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正文 第45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45节
可经历此番,多少也有感慨与遗憾。他曾在东宫之位时,见识到父皇与大臣之间的周旋。每每下来,竟是妥协多过坚持。许多在他看来必是要力争的场合,结果往往不尽如人意。他便在心中暗暗发誓,若等自己登基,绝不会轻易放下自己的立场。
可如今,倒也不得不说这世间到底意难平。陛下也多少明白了父皇的举动。为人主的深重责任给陛下带来的,并非都是成就与荣耀。失望冷静下来后,陛下摆平了自己汲汲皇皇的内心,反倒更多的与自己珍视的人相处。
许是因为所求之物不可尽得,该是珍视眼前。
切莫因奔波太过,将那重要的人给忽视了。
这样的觉悟于帅宫殿下来说可真是意外之喜。萤一直都知道朱雀责任心颇重,理解支持之时,但也难免会因偶尔的忽略失落困苦。他时常嘲笑自己这等女儿家作态着实难看,却也逃不过伤怀来袭时的落寞。
朱雀的变化是那日花宴之后便有的。主动表露的依赖,坦诚而直接的示意,这都让帅宫殿下无比受用。每每回馈之时,仿佛可让人溺毙在那火热的爱意里。
又是一吻毕,朱雀气喘吁吁地离开萤的怀抱,笑道:“总是这样,我可是越来越吃不消了。”
“哦?”萤挑了挑朱雀的下巴,调笑之,“是么,我可没觉得。”
“这动作可不适合我。”朱雀拍开萤的手,端视着帅宫愈发英俊艳丽的眉目,叹息说:“你啊,这些年越发好看。可惜,我竟是要老去了。”
陛下已年近而立,平常男子此时多已蓄起胡须,标明自己的阅历。可朱雀并没有。若说原因,也是怕自己与风华正茂的萤宫站在一处,显得自己老相,配不上了。
萤实在没想到朱雀会生出这样的心思。吃惊之余又觉得好笑,只把人从背后搂住,“哪里想来这样无稽之谈?你在我心中从未变过,总是最好的样子。”
想了想,萤又加上一句,“与相貌年龄可没有关系。”
朱雀好奇,便追问:“最好的样子……那又是什么样的呢?”
萤笑而不语,捉住对方的手指放在嘴边浅吻。任是朱雀如何追问也不回答。陛下佯装恼怒,说萤不过是在哄骗自己。可话说到一半,自己先笑起来了。帅宫顺着话由一句接着一句的哄他。那等甜言蜜语竟是随口就来。
旁人皆道源氏大将风流多情,说出的话任何一人听了都会心醉。可若是听得帅宫此时的词句必会大吃一惊:相较下来不遑多让,直叫人脸红心跳,犹如醉了陈年的酒一般。
但这些话哪是什么人都随随便便能听到的。这最甜蜜的话自然是出自热恋之中的情人之口才最是动人。这世上也大概只有朱雀陛下有这样的机会了。
朱雀自然不会在意偶尔的一句玩笑话,为了些许过耳即忘的小事斤斤计较。总是最后也不曾让萤说出什么是最好的样子,倒也并不遗憾什么。
帅宫殿下凝视着陛下的侧颜,心想多年来他的确不曾有过多变化。若说有,便是气质更加内敛,性格被打磨得更加圆润而坚韧了。其实这里也有帅宫的功劳。若无萤的鼎力相助,凭以陛下性格中太过温柔的部分,被世事这样挫磨,会变成软弱也说不定呢。
只不过,就算陛下变成别的样子,萤也依旧将之视作珍宝。那句永远是最好的模样自然不是哄骗的话。若真要用些凡俗的语句来形容,那便是——
这样依恋着萤,爱着萤的样子吧。
·
时节交替,几场春阶小雨之后,空气变得潮湿起来。万物正当繁茂的时候,三条院那边终于传来了一些消息。帅宫曾命野山大人着手去查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野山幸平大人是一位细心的人。平日插科打诨,爱开玩笑。却最能让人放下心防,在无意间透露出有用的信息
但因为这次要查的事牵扯太深,幸平大人并不敢自己动手。而是经过重重设置,让下属去执行,以免暴露了太过明显的痕迹,被对方察觉。
事情有些波折,可也并不是很难。他几乎是拿到第一手确切消息时,就过来禀报帅宫殿下了。虽然之前幸平公子已经做了心里准备,但看到呈上来的明细还是吓了一大跳。随后额上冒出些许冷汗,大感荒唐。
严令自己的心腹绝不可随意伸张,幸平大人直接骑马赶到三条院面见帅宫殿下。
帅宫等这个消息已经等了许久。从他开始有怀疑时,就在逐步寻找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测。但到了真相大白的时候,他也并不着急。留下幸平大人,细细问了当中许多事情。
“是从何处得到确切真相的?”
