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正文 第46节
[源氏物语]萤朱 作者:孤光与清辉
第46节
泉这个孩子因为所有人都宠爱着他,身上有些娇气。与小时候的朱雀和萤不能放在一起比较。但是,这个孩子也无比的聪慧。得兄长的言传身教,骨子中的韧性和勇气很是不一般。
虽然在偌大的朝阳舍里感觉有些寂寞,但也不会为此任性胡闹。只在心中难过时,叫人转达几封信来,正恰到好处地勾起了爱操心的朱雀的担忧。萤在看到信后笑骂了一句狡猾,依然如泉所愿地将信递给了朱雀。
直到临睡时,朱雀还在因为担心泉皇子不停地念叨着,“唉,泉也是刚刚搬进朝阳舍,也不知他会不会觉得寂寞。”
帅宫被他念叨得烦了,撑着手臂往朱雀唇边凑去,“我还在这儿呢,怎么想着别人,嗯?”
湿热的气息就喷洒在自己脸上,朱雀有些发慌,赶忙去推他,“斋戒中,可不要乱来!”
“知道的,”此时便是要做些什么也不能。萤翻开身,抬手去握朱雀的手,“开个玩笑而已……你也不必忧愁,等斋戒结束,我们便能看到他了。”
萤这么一胡闹惹得朱雀心跳加速,烛光下观其样貌愈发觉得醉人。因帅宫撑着头侧卧的样子让人觉得十分可靠,劳累了一天的陛下便觉困意上涌。迷蒙之间,他轻声叹道:“正是如此,这个孩子可比我想得坚强多呢,真是令人想不到啊……”
东宫殿下的表现确实让人意想不到,但让帅宫真正感觉意外的却是中宫的态度。这位女御一直以来的胆小甚微,甚至有些草木皆兵地守候东宫的动作让人皱眉。萤宫本以为她不会同意这样过早得将泉皇子迎进朝阳舍去。
出人意料的是,这位殿下并没有对此表现出反对的态度。如此看来,这位殿下并没有迷失了一位中宫之主的身份,很多时候还是果断并有远见的。
不过这些都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插曲而已。别人的想法如何他并不在意,只要不妨碍自己的打算,只要达到最终的结果,这过程如何并不重要。
帅宫眼含温柔神色守着陛下睡着,见其神色已经安稳,抬手执起他侧鬓的发梢轻吻。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确实很多,但只要能守住自己在意的人,其他事情与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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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壶殿下如此果断地同意泉皇子离开自己身边,搬去朝阳舍,当然不止一个原因。最深切的便是因为她越来越忍受不住内心的煎熬,那遁入空门躲避红尘的想法越来越浓烈了。
大约是尝到了那四处放情的甜头,源氏公子便时刻不忘这位深爱着的人儿。时常写信前来一诉衷肠,并要求见面。中宫对此素来表现得十分冷淡,尽量保持着二人之间的距离。使得源氏对她这样的态度既是钦佩又是怨恨。
如今,这宫中的风势西行,殿下苦闷。对着皇宫越发生出厌烦畏惧的心里,时时归省三条院。偏偏源氏对中宫痴情未减,难免做出叫人提心吊胆的事。这使她甚为惶恐,日日夜夜都在祈祷叫光源氏断了对自己的念想。但是,不知对方怎么找到机会,竟不意又让他给偷偷溜了进来。
