那点浪漫细胞顿时给柴米油盐磋磨没了,看他吃得香甜,自己也掏出个小刀撬鲍鱼,还到海面附近找了找,果然找出了几枚肥厚的牡蛎,也一并撬了下来。
别的游客看见他的举动,渐渐也朝礁石这边游来,只是不认识那些粘在礁石上的大贝壳,见他剔了一袋子,便问他怎么吃。这种大牡蛎原本是能生吃的,不过邵宗严自己不太吃生食,便教了他们些清蒸、酥炸之类的做法。众人听得馋涎欲滴,连忙游回岸上找电磁刀、脉冲枪之类的工具回来撬海蛎,把好好的海边浪漫游变成了美食游。
那么多人兴冲冲地过来找牡蛎,他们两个始作俑者反倒收了手,兜了一兜水淋淋的海鲜上岸,预备找个小店借人家的炉子做饭。谁知才刚踏上海岸,通界令中忽地响起一道甜美温柔的声音:“有修仙版玩家的身体陷入危机中,客户端报警仪自动求助工能开启,请客服人员做好救援准备。”
客服和客服家属披着一张龙皮,拎着一袋海鲜,就这么水淋淋地从海滩上消失,进入了通界令幻化的房间里。
第121章 第十次救援
这回救援的对象是修仙版玩家。
根据他之前两次救援经验,修仙版玩家比旅游版玩家强悍一些,只要把人从最危急的生死关头救回来,剩下的他们自己就能搞定了,所以救援并不困难。眼下最大的问题倒是这兜海鲜——猛地离开海水,到了完全没有水压,连气压都比地表低的传送阵光里,鲍鱼和牡蛎都不动了,那几条海参更是蔫头搭脑的,一副软趴趴快化掉的样子。
……反正传送也要耗时间,要不先收拾一下?邵道长从小养成的勤俭精神占了上风,掏出小刀来,蹲在地上就开始剖海参。晏寒江盘坐在一旁地板上剖牡蛎壳,用尖利的龙爪划断闭壳肌,掏出新鲜柔软的贝肉喂给他吃。
这种海里捞出来的东西腥味重,晏寒江吃着觉得比外国进口的纯海藻鱼食还鲜,他却不大习惯,只尝了一只就不肯再吃。晏寒江自己托着牡蛎壳,像吃果冻似的嘬着软乎乎的鲜蚝肉,见他剖洗好海参扔进高压锅里,就帮他点了一团冷焰烧煮。
弄好海参就放松多了。邵宗严起身换了一件雪白的直裰,用干毛巾裹住长发,低着头慢慢擦拭。感觉还没收拾多久,传送阵光就冲进了另一座宇宙的宇宙膜,用一种可称为“气势汹汹”的姿态闯向那座小千世界中心的星球。
这回传送速度竟比平常快了两三倍,海参锅还没开呢,传送阵光就已落了地。
这座世界和无妄小世界时间不同步,竟是已经到了夜里,他们落下的地方是条脏兮兮挂满蛛网的走廊,两侧的窗户又小又旧,玻璃脏得都看不见外面的夜空了。从走廊另一端传来咚咚的跑步声,伴着重重的喘息声越来越近,在黑暗中看不清跑在前面的人长什么样,但在那人身后却追着一圈淡淡灵光,正是客户端的光芒。
邵宗严一手拧着湿漉漉的长发,看着阵光外仿佛十分紧张的人,心里无端也紧张了起来,回头问晏寒江:“难道这回客户遇到的危险极别特别高,传送阵的速度也加快了?”
晏寒江将神识探出光幕外感受了一下,顿时轻轻“咦”了一声,托着生蚝壳说:“此地灵气浓厚简直堪比大千世界。或许是灵气浓厚,游戏客户端的接引之力比别的更强,传送速度才会特别快吧?”
说着,他便把那兜牡蛎和生蚝塞进邵宗严手里,龙皮重新化作外袍给他披到身上,自己则化作一条通体纯白的白化草鱼,纵身跳进装海鲜的塑料袋里,在贝壳堆里打了个滚,伸出头来嘱咐道:“外面的灵气虽然浓厚,却都是阴浊性质的灵气,容易侵蚀经脉,你披上我的皮再出去。”
龙皮是一体的,虽然颜色不同,却不分腹背都生着鳞片,不能像草鱼皮似的一人分一身。虽说他的身子已渡过了天劫,不穿皮也不像从前那么脆弱,可兜里那么多海鲜还没吃呢,躺在海味堆里打滚儿的感觉多好?反正邵宗严会拎着他,他这个家属又不负责干活,在哪儿呆着不是呆呢?
他将身子展开,像条刚过完秤的草鱼一样舒舒服服的在贝壳堆上躺平了。
邵宗严本还想问他要不要钻自己怀里来,可还没问出口,他眼角余光就看到旁边那扇脏兮兮的窗户上忽然有什么东西一动,整座窗子忽然破裂,寒光闪闪的玻璃朝着客户所在方向直飞了过去!与此同时头上的顶灯罩也哗的一声裂开,长长的日光灯管带着蓝紫色电流“滋滋”落向下方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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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一道尖利到破音的叫声响起,跑在前面的人猛地蹲下,双手捂着耳朵惨叫道:“轮到我们了!天哥,我们跑不了了——”
锋利的不锈钢灯罩像铡刀一样朝他的脖子砍下来,风声灌进他的耳朵里,就像死神的呼吸,近在咫尺。背后的“天哥”用力全身力气推了他一翅,自己却脱力地一头跪倒,双手撑地,咬着牙低声说:“少峰,快跑……”
一股血气从他喉咙里呼出来,话音低哑得几乎听不见。被他推开的年轻人踉跄了一下,整个趴到地上,恰好避过一块冲着太阳穴飞来的玻璃碴。可是他也跑不动了,双手撑地,最后朝通道尽头望了一眼——
那、那、那个人……他看见的是什么?
霎那之间,逃亡的疲倦和绝望都被巨大的惊悚压倒。少峰看到,眼前原本黑漆漆的通道里忽然多了一个穿着黑白间色长袍,长发委地,看不清是男是女的人。那人手里提着什么湿淋淋散发着腥味的黑色东西,左手抓着一团发亮的圆形东西,底下附着蓝幽幽的火球。
“咯咯咯……”他喉中发出低哑的响声,恐惧到了极点,就连叫也叫不出来,只能瞪大眼睛看着那个古代人似的厉鬼对着他抬起火球,猛地朝空中扔去。
剧烈碰撞的声音在两人头上响起,那凶器般诡异的灯具被远远撞飞,幽蓝火球也跟着飞出去几米远,重重撞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重的爆炸声,接着又是一片撞击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上了天花板,又带着那一排日光灯砸了下来。
背后的阴风忽然停了下来,飞舞的玻璃碎片哗啦啦掉了一地,也有砸在他身上的,却没怎么撞出血。
一股热腾腾的腥气却从背后传来,他仿佛忘了该怎么闭上眼,愣怔怔地看着对面那个看不清面目的鬼从他身边滑过——对,就是滑,那人整个身子像是不沾地似的,膝盖也不屈一下,毫无声息地就从他面前滑到了身后。
对方手里那个黑乎乎、湿淋淋、凉冰冰的东西在他脸上蹭了一下,沾了一片腥膻的凉水,似乎还有很轻很脆的响声,但他不敢多听,也不敢去碰脸上的东西,就那么木木地等着,等待这场黑暗中诡异战斗的结果,等待自己最终的结局。
哗啦啦的细碎响声又响起,好像就是刚刚响在他耳边的那个声音。一滴一滴凉凉的液体滴在他背上,很快滑透了一小片。他全身不停地抖,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听到肚子咕噜咕噜的叫声,听到眼泪和鼻涕顺着下巴滴落到地上,听到压抑在嗓子里不敢发出来的哭声……
他忽地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温柔得让他想哭的声音:“我是元泱苍华大型网游的客服邵宗严,尊贵的顾客,我是为你而来的。”
他不是鬼!他是来救天哥的……为什么不是来救我的呢?少峰绷紧到极点的心猛地放松了,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高兴得不得转过身去抱住那个客服,又有点嫉妒背后的同伴能得到这样一个人温柔的关注,浑然忘了他刚才还觉得邵宗严无比诡异,怎么看怎么像是鬼。
连他都被这声音折服,更不要提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天哥”了。在这黑暗的走廊里看不清邵宗严的脸,但现在窗户碎了,外面透进来的星光照出了他弧度柔和的下巴和浅浅勾起的嘴角,还有那只伸在空中的,精致温柔的手。
这只手是为他而伸出的,这个人救了他,这个人就是为了救他而来的!
