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海棠劫归家 作者:蛊清茶
正文 第5节
海棠劫归家 作者:蛊清茶
第5节
“隐儿。”
……
不要叫了,我不是你的隐儿。
轻隐用力推拒着那个人的怀抱,他要逃离,逃离这难耐的彷徨不安。
黑暗中轻隐猛地睁开了双眼,重重的喘息着,眼前是一片虚无,轻隐愣了许久,迟疑着上下摩挲,发现自己躺在床上,难道刚才的一切只是一个梦?
轻隐全身微微发抖,他缓缓侧过身蜷缩成一团,脸下一片冰冷,是泪水浸湿了枕头。
还好,已经从噩梦中醒来了。轻隐一遍一遍地安慰自己。
可是,真的已经醒过来了吗?
接下来的几天里,轻隐甚至都不敢再睡去,因为在睡梦中他看见了很多,之前是孤城与烛隐的,到了后来就是孤城和雪颜。
梦里,有一个粉嫩无比的小娃娃向自己跑来。
这是一个长得贵气的男孩子,有着一双暗紫色的瞳,眼尾很漂亮带着点点邪气,面目精致,像一个人,像缩小版的……孤城。
小娃娃开口,用脆生生的声音问:“大哥哥,你是谁?”
轻隐沉默,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
“皇儿,不要乱跑。”
轻隐寻声望去,他看见孤城正向他们走来,小娃娃见了他连忙扑过去,他用小手指着轻隐问孤城:“父尊,这个美人哥哥是谁啊?”
轻隐在那一刻开始恐慌,他在害怕,害怕那个人的答案。
孤城轻笑,也不看轻隐,他亲昵地抱起小娃娃,蹭蹭他稚嫩的小脸,用温和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父尊不认识他。”
是了,你不认识我,我于你,从来都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即便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为何心里还会这么的难过?
当他话语传到自己耳边的时候,就像整颗心被人握进在手里,在最恐慌不安的时候狠狠的一把捏碎,疼痛万分,绝望万分,不留半点活路。
他看见孤城抱住小娃娃离开的背影,听见他说:“我们回你娘亲那去,你不见了你娘亲可担心了,待会要主动向她道歉,听见了没?”
他看见孤城走到雪颜身边,小娃娃在孤城怀里伸手去抱雪颜,他们都很幸福地在笑,于是轻隐也很努力想要扯起唇角。
真好,不是么?
眼前的画面无比的美好温馨,可为何会冷到骨子地战栗。
轻隐在原地,失去了全身所有的力气,重重地跌了下去。
白日里什么也吃不下,什么也不愿吃,到了晚上躺在床上,死死望着床顶,倔强不肯睡去。
凡姨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忍不住劝劝轻隐,轻隐也听不进去。等到孤城来看轻隐时,轻隐原本单薄的身子已经消瘦了一圈,尖细的下巴似可以戳伤别人。
孤城哄他,他不听,也不说话。孤城以为他病了,叫来一大群御医,开了一大批补品,可依然不见起色。
于是孤城也失了耐心,态度比之前强势,也不管轻隐愿不愿意,他不吃东西,孤城就嚼碎了以口相喂;他郁郁寡欢,孤城就拉着他的手在阁院里散步,寸步不离地陪着他;他睡不好,孤城就抱他在怀里,逼着他把眼睛闭上。
如果,如果没有那几日的梦,轻隐一定会为孤城为自己做的点滴甜蜜地感动,可是现在他不敢了,真的不敢了,不敢再沉溺在他的怀抱里,他怕有一天自己突然清醒过来,发现他对他所有的好都不过事自己的自作多情,那时他该怎么办?。
“还没睡?”已经过了午夜,孤城望着枕边的人,试探性地问。
没有想到的是,那个看上去熟睡的人儿真的睁开了双眼,脸上带着倦色,眼底却没有一丝睡意。
轻隐望着床顶,轻轻地说:“冥帝明日不用再来了,您还有很多事要忙,我最近觉得好多了,一个人也可以。”
“一个人也可以?本座在你身边你都无法安睡,那若本座不在你身边,这漫长的夜晚你要如何度过?”孤城支起身子半压着轻隐,让自己出现在轻隐的视线里,“告诉本座,这几日你怎么了?”
轻隐盯住孤城的眼,孤城的眼神和梦中他看烛隐的一样,是真切担忧的眼神啊,只是这个眼神是属于我的吗,还是你在通过我看着别人?