“是一位僧侣,已有耳顺高龄,是一位大德了。”
帅宫殿下实在是太冷静了,这让野山大人原本杂乱跳动的心也逐渐平复。摒弃了身上那点不稳重的慌乱,将消息来源说了一遍。
“这位高僧,是从中宫先母时代以来便代代身作祈祷的老僧都。故中宫殿下对他十分亲信。本以归隐山林,却在中宫怀孕时经常入召祈祷。这件事十分隐秘,若非从宫中退下来的宫侍偶尔说漏了嘴,我们也想不到可以往这边寻迹。”
帅宫点了点头,示意继续说。
“我们费了些许波折才找到这位高人。起初他并不信任我们。”说到这里幸平皱起了眉头,露出一点担忧的表情,“后来,我们假装是东宫殿下的人……”
野山大人观察着帅宫的神色,发现他并不因为这样的举动而生气,便放心继续解释:“我们假装是东宫殿下的人,暗示他,是东宫怀疑自己的身世。曾从中宫那里得知他十分受重视,便暗中遣派手下来寻证。”
这位老僧都曾出入御所,对东宫还是有些了解的。但因出世实在太久,幸平的人又装扮得很完美。出入礼仪,还有随身物件无一不合。这才让这位高僧放下心防。
盖因背后议论着非出家人应有之举,他们少不得做出种种举动,暗示东宫殿下为此寝食难安,十分痛苦。这位高僧慈悲为怀,也见证了东宫的出身。终于还是将其中细节真相吐露了出来。
此时这些过往的辛秘正装在一个小锦囊中,呈放在帅宫的面前。幸平见他许久不动,遂小声问道:“殿下,您不看看怎么回事么?”
“既然你已说出来历,也并无不妥破绽。这也没有什么好看的了。”萤宫冷冷哼笑,眉眼间很是疏离淡漠。
幸平哦了一声,人缩了回去。他想问帅宫打算怎么办,接下来要做什么,却也不敢问。只能干坐在一旁默默发起呆来。
而殿下支着额头沉默良久,还是将手伸向了那个锦囊。话音中透露着无奈,还有隐藏得很深的疼惜和怜悯——
“罢了,还是看一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昂,求个留言求个抱抱,3
第102章 同病
从何时开始发现那等不能明言的感情的呢。
帅宫殿下自己恐怕都已经不记得了。世人皆知光君得蒙藤壶女御教导。连先帝都说要让光君将藤壶殿下当做自己的亲生母亲来看待。所以就算是二人十分亲密,也只将其当做了母子情谊吧。谁会爱上一个与自己的母亲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呢。
但是,在幼儿如此模糊的认知里,
光可是从来不记得自己的母亲,不是么。
那个从有记忆以来,如此温柔地爱着自己的人。大概连源氏公子自己都不知道,从哪一天开始就将这悖伦的罪恶给深埋下了。
在日后,那一位位不同的女子身上,寻找一份名为爱的可笑之物。踏着她们的情与悲,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凝聚了爱恨,交织成乱麻的他的人生,在爱上一个剪影时,便开始了。
原本只是钦慕,然后转化成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思念。源氏公子停留在藤壶女御身上的眼神深情似海。但是,那个时候他还太小。没有看过太多世间奢靡,情绪总是太过直白了。
而还是孩子的帅宫殿下,因为有着同样朦胧挣扎的年纪,对这样的情绪实在太过敏感。幼童的世界总是会看懂大人看不到的东西。情思尚且懵懂的萤殿下并不知道源氏公子望向御帘时的眼神,究竟代表着什么意味。
但是后来,当萤抱着与源氏类似的被世间所不容的感情,他不由在想:或许这身为神裔的血液里藏着因嫉妒而产生的诅咒吧。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一个又一个的,为了得不到的人如此伤怀呢。
可惜,真相并不是如此。
就像是老天开着得一个玩笑,他们得到爱人的代价便是永远都不能光明正大。会受尽世人非议,连累着爱人再不能在这冷漠的世界里抬起头来。