“天哥”像受了蛊惑一样,把手搭了上去,就摸到了他冰凉微湿的指尖。指尖上沾了海参体表的粘液,摸起来湿湿粘粘的,在这黑暗的夜色里,让人联想到了许多可怕的东西。他瑟缩了一下,却还是舍不得放开,抱着一种几乎是慷慨赴死的念头,让他握住了自己的手。
如果一定要选一个死法,能死在这样温柔的人手里似乎也不错呢。
他咬了咬牙,看着那半张在夜色照映下显得温柔又动人的脸,用尽力量说道:“我、我叫明天,就是能看到明天的明天……你真的是来救我们的?我愿意玩你们的游戏,只要你能把我们摄制组带回去,我一定去玩你们的游戏行吗?”
“嗯?”邵宗严疑惑地哼了一声:“你忘了我们元泱苍华游戏了?就是那个登录之后要做好多题的,你当时做的是物理还是数学,还是别的科目?”
……玩过!本来还有些惊疑不定,不敢确信这个客服是哪儿来的,一听见登录之后还要做题,顿时想起了那个奇怪的游戏。修仙版玩家的神识还没回归身体前,是不知道大千世界的事的,可是提起登录要考试,考完还不给玩儿的游戏,基本立刻就都想起当初的怨念来了。
“我是买过一个奇怪的游戏!”明天激动地说:“圆圆的,看着像led灯似的东西吧?不过我做的是一套药理基础题,没做数学跟物理,结果做完之后它就不亮了,也没法玩,我还当遇上骗子呢……这么多年,我都把这事忘了……你是他们的客服?”
一个根本就没登录进去过,没玩过,更不知道出产厂家和联系方式的游戏,这个游戏的客服又怎么会恰到好处的在这时候跑过来救他?
是真的有人来救他,还是他太害怕,给自己编了这场有人来救的梦?又或者,根本就是那个把他们制作组玩弄在股掌中的恶魔读取了他的记忆,创造出这个“客服”来玩弄他的心灵,让他先有获救的感觉,然后在最放松、最有希望的时候死去?
他心里激烈地交战着,身子却一动不动,无助地紧握着客服冰冷湿滑的手。
黑色塑料袋忽然发出哗啦啦的脆响,里面的白色草鱼挺了挺身子,鱼尾打在贝壳上,发出一声啪击声,底下的贝壳与相撞击又发出嘎嘎轻响。邵宗严拉着客户起来,又看了脚下的少峰一眼,从法宝囊里掏出鱼鳞伞扔给客户:“你先拿伞罩住自己跟同伴,我那个高压锅刚才扔出去时炸了,我看看锅里还有没有剩下的海参。”
什么?那玩意儿不是鬼火,是高压锅?
电光石火之间,两个受害者同时反应过来刚刚从他们头顶上扔过去,砸开了坠落顶灯和窗户碎片的是什么;也明白了回荡在走廊里那股又热又腥,差点被他们误认为是新鲜热血的气味是什么。
那他另一只手上提的,也不是还在滴着血的人头了?
然而在这黑暗密闭的大楼里,在他们的同事们已经凄惨死去,他们自己也被追得走投无路,几度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时候,一个突然冒出来说要救他们,手里却提着高压锅,锅里还焖着海参的人,岂不是比什么都更诡异?
明天心口咚咚地跳着,紧握着又凉又滑的伞柄。少峰也从地上爬起来,抱住他的胳膊,紧抓着那把黑伞,哑声问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当然是人。”邵道长抿了抿嘴,神色并不像平常救援时那么温柔体贴,而是带了几分严肃和压抑:“你们尽量跟紧我,不要忽然大叫起来,我……不太习惯……不太喜欢面对阴鬼。”
他连接近个诈尸的翻车鱼客户都做了许久的心理准备,在这个阴气森森,呼吸一口都觉着像陷入泥浆的大楼里,心情一直都是相当紧张压抑的。幸好这回的客户是活的,客户端淡淡的灵光给他提供了照明,还有在塑料袋里时不时打个挺、或是拨弄拨弄贝壳安慰他的晏兄……
没事,不过是个鬼而已,他还有手电呢!
他从救生包里掏出一支小型强光手电筒,啪地打开,一束堪比探照灯的光束就照透了黑暗的楼道,照见地上已经变了形的高压锅锅身,和深嵌在头顶天花板上的锅盖。几条海参像泡发过度似的摊成个饼子贴在天花板上,湿淋淋地不停往下滴水,而锅身倒是在撞击里斜飞了出去,并没沾到什么脏水,里面还留着几只刚刚煮好的干净乌参。
太好了,还能要。
他把剩下的海参收起来,直接扔进了救生包里,回头问了问客户:“你们怎么进来的,这里是几楼,怎么离开?”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怎么找到我们的?明天满怀疑问,却不敢说出口,紧握着伞柄老老实实答道:“我们是来做节目的。我们电视台做了一档综艺节目,就是请一些艺人到各地有鬼怪传说的房子里拍一些传说能招来鬼的游戏。但其实都是摆拍一下,根本不敢真的做完那些游戏,谁知道拍到这一档时就真的引了鬼来……”
邵道长虽然是该驱鬼的道士,可是本人就从没干过这项业务,越听越觉嘴里发苦、眉头打颤,神色严肃至极,忍不住问道:“你们没听说过不作死就不会死吗?”
……可这是领导给的任务,不作就没工作了啊。
明天苦涩地咬了咬牙,一面引路,一面给邵宗严介绍他们进入此地的来龙去脉:“这座小楼是八十年前一位著名作家住过的历史文物建筑,后来那位作家莫名身亡,房子倒过几手。买这房子的有自己住的,也有办公的,可都住不长,连着出了几条人命……最后一次是有个晚上加班的员工看到有许多人在走廊里盯着他,小楼的楼门还莫名锁了,怎么打也打不开。幸亏那天晚上附近有超市着火,火警车整个把这条街围堵上了。一辆车子正对着门口停下,那门忽然就开了,他才捡回一条命……”
后来这房子就没人住了,但不知是谁那么想不开,还把它当成历史文物,定期交着水电费,让人护理着这座房子。他自己讲着都觉得头皮发麻,再想想那几位死去同事的凄惨模样,也恨死了非要上马这种节目的副台长。
“我们同事就在楼下客厅里拍的,为了要神秘的气氛,是在天黑之后拍的……就是那个四个人站在房间角落里的老游戏,从第一个人开始往前走,走到下一个人所在的角落时就拍对方一下,被拍到的继续往前走,走到下一个角落拍下一个人……”
逃过来时好像长得不见尽头的走廊忽然变回了正常长度,他们被追得逃到了楼上,此时顺着楼梯回去,也只花了很短的工夫,就回到了一楼那间宽敞的大客厅。
手电筒血亮的灯光打进房间里,第一眼就照出房间一角雪白墙壁上染着的大片血迹,以及血迹下方,以扭曲姿势坐在角落里,头却仰抬着看向他们,似乎还在微笑的尸体。
“啊……”凄厉的尖叫声响起,少峰从背后死死抓着明天,惨叫道:“天哥你看,思明他笑的……他的脸上是笑的!”
邵宗严浑身一抖,差点也跟着叫起来!幸亏塑料袋里的白鱼忽然打了个挺,鱼头从塑料兜提手之间伸出来,化成个没穿衣服的白嫩嫩小人,冷静地爬到他手腕上,神识传音安抚道:“别怕,你是修行有成的人,那不过是个新鬼而已,不敢接近你的。”
邵道长伸手摸了摸他,把他光溜溜的小身子推到袖子里,强行维持住自己值得信赖的万能客服形象。一旁的客户也吓得直抖,悄悄贴到他背后,指着里面的尸体说:“那是上星娱乐最新力捧的艺人于思明,就是他第一个发觉人数不对的……我们灯光、摄影、场务那么多人都没看出来,眼睁睁看着他忽然喷出血来,倒在那个角落里……”
第122章 第十次救援
客户正战战兢兢地介绍情况,倒在墙角的艺人忽然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仿佛活人一样闪着光芒,怨毒、冷酷、还带着几分微不可见的欢喜。在他睁开眼的同时,一道阴风从走廊背后吹来,生生止住了他后退的步伐,少峰紧紧抱住明天朝他挤来,恨不能滚进他怀里,崩溃地叫着:“思明!思明他醒了……”
邵宗严猛地拽开他,身子一转向后,松了手中电筒,反手抽刀狠狠劈向那道阴风,斩运弯刀刀身亮起一片血艳红线,竟将冷风一刀两断。
半空中响起细而尖的啸声,仿佛有鲜血在黑暗中滴落,一滴又一滴地落下,手电筒光线衬出的浓浓阴影扭曲了几下,最后和森森鬼气一道消失。邵宗严拎着海鲜的手挽住客户,刀尖在落下的手电筒上一挑,便将它稳稳挑在刀尖上,雪亮的光芒在门口转了一圈重新射到那个角落,照到了于思明惨淡而诡异的笑脸上。
他的嘴巴不知什么时候也咧开了,被鲜血洗过的雪白牙齿上下移动,露出诡诘的笑容,对着明天一字字说道:“你。还。会。回。来。的。”
邵道长刀尖一甩,一道刀气嗡然从刀尖上放出,劈开头顶的空调室内机,砸下来盖住了于思明的脸。
“他……他是在和我说话?”三人退出客厅之后明天才慢慢反应过来,抓着邵宗严的胳膊紧张地问:“他刚才睁开眼里,他的确是在盯着我……下一个果然该轮到我了?于思明、王导、郑远……”
他喃喃念着之前死去人的名字,用力握着那把能救命的伞,握得指骨关节高高隆起,几乎要从手背皮肤里透出来。他身边的少峰惊慌到几乎发疯,抓着邵道长的衣领问道:“你为什么不砍他!你那把刀是能斩鬼的什么神器吧?为什么不砍了于思明,他要是再复活了,再出来找咱们怎么办!”