一旦相会,中宫只觉有如置身梦境一般。虽那诉情甜蜜到笔墨不能描绘,却也只能百般冷漠对待。内心矛盾愈发深重,故而终是难堪难忍,胸口作痛起来。源氏对此大感失望,内心甚至是怨怼的。思前想后,如陷黑暗之中。如失明般恍恍惚惚,天已明亮也忘了归去。
中宫突然病发,惊动了众人,许多人进出内里,显得异常慌乱。那源氏公子稀里糊涂地竟被关进了储藏东西的小室里。借着微弱光芒,他见中宫脸色苍白,愁眉紧锁,无限烦恼的样子却别有一番韵味。
她的相貌与紫夫人全无分别,身上高贵不可侵犯的气质也是相似,但因正当盛年,愈发有成熟女性的魅力。源氏虽十分庆幸有紫夫人这样的可人儿相伴,但眼前这人毕竟是从小便爱慕着的呀。她如今这样子虽身缠愁云,依旧美得不像话。
一时间他竟是意乱情迷,忍不住将身子挪到几帐内,轻轻牵动中宫的衣端。
而此时的藤壶中宫却陷入了一场噩梦当中。她又一次梦到了对自己深情厚意的先帝。面对丈夫的温情面庞,中宫心中痛苦挣扎,让她浑身颤抖起来。想到桐壶院对自己的宽容怜爱,行走到这种地步的自己简直就是咎由自取,罪无可恕。
若是这等私情泄露出去,或是传出什么谣言来,对东宫会有多大的不良影响。她本就该早早地斩断这段孽缘,可是东宫除了大将之君之外再无可依赖之人。故而凡事总要与之商量。中宫内心又怕又担心源氏之君会因为自己的冷落对东宫产生隔阂。
有时她忍不住想,不如将着引来皇太后嫉恨的中宫之位还回去,披挂尼衣出家而去。可就算自己能逃脱戚夫人那样的命运,但这等私情传出去,她与东宫皆沦为世人的笑柄。故而哪怕是心中抑郁了无生趣,但也为了爱儿也咬牙坚持了一段时日。
泉如此深爱着自己的母亲,几日不见便总缠着母亲嬉戏。丰富的头发,还有那一双温润的眼睛,随着年龄的增长越来越像他的生父,简直就是把源氏的脸颊挪过来一样。这样的脸就算当着女孩子来看也是十分漂亮的。
为什么他们俩长得这般相似呢?对于中宫而言,这一点如似白璧微瑕般令她感到不安。这也正是内心愧疚,怕世人议论的缘故呀。
在偶一次相会中,中宫殿下询问泉皇子,”假若隔些时日不见,以后看到我变成另外一幅样子,你会觉得怎么样呢?”
“什么样子,是像式部那样么?”东宫笑容灿烂地询问着。端详了母亲一阵,又说道“不,您一定不会变成那般模样的。”
“那是因为上了年纪变得苍老的缘故,”中宫殿下只当他还小尚不懂事,便又换了种说法,“而是说如果头发比她短一些,穿上黑衣服,就像那些夜晚上经的和尚一样。而且,以后也许更不容易见面了呢。”
她终于哭了起来,梦中爱儿的模样让中宫心生动摇,那份惭愧至悲痛的心情几乎让她不敢再见自己的孩子一面。可惜世事变幻,如斯艰难,总要有所选择。
中宫同意让泉殿下早日搬去朝阳舍的提议,自己隐退三条故居。纵使多人再来相劝也无意争锋,渐渐露出退让的姿态。
可惜源氏公子的纠缠不清让中宫并无机会感受到避世之后的清净。一阵熟悉的香气袭来,她一睁眼便看到那孽缘之人坐在自己旁边,对此意外之事中宫惊恐交加,不知所措突然躲开来去。
“至少,请你望一望我吧。”
源氏幽幽地哀求着,想把他拉到身边。未想中宫竟是滑下外褂逃离开去。大将眼疾手快地捉住了她的长发和衣摆,就像是捉住了前世注定的命运。叫人如何都不知该怎么说了。
可惜天已经快亮了,纵然再怎么留恋也不得不走了。守在外面的人频频在催促,源氏公子心烦意乱,又很是不舍。终于忍不住凄苦地哭诉——
“如此活着倒不如死去,但是这样死去,又怕是罪孽深重啊!缘薄至此,相逢何期。我这一片痴情竟是阻碍你升天么!”