轻隐伸手轻轻抚上孤城的脸庞,下意识地叫唤:“……孤……城……”
孤城笑了,他抓住轻隐抚摸自己的手放到唇边,把唇印了上去,“对,就这样叫出来,有什么事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本座在这里。”
这几天积攒的所有不良情绪在孤城说“本座在这里”的时候决堤而出,这几天的委屈、难过、不安都化作鼻腔的酸、眼圈的红。
这是轻隐有生之年里第一次如此激烈地哭泣,脑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无法思考,只是一味地大哭无法遏制,满脸都是泪水,像是整个肺腔都在燃烧,声音的激烈悲壮整个媚隐阁都能够听到。
孤城静静地拥着轻隐,什么都没说,他知道这时轻隐要的不过是如此这般狠狠地发泄一场。
也不知哭了多久,轻隐的哭声小了,他打着泪嗝,疲倦地昏睡了过去。
今夜再没有做什么奇怪的梦,只是在睡梦中,感觉有人在轻轻擦拭着自己的脸,然后很温柔温柔地亲吻自己沉重得无法睁开的双眼。
☆、所有所求
轻隐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来的时候已经过了正午。
孤城没有离去,他守在床边处理些奏本琐事,见轻隐醒了,稍稍松了口气。
轻隐呆呆地看着孤城,一脸没回过神的茫然表情
“有哪里难受吗?”孤城开口问。
轻隐缓缓摇头,挣扎着要起来,孤城伸手扶稳他,又叫来了凡姨,帮助轻隐梳洗。
轻隐自始至终没有说一句话,他后知后觉中想起了昨晚的一切,他在烦恼,若是孤城问起,自己该如何解释昨晚的狼狈?
可是直到用完了膳食,孤城对此只字不提,若不是轻隐眼睛还尚有酸痛感,他都要怀疑昨晚不过又是自己做的一个梦。
或许孤城是在等着他自己开口吧,可是轻隐却是什么也不愿说。
孤城用温热的水将毛巾沾湿,小心地敷在轻隐的眼睛上,原本一双漂亮的眼睛,因为昨晚的大闹肿胀了起来。
轻隐闭着眼任由孤城帮他按摩眼部,其实孤城对于这种事也并不在行,所以也不过是简单地从轻隐内眼角往太阳穴轻轻摩擦着,但轻隐觉得很舒服。
“我想出媚隐阁走走。”这是今天轻隐开口的第一句话。
孤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您不在我身边的时候,我想出去走走,我……还从来没有单独去过什么地方……而且之前雪颜也被允准到媚隐阁来赏景,我偶尔也会想着从这媚隐阁出去……”轻隐闭着眼什么也看不见,这样也好,可以自顾自地把话说出来。
话说完,轻隐眼睛上的毛巾被拿开了,下巴被人捏住抬高,一睁眼就看见孤城近在咫尺的脸,他听见孤城说:“你就是因为这个闹脾气?”
不知道这句话到底有没有带质问的意思,反正在轻隐听来都是一样的,有。
轻隐用一种淡然的语气回:“不是。”
孤城盯着他的眼睛,深吸一口气道:“她不会再来这。”然后没等轻隐说话就继续道:“以后想去冥宫走走就去吧,只一样,天黑之前要回来。”
孤城放开了轻隐,又重新将毛巾沾湿,在毛巾靠近轻隐眼部的时候,轻隐突兀地抛出一句:“媚隐阁里只有梨花?”
孤城沉默了两秒,回了一个字:“嗯。”
“是因为冥帝喜欢梨花么?”
孤城没有再说话,脸上的表情谈不上愉悦。
轻隐却视而不见,微微笑了起来:“这么大院落都是洁白的梨花,我已经看厌了,不如……”剩下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孤城就大力将他拉近,唇与唇贴合,熟练地有技巧地给了一个深吻,。
……不如添上点别的颜色,也种上点我喜欢的花?
唇上传来熟悉的触感,熟悉的让轻隐不禁思考的做出了回应,他回吻着孤城,舌尖互相纠缠着。
他不喜欢的话那便不讲了,如果顺从能取悦孤城那就这样做了,反正在他身边这么久了,不都是这么过来的么。
不知过去了多久,孤城才放开了被自己吻到呈艳红色的唇,轻隐急促地呼吸,孤城拥着他,轻轻在他耳边说:“既然看厌了,过几日北巡,本座带你去看北冥缠绵不断的大雪,你会喜欢的。”
轻隐闭上眼睛,手心里紧紧攥住孤城的衣角。
不会的,我不会喜欢的。
你陪着雪颜回她娘家看看,我去了又算是什么?