不,不要!
我宁可让他用一个完整的身子再出现,也不想看见一个上半身先爬出来,下半身在后面跟着的两截鬼;或者一个身子从中线劈开,各自往两边耷拉着,两半儿嘴一起开合着说话的鬼!
邵道长自己心里也乱,多亏晏寒江顺着他的胳膊爬到他胸肌上,拿凉冰冰的小身子蹭着他的心口,还输进灵气替他梳理经脉,人才显得比较冷静。
人一冷静,他就想到了这两人也再受不得半分刺激,自然不想提于思明会被劈成什么样儿追出来的事,隔着衣袍托了托晏寒江的小屁股,淡定地看着他们,安慰道:“等天亮以后警察就来了,我肯定会离开此地,到时候检出他的尸体是刀劈的,你们怎么解释呢?”
救援旅游版玩家反正是拉人就走,没有那么多顾忌,可还要留在本世界生活的玩家就不一样了——有几个能像当初的唐虞一样,轻易地扔下家当和工作,说走就能走了?
他的态度安然恬淡,也感染了那两人。少峰喘着粗气慢慢安静了下来,虽然还是欲言又止似的,邵道长却只当看不见,提起斩运刀围着两人虚斩了一圈,切断可能伏在他们身上的恶因。划到客户肩头的时候,不远处忽地传来一声惨叫,一道阴风在走廊里吹过,隔着门板还能隐隐听到更多人的哭叫声。
邵宗严拿手电筒照了一下,便看到别墅落地窗上横扎着一个男人,上半身在窗外,下半身在窗子里。血迹湿淋淋拖了一地,那人被卡在外面的上半身却转过来贴在窗户上,双眼快要鼓出眼眶,带着几分恨意,僵直地盯着他们。
“王导!”明天悲痛地叫了一声,双手紧握成拳,浑身颤抖着,站在邵宗严身边看着那具尸体。少峰缩在他身后,再一次见到了尸体咧开嘴诡笑着说话的模样。
“没。人。能。离。开。这。里。”
“他们变成鬼了!他们都变成鬼了!他在说我们呢,死了的人都要变成鬼,再也离不开这地方了!啊啊啊——”少峰吓得双手扯住头发就往外跑,明天连忙拉住他的衣裳,却没想到他的力气突然变大了许多,差点把他自己也拉过去。
邵宗严却被那尸体吸引了注意力,掏出炸得变了形的高压锅,右手在空中画了个漂亮的短弧线,像扔保龄球一样把锅扔了出去。锅上裹着厚厚的灵气,砸碎窗户,也托着那具诡异变形的尸体一起撞到了外面院子里。
“离不开这里?我让你自己试试离得开离不开这地方!”极度的恐惧变成愤怒,又变成了动手的冲动。扔了高压锅之后,邵宗严心里的恐惧倒像是跟着一块儿扔了出去,回头抓住想追着同事跑开的客户。
走廊深处忽地寒光一闪,贴在墙上的装饰画竟浮到空中,像斧头一样重重朝着少峰的脖子砍去。
邵宗严刚扔了高压锅,顺手便把强光电筒当暗器砸了过去。电筒在空中转了几圈才落到那幅画上,光灯360度扫过黑暗,隐隐照出了一张惨白却似乎还挺俊秀的脸庞。
客户和他的同事都是凡人,无法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分辨出人形,邵道长却十分确认自己没看错,当场将神识放出去确认。可是周围阴暗浑浊的灵气对他的神识来说简直就像泥沼一样,想要探出去查看周围情况不止费力,还有些邪念顺着神识侵向他的脑海中。
仇恨——这里面最大的意念就是对生者的仇恨,还有对杀戮的渴望,还有最令人奇怪的……欲望。不是人类的那种,而是想把“某人”留下来永远陪伴自己的执念。
而那某人——邵道长斜睨了客户一眼,拎着海鲜袋子的手指快速掐算起来。
或许玄炼宗的算卦手法本来就是伪科学,他怎么也算不出来这位客户跟个鬼有什么因果,竟会让对方生出这种非要留下他不可的执欲。他摇了摇头,立刻断掉神识,运功抵御邪气,晏寒江也慢慢从他领口爬了出来,贴在他唇上深深吸了一口,将邪气吸出来烧成一团灰烬。
走廊那边还躺着一个不知生死的人,不是考虑因果的时候,邵宗严便先把疑问按下,叮嘱客户牢牢抓好伞,自己提刀飘向了少峰倒下的地方。
他这回似乎已经吓晕过去,终于不再一惊一乍地叫了。只可惜手电筒坏了,拿起来试着开关几回也不亮,凭着邵宗严的电工水准怎么也修不好。他索性不再摆弄那东西,凝神看了看少峰身周的气运锦丝都正常,便提起人扛在肩上,转身飞回客户身边。
“少峰没事吧?”明天紧攥伞柄,看着被人随便撂在肩头的同事,担忧地问道。客服小哥对客户的态度永远是春风化雨一般,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也要笑一笑,牵起他的手腕道:“都会没事的,咱们先去跟其他人汇合,待会儿把这房子拆了也就能出去了。”
说着话,他看准了一扇实木房门,右腿轻轻抬起,朝着门锁踹了一下。
整块带着门锁的木板“砰”地碎掉,大块门板朝房内打开,房里堵门的家俱被这一击推开,叮里咣啷地响成一片。
房门打开,暖黄色的烛光便透了出来,一片尖叫声凌乱地响起,有男有女,同时有一道利风冲着洞开的房门正中飞了出来。邵宗严右手斩运刀一挑,挑开那把飞来的菜刀,手腕上挎着的海鲜袋子便哗啦啦响了起来,咸腥的水滴从黑色塑料袋上滴落,在阴暗的烛光下看着,也是可怕无比。
然而那昏昧的烛光同时照亮了他的脸。
灯下观美人,比白日里更美。尽管他还披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穿着这个时代没人穿的道袍,刚刚踹开这间屋子的房门,打破了他们心理安全感的屏障……可是看到他那张在烛光柔化下褪去了气势,显得更加风情流转的明艳面容,顿时就心中一软,手里拿着的武器不知不觉放低了。
邵宗严将他们的脸庞一一收入眼中,数清人数后便皱着眉头问道:“你们的人都在这里了?其他人呢?”
房间里只有五六个人,有男有女,几乎个个都长得光鲜美丽,但却都满身狼狈。有的身上沾满血迹,有的长裙都撕烂了,唯一相同的就是那种惊弓之鸟般的惶然气质。就是在盯着他看的时候,那些人手里也紧紧攥着菜刀、椅子腿之类简陋的武器,仿佛下一刻就要拿出来战斗。
明天生怕同事和来做节目的艺人们吓到,连忙抢先开口:“这位是来救咱们的救援专家,大家不要怕,很快我们就能离开这鬼地方了!”
话音未落,一道阴风就从门外吹了进来,房里的蜡烛顿时摇摇曳曳,那点火光几乎被风吹灭。邵宗严扔下少峰,拿斩运刀在风中一斩,刀身艳丽的红线被灵气激活,在雪白的刀身上妖娆舞动,吓得那群人抱在一起惨叫起来。
明天想过去安慰他们,一名女艺人忽然抬手指着他道:“别过来!都别动!人……多了一个……我刚刚数好的,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了十个人……”
刚才房里明明只有六个人,加上刚刚进门的明天和救援专家,还有他扔下的、现在正躺在地上的少峰,房里也该有九个人,她数着怎么会有十个人?