如此一说,中宫也吐出一口气道:“君怨情薄妾难盛,咎由自问孽深沉。”
这冷漠绝情的样子可叫人又恨又怜,但是为了对方和自己着想都不宜久留,源氏公子只得悻悻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藤壶为了儿子也不得不和源氏纠缠下去,唉。至于为什么说泉只有源氏这么一个可依靠的人,从藤壶中宫的角度来说,的确只有源氏一个人值得信任。
对了,上一章萤被朱雀反撩了……
第105章 施善
转眼秋息,京官调动。萤宫殿下由原本太宰帅之任,拜兵部卿宫位。再封勋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说是权倾朝野,无人敢与之抗衡。
同月,源氏大将访云林院,埋首通读天台六十卷。遣派心腹之人往宫中送来山中红叶,意表相思之情。中宫收下,仍以公事公办的口味回复他。这叫源氏公子心中甚为苦闷。不甘心之下借着探望东宫的名头进宫。
先是去晋谒了陛下,不见意外地兵部卿宫也在此处。正值空暇之际,三人不觉闲话起今昔起来。其实,源氏大将本不愿多见兵部卿宫。二人之间的对比实在是太过明显了。光公子虽有封赏,可和萤殿下比起来实在是拿不出说头。
二人的交情也不比小时候那般的纯粹简单。几次交锋下来,败多胜少,反而惹人尴尬。若只是面子上的交谈倒也还罢了。可偏偏他今日有所图,别人或许看不出来。但是源氏大将总觉得在萤宫面前无处遁形,任何伪装都瞒不过他。
倒是皇上的容貌越来越像先帝了,但是气质并不会那么柔弱,温和却也富于坚持。源氏见了心里又是怀念又是愧疚,神色流于复杂,可依旧不损美丽。
幸而这三个人都不是俗人,纵没有一些交心的东西可谈,那等风月诗情可是不会缺少的。趁着二十日之月终于露出,如此情致当是风雅一些为好。
“这样好的月色,应该做些管弦之游才是。”陛下兴致勃勃地提议道。他已许久不曾拿起心爱的笛子,此时倒有些迫不及待。
萤在一旁附和笑道,“若是陛下不嫌弃臣弟琴艺拙劣,还请恩准臣弟相伴。”
朱雀大呼善也,叫人去取了乐器来。源氏今日前来本另有目的,倒也不打算多在此处流连,急需一个托言的借口。思转了一番,他开口说:“说起来,最近东宫殿下也在学琴吧。”
“正是呢,”说到这个陛下忍不住发笑,“那个孩子也不知怎么了,非说要与萤一样厉害。凡是萤会的东西,他也要会。可真是可爱得紧。”
这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发生在陛下斋戒结束后。在朝阳舍教导东宫的大儒正是朱雀和萤之前的老师。提起萤皇子殿下之前的才情,这位大儒真是如数家珍。讲到每一处,都能说出萤殿下如何如何。东宫听了真是又钦佩又不服气。
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四皇兄如何厉害,但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几天下来,泉立誓自己也要和兄长一样厉害。萤宫殿下擅画,他也要学;听闻萤宫琴艺一绝,有把平日叫嚷着烦闷的琴从角落里翻出来,嘟着嘴巴练指法。
朱雀回来时就看到这个孩子一副好像马上就要来不及的不服气表情。萤还在一旁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一边挑剔着色彩用得过于浓厚,一边又说他拨弦的指法错了。气得东宫耍赖撒泼,就差在二人脚边打滚了。
实在看不下去的陛下费了老大的气力才安慰好东宫,告诉他万事急切不来。又举了许多例子,就说书法一途,萤宫殿下在东宫这个年纪绝没有他写得好。另一边萤殿下眉毛一挑,正要开口辩驳就被陛下狠狠瞪了一眼。只好默默闭上嘴,假装这是事实。
在泉万分怀疑的眼神里,朱雀笃定地说了好多遍这是真的。才把这难缠的孩子给安抚下来,开心地丢下笔,扯着两位兄长说要出去玩。
“记得父皇也曾叫我把东宫视如己出……这孩子,小小年纪已然写了一手好字。我自己并没有什么长处,日后可要指望他许多了。”
听得陛下这样说,源氏心中十分犹疑。可见陛下表情真挚不似作伪,又不由幻想起来。若是陛下真的那般喜欢满意东宫,凭泉与自己的关系,那到了以后或许很多事情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艰难。重新感受到顺畅舒意的机会不可谓不小。