你可以宠我,但你有没有一点……是爱我的?
孤城……
这还是轻隐第一次独自一人闲走于冥宫内,没有人牵引着他,他就在这偌大的宫院中失了方向,但是他一点都不着急。
当一个人的世界向来只围绕着一个人转,他会不敢去想若是没有了这个人自己该会是怎样,可若是真的剩下自己一个人了,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让人无法接受吧,不过是寂寞点,空洞点,但至少自己还可以呼吸,还可以思考,还可以……爱自己。
无牵无挂,自由自在。
午后出门的轻隐,等出现在陆瑥染院外时已近傍晚。
陆瑥染开门。在昏暗的光线下轻隐单薄的身姿透着点莫名的虚无感,就好像他站在这里,却觉得呼吸之间他便会消失地无影无踪。
陆瑥染看见轻隐微微一愣,随即对他流露出一抹浅笑,礼貌客套地迎他进来。
轻隐跟着陆瑥染进了内庭。里面有一张石桌,上面布着棋盘。
轻隐在桌前坐下,陆瑥染唤人上茶,又亲自点亮了四周的灯台。微微的灯火一盏盏燃起,像是一片越来越清明的平静。
“真没想到你能独自一人出媚隐阁。”陆瑥染停顿了一会儿, “更没想到你出了媚隐阁会到这儿来,我很荣幸。”
轻隐笑了,带着一点点苦涩,低声语:“你也觉得我不能出那媚隐阁,我是不是应该呆在那儿,哪也不去?”
陆瑥染听了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轻隐轻轻呼出一口气, “我知道,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说给自己罢了。”
陆瑥染伸手去触离自己手边最近的黑色棋子,他问轻隐:“会下棋么?”
轻隐点头,于是陆瑥染边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边说:“那便与我对弈一局,在此期间你有什么想说的,直接开口就是。”
这个人自始至终都像个旁观者,是比当局者更加清醒的存在,所以他清楚轻隐此来,必然不会是朋友之间的会面,而是有什么想要从自己身上得知。
随他要什么,反正对自己而言都不过是打发时间。
轻隐盯着陆瑥染沉思了一会,才将视线落在棋盘上,伸手执白子落下。
“你可知道烛隐?”轻隐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
陆瑥染头都不抬地又下一子,漫不经心地回:“当然。”
“我听说这冥宫中除冥后以外,就数你陪伴冥帝的时间最长,所以就想问问……”
轻隐欲语还休,他在思考到底要不要问下去。
可没等轻隐思考出个结果,陆瑥染就直接开口了:“冥宫中的人都知道他,如果你除外,那只能说明你不应该知道这些,我也就没有必要冒险多说什么。”
轻隐落子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不知该做出点什么反应的时候,陆瑥染又笑着说道:“如果这盘棋你赢了,这险我便为你冒了。”
手上的棋子一下子有了重量。
天完全黑了,两人对弈,棋子越下越多,占据大半个棋盘了。轻隐的棋术虽是孤城找专人教的,但平日并不怎么深究,所以下到后面越发吃力起来,每一步都要斟酌良久,反倒是陆瑥染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
最后轻隐停手不下了,因为也没有再下下去的必要了,结果显而易见,自己输了。
瑥染也没有介意,茶凉了他唤人过来换茶。
轻隐坐在原处,即便是输了他也没打算离去,他从刚才下人离去时陆瑥染交代他们不用再过来了的举动中,心存了几分侥幸,希望陆瑥染还愿意给予他点信息。他在等陆瑥染开口,尽管他也不清楚自己哪来的这个自信。
轻隐就这样与陆瑥染僵持着,直到陆瑥染说:“这就是你做的选择?知道的太多也许真的会让那些看上去美好的东西破碎。”
“若是不知道,那些东西难道就不会碎?”轻隐的声音放得极轻极轻,却异常坚定。
陆瑥染闻言轻笑出声,悠悠然拿起茶杯,啜一小口茶,道:“对于烛隐,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我和冥后来冥宫的时候,他已经不在这里了,所以我们未曾真正见过他。”
陆瑥染看了轻隐两眼,淡笑着问:“烛隐是冥帝爱的人,这一点你可知道?”