她朝着中间空着的茶几缩了缩,重新看向那些半藏在阴影中的脸。原本围在一起的艺人也都受惊不浅,有的没人的地方缩去,有的却想和同伴凑得再近一些,伸手抱住了旁边的胳膊。而那些被人碰到的又是一阵惊恐尖叫,都怕抱住自己的不是人。
邵宗严叫了声“别动”,便从怀里拿出防风火柴点亮,火苗长达五六厘米,明亮的光芒顿时代替了摇晃的烛火,照亮房间里众人的面孔。他拿出块固体酒精灯来点上,灯光大亮,温暖得让普通人类感到了极度安心,也照出了那个混在人类当中,不属于人类的存在。
那人穿着和其他艺人差不多的衣服,脸色却是淡淡的青色,笑容僵硬古怪,用一种风吹过似的沙沙声说道:“你救不了他们,你也离不开这里了……”
话音未落,房间顶上的吊灯就对着缩在茶几边的女艺人砸落去。明天惊叫了一声:“周姐”,握着伞就想冲上去。邵宗严却比他反应快得多,抬脚把茶几踢上去挡住吊灯,拿塑料代勾住女艺人的脚,硬生生把她从灯下拽了出来。
那个青面的男鬼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化作一种不甘愿的愤怒,盯着他说:“少管闲事!天娜要留下来陪我!”
身在鬼怪威胁中的众人都不禁看向他们,低声喃喃:“原来林哥真的和天娜姐交往了……”
女艺人拼命抓着邵宗严,摇着头哭叫道:“不不不,我不想留下,我跟林屿只不过是为了电影宣传才吃了几顿饭,炒炒新闻而已,小哥你一定要救我,我当你女朋友好不好……”
门外又有一阵阴风卷进来,原本稳定燃烧着的酒精灯焰也忽然闪动了一下。屋里焰火明灭不定,晃动的阴影仿佛无数鬼影晃动,吓得房里所有人都快要崩溃掉,拼命朝着唯一安全的——刚刚救了周天娜的救援专家身边跑。
倒是明天手里拿着能驱鬼的伞,不那么需要人保护,自己便主动过去关了房门,还用伞挡住,不让阴风再吹进来。
邵宗严纤瘦的身形被一人层层裹起来,从他这角度只能看见点头发。所有人都拼命往他身边挤,也同时不停把和自己相争的人往圈外推,在争执中,平日最好的朋友和有提携之恩的导演都顾不上了,每个人所求的都是他身边那个能救命的们置。
而那围在圈里的人数竟也是忽多忽少,怎么也数不清有多少人。
明天正数得头晕,耳边忽地传来一道低低的声音:“你看他们这样子,不觉得丑恶吗?那个人本来是为了救你来的,现在却被他们围住,反倒把你挤到了这么危险的房门边上。”
他蓦然回首,却发现刚刚还躺在脚边的少峰不知何时爬了起来,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倚在门边低声和他说话。
明天将伞往那边挪了挪,叫他过来跟自己一起待在伞下。少峰却随着那把伞的移动往后退了退,脸上挤出一抹古怪的笑容:“那是他给你的,你打着吧。我在这里也碰不上鬼的,你看,它们不是都在那里吗?”
明天觉着他的态度有些古怪,可还是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邵宗严身边竟有一层层黑色虚影在蠕动,原本明亮的酒精灯焰竟像被人掐住一样忽然灭掉,房里霎时彻底陷入黑暗。
黑暗之中,他感到一股大力从身后扑来,整个身子踉跄了一下,手里的鱼鳞伞因为汗水滑脱。他感觉整个屋子里的温度立刻下降了好几度,阴风透骨,想要再捡起伞来,却好像有人从背后按住了他,整个身子动都不能动,有什么冷冰冰的东西滑过他的脸腮,在他耳边喟叹道:“阿宁,你终于又回到我身边了。”
什么阿宁,鬼大哥你认错人了啊!明天牙齿打着战,拼命伸出手去摸伞,手动不了就动嘴,努力从嗓子里挤出一声尖叫:“邵哥救我——”
他用尽了力气呼救,声音却像是被卡在嗓子里,怎么也发不出来。那个冷冰冰的人拖着他往外走,在这黑暗中却没人能看见——或许就算恢复了光明,被那么多人围着的邵宗严也来不及救他。
身边这个鬼只要用点力气,就能把他的脖子拧断。
就是再牛掰的客服,也不能把掉了的脑袋重新安上……他就像溺水者一样,脑子里灌进一大片冰冷绝望的海水,只能闭着眼感受着自己的身体被人拖向门外。
就在他最绝望的时刻,整个房间忽然亮了起来。
那不是酒精灯焰的亮,而是他们忽然从这座房间里搬到了一处光明璀灿的舞台上。高高的天花板上悬着无数聚光灯,照向这座比他见过最大的剧院还要奢华的舞台。台上坐着一对俊秀男女,二人当中还站着个比灯光还要耀眼的白衣美少年;台下是则黑压压不知延伸出多远的观众席,席位上都坐满了端严美丽、气质清绝,连他们请来的这些艺人看了都要自惭形秽的观众。
而他的身子正悬在舞台边缘,头稍微向后一转,就像是穿破了一层薄膜一样,膜里的光半分也透不出来,仍是那片令人绝望的黑暗世界。
可那份拽着他的力量却消失了。在这座看似广大实则有限的舞台出现时,包裹着他的冰冷就彻底消失了,邵宗严也不知什么时候从人群里脱身,走到他面前,伸出了那只曾救赎过他一回的手。
被那只手抓住的时候,一股温暖气息顺着指尖流进了他身体里,行动和说话的能力也回来了。他紧紧抓着邵宗严的手,整个身子都不可自制地贴了上去,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庆幸问道:“你怎么发现我……”
邵宗严轻拍着他的肩背安慰道:“我就是为了救你来的,不看着你还看着谁呢?只有你才是我要负责的顾客。”
装着海鲜的袋子随着他的手晃动,也轻轻拍在明天腰间,湿漉漉、凉冰冰的袋子打湿了他的衣服,他竟一点也不害怕了,反倒觉着贝壳拍在背上的感觉无比令人安心。
第123章 第十次救援
“没事了。”邵宗严扶起客户,朝他露出一抹温柔的笑容:“鬼都怕光,你看,他们不是都跑了?”
明天几乎是瘫软在他怀里,抬眼看着头顶明亮的射灯,只觉得安心无比,就连呼吸的空气都比刚才清新了许多。被困在此地,提心吊胆了一晚上的艺人们也都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争相向邵宗严道谢:“多谢大师把林屿的鬼魂驱了出去,要不是大师过来,现在我们说不定都被鬼拖走了。”
他们众星捧月般围在放圆光镜的桌子旁,满脸都是死里逃生的逃喜。只是因为圆光镜在开始播放后就隐入了画面中,凡人的眼力看不出来,众人生怕一不小心撞到镜子,又要重新回到黑暗当中,是以虽然都很想和邵宗严握握手、拥抱一下,却几乎都不敢动。
只有那位差点被林屿“留下来”的周天娜激动得不顾一切,哭着扑向邵宗严,问他有没有女朋友,还特别真诚地自荐:“你别看媒体报道我脾气不好,还爱打牌,其实我可温柔体贴了,我愿意为你放弃演艺事业,结婚以后当全职妈妈……”
邵道长连忙摆了摆手:“多谢姑娘好意,不过我已经有道侣了,他一直很支持我的工作,还放弃自己了的事业陪着我到处救援。其实论起来,他的事业比我有前途……”
说起晏寒江的好处,他脸上不知不觉露出了一丝让人看着都觉得甜蜜的笑容,左手贴到胸口摸了摸那个不怎么显眼的小身子,腕上挂着那只湿淋淋的黑塑料袋就暴露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这个塑料袋被人当成人头一晚上了,此时终于露出真颜。这里面装的究竟是……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袋里上,就连舞台中央那三位颜值碾压整个娱乐圈的俊男美女都没人关注。就在邵宗严感受到他们压力,就要拉开塑料袋提手时,客户的身子忽地一颤,抬眼看向他,惊恐地颤声道:“邵哥,少峰……少峰他……不见了!他刚才还在我身边说话,就这么一会儿工夫……”
邵宗严眼中含着悲悯看了他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拉开塑料袋,露出里面满满一袋牡蛎和鲍鱼壳。有不少贝壳里的肉已经叫晏寒江吃了,他便把空壳挑出来堆到一旁,拿小刀一个个撬开剩下的,把剥好的净肉重新放回袋里。
只是一些生的、还带着海水的生蚝和鲍鱼,就看得这群人频频咽口水,目光粘在肉上挪都挪不开,恨不得立刻过来吃一口。
邵宗严听得吞咽声和腹鸣声不断,也知道他们是饿极了。想想他们这一天受的苦,便从救生包里掏出每次救援时配给的矿泉水和面包分给众人,又自法宝囊里找出师兄们给打包的荤素路菜和山里特产的鹿肉干、酱鹌鹑分给众人。
明天虽然还担心着同事的安危,可是拿到矿泉水后,也抵不住饥渴的煎熬开始吃喝。邵道长撬了一地贝壳,把肉都放在手心里细细切成小块,却谁也不给,仍是都扔进塑料袋里放着。那些人还是看得眼馋,又不好意思问,一边吃着面包就凉菜,一边偷偷盯着那袋贝肉,想看他要怎么处理。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看着这位大仙把手伸进怀里摸了摸,手背鼓起撑起衣襟,掏出一条雪白细长的美貌草鱼来,托着鱼胸摸了摸嘴,光明正大地调戏了一会儿才搁进塑料袋里。
没人想到一个人类能有意识有目的地调戏一条草鱼,他们的注意力都放在胸口掏出草鱼来……那鱼好像竟还挺新鲜的,没闷出异味儿来!