望着相思之人恋慕不舍的眼神,与自己多么的相像。在一场时刻都会无疾而终的暗恋里,少年时的萤敏感而脆弱。对这样的情感近乎是一眼就可以发现的。想到那个时候与源氏公子的亲近,或许正是因为同病相怜的缘故吧。
后来发生了很多事,无情的上苍总是在万般不如意时给可怜的凡人一点希望。萤跪在母亲面前请求掌控御京的诀要,咬着牙逼迫自己强大起来。
繁华热闹,千年风雅的京都背后,黑暗而密集的网如蜘蛛织就。有些事情总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已得知。猩浓肮脏的事情比比皆是,叫人多看一眼都不觉得稀奇有趣,大约是可笑更多一些。
萤与光不同的是,他有着背负一切的觉悟。最不能容许的,就是受制于人。隐于暗处的力量正如角落里的花,向着光死命的成长着。若是这尘世无情,爱人困陷。带着他一起逃走的,必然是只有自己而已。
当少年的萤抱着这样的觉悟成长时,作为先帝疼爱的孩子,源氏虽因一些别的原因略受波折。但他从小到大受尽了所有人的宠爱,他的不管不顾,他的轻言妄动。留下的不仅仅是轻易就会被发现的破绽与疏漏。
在三条院的大道上,萤曾坐在车里看着源氏一脸意气风发,骑着马超前飞奔。甚至没有注意到路边那虽低调,但筑造极好的牛车里坐着自己兄弟的身影。
前方不远处便是藤壶女御在三条大道的母家,这位女御从宫中退出回娘家修养探望,也不过才一个早上而已。
那时的萤轻轻放下车帘,面无表情地离去。他正陷入梦境现实不甚清明的迷幻里,总恍惚看见温柔的兄长脸上露出偶尔微妙的风情。苦恼的帅宫殿下这个时候实在没有心思,到底还有谁看到了源氏公子飞驰而过的身影。
·
萤重新开始注意这件事情是在东宫出生之后。他因为自己身世的原因,难免就会对这些事情敏感一些。
彼时,帅宫手中已有足够的力量去探听这御京中所有的秘密。很多被压在鲜明华丽外表下,腐臭而可笑的真相一件件都在帅宫的掌控之下。这么做正是被多年前的弱□□迫而成。
在这次的事情中,萤也曾经想过把这些事情抖落出来,反将一军。可是如果真这么做,无非是两败俱伤。有心人会立刻察觉到身边有埋伏的势力,而一个因此而破碎的朝堂于他和朱雀来说也并没有任何好处。待他们喘过气来,无非又是一场无尽的对峙而已。
东宫的出生普天同庆,但其中一些小细节实在让人在意。萤心中自然有些猜想,但也并不是特别在意。无凭无据,他也没有把这些话告诉其他人。
直到——
泉皇子越长越像他的二皇兄。
那年泉在宫中走失,整个御所为之大乱。这其中自然有帅宫殿下故意而为之的结果。特别是当他亲自将泉送回飞香舍时,中宫徒然看过来那种怨恨惊怒,不可思议的眼神。萤忽然觉得有趣:这样的眼神可真不应该出现在一位素有贤名的中宫皇后身上——就好像被隐瞒多年的秘密突然被人发现识破了一样。
朱雀事后也曾问过萤,为何已经找到东宫,不立马把人送回去呢。帅宫那时只笑笑,说东宫着实惹人喜爱,玩弄之下竟也忘了时间了。陛下闻言取笑他小孩子气,却也不知帅宫背后到底有着怎样的打算。
此时的萤已有早日带着朱雀隐退的私心,但又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可继承大位。直到这桩隐秘呈现在了他的面前,萤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也说不定。
这人间之事总是变化莫测,可冥冥之中却有一只手在推搡着他们前进。这或许便就是人们讳莫如深的命运吧。
到了所有的假象都维持不住,狰狞而残忍的现实对萤和朱雀露出了贪欲的獠牙。帅宫握紧了手中的太刀,眼中看到那密密麻麻如蛛丝缠紧的羁绊。朱雀美丽的脖颈被它们勒出了鲜血,已然到了斩断一切阻碍的时候。