轻隐点头,不语。
“烛隐虽不在这冥宫之中了,可这里处处还残留的与他相关又毫无关系的东西。”
若是话讲到这里也就足够了,但还是忍不住继续听下去,听那些自己不曾发觉过的事实。
陆瑥染说:“我们的冥帝从来不曾真正独宠过谁,这冥宫中的美人与其说是冥帝的情儿,倒不如说是冥宫的装饰物,是随时随地都可以替换的东西。当然冥帝对你和对我们不同,或许你对他而言是不一样的,毕竟只有你被准许穿正红色的衣衫,有资格穿上冥帝爱人喜欢的颜色。”
陆瑥染还说:“这冥宫中的美人被冥帝收入宫,都是因为冥帝看中了他的某一处特征,我们都很清楚,这处特征便是和冥帝的爱人有几分相似,虽说是远远不及,但冥帝还是愿意将我们留在身边,你说这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轻隐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
“我本是凡人,在阴间被冥帝看中,后来我才知道他看中的其实不是我,而是在阴暗的光线下我那与烛隐有几分相像的身形。”瑥染的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容,但说出的话却有种沉重的无力感,“冥后每日都记着要保养自己白皙修长的手,因为她也清楚是这双手吸引着冥帝,还有绮云、绮雾两人那头乌黑柔顺的长发,雪颜身上清淡宜人的梨花香……除此之外,还需要我再多说什么么?”
轻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有些不稳,他问:“那我呢,我又是因为什么?”
“这我不清楚。”陆瑥染沉默地看了轻隐一会,又道:“你是冥帝有的,而烛隐是冥帝要的。”
是了,说的还真是,一点不错。心里那仅存的幻想,如今也算是被打破了。
☆、残酷的美
孤城站在窗边,外头在下雨,孤城看着雨珠连成线从窗沿落下,潮湿的空气中带着深深的凉意和点点新鲜泥土的气息。
他手里有一份文件,想起不久前季云空向他汇报的话,他剑眉蹙起,季云空最后给自己的结论是,如果不是对手太过精明,那就或许是在自己的身边,存在着什么自己未察觉的隐患。
他还想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祖父的故人来访,初见时他曾给他的那句预言,和当初给祖父的一样,因那句话他知道底下人在怎么议论,像祖父一样有能力自是好事,可和祖父一样躲不过情劫便可被道为不适合坐这帝位。
人言他可以抹杀,可是事实不容改变,他不能执迷与一人一物,流连于温情,而是应心系天下,雨露均撒。
正是因为知道该怎么做,心里才更烦闷的慌。
深思了一会,孤城呼出一口气,随手将东西重重掷于桌上。
内心有种不祥的预兆。
而另外一边,轻隐正独自一人坐在媚隐阁高高的屋顶上,任由雨水将自己打湿,将自己浇醒,
雨不大,却绵延着不肯停。
眼睛里看到的都已经模糊,身体感觉到的只有冷,只有深深的寒冷,但思绪是清明的。
他想去见见那个人,那个叫烛隐的人,那个他不相识却改变了自己一生的人。
陆瑥染说:“除了媚隐阁,留有烛隐更多痕迹的地方不就是冥帝身边么。”
孤城的,身边……
轻隐不知不觉走到冥帝的阁楼外,他记得这里,在还未搬去媚隐阁之前,自己便是住在这里,后来他就再也没回来过。
向来都是孤城来找他,他还未曾自己来找过孤城。
阁楼外有人在看守,所以轻隐没有打算进去,只是远远地看着,很多年前他也是站在这石像旁看着一大群人护送孤城回来。
那时候的他内心和旁人一样是卑微的,渴望孤城的能把视线放在自己身上,那现在呢?轻隐想了很久,好像也没有变,内心深处的愿望还是和那时一样,只是心境或许变了。
他准备离去的时候,看见雪颜和提着食盒的侍女向大门走去,侍从们向雪颜点头行礼,习以为常般为她放行。
雪颜的背影消失在门内,轻隐咬紧下唇,也不知怎的,身体就跟了上去。
侍从们看见他想要阻拦,轻隐从身上取出一块精美的玉佩,上面是繁琐的冥文。
侍从见此玉佩连忙下跪行礼。
这玉佩本是孤城未登基前冥帝赏的,算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后来在一次与轻隐亲热时把轻隐磕着了,于是孤城便随手送予了他。不想现在竟是派上了用场。