他以前不关心这些事情,或许说觉得没有必要费心经营。但经历几番跌宕,感受到了世态炎凉,还是尝到了那等权势的好处。
不过,大将之君也没有忘记今夜来的目的。趁着话题还在这里打转,他忙接上说:“据说今日中宫之君要退出东宫的宫殿。父皇曾嘱咐过我,她又别无保护的人,同时又是东宫的母后。实在不忍心不照拂她。此时应当要去拜见才是。”
中宫退居三条宫实在难得进宫看望自己的孩子。东宫虽然不说,可心中如何不想念自己的母亲呢。他凡事显得聪明伶俐,但终究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虽然源氏公子这话提得有些突兀,但陛下以为也只是他一时想到而已,并无察觉其他不妥。便点点头,应答说:“你说得也有道理,合该去探望一番。”
源氏公子心中大喜,忙站起身来,“今日不能陪皇兄皇弟一同作乐游乐了,之后再有此等雅兴再会吧。”
说完,他下意识地往萤宫那里看了一眼。见萤只是笑着,并未露出那等让自己担惊受怕的表情。光源氏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朱雀倒也不怎么挽留,只交待了几句,便叫人将源氏公子送出去了。
送走了源氏公子,空气中那等如重樱一般的香气便也浅淡下来。冷月清辉,风吹树影,属于秋日的凉爽氛围弥散开。令人感受到身处安静时的惬意。
看着萤一言不发,表情闲适地调着琴弦。陛下刚才略有些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这才是与真正亲密人相处时的感受。方才虽是闲话,但依旧让人觉得有些疲累。
“累了?”萤拨了拨琴弦,确定音调是对的,随意奏出半曲来。
这乐声极好地宽慰了陛下有些劳累的情绪。朱雀放松了身体,十分随意地回答,“倒也还好。只是有些想不到光会到这里来。”
萤自知源氏公子到底为何进宫,并不搭话。这琴已取来,月色也当正好,没有理由错失良机。遂携了偶尔看得的新曲子为陛下弹奏起来。
近月来,宫中流传着一些不好的流言。说是源氏公子和尚侍之君之间有些不清不楚的地方。他自己有时亦能察觉出一些蛛丝马迹。
但其中隐秘实在是太难以启齿,况且陛下对御匣殿始终抱着一份愧疚之心。又知此事乃是在入宫之前便已发生,非始于今日也是无可奈何。既然二人情投意合,也便不多加责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至于萤宫殿下他对陛下的举止做法并无何等不满之处。既然是朱雀乐意的事,他当然不会阻止。萤宫有着自己的打算,最终目的为何恐怕连朱雀都不能预料吧。
源氏大将趁中宫退出东宫之时抓紧时间见了心上人一面,奈何中宫表情如何冷淡,这让他心情十分不虞。竟也没说几句话就退出来了。连东宫殿下那恋恋不舍的表情都没有注意。
泉皇子自然是舍不得母亲过早离开自己的。习惯了早早就寝的他此时竟还在此处守候,大概是有意等候母亲退出的样子。
做母亲的心中有无限别思离情,如何不舍细心嘱咐,依旧放心不下。奈何那孽缘之人由在旁边,实在不敢多留时候叫人看出破绽来。也只能各自告辞,抹着眼泪退了出来。
源氏大将因为没有达到目的,心情愤懑地离开东宫。路上偶遇了皇太后长兄藤大纳言之子,叫做头之辩的。他是当今俊美且最得势的年轻人,忽遇到源氏大将一行含蓄警觉的队伍。于是伫立片刻,低吟:“白虹贯日,太子畏之。”
光源氏听到内心甚是不悦,却也无可如何。据悉皇太后近来心境不佳,脾气甚大。故而连她身边亲近的人都要如此肆意放言吧。大将之君虽然十分恼火,也值得强忍着,伪装平静。
只是回去后每一思及头之辩所咏诵的那两句,心中便十分烦恼。恼怒之下,故久久不曾给尚侍之君音讯。未料,在秋雨初降时,对方不知怎的,送来一首歌来。
信上写久候书信不至,日日空等如何思念。正值感伤之秋,而那压抑热情的歌赋笔迹无不惹人怜爱。故而便请使者稍等,拉开放置唐纸的橱柜,连毛笔都精心挑选过。
那神态格外专情,引得时候左右的侍女们无不好奇心大起,纷纷互相传递眼色牵着衣袖窃议着。这回信自然是经过润色过的,十分动情。但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种互通情款的人很多,不过是适度敷衍着,并未深系于心。
而尚侍这边,因为陛下默认纵容的态度,让原本有些担心受怕的胧月夜放下心来。那些送信的使者出宫也越来越方便,次数也更加多了。
“这样可妥当?”