所有妨碍萤拥有朱雀的东西,他都不会放过。即便是利用那些可称之为美好的感情,他也在所不惜。因为对父亲的怀念,东宫第一次对喜爱的皇兄感到不满。抱着他离开的帅宫殿下终于满意地看到绑缚着他与朱雀的蛛丝出现了断裂的痕迹。
那之后,帅宫传信给幸平公子,让他动用之前已经安排好的力量,开始着手调查东宫的身世。时先帝桐壶院驾崩,御所当中新旧轮换,各宫都有侍从退出宫宇。
早已暗暗留意着的野山大人便从这些人身上开始排查。暗查中发现,有几个人总是被保护得很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混入其中。待他们的获得信任,小心翼翼地套话也费了极大的功夫。
那位愧疚的僧侣出于某种替人忏悔的心坦露出了真相。可他万万也想不到,这份愧疚最终会落在他不愿意告之的人手里。
拿到最终结果的萤并不感到意外。其实只要他愿意,做一些似是而非的暗示,甚至在陷害都可以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帅宫自己都想不通自己为何要这般小心翼翼的求证,非拿到那等铁一般的证据才能心安理得地行事。
若只是为了求心安二字,这种光明磊落,可真是太虚伪了。
帅宫冷漠地嘲笑着自己这种假装正直的想法。
但当他想到那个如此真切地爱着自己的兄长与父母,会用濡慕崇拜地眼神看着自己的孩子,也忍不住在想自己是否过于残忍。然而这样的忧心也不过一瞬而逝而已。
真相永远是残忍的,或许就哪一天降临。真正让人不能接受的,是知道真相后的选择。桐壶院在知道真相后,依旧选择了自己最心爱的孩子。
人类啊,多么幼稚可悲。如此渺小地坚持,不过是为了自己在意的部分而已。聪慧如帅宫也不能免俗,为了自己所在意的人做出一些或许是两败俱伤的举动。
东宫,是源氏公子与藤壶中宫的子嗣。
这是罪孽与悲恶。而帅宫殿下正打算揭开这份罪孽上盖着的美丽外衣,将那只被锁住羽翼的鸟儿重新夺回到自己的怀抱里。
作者有话要说: 同病,一指萤和源氏一样陷入了被世人诟病的恋情,二指萤与桐壶帝一样只选择了自己在意的人。前面有些章节名都包含了这样的双重意思~大家可以猜一猜哟~
好忙……(躺
第103章 浮华
作者有话要说: 跟大家说一下哦,这篇文其实快完结了,倒数十章到十五章吧。
然后我最近有点忙,不只是工作上,家里也有些事。就算是为了质量,都会写得慢一点。求见谅!觉得这样一半一半很麻烦的小伙伴可以等完结来看。心情好时,给我留个言就好了。
鞠躬
转眼到了槐树飘絮的时节,右大臣家的六之君在众人的瞩目下,仪态万千,声势浩大地入内拜宫,封为御匣殿尚侍。弘徽殿自然是不会怠慢她的,那仪式如何隆重,此等拙劣的笔墨是描绘不出的。
参拜陛下时,她身上穿着那等华丽的衣衫,后面跟随着十来个侍从。面容娇美可人,散发着一股十分鲜嫩的气息。给这安静无聊的后宫,带来一阵新的气息。正是预感到未来的不同,随侍在一旁的殿上之人都无比振奋起来。
皇太后自然是十分满意这样的成果的,她骄傲地看着自己的妹妹,又瞥了一眼旁边沉默萎顿的藤壶中宫,心中喜悦便展露到了脸上。
这最终的荣耀始终是属于我的,一直都是,属于我的。
因这位可怜的女子就算是入了宫也得不到自己半分宠爱,这等斗争只不过又牺牲了一个无辜女儿而已。温柔的朱雀陛下心怀内疚,或也许是因同病相怜,便对此多释善意。尚侍之君的一应待遇皆是最高等的。
这样的嘱咐落在别人耳里便成了陛下宠爱尚侍的证明,直道终于有一位可人儿得到了这位眼界甚高的陛下的垂青。皇太后听得这传闻竟也高兴得没来找麻烦。
谣言一时半会儿消散不去,朱雀心中为此着急起来:若是萤宫听得这些传闻引起误会,可叫他如何解释。所以当陛下知道了这些传闻后,便立马去见了萤,几乎是赌咒发誓地解释。只望帅宫不要为此烦心,将一些不实的传闻记在心里。
萤宫殿下听着陛下殷切的解释,笑着去抚摸他的脸颊。那动作温柔而缱绻,几乎将人溺毙,“你在说些什么话。我怎么会怀疑你对我的心意呢?”