轻隐快步走进去。这里地方很大,当初住在这时,轻隐也没敢肆意走动,所以除了孤城住处和在他旁边自己的住处,别处都不怎么了解,而这个时辰孤城应该会在自己处理事务的地方,若是跟着雪颜走说不定就能找到了。
这样想着轻隐便真的远远跟在了雪颜身后。
冥宫的天空是阴暗的,所以即使是在白天,四周也已经如夜晚一般点起了灯。
轻隐穿过长廊,不停地转弯再直走,越往前走不知从哪里腾升起薄薄的雾气,一开始轻隐没有在意,直到那雾气越来越浓郁,缭绕其中。
在迷离的雾气中,他仿佛有看到雪颜微微侧头在微笑,可等自己回过神来眼前哪还有什么人影,只剩下浅浅的火光在朦胧的廊内忽明忽灭。
轻隐环顾下四周,一无所获,他迷失了方向。
迟疑了一会,还是决定向着雪颜消失的方向行进。
盲目地像前走,总算是走到了尽头,面前是一扇普通的大门,真不知是福是祸。
轻隐伸手去推开,碰触的那一刹那,有暗紫色的光顺着指尖涌入他的身体,阴冷绝望地窒息感随即而来,轻隐愕然颤抖着发现自己全身在紫火中燃烧。
好在那种令人害怕的感觉只持续了短短一刹那就立马消失了,面前的大门自动打开,轻隐控制不住地喘气,这时他才发现自己的指尖有些疼痛,他低头看去,食指上破了一个小口,沁出一滴血珠,他又抬头看着打开的门,想该不会是因为自己身体里融汇着孤城的血液,所以才拥有了出入的权力。
他走进去,里面是一个巨大的文库,一间连着一间,到处都是被收拾整理好的文件。
刚才涌入轻隐身体内的暗紫色光芒如今闪现在轻隐眼前,它向一处飞起,没飞多久就停留了下来,轻隐不解,不理睬它,没想到那光芒又跳到了他眼前,又当着他的面向那处飞起,又停了下来。
这是让我跟着他走么?
轻隐跟随它的指引,穿过一个个书架,走入内室,光芒隐入墙壁,开启了一个隐蔽的暗室。
轻隐叹气,自己不过是昏了头进了这楼阁院落想要来主动来看看孤城,这般擅自做决定孤城会不会不高兴暂且不说,现在好像又闯进了什么自己本不该来的地方。
要不,还是离开吧?
轻隐转身准备离去,可是又忍不住看看那个暗室,自己闯都闯进来了,错已经铸成,再偷偷去瞄一眼好像也没什么吧,说不定又是一堆的书卷。
轻隐犹豫片刻还是没能离去。他走进暗室,眼前立着一个巨大的镂空雕花的屏风,他绕过去发现这里头竟是一片通亮,然后他愣住了,只见两边墙上挂着的竟都是画卷。
画上的内容不尽相同,但是画的却都是同一个人。
尽管从来没有见过面,但第一眼轻隐就认出了他,不会错的,是烛隐。
画中人栩栩如生,及踝的发丝,微扬的眉毛,惑人的浅笑,精致的脸蛋,双瞳瑰丽像镶嵌着血色梨花的宝石,衣衫图纹像描绘着朱砂落红的画卷。
画上每一个小细节都处理得当,每一笔每一划集结了绘图者多少的心血和爱意。
该是有多喜欢他啊,而他又如此完美配得上这份喜欢。
轻隐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看完这些画的,空荡荡的暗室静得只听见自己沉重的脚步声和虚弱的呼吸声。
所以很多时候你的好奇心真的会伤害到你自己,如果不知道或许还想着自己还可以再努力一点,让那个人也能看到自己,而不是通过自己去看另一个人,如果不知道就不会了解自己是输的多么凄惨、悲凉。
正中间的玉架上摆放着一卷封好的画卷,轻隐伸手将它拿下来,忍不住颤抖着打开了它。
这次画上画的不再是烛隐一个人,梨花树下,那个与烛隐纠缠在一起的,是孤城。
画的最底下标上了日期还有作画地点青阑之森,旁边还有一行小字,轻隐缓缓念出来:“烦君刻画相思去,印入伊人一片心。”
好一个相思,好一个佳人。
轻隐脸色有些煞白,思绪一下子被掏空了,许是最近知道的东西真的太多了,他的潜意识开始保护自己,什么都不愿再想。像是一头扎进无尽的海底,什么也看不见听不见,只知道这里剩下自己一人,随之堕入更深的黑暗,任由冰冷的海水将自己吞没。
突然手上的疼痛将轻隐唤醒,轻隐回过神发现火焰快要吞噬完手中的画卷,而自己也因未松手而被火焰烧伤。
我在干什么?我居然将画掷于烛火之上,想要烧毁这里的一切。
轻隐慌忙将画卷用力丢开,他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一遍遍质问着自己。
火焰越来越大,点燃了墙上越来越多的画,它们熊熊燃烧着,一时间暗室里充斥着凄厉的火光。
火光中仿佛还能听到有人笑着在问,你要不要跟着本座?