朱雀顺着萤宫指的方向看过去,正见到跟在尚侍身边的中纳言站在远远的角落里,正和人传递着什么。
这个位置已经十分偏僻,但是她也肯定想不到陛下与兵部卿宫时常在此处散步游乐。这一举一动全都落入他们的眼中。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陛下叹着气,有些难以启齿地解释,“我既然不能给予她宠爱,便不如装作不曾发现这些。若非因我,她的大好年华又怎会平白困锁在这深宫里。”
萤宫看了他一眼,“……你倒是一直这般善良。”
陛下摇了摇头,苦笑着说:“自欺欺人罢了,你又何必嘲笑我呢。”
“并没有这个意思,”萤严肃地说。但是那双眼睛里却深藏着晦涩的,叫人看不懂的讥诮,“只期盼其他人也能有如此善意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朱雀大为不解,很是疑惑。
“唉,朱雀又何必装不懂呢,”萤往前走了两步,掐了一把红叶,捏在指尖把玩着,“你明知道这样下去,这种事情是藏不住的。若是真事发了,你又要护住谁呢?”
“我……”
萤扫了朱雀满是犹豫的脸一眼,招了身后的一位侍从来,小声嘱咐了几句。那侍从听了点点头,小步跑到前方还在悄声私语的中纳言面前提醒了一句。中纳言和那传信之人看到这边的陛下与卿宫,骇得连忙跪下来,瑟瑟发抖不敢说话。
见达到了目的,萤拉过朱雀往另外一边离开。二人各怀心思,一路不言。朱雀如何想来萤大概知晓一二分的。若是他一直想要这样当做看不见也不是不可以。今日的提醒不过是一次警告,只是也没有下一回了。
卿宫的善意少得可怜,看在陛下的面上,也到此为止而已。只期盼日后,其他人也能考虑儿女情长的磨人痛苦,施舍那一两分善意吧。
第106章 耘秋
秋风盛起,将满树金黄吹至湿泥的时候,伴随着阴冷的秋雨,传来了御匣殿染病的不好消息。这可真让人心焦,侍女们拢着长衫,在房门口探头探脑地张望。里头太医正替这位娇贵的千金诊治,看他紧锁的眉头,似是很不好办。
御匣殿在那日回来之后便神思不属,心慌易惊。夜间总时时做着噩梦,满头满脑的冷汗。本以为是冲撞了什么,便有人提议禀告陛下后,请得到高僧进来驱邪。不想尚侍之君如何都不同意,说无论如何都不能让陛下知道。几番折腾下来,竟是连门都出不了了。
这也无怪胧月夜惊吓成灾。那日她身边的侍女中纳言急慌慌地跑进来,说自己在与使者交谈传递信物的时候正巧被远处的陛下和兵部卿宫殿下发现了。这一消息如此骇人,尚侍之君险些晕过去。
此后便是日日惊忧,深怕自己的事情被发现。若是发生了这等事,第一个不放过她的必然是皇太后。想到长姊那样的手段脾气,尚侍焦慌不安,几乎夜不能寐。
太医诊治了一会儿,也瞧不出何等病因。可御匣殿面容憔悴异常,一副重病的样子可真让人觉得可怜。便说是因为天气变化,许是感染了疟疾。急需一个让人安心的环境静养。
听了太医的话,胧月夜心中松了一口气。若是这般的话,她便有机会回到自己的家中。不用在这个沉闷恐怖的御所里担惊受怕了。便是这里的建造如何精致华丽,景色多么怡情动人,也让这位右大臣之女爱不起来。
家族的压力,长姊的逼迫都让她觉无所适从。离开心爱之人的不甘与痛苦近乎让她心碎。而那日来自陛下远远的警告,也让这位天真的女公子清醒地意识到,这里可不是撒撒娇就能事情掩埋过去的。总之,胧月夜实在是不愿意再留在御所中了。
送走了太医,中纳言苦着脸走进来,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己服侍的女主人。她的惊慌害怕可不比尚侍之君少。
那日她看到陛下与兵部卿宫殿下站在远处,虽远远看不清表情,但仍深深感觉到二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压迫感。当时她脚下便是一软,几乎以为就要命丧当场了。
中纳言都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御匣殿中,又如何颤颤巍巍,结结巴巴地告之了此事的。
“这可实在太可怕了,请您为了自己考虑,还是不要再与大将之君联系了呢。”这位担惊受怕的侍女如此恳切地劝解着胧月夜。
而尚侍之君呢也因为着实受到了惊吓,心中万般折磨,实在不敢在这种时刻做多余的举动。那侍从的提醒警告莫非是陛下借此来警告自己的。听说宫中已有了有关自己并不是很好的谣言风起,莫非陛下已不愿忍耐自己了么?