“我只是怕你……为此烦心而已,”朱雀拨了拨萤的手指不好意思地说。
“的确有一点,”帅宫顺手把人搂进怀里,拨弄着他的发梢,漫不经心地说:“不过,也很快就会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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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桐壶院驾崩,斋院改为由朝颜之君递补其位。本来贺茂神社的斋王甚少由皇孙出任之例。这样做怕是因为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皇女之故。
这位朝颜之君素有才情,且为人十分独立。源氏大将追求多时也不曾到手,实在是眷恋非常,经年难忘。而今,对方又成了这样的身份,更觉得遗憾。相思情意也只有时时寄信于其侍女中将之处,恳求代为转达。
今非昔比,他的声望权势虽大不如前,今上待他如前,却因为少了如桐壶院这样的重要的关注,显得可有可无,不如之前耀眼了。但他自己似乎并不是十分在意。仿佛只是为了消磨无聊时光,竟如此又四处放情起来吧。
虽然源氏的周遭不断有烦恼产生,他与尚侍之君彼此倒是心有默契,暗中竟也保持着亲密的联系。虽相见不易,却也未尝断绝来往。
按理说,以御匣殿这样的身份虽不会有人苛责她什么,但也会为了旁人的目光稍稍注意一些。况且在别人看来,陛下可是十分看重她的呢。这其中缘由也让人十分无奈。若真的要找个说法,归根结底,不若说是两个失意人的互相安慰而已。
宫中皆传言陛下爱重尚侍之君,可只有她自己知道,今上虽待她温和有礼,却并不是一位有情郎的样子。
若胧月夜懵懂幼嫩,不曾体会男女情爱,或许真会相信陛下是出于含蓄的礼仪,不曾表露情感。那等温和相待已然是一种爱意的表露。
可她早已体会过相思,自然知道看着恋人的眼神应该是什么样子的。陛下待她虽好,可并不爱她。胧月夜虽也将这烦心事和周遭亲密的人倾诉。可她们纷纷劝说自己,这不过是她一时多想,完全不用为此烦心才是。
尚侍之君心中有苦难言,愈发失意苦闷。她本就对一人念念不忘,相比之下则旧情复燃,不知该如何排解。而源氏大将出入宫宇甚是便利,偶尔着人送来问候的信件。那字迹秀美,语气温柔缱绻。见信竟如见到人一般,在耳边喃喃说着情话。
一来二去,这二人便愈发惦念着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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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阵子,宫中为了除灾,正举行隆重的五坛佛事。陛下亦照例值斋戒期中。帅宫殿下难得放下俗务,竟陪同朱雀一起。这可让陛下极为吃惊,要知帅宫本不是笃信佛理之人,这次能安心念祷实在是太难得了。
“日日执着于俗务里,难得去佛祖座下洗荡蒙尘之心,也是好事,”萤宫殿下如此解释道,“我知你素修行佛理,若不知晓一二,倒是不爱重你了。”
这一番话说得朱雀心中发甜,若有人能因自己的喜欢而接触平日不感兴趣的东西,那说明这是真将自己放在心上了吧。斋戒素来苦闷,全靠一颗诚挚的向佛之心才能熬过去。这次有了帅宫一起,倒有了一两分问道的悠然意境。
“你在这里,我怕是不能全心全意理佛了,”朱雀似真似假地说着。
帅宫奇怪,“这又是为何?”