如果此刻再让自己选择一次,自己愿不愿意跟随呢?
轻隐目光呆涩,他伸手抚摸自己的脸,指尖一片湿润,自己哭了啊,为什么呢?因为即便再选择一次我还是想要跟随,还是会狠狠的爱上你,即便你从来都不是我的。
孤城,孤城……
空气炙热,火焰弥漫到轻隐的脚下点燃他赤红的长衫,轻隐在最后一刻冲入火海向出口跑去。
“这都是怎么回事,当值人都给本座死哪去啦!”孤城看着大火燃烧的楼阁,狠狠喝斥道。
侍从们慌忙救火,一听孤城的话越发心慌腿软,都不敢去看孤城盛怒的脸。
领头人跪在孤城脚下,他颤抖着说:“属下该死,冥帝息怒。冥宫本不可能发生这种事的,属下一定会彻查清楚,请冥帝息怒!”
“查不出来你就带着你手下那群孩子给本座的楼阁陪葬!”
孤城一脚将那人踹翻在地,那人一口血吐出来,却还要强撑起身子匍匐在地上向孤城表示忠诚。
孤城知道以自己冥火的属性如果强行用灵力压制火势只怕是会越来越糟,于是只能焦躁着看着大批鬼众费力奔波。
季云空赶到冥帝身边,这个时候他这个凡人之身也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出声安抚住冥帝。
“那是……”孤城远远地看见火海里有人的身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火光的缘故,孤城看见那人像是穿上了火焰编织的衣衫,如扑入火中的蝶,无助,残酷,却异常美丽。
有东西坍塌了,遮住了孤城的视线,下一秒在任何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孤城已置身于那火中。
当他看清那人的面容时,孤城呼吸一滞,也不管火舌也会攀上自己的身体,他紧紧抱起那个人,低声语:“就知道是你。”
出来后立马有人快速过来将两人身上的火全数灭去,孤城帮昏迷过去的轻隐疗伤,完后带着他离去。
季云空在孤城身后准备开口,孤城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似的,横了他一眼,道:“闭嘴。”
季云空便不再开口,冥帝心里自会有定夺。
☆、何去何从
从那以后已经过去很多天了,轻隐待在自己房间里哪也不去,除了凡姨外他再没见过任何人。
他坐在床上,望着紧闭的门,紧闭的窗。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呢,这里原来是个囚笼啊。
呆在这里,他已经失去了时间观念。
那日他在火海中失去了意识,等醒来时已经身处媚隐阁了。
他记得孤城问他发生了什么,他不肯正常地说话,阴阳怪气地笑着激怒孤城,说什么想去便去了,看不顺眼便一把火烧了。
自己并没有说错啊,他是容不得那些画卷,所以把它们统统烧了,孤城不就是心疼了么,自己偏偏要把那些他和烛隐的回忆全部毁去,灰都不给剩下。轻隐当着孤城的面大笑。
孤城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然后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一字一顿地说:“轻隐,看来本座真是太宠你了。”
说完他拂袖而去,再没有来过。
轻隐的脸侧火辣辣的疼,疼得他眼泪都出来了,他笑着想,是把我宠坏了,恨我吧,厌我吧,至少你眼里看到这个人是我。
凡姨进来给轻隐送饭菜,轻隐这么多天未曾开口了,他清了清嗓子寻找着自己的声音,他问凡姨:“冥帝可是已经启程去北冥了?”
凡姨看着轻隐,许久才回了一个字:“嗯。”
轻隐努力扯起唇角,原来他已经走了啊。
凡姨看着轻隐的样子,叹道:“轻隐少爷,有些话真不知当讲不当讲……”
轻隐打断她:“那就不用讲了。”
但凡姨还是道:“那就请轻隐少爷不要再折磨自己了,好好照顾自己吧,其实冥帝还是很关心少爷的。”
“凡姨,您以前也是待在这媚隐阁服饰过烛隐的吧。”
凡姨怔了怔,迟疑着回:“是。”
轻隐笑着问:“那您觉得冥帝对我的好与对烛隐的好相比,如何?”