她这样想着,越想越觉得心慌。可是她的确十分迷恋源氏公子,要让她立时的放弃,又觉得十分不甘心。在这御所里,这份恋情正是万分珍贵的感情呀。
中纳言见到尚侍面露犹豫之色,衬着青白的脸颊可真是有损美丽。便又开口劝了许多句,只请御匣殿务必忍耐,不要再执迷不悟下去。
本来尚侍已经被说动,就要同意这个请求时。旁边随侍的一位宫女忽然膝行到尚侍面前,用无比坚定的语调,冷静地说:“如果我是您的话,就绝不会这样轻易的放弃!”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中纳言几乎尖叫。
这位侍女并不理会中纳言的声音,口齿清晰地表达自己的意思,“您已经饱受相思之苦,难道这个时候还要默默忍耐么。如果我是您的话,就绝不会放任自己的痛苦不管。这个时候更应该写信告诉源氏大将您的思念才对啊。”
中纳言听到这些话简直气得要晕过去,颤抖着手指指着眼前人,哆哆嗦嗦地斥责:“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蒙蔽尚侍大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还不快快闭嘴了!”
“你也不过是害怕自己被陛下责罚罢了!”这位侍女也不甘示弱,直接顶了回去,“看着大人这样难过,你何曾为她考虑过,还不是想着自己!”
“如果我不为大人考虑,怎么会这样恳切地请求她避开责罚呢。”
二人争吵起来,但是因为中纳言实在太激动了,到了后面就十分的激动甚至有些口不择言。说出的话显然不是很悦耳。尚侍一直不表态,在一旁默默地听着。直到那位侍女指责中纳言不曾考虑过御匣殿一片痴心不知与谁寄时终于悲戚出声。
她握着这位侍女的手,哽咽着说,果然只有你明白我的心意啊。此话说出来,中纳言的脸色白了一片。直欲再劝,却被尚侍之君抬手制止住了。
“我直到你是为了我的安危考虑。可如果只晓得明哲保身,便是对不起自己的心意呀。那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味呢。”
中纳言的脸色很难看,愤愤等着和自己争吵的那个侍女。可是这人眼中并无洋洋得意的胜利之色,只是很关切地望着躺在榻上的御匣殿,一副很关心的样子。
那样子叫她看得心里发怒,可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照顾好尚侍,让她先好好休息,不要再胡思乱想了。
照顾着病人睡下,一众人退出房间。中纳言拦住刚才那个侍女,终于不隐瞒自己的怒火,毫不客气地质问:“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再说些什么呢,”这位宫侍甩开中纳言掐着自己的手臂,“我当然是在开解大人苦闷的内心。事实证明,让大人遵从自己的内心,正是最好的良药!”
“一派胡言,你这是撺掇大人得罪陛下!”
“哈,您才是虚伪的那一个吧。不顾及大人想法,一派胡言的胆小鼠辈。”这位侍女露出讥讽的冷笑,丝毫不将中纳言放在眼里,“之前与大将相会时,你也不是沉迷于他的美色当中么。怎么,现在露出这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是在标榜自己多么高洁么!”
“你!你……你!”