一名艺人震惊地说:“你怎么把鱼搁怀里,容易坏的!不是有固体酒精吗,赶紧拿个小碗煮煮!”说着就把自己手里的矿泉水瓶子递给他:“拿这个,剖开就能煮了,里面盛了水应该不会很快烧化的!”
他还在火锅店里吃过纸火锅呢,纸都没烧起来,说不定塑料瓶子也烧不起来!
邵道长摇摇头道:“这鱼是我的心头肉,怎么可能吃了。刚才切贝肉就是为了切小点方便他一口一块吃的,你们也抓紧吃东西,吃完了咱们就走。”
众人拿着自己吃的冷菜和鲜灵灵刚出水的大鲍鱼、牡蛎对比,油然生出种人不如鱼的叹息。不过在这位大师来之前,他们可是连矿泉水和面包都吃不上的,是以谁也不会真的抱怨什么,都怀着离开这座鬼宅的急迫加快了吞咽速度。
只有明天还想着刚刚消失的同事,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可一想起刚才他那个悲悯的神情,想起黑暗中自己被人扑倒时张少峰所在的位置,心里便有一股凉浸浸的感觉涌出来,梗在喉咙口,叫他说不出话来。邵宗严却注意到了他恳求般的神色,一面喝水一面盘算着什么,待看众人吃得差不多了,目光朝门外扫了一下,问道:“除了你们这七个人外,还有别人也陷在这座房子里吗?”
“有、有的!”提到失踪的同伴,一片血光顿时遮住了这群人的眼,连房里明亮的光芒和台上台下那么多似乎在陪伴他们的人也安抚不了那种恐惧又绝望的心情了。
众人捏着筷子,把游戏崩盘、于思明暴毙之后的事仔细讲给他听:“思明死后,我们吓得都不敢在客厅里待着了,就赶快往外跑,想离开这座别墅。当时王导朝着落地窗直奔出去,大概是想撞开窗户逃跑,可他上半身撞开窗户出去了,肚子却生生卡在玻璃上,流了好多血,然后回头诡异地朝我们笑了一下。”
一名演员甚至维妙维肖地学了那个笑容,诡异得让身在灵光庇护下的众人也都难受地打了个颤。
“然后我们就觉着背后有人,拼命地跑,也不敢去撞玻璃,就想找个房间进去,关上门在里面呆着。”
他们摄制组来时是浩浩荡荡五六台车人,请来的四位艺人不说,光助理和经济人就带来了五六个,再加上化妆师、收音师、灯光、导演、司机……可是从于思远死后,他们就陷入了无尽追逃当中。
走廊里的灯莫名其妙掉下来砸死了一位经纪人,林屿荒不择路地推开一扇房门后就被无形的力量拖进去,再出现就成了鬼魂。收音师跑着跑着就不知怎么就消失了,再出现时竟被一团长发吊在走廊顶上,瞪大眼睛怨毒地看着每个从下面跑过的人。
明天和少峰则在逃亡中被逼到了一条与别人都完全不同的路上,其他人根本没注意到他们消失,一间间地用生命试探着,终于找到了这座能呆人的房间,就都挤进来,顶上门抱成一团等着天亮。
在这间黑暗逼仄的房间里,恐慌和绝望悄悄发酵,所有人都死死盯着手机,期盼时间能早点过去。可越是盯着,时间过得就越慢,门外呼啸的响声,家具嘎吱嘎吱摇动的声音一点点侵蚀着他们的心,不停放大之前惨痛画面留在他们心底的阴影。
人在极度恐惧中,身体代谢也会加快,容易口渴、出汗、神经失调,可他们在这屋子里根本找不到水,连厕所也没法去,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令人发狂的煎熬——直到房门被从外面“砰”的踹开,那一刻他们的恐惧达到峰点,甚至恨不能闯出去让鬼吃了一了百了!
可是下一刻,烛光映照的完美容颜却淡化了那种恐惧。之后他点酒精灯、救周天娜、超度林屿的鬼魂……最后打开这个明亮又有人气儿的圆光,彻底将他们从恐惧中救赎了出来。
他们的声音和台上两位嘉宾的声音交错,底下不时响起观众的掌声和嘘声,还有主持人简单却一针见血的点评,仿佛这里真的坐满了人,他们都是在聚光灯下做节目,而不是在一座阴气森森的鬼宅里。
周天娜抬眼看向邵宗严,情真意挚地说:“大师,这地方邪得很,虽然你有真本事……”
话没说完,她还算含情脉脉的目光忽然转为惊恐,整张脸都憋青了,伸手笔直地指向台下观众席的位置——那些俊美又富气质的观众头上忽然冒出来一张张青灰色的、狰狞诡异的脸孔。有的刚刚出现就消失,有的却能坚持一段时间,甚至还有几个发型老旧的鬼张口啃噬着那片看似极广大的观众席,在辉煌的背景上啃出了一个个黑暗幽深的孔洞。
晏寒江从袋子里露出头来,侧过身子用一只眼睛看着那片黑洞,然后在邵宗严手腕上轻啄了一口:“抓紧走吧,这些鬼在阴浊灵气这么浓郁的地方呆得久了,都有几分道行,等他们习惯了圆光里的清灵之气,圆光就护不住这些人了。”
邵宗严点了点头,拿起圆光镜扔到客户怀里,拍了拍手,唤回了众人的神智:“你们都跟在我身后,千万不要离开圆光笼罩的范围。时间不多了,咱们先离开这座宅子,出去之后我再想办法救别人——”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也没做出多么慷慨的模样,却令这群人都安静下来,交托出了自己的全部信任。他点点头道:“接下来无论看见什么也不要慌乱,不要跟别人走,跟着我。”
好好好!跟着你!
在美人和恶鬼之间难道还用选吗?众人拼命点头,把全副心神都放在他身上,努力忘记后面正在啃噬圆光的鬼魂。
邵宗严深深看了明天一眼,确认了他不会为了同事再回来,这才跨过桌子走到朝向外侧的那面墙,将斩运刀交到左手,右手在空中一划,从法宝囊里召出了那只炼药的炉子。
斩运刀虽好,强拆时还是得用大的。
半人高的巨大铜炉蓦然落地,震得这座老宅房顶簌簌掉下灰尘来,炉脚也深陷进了木地板里。他伸手去炉肚下捞了一把,却觉出有一团干枯杂乱的发丝从下面缠上了他的腕子,想要把他拖入地下。他看也不看,凭着一把蛮力把炉子硬生生托了起来,在空中拈了拈,转手拿住了炉脚。
袋子里的草鱼也支出半条身子来,朝他腕上吐了一口低温的透明火焰。那火并不烧他的皮肤,可缠在上面的头发竟像成了化纤作成的,顿时爆出一团火球,顺着发丝朝下烧了下去。
老旧的地板顿时震颤起来,从深深的地下传出一声声凄利惨叫,几乎压倒了台上女嘉宾哭诉丈夫在她孕期出鬼的哭声。邵宗严上脚踏住那块曾冒出头发的地板,右手抡圆了炉子朝墙上狠狠一砸,窗台便“轰”地一声破开,留下一道半圆形的豁口。
整座老宅都颤动起来,仿若地震,众人抱着团站在主持人和两位嘉宾身边,明天将伞高高撑起来,只盼着万一天花板落下来时能撑一下。
邵宗严郎心似铁,将真气注入炉身,提着炉脚一下又一下地砸向墙面,磕掉已碎成狼牙形的玻璃茬,硬是在那面墙上打出一道宽阔的门来。
墙外星光黯淡,夜色浓稠,透过圆光与黑暗的交界,他似乎看到一片绿幽幽的诡瞳在黑暗中闪动,死死盯着这片光明清灵之地。而在那些形体变化不定,眼神幽暗贪婪的阴魂之中,客户一直想找的那个“少峰”也站在庭中一株枯树下,嘴角噙着近乎温柔的诡异笑容看着这座明亮的房间。
隔着光明与黑暗的分野,邵宗严看到他像之前那两具尸体一样张开嘴,一字字地用口型说道:“你带不走他们的。”
整座老宅猛然剧烈地摇晃起来,整个宅子好像被人从上头拍了一下,房间上方整块天花板都朝着他们头顶砸了下来!