凡姨听了依旧叹道:“少爷,您不该拿着感情的事与别人相比,很多时候,好与不好都是应该您自己用心去感受的……”
轻隐依旧听不进去,他自顾自地喃喃:“这媚隐阁的主屋其实不是这里吧,两个院子从外面看一模一样,但其实真正的主屋是隔壁的楼阁。您和冥帝告诉我那里面没有收拾好,我想去走走也被你们拦了回来,其实是因为那里是烛隐住过的地方,里面有他的气息他的痕迹,你们怕我进去惊扰了里面的一切,我没资格进去也没资格知道真相。”
轻隐吸了下鼻子,继续道:“冥帝曾对烛隐说媚隐阁的一切都是属于他的,那我现在待着这里算是什么呢?”
凡姨哑然,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
轻隐钻进杯子,闭上眼睛,下逐客令道:“我累了要歇息了,您请出去。”
凡姨叹息,担心地看着轻隐,最后还是关门出去了。
轻隐紧闭的双眼又慢慢睁了开来,他看着床顶,突然豁然一笑。
偷来的幸福也该是时候还回去了。
“冥帝,冥帝……”
“嗯,怎么了?”雪颜足足叫了好几声,才将沉思中的孤城给唤了回来。
便是回过神了孤城也没有看雪颜,还是依旧把视线投向车窗外逝去的风景。
“我是想问出发这么久了,冥帝可要吃点东西?”
雪颜将桌前的点心端到孤城手边,孤城看了一眼却依旧没有动,最后他伸手拿起了桌上的茶杯,浅酌了一口,清香淡然,却觉得少了点什么。
孤城突然开口道:“去叫人泡上一壶念瘾茶过来。”
雪颜迟疑了一下,回:“好像出来的时候并未准备……”
她还未说完,就对上了孤城冰冷的眼神,雪颜忙改口道:“我这就去问。”
说完准备下车,却听见车外有人有事禀告冥帝。
孤城慵懒地只手撑头卧在软座上,叫那人说,那人开口道:“冥宫来报,说是媚隐阁的轻隐少爷打伤了鬼众,此刻不知所踪。”
孤城蹙眉,半响面无表情地吩咐:“调车,回冥宫。”
这几日没日没夜得打听、赶路,此刻终于进了着青阑之森。
这森林还真是,让人很不舒服。
黑压压的天空,时不时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猛兽。轻隐一开始是大惊失色地逃开的,后来在一次没能逃避的受创中他发现自己身体里的灵力是可以保护自己的,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动手将眼前的猛兽杀害。
他看见面前大片的血迹,记忆中也有着这样的场景,他都快忘了,自己也曾在血淋淋的世界里生活过。当他对垂死的生物进行最后一击时,心里竟然涌现着晦涩的痛快感。
他想自己该是疯了,又或许自己从来就没有正常过。
远处又传来动静,他望去,一只金色的狐狸向他奔来。
随着狐狸的靠近,轻隐抬手缓缓指向它,伤口处流出的血液凝成固体,如盛开的海棠般美丽的血液结晶就向着狐狸飞去。
越是美丽的东西,在触碰的时候也越发危险。
就在那花要接近的狐狸的那刻,狐狸却不见了。
轻隐四处张望,突然感觉身边有旁人的气息,他忙一回头,看见一墨发红衣的男子抚摸着金色狐狸的皮毛。
感觉到轻隐的视线,那人开口道: “它没有恶意。”他看向轻隐,鲜红的双眸中盛开着妖艳的血梨花,声音清淡悦耳:“你身上有孤城的气息。”
轻隐傻看着他 ,僵了许久,才吐出两个字:“烛隐。”
轻隐很多次的想象着能与烛隐见面,他认为自己该是有很多话要说的,可是真到了这一刻才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
在轻隐叫出烛隐名字后,烛隐也没有说什么,他带着轻隐回了自己的住处。
轻隐一路走进来,这景他真是再熟悉不过了,可不就是孤城给建造的媚隐阁的样子么,不同的是这里还养着些小动物,显得更有生气。
轻隐与烛隐面对面坐着,以他们的关系见面理应是有点尴尬的,但因其中一人是烛隐,他向来对世事兴致缺缺,所以此刻还是和往常一样。他当然不会知道对面坐着的轻隐此刻内心的矛盾。
一个优哉游哉,一个纠结思考,就这样坐了几个时辰,期间窝在烛隐身边的那只叫月牙的狐狸时不时抬眼打量轻隐。
后来烛隐起身走离去,月牙也跟了上去,轻隐有些不知所措。烛隐再回来时,手里端着些小菜。
吃食陆陆续续给上齐了,烛隐将一些分给了院里的动物们,又将一副碗筷放到轻隐面前,轻隐微微一怔,用迷茫的眼神看着他,烛隐浅笑:“尝尝。”
轻隐拿起汤勺舀起面前的粥送入嘴里,暖暖的,很好吃。
轻隐的鼻头莫名有些发酸,他已经好多天没有好好吃东西了,今日当着烛隐的面也不知怎的就吃下了很多,原本这些日子郁结在心上的怨念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一点点化解。
烛隐没吃多少就放下了筷子,他看着对面将头埋的低低的轻隐,开口问道:“你认得我?”