“你若在这里,我自然一颗心都在你身上,何来精神惦念佛祖呢。”
陛下说出这段话,故意悠悠然地拉长了声音。语气仿若一只温柔抚慰地手,轻轻热热地搔过萤的心间。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平日面不改色说出这些话时,朱雀脸上的似羞非恼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
那如水的眼神柔柔地飘过来,帅宫一怔,竟被看得脸上发烫。朱雀笑了起来,拿旁边的折扇扫过萤的下巴,遮住了自己挑起来的嘴角——
“呐,你脸红了哟。”
若非此时时机不对,萤宫又怎么会轻易放过此等风情的陛下呢。
斋戒期中,宫中一禁宴乐之事。陛下不踏及后宫,一众宫侍更衣也就没了兴致,显得有些萧索无聊。源氏之君遂得机会潜入尚侍的寝殿中,倾诉梦一般的情话。
是尚侍的侍女中纳言的安排,使二人得相会于往日朦胧月下初会时一般的细殿厢房里。做佛事期间正是耳目繁多的时候,这厢房比往日更加暴露,中纳言委实有些提心吊胆。可这更加刺激了这对正在幽会着的人。
那年花宴胧月夜邂逅源氏之君,至此迷醉。那时她虽知道父亲长姐有送自己入宫的打算,但是等待多年也没了音讯。便不由幻想说不准能与光君在这样的月光里时时相拥。只是待到了真再实现的时候,这其中曲折已让人道不尽切了。
而光君素来是做惯了这等背里寻芳的事情,已然是轻车熟路。更因这等时机与地点,生出一二分兴奋之感。
光源氏的美貌,即便是朝夕得拜见的人都看不厌,而况对于难得一见的人来说呢?岂能将他等闲视之。至于女方呢,她也正当盛年最美艳的时候。其人是否稳重,虽不得详知。不过在此时看来却是甚美,年轻而讨人喜欢。
二人趁着这样的好时候一诉情肠,怎么也分不开的样子。
不知不觉间天快亮了。这时,附近有人干咳喊报:“宿直者报到!”源氏心惊:恐怕是除了自己之外,另有什么侍卫潜进殿中和情人约会,同僚知悉而故意告之。他虽觉得好笑,但倒也觉得是一件麻烦事。
宿直者在外头走来走去,似乎是在排查,口中却在报着时辰。这离别时刻实在伤感,胧月夜已经泪满衣袖,双目盈盈实在惹人怜爱。
可惜纵然是叹息惆怅,却也不得不离开了。源氏心神不宁地离去。晓月朦胧,雾气迷茫,虽别有一番情致,但他因为怕人发现,便打扮地十分朴素,行动尽量隐秘。可是那样子的行动在这无人场合道越发别具一格,引人瞩目。
一时有人藏生于月影下的板屏边,源氏公子从他面前经过也毫无察觉。想那日后若惹出一些是非,也是让人措手不及的吧。
第104章 孽缘
“哦?被另外的人发现了?”
帅宫殿下剑眉微挑,一副颇有兴味的样子。搭话的人头压得低低的,并看不清长相和表情。声音也特意拿捏过,便是被人听见了也不知是谁在说话。
“是的,下臣亲眼看到源氏大将从侧厢走出来。本预备再跟一段路,却发现旁边的板屏下有人影。为保险故便没有跟上去。后来,待那人走后,下臣便去那个位置观望了一番,确定能将前面的踪影看清。下臣敢保证,那人绝对是察觉源氏大人的踪迹了。”
“不错,你做得很好,”帅宫殿下点点头,又问,“可能查到那人是谁?”
“已有眉目,明早可得结果。”
“这便好,你去吧,行动自然些,别人不会在意的。”
“是,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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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参修了一天的佛法,连发梢都染上了檀香的味道。正将那佛经放到一边,看到帅宫脸上带着轻快笑意走进来,不免多问了一句:“是谁来了?”
“是东宫那边的人哦,”帅宫笑着将之前收到的东宫来信拿出来递给朱雀,“那个孩子已经学会委婉地问候了呢,问你什么时候能斋戒结束呢。”
朱雀接过信上下看过去,见到那信上用大人的口吻问候两位兄长。并千方百计掩饰自己的想念的词句,忍不住也笑了,“这个孩子……他若是想来,我必叫人接他过来的。”
因为泉皇子还未成年,尚是孩童心性。太早沾惹佛理,未免使之清冷。所谓慧极必伤,愈早了悟世情,恐伤及性命。为此考虑故,陛下并不愿东宫接触这些,只让其在朝阳舍跟随老师学习。说到底只不过是怕这个孩子因为斋戒觉得无趣,让他自己恣意一些吧。
尚侍进宫没多久,东宫便搬进了朝阳舍。这一动作代表着这位皇子已将那未来人主的身份坐实。祝贺之声四面八方涌现而来,当如潮水一般。
这几年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若是右大臣一派要风光一会儿,左大臣那边也不甘示弱要得意一时。争锋相对本已是不稀奇,两边一块儿热闹倒也十分难得,前朝免不了要争闹一番。陛下原本还为此烦心过,现在倒是把这当做笑话一样看待了。
只不过,这次朱雀也有些担忧。并不是为了前朝你来我往,毫不相让地争吵,而是为了刚搬进朝阳舍的泉皇子。帅宫面上并不表露,心中倒也在惦念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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