第124章 第十次救援
訇然一声巨响,厚重的天花板当头砸下,烟尘四起,大地震动的声音到许久之后才停下来。米分尘落尽的时候,只剩下明天一个人撑着伞蹲在废墟中。
实则也不是他撑着伞,而是那把伞被头顶的水泥砖块砸掉之后,伞面还斜斜罩在他头上,替他挡住了之后落下来的大块天花板,然后就被水泥块压在了他头上。
他重新握紧了伞,慢慢站起来,木木地看着周围几乎被砸平的地面。邵宗严塞给他的圆光镜也在被第一块落石砸中的时候失手落地,不知是摔坏了还是被埋在砖石下面了,刚才还一片光明的房间重新陷入黑暗中,阴暗、冰冷、恐怖——幽咽的鬼哭声一步步接近他,远处院中幽光闪动,在黑暗中变化出一张张充满怨毒的脸庞。
他朝着天花板倒下前邵宗严所在的方位走了一步,脚下的石砾一滑,人就失去平衡跪倒在石山上。
在大楼里被人追杀的时候,他想的是怎么才能活下去。可现在所有人都被埋在水泥板下面,就剩他下个人靠着邵宗严送的鳞伞活了下来,他却恨不得自己也和那些人一样被埋在下头。
“我说过,你离不开这座宅子的。阿宁,你一定会回来,回到我的身边,这是命中注定的。”那个在黑暗中曾在他耳边说过一次话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明天抬起头,却看到少峰的脸出现在鱼鳞伞外面,带着让他不能理解的欢喜,伸出手来试图摸他的脸。
可是才伸到鳞伞护住的范围内,那只手就像被什么烫了一下,发出焦臭的烟气,立刻又收了回去。
那张脸上却仍是带着笑,因为肌肉僵硬的缘故,笑容有些假,说话也很用力:“放下那把伞吧,阿宁,你就是拿着它也离不开这座院子……你必将回到我身边,这是你的命运。”
“不是我把他们引来的,是你啊。阿宁,是你把这些人引到我们的房子里来的,是你潜意识中影响了这些人,是你……你虽然不记得了,却还本能地要回到这里,回到我身边来。”他笑吟吟朝明天压低了身子,隔空描摹着他的脸,问道:“你和我是一样的,阿宁,这些人都因为我们俩而死,你看,他们的灵魂都在看着我们呢。”
他的手在空中一划,明天眼前那些不停扭动的人影就展露出了生前的模样。导演、制片、摄像……只是没有了生前的活气,眼中充满了虚无的仇恨。
明天的牙齿咯咯地响,握着鳞伞的手也变得虚软无力,拼命地摇着头:“不可能,这个策划是副台长做的,我根本不想做这种见鬼的节目……咱们都是同事,要说咱俩还不如你和老钱熟,天娜还是你的偶像,我不懂你怎么忽然就要为我害死他们了?”
他紧抓着伞柄,半跪在地上抬头看着少峰,脑子居然还很冷静,回忆起了两人从相识到如今的点点滴滴……
可是再怎么回忆他们俩也是普通同事啊!一个执行导演、一个摄像,的确合作过好几个节目,可要说什么承诺啊、感情啊……那必须没有啊!他们俩除了同事们一起组织出门聚餐、打球,基本就没有工作之外的交流了好吗!
就在他以看神经病的眼光重新审视着这位同事时,少峰也在用一种十分深情的目光看着他:“你不记得了吗?八十年前,你就是死在这座宅子里……喏,就是我现在所站的这片地方的。”
八、八十年前……我这辈子还没活过二十八呢,您老一开口就给我支前朝去了?明天腿一软,真的跪下去了,膝盖被地上的砖石硌得生疼,脑中却蓦然闪过了做前目之前查到的,这座鬼宅的历史:“你是说……我就是八十年前死在这座宅子里的作家丁吾?他……对了,他原名叫余宁!可他不是已经跳楼自杀了吗?难道你跟他有深仇大恨,让他死了还觉得不上算,转世之后都不放过?那你还不如当场鞭尸什么的,这都八十年过去了,我也不是当初那个人了,你报复起来还有快感吗?”
他当初为了做节目研读过这座楼里所有死者的资料,可从那位作家留下来的文章和历史资料里看来,他是一个性情相当低调,也不怎么和人结仇的人。而且他父母早年去世,给他留下一笔不菲的财产,跟别人没有经济纠纷,写的文章里也不存在暗讽同时代作者的问题,似乎也没什么值得出人命的感情问题……
不过他的死倒是有值得阴谋论的地方。
他临终那几年似乎是得了抑郁症,腿脚也出了点什么问题,一直关在这座宅子里不肯见人,也不再写东西,只有一名早年相识的朋友一直照看着他。可他死的时候,却是趁人不备,自己打开窗户从三楼跳下去的,头朝下,摔在底下的柏油路上,当场把脑浆都摔出来了。
能摔得这么准,其实挺不容易的。有专家分析,他当时腿脚不好,自己摔不了那么准,很有可能是被仇人扔下去的。之前他并没在意过这个说法,可照依眼前这鬼的仇恨值看来,这个说法相当有道理啊!这俩人之间得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才能追到都转世了还不放过!
不过话说回来,一般变鬼的不应该是这种自杀的、戾气重的人吗?怎么死了的好好转世了,杀人的反倒在人家家里成了厉鬼?他紧张地盯着对面的厉鬼,等着他大爆怨念解开著名作家身死之谜。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阿宁。如果说我真的有恨你的地方,就是恨你当初那么狠心,连说也不说一声就离开我了吧。我当时是恨不能把你的尸骨烧了,吃了,让你永生永世都不能转生,只能留在我身边。可是后来慢慢地我也想通了,是我当时逼得你太紧了,你才非要离开我是不是?我愿意跟你认错,以后我不会再把你关在房里,不会不许你写东西,也不会再折断你的腿……”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带着浓浓的欢喜和眷恋看着明天,看着他惨白的脸,被垃圾食品撑得有点鼓的小肚子,和常常熬夜而淤在眼下的黑眼圈,神色温柔,仿佛看着个绝世美人似的。
明天只觉着骨子里发冷,避开他——更是避开那些为他而死的同事们的目光,低着头问道:“你不是想通了吗,为什么现在又要弄死我了?这些人呢?我同事们,还有过去那么多的住户和员工,他们招你惹你了,你凭什么杀他们啊!”
还有那位在他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候从天而降,差点将他解救出去的客服。要不是对方把伞给他了,现在被埋在水泥底下的就该是他而不是那位客服!
那人和他素不相识,只为了一份根本不能玩的游戏,就把自己的命给他搭上了……
“他们怎么配住在你的房子里!”伞外那人瞬间露出狰狞的面目,在看到他惊恐的脸色时又压下怒火,温柔地说:“这些人住进我们的房子,打扰了我对你的思念,就是死有余辜。我也不想害你,只是想让你回来,咱们重新在一起而已。你要是不信的话,我给你看看我们的尸骨?我让他们在我死后把咱们葬在一起了,两具尸骨都是打散重拼的,还请阴阳先生做了法,有这具尸骨召唤,无论你走到哪,都要回来跟我团聚。”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在这夜色中显得格外阴森,又似乎别有一种魅力,让人觉得他说的都是真的,不自觉地便抛弃了自己思考的能力,转换成与他相一致的思维。
明天跪坐在水泥板上,看着张少峰的尸体面容渐渐变化,化作一个留着旧时代特有的半长分头,而容清俊儒雅的年轻人。那人专注而温柔地看着他,朝他伸出手,指尖在接触到被伞覆盖的空间时便像插进电门的塑料棒一样焦黑融化,滴下一串串黑血。而他本人却像毫无感觉般继续把手朝着伞下推进,似乎只要能摸一摸他,便不在乎这具身体会变成什么样。
如此深情。
明天恍惚间仿佛看到在另一个时空,一间宽敞的大厅里,他自己坐在窗边读书,房门被推开,对面那个人摘了礼帽走进来,对着他微微一笑。
那笑容和眼前的笑容重叠起来,像一泓清泉沁入人心里,让他也忍不住要回以同样的微笑。可他的嘴角刚刚挑起,却忽然想到那人表演深情时用的是被他害死的人的尸体,脚下站的更是累累尸骨,而这个伤到了他手指的伞也是被他杀害的人留下的。
这样的人、不,这样的鬼配谈深情?
明天目光微闪,手指按在伞柄的开关上,咔地一下轻响,伞面便收小了一圈,鱼鳞化作的绸面微微皱起,能护持住的空间也小了许多。他一手抓着支持伞骨上下滑动的下巢往下拉,试探着将部分肌肤暴露在空中,口中慢慢说着:“你就是书上写的那个,丁吾的朋友?我刚刚好像看见你在房间门口对我笑……你能不能说一下楼上那房子是什么样的?是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个……”
他一面随意说着话,一面慢慢收着伞。“少峰”冰冷的手终于摸到他的身体,微笑着说:“你是说三楼那间卧室?我本来想引你去看看的,那间是我特地为你布置的,阳台边是一架摇椅,你就喜欢坐在椅子上看书。我来这里看你时,你总会对我轻轻一笑,指着桌子上的凉茶让我喝……”
伞越收越小,那人也渐渐沉浸在记忆中,哀伤地说着:“后来你跟我说要去国外读书,要亲眼看看那个先进的国家,看看那位你崇拜的外国作家。可那怎么行?我怎么能让你离开我那么远……你说走就要走,我在你身上付出那么多,你一点都不在乎吗?”