中纳言瞪圆了眼睛,却被她堵得一句话都说不上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位侍从得意洋洋地挥袖而去。又想到方才尚侍仿佛下了什么决心的样子又气恼又愤恨。跺着脚原地打转,死命想着用什么方法可以劝一劝这位女公子不要做出什么傻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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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宫里面是没有什么新鲜事的。
御匣殿染病这件事一会儿就传开了,先不要说各宫女官的探望了。皇太后也被惊动,从府邸中赶入宫中照顾。还想着把人挪到弘徽殿里照顾,不过因为劳动太大又不利于人修养,还是被人给劝住了。
然而,后宫围着一个人打转乱成一团也没有在陛下面前掀起太大的风波。听到这件事后,陛下派人前去探望,传达了好好修养的关切之语。
探望的人回来传达了尚侍的感激之情,又隐晦地表达了御匣殿想要出宫回家修养的请求。陛下意会,觉得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行的大事。便说若是宫中不好,尚侍之君随时可以出宫,务必以保重身体为重。
侍从领了命,小心翼翼地退下去。正想要把这关切之语传达的时候,在宫门遇到了前来谒见的兵部卿宫大人。
这位殿下可是万分不敢得罪的,那侍从忙退身到一边行礼。路过的兵部卿宫殿下看了他一眼,忽而问他干什么去。他垂着头忙一句句恭敬地回答了。
兵部卿宫听完了全话,本冷若冰霜的脸上忽而露出些许笑意了。这可把那侍从吓了一跳,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然而卿宫并不给他多虑的机会,只摆手让他退了下去。
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卿宫低沉而优雅的叹息声悠悠传来:“这等万物即将沉睡的季节,也会有种子发芽么……”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我好紧张好紧张!
第107章 告密
左近卫中将近日发现了一件让人掩嘴惊呼的大事。他原本万分不敢相信这件事,但直到那一日自己亲眼所见,才终于相信了这件颇为怪异荒诞的事情并非宫中谣传而已。
发现其中隐秘这让他很兴奋,耐着性子又寻转了几天。找了相熟的宫侍旁敲侧击了几回,确定了这来龙去脉,中将便兴冲冲地去找了自己在兵卫府担任左兵卫督的兄长。
“你说的这些可是真的?”兵卫督瞪着自己的弟弟,嘴边浓黑的胡须一翘一翘的,显然也为此而感到不可思议。
中将大人挥舞着手臂,万分激动地嚷嚷,“如何不是真的!我可是亲眼所见呀!”
“还不给我安静一些!”做兄长的总是要沉稳一些,斥责了弟弟不稳重的行为,便命他将其中细节说出来。
中将抖了抖和胡子一样浓黑的眉毛,模样滑稽,挤眉弄眼地与兄长详说了一遍其中内情。
中将与兵卫督正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两个人。本不过是一位京官极远门的亲戚,先从家臣做起,后又凭借着一身武艺在宫中担任了武官。他们本是本领高强的人物,却因出生和长相不得他人的喜欢。这兄弟二人发黑须浓,与御京中极爱的白净文雅极为不相符。说话声如洪钟,还带着些许口音,同僚当中自然是时常拿他们开玩笑。
兄弟二人自然不忿这些,想尽一切办法振作家族荣光。待那日扬眉吐气,将那些嘲笑自己的人踩到泥地里去。
可惜背无大山可靠,升到当前位置已经是极限了。幸而这二人家中还有一位长得极美的妹妹。比之几位重臣家的千金可差不到哪里去。于是二人便想着将妹妹送入宫中,若能博得陛下宠爱,那可真是有着天大的好处。
髭黑兄弟二人费尽心机为妹妹入宫做打算,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将这件事办成了。这辉煌时刻指日可待,兄弟二人自然无比激动兴奋。
可让二人万万没想到的是,皇太后一纸令下,原本入选后宫的女公子们皆要等尚侍入主御匣殿后再行入宫。其中心思昭然若揭,兄弟二人愤恨之余却也只能咬着牙根干等。然而等了许久时候,宫中也无其他旨意传来。一腔振兴之魂落了空,兄弟二人愤懑难当。
就在这时候,在宫中护卫的中将竟是发现了源氏大将与御匣殿有染的秘密。几乎就是在一刹那,他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能凭一己之力坐到现在这个位置的二人自然不是冲动的人,若无绝对的把握,他也不会将此事告诉自己的兄长。
果然左兵卫督在听了弟弟的叙事之后,陷入了沉思当中。观察兄长的神情,中将心中暗喜,知道自己的哥哥和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
“兄长大人,这是一个多么好的机会,可万万不能错过它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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