轻隐慢慢抬头,看着烛隐,平静地回:“是。”
烛隐点点头也没多想,又问:“你为何来这青阑之森?”
轻隐欲开口,却还是不知要说什么,烛隐便道:“罢了,你若没去处便留这吧。”
轻隐还是没说话,犹豫半响终是点头了,他确实是没有地方可去。
烛隐偏头向月牙吩咐道:“等会你带他去偏院。”
月牙眨眼表示答应,又转头用金灿灿的眼瞳打量了下轻隐。
和往常一样,轻隐在床上辗转了许久,终是没能睡过去。
轻隐干脆就睁着眼睛望着房顶。
他想起近日的种种,真不敢相信,自己竟然真的就逃离出了冥宫,凭着当初看到的那幅画上的青阑之森四个字寻到了烛隐,还在他这住下了。
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如果孤城回来发现自己不在了会怎样,他应该会大怒吧,不过等他从北冥回来也是很久一段时日了,足够他好好思考下今后。
今后吗,为什么对于这两个字自己脑海中是一片空白,他真的可以离开孤城一个人生活吗?
没有孤城的生活,恍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
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享有如何能安心,倒不如放手,这路终是要一个人走下去。
自己或许是真的太冲动了,可现如今已经无法回头了,他不想,也不能,就这样走一步算一步的走下去,说不定会找到答案的。
轻隐抓住被子缓缓遮住自己脸,将自己闷在了被子里。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总算还是睡了过去。
☆、束手无策
之后的几日里,轻隐尝试着与烛隐相处,烛隐随心自在,和他在一起每日照料花草虫鱼、飞禽走兽,倒也乐得清闲,之前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不刻意去想倒也觉得无关紧要了。
有的时候看着烛隐的背影,轻隐恍惚间觉得,他真是个奇妙的人。
让人羡慕。
轻隐在一次品茶中,无意间提到孤城创的念瘾茶,轻隐苦笑着说,那应是为烛隐而创的,一抬眼对上烛隐宁静无争的笑容又把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
一瞬间,他觉得计较这些的自己无比的可笑。
而烛隐,终是让人恨不起来,毕竟他什么都没有做,他只是太过惑人,让人情不自禁想靠上去,却发现自己身处红尘,而他处在自己的天地。
便是已经在烛隐这住了几天了,轻隐依旧会在某天早上睁眼时,发现自己身处在不太熟悉的房间里,才缓过神想起自己已经离开了媚隐阁。
他向来如此,会在起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保持着一副迷迷糊糊的样子。
磨磨蹭蹭地下床、穿衣、打水、洗漱、梳发。
轻隐一边以缓慢的速度打理自己如泉的暗红色长发,一边望着着窗外清雅的景色发呆,草木皆在努力地生存,那么他呢,他是不是也要做些什么?
一恍惚又把时间给忘了,直到院外传来的动静声惊醒了轻隐的沉思,他的背突然有些僵硬,那边传来的,好像是孤城的声音……
轻隐咬住下唇,这么快就找过来了吗,那么轻隐,你要怎么办?
孤城移步躲开月牙飞扑过来的身影,下一秒闪现在它身侧,一把抓住它作势甩过来的金色大尾巴。
孤城无奈道:“月牙,你一定要用这样的方式迎接本座吗?”
月牙望着孤城,鲜红色瞳孔里满是不满的神色。
孤城只好举手过脑袋,说道:“好好,让你迎接让你迎接。”
月牙于是又扑过去,毫不留情地用尾巴狠狠甩在孤城脸上,这才心满意足。
孤城看见烛隐站在琼玉枝头下,愣了一下笑了,熟稔地低语道:“烛隐,好久不见。”
烛隐也回之一笑:“是了,好久不见。你家孩子跑我这来了,准备给带回去么?”
“嗯,给你添麻烦了”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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