他的手按在明天肩上,一只手捏着他的脸往上抬,眼中闪动着隐隐的阴戾,似乎下一刻就要折断他的骨头。然而明天却生生忍下了这种恐惧,将伞面整个裹住,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原本隐隐陷入狂暴状态的厉鬼忽然放松,嘴角微挑,抚摸着被自己指尖掐得发青的皮肤温柔地说道:“我叫……”
“噗”的一声轻响,打断了他的话。他张了张嘴,低头看去,便见那把刚刚收好的伞像枪一样戳进了他的魂魂正附着的,少峰的心口。伞面被血气所激,显出鱼鳞状的花纹,明天双手握着伞柄,用尽全身的力气把伞尖又往里刺了几分,一脸僵冷地说道:“不用说了,我不想知道你这种人的名字。”
厉鬼的胸口不停涌血,身上仿佛覆着一层烟似的,不停翻转流动,脸上却露出古怪的笑容:“阿宁,你确实比以前狠心了,胆子也大了,可是你以为这样就能逃得开我吗?只不过是一具身体,根本不重要。无论是活着还是死后,只要你的骨头还在这里……”
他的笑容忽然僵住,整个人就好像被掐住了脖子似的,目光一寸寸拧向房间,死死盯着那片几乎砸成平地的水泥砖块,像要看穿泥土下面的东西。
那堆砖土忽然被平平地托起,像是有人拿一大块布兜着他们,然后朝窗框外一抖,抖得整个庭院里都堆满了水泥板。而那块兜着它们的布在空抖了抖,又化作一身黑白间色的八卦道袍,重新落下,被穿着脏兮兮直裰的邵道长披在了身上。
在他身后,还站着六名男女,身上也沾着黑糊糊的脏土,脸色都难看得紧,手里还搭着包袱皮,抬着两具团成一团,看不出人形的玉白色尸骨。
厉鬼抛下少峰的尸体,重新现出自己的本来形象朝他们飞来,只是身体当中该是心脏的位置被穿了一个大洞,透过洞竟能看到外面的夜色。邵道长朝他露出一个笑容,掏出打火机来逼到包袱皮上,嘲讽地问道:“你猜我们在尸骨上洒了固体酒精没有,要是现在点上火,几分钟能烧成骨灰?”
厉鬼的魂魄像烟一样在空中沸腾,胸口的空当却被鳞伞上的妖气侵蚀得越来越大,脸上一片狰狞痛苦之色。
明天激动地朝他们叫道:“你们没事?你们真没事?邵大师您是真大师,真科学,我回头上电视台给您打广告,我掏腰包给您做宣传,真的,也给你们那个不能玩的游戏免费宣传!”
他刚刚杀鬼都没手抖,现在看见人没事,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抖成了一团,抱着伞跪在院子里,挨个儿看着那些人的脸,来来回回数了好几遍,确认没人死去才放心。
那些死里逃生的工作人员也同样激动,互相抱着,痛哭着说:“幸亏刚才邵大师拿出炉子时,那炉子把地板砸破了,引上来一个女鬼。然后邵大师不是拿火烧那鬼了吗?把地板下层整个儿烧塌了,上面天花板砸下来时他脱了衣裳挡住了那些落石,结果地板塌了,我们就都掉到地下室了,没砸实!地下室有这两具骨头架子,邵大师说就是这鬼的尸骨,我们就都包上来了。”
邵宗严一身狼狈,那个装海鲜的塑料袋倒是保护得好好的,连点灰尘都没落上。他摸了摸袋里的鱼,冲着院外的明天轻轻一笑:“你做得很好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第125章 第十次救援
“把伞撑开,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邵宗严朝客户笑了笑,把摔开的圆光再度按进圆光镜里,那座舞台重新出现,将电视台的众人笼罩入一片光明中。台上的男女嘉宾互相指责,主持人在旁边冷静地挑着双方话语里的小细节追问,台下的观众渐入佳境,已经开始潮水般喊着:“踹死他!”
“赌五万灵石,万老师这场又要踹死渣男了!”
“踹死踹死!我卖了一座别苑买现场票,就是为了亲眼看万老师脚踏渣男的!”
台下观众激昂的呼声也调动起了这群受尽惊吓的工作人员的情绪,他们躲在邵宗严身后,也跟着叫了起来:“邵大师,打死那只鬼!”
“大师加油!大师威武!”
“邵大师,我们都在你身后支持你!”
“大师你放心,等回去之后我们台给你拍纪录片!拍成系列片……不不不,我去联系夏导,联系投资人,一定要拍成电影大片!”
在众人支持声浪中,在厉鬼仿若不知痛苦的冲击中,邵宗严气定神闲地盘坐在了满地砖石里,把两包骨头摊开,灵气运到眼中,拿斩运刀一根一根地往外挑骨头。那两包尸骨是由两副骨头交错拼成,乍看上去都是洁白如玉,分不出哪一根属于哪具尸体,可是以灵力激活通界令,借了千蜃阁能看透幻术的法力看去,这两副尸却是完全不同——
其中一副怨气入骨,玉白色外表下裹的是满满一腔黑气,另一副则只是被这怨气纠缠,本身看着还是普通的骨头。
……还是不窥破原形时感觉好一点!
邵宗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拿刀往外挑黑骨头时的动作也就难以刻制地越来越粗重。斩运刀上凝固的强大气运碾压过那些裹在骨殖里的怨气,每挑出一根,外面的厉鬼身形就更单薄一些,叫声也更凄厉,抠着舞台边缘的灵气,气急败坏地问:“你是哪来的野道士,凭什么坏我的好事!我足足等了阿宁八十年,才终于等到他重新回来,他应该留下来跟我永远在一起的,你凭什么插什么手我们的事!”
“我爱阿宁,他是我的!”
“不!你不能!你不能把我和阿宁分开!”
邵宗严每挑开一块骨头,斩断一缕黑丝,那名厉鬼就叫得更凄厉,原本和人类一样凝实的灵体也渐渐像其他鬼一样半虚半实,像笼了一层不停起伏的烟雾似的。他的力量减小之后,被他束缚驱动着的鬼魂们也不再啃咬可能伤到它们的圆光,纷纷撤到远处,还有几只在这里呆了几十年,同样凶戾的鬼已经看出他的虚弱,试探着想吞噬他。
这些鬼都是最初那个厉鬼养出来的,就算现在有了些道行,又怎么比得了尸骨被埋入风水局中,刻意催化成的厉鬼?他很想立刻回头吞噬了那些惨死在这幢宅子里的鬼,可是眼前的圆光已经被他咬穿了一个直通到中心的洞,邵宗严手里那把又即将把他和丁吾尸骨上最后一丝联系斩断,权衡之下,他强忍着被啃噬之苦,撞破最后一层灵光,冲向邵宗严手里的枯骨。
“阿宁,阿宁……”他似虚似实的手抓向邵宗严面前那堆尸骨,脸上时而狰狞,时而深情,低声喃喃:“你是我的,不管是生是死都属于我,没人能把我们分开……”
话音未落,眼前包着余宁尸首的那个包袱就凭空消失了,两具尸体最后的联系已断,连魂魄也感应不到那具尸骨的位置。这一刻他竟然感到了活着时才有的“心”痛,他下意识伸手摸向胸膛的位置,却只摸到一个空空的大洞。
“为什么……为什么要妨碍我们在一起,为什么阿宁你总要从我身边逃走?”他悲愤地回头看了一眼明天,却只看到了那把曾捅伤他的黑伞,而明天的脸给那把伞遮得严严实实,连一点肌肤都不露出来。
从伞下传来一声绝情的冷笑:“我看你做鬼不是什么好鬼,做人肯定也不是好人。把人打断腿关家里的真爱,sb才要呢。那个作家没本事把你捅死,也就只能凑合着自杀逃开你了,可是我现在不一样——有邵大师在,我还忍着你个变态鬼?今天我就请大师替死在你手里的这么多无辜的人报仇了!”
那把伞抬起来,露出一张充满依赖的脸,笑容温柔明媚,是他渴求多年而不得的。可那笑容和依赖都不是给他,而是给旁边强行拆开了他们俩尸骨的邵道长的。道长也含笑回望着客户,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好说。”
他抬起斩运刀,就像剁排骨一样狠狠剁了下去!
“啊——”这一刀下去给厉鬼造成的伤害比之前雨伞捅心还重,它本来凝实的身体当场就化成了一团烟雾。斩运刀不只是砍断了骨头,其上凝结的凶横气运更是碾压碎了他这些年吸收入骨的阴浊灵力,将他打入了和普通厉鬼差不多的境界。
“啊——”又是一声惨叫,那些被他禁锢驱使多年的鬼却不饶他,争相吞噬着它的残躯,连新死去的电视台工作人员都跟着卷入这场争夺中。
“啊——不——”厉鬼清俊的脸庞在嘶咬中变得越来越狰狞,身体虚化,再也维持不住近似活人的外表,也像周围其他鬼魂一样变得冰冷僵硬,神志也渐渐流失。
邵宗严一边砍着骨头一边砍着鬼魂,体内真元源源不断消耗着,但对这些厉鬼的恐惧却在砍杀中消磨去了。大约人真正怕的是未知,砍过之后发现和别的敌人没什么区别,也就不怕了。
斩运刀斩碎那堆骨头的同时,也斩断了厉鬼控制这座房子,控制其他鬼的根基。邵宗严心平气和地一刀刀砍下去,直到那堆玉白色的骨头被剁成飞灰,盘踞这座老宅多年,害死不知多少人的厉鬼也被他害死的鬼魂分食,禁锢着众鬼的力量也随之告破。
圆光镜里的节目也恰好播放完,结局是皆大欢喜的主持人怒踩渣男,明亮的舞台在最热烈的掌声中消失。众人眼前暗了一会儿,很快又重新感知到光线的存在——这个漫长又可怕的夜晚,终于过去了。
那些折腾了他们一夜,不知杀了多少人的鬼魂也都不见了,也不知是彻底消失,还是隐藏进阴暗中,等待再一次有人闯入此间唤醒他们。
不过那些都已经不要紧,要紧的是他们都活下来了,从那些鬼怪的追杀下活下来了!
众人手脚并用地从乱石堆里跑出来,享受沐浴晨阳,享受劫后余生的幸福。而明天能看到的光芒比他们见到的更亮,那道光从天外而来,笔直地落到他头上,将他整个人沐浴其中。
光芒散去后,他脑中便多了一段登入修仙游戏,没日没夜苦读化学和相关学科,十天一小考、半年一大考的记忆,也明白了邵宗严的真正身份。那缕去修仙的分魂在上界已经知道了自己被鬼追的遭遇,回来时还在神魂中带了一样彻底清除鬼怪的技术来。
他花了几分钟接纳这段记忆,很快睁开眼,起身走过那群沉浸在大喜大悲的同事中,合上鱼鳞伞交给邵宗严,低声答谢:“感谢大师救命之恩,我刚刚回来,身上也没有可报答的东西,能否请邵大师到我家里暂住,好让我慢慢报答?”
邵道长坐在地上仰头看着他,笑道:“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哪能图你报答。不过你上辈子留下的骨殖我还得还给你,倒是得去你家一趟,还有就是我走时要麻烦你去传送阵给我打个分……”
他撑着伞站起身来,脚下却有些虚浮——之前去地下室时他把龙皮长袍脱下去接头顶掉落的天花板了,又消耗灵力托起众人,破坏底下布置的阵法,周围的阴浊灵力侵入了经脉,身体看上去安好,经脉却受了些损伤,之后还得花好一阵子驱除阴气。
这些凡人也是如此,回去后若不及时治疗,少说也得大病一场。他叹息一声,稍微放开声音,打断了众人的庆祝:“这片地域阴浊之气太重,对你们的身体不好,大家先离开这块地方再庆祝!”
正在庆祝的人们这才想起自己还身处鬼宅里,顿时减了几分激动,连忙互相招呼扶持着往外走。邵宗严拄着鱼鳞伞站起身,也跟在众人身后朝外走去。明天看着他的脸色不太好看,倒是想扶他一把,可人还没过去,他身上那件镶白边的黑色道袍忽然脱落,在空中转了一圈,腕子上的塑料袋也跟着轻响几下。
明天眼前一花,就看到那件道袍里平空多了个面色冷淡的俊秀男子,双手打横抱着来救他的客服,一言不发地朝外走。他和几个听着海鲜袋声音转过头来的同事都震惊地下巴快掉了,结结巴巴地问:“这、这位是……邵大师,这是您的人?”
邵大师相当中意这个说法,嘴角微微翘起来,含笑点头,懒洋洋地躺在那个怀抱里,朝抱着自己的人看了一眼。明天脑中瞬间浮现起一句“侍儿扶起娇无力,始是新承恩泽时”,又觉着这想法简直乱七八糟,连忙揉了揉眼,再看了一眼抱着他救命恩人的人。
怎么还是……笼罩着一身伤害单身狗的光芒呢?
他和同事们坚强地多看了几眼,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男人便将邵宗严裹得更紧了几分,把他的脸按进自己怀里,冷然道:“我是他的家属,晏寒江。出去开车,把我们送到明天家。”只说这几句话,人就已经出了院子,远远抱着邵宗严站在了马路对面,留下院里一堆心怀不甘的人。
家属……这么温暖开朗的客服怎么会有一个冷冰冰的家属?话说回来刚才他们被鬼追杀的时候这个家属在哪儿啊,怎么不见他出来帮忙?邵大师,这种光抢风头不干活的家属可不能要,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有几个人嗓子里简直要生出小手来,叫邵大师不要跟那个小白脸走,还是考虑考虑他们这种能和男朋友同甘共苦的好男/女人。明天倒是一眼看出这位家属比邵宗严的法力高明,那身袍子穿在他身上也更契合,顿时脑补出了家属因为要去救别的客户不得以和邵大师分开,却因为担心他而把自己的衣裳留给他,还在工作结束后立刻赶来支援男友的感人故事。
要不说他上辈子是干作家的呢,就是比别人脑洞大。
邵大师都给男友抱走了,他们更不敢在这诡异的院子里多呆,连忙跑出去开车。可出去之后众人才发现,停在路边的保姆车竟然都落满灰尘,车体锈迹斑斑,就好像已经过了几十年的样子,打开车门后,里面的真皮座椅和座垫也都是一副陈旧开裂的模样,留在里面的零食和水也都长了白霉。
这哪儿是在外面停了一夜的车,起码得停个一年半载才能有这效果啊!
“邵大师,您怎么看?”一群人谦虚又低调地走到邵宗严面前,问他车都成这样了,他们怎么回家。邵道长舒舒服服地倚在道侣怀里,闻言便撩了撩眼皮,问道:“谁带手机了,报警吧?我们就不跟你们去了,把明天借我一下,我们先去他家里住住。”
等等!“大师别去明导家了,去我们家,我新买的房子在五环内,去哪儿都方便!”
“我家虽然远点,可是是独栋别墅,私密性好,我平常也不住那儿!”就跟着你们住两天就行!
一群人谁也舍不得放了这么位大师走,怎奈邵道长本来就不是来救他们的,晏大仙更是冷漠,只扫了明天一眼,让他跟自己走,就把剩下的人都扔在了原地。众人饱受了一夜折磨,哪儿跟得上好吃好喝地在塑料袋里躺了一宿的晏仙长,顺着马路走了几步就都瘫了,掏出来能用的手机来一起报警,在寒风中哆哆嗦嗦地等了十来分钟,终于等到警车,彻底逃脱了那座魔宅。
这桩不科学的案子最终被警方封存起来,而那座吞噬了十几条生命的古宅也彻底荒废了,成为了景市最新的都市传说,再也没人敢接近。那位策划了这档真人秀节目的副台长被调职处分,从那座宅子里死里逃生的众人也被分到了其他栏目。但他们始终不能忘记那个与死神擦肩而过的夜晚,也没忘记自己当时许下的,要给邵大师拍一部电影大片的誓言。
没过多久,明天就拿了一部手机回去给邵宗严,点开里面存着的电话,诚恳地问他:“天娜姐给你联系了一个拿过三次国际电影节金奖的著名导演,刘导。邵大师,你要不要试试拍个电影?你就在里面本色演出个救援专家,也算是给你们这个游戏,这个救援工作做宣传?”
拍这个好吗?上回在无妄小世界,客户自己拍一个短片出去,就吸了满世界的米分丝,多得他连门都不敢出,这要是拍了电影,以后得多麻烦啊?可是拒绝的话,他又觉着自己现在已经升职成领导了,不能光像从前一样埋头工作,也得从大局观上把握一下——拍这片子,不也是打开千蜃阁名气,再办一个小千世界代销点的好机会吗?
他犹豫着,不觉看向晏寒江。
晏龙君不知什么时候从沙发上起来了,走到两人身边,十分自然地接过手机,按下了拨通键。
“我是邵宗严的经纪人晏寒江,你们的提议我考虑过了,片子可以拍,但内容要由我们来定——我们邵大师不接鬼片!”
第2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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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27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