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gl]帝后 作者:神经不正常
正文 第3节
[gl]帝后 作者:神经不正常
第3节
虽然只是一瞬,许昭平还是抓住了梁宇明眼底的挣扎,毕竟是自己的太傅,也舍不得自己为难。她或许可以从这点说服他。
许昭平往远处走了几步,指了指后宫所在的位置,“太傅不觉得寡人年近而立,却六宫无主甚是凄苦么?”
梁宇明顺着许昭平的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无数的楼阁,精美,富丽堂皇。他心疼君王少年便继位,至今后宫无一妃,可他更忧心,若是日后这宫殿住满了主子,他的女儿又该蜷在那个角落?想着一个盲女在后宫中孤苦无依,梁宇明瞬间哽咽了,“可……圣上……微臣此生福薄,只育有两女,一女的坟茔已在这深宫之中,求圣上开恩,遗臣半点骨血!”说着说着竟是泣不成声。
一听梁宇明的哭腔,梁琼诗竟也是慌了神,那个如同神一般万能存在的爹爹竟是在君王哭了,为自己哭了。
她清楚的记得这是她出生以来爹爹第一次这般哭。娘亲离世的时候,爹爹没哭,只是对着墙枯坐看一晚。姐姐离世时候,爹爹也没哭,他只是坐到自己的闺房同自己说了一宿的话。今日,不过是自己要入宫了,爹爹竟是哭了……
梁琼诗感觉一块石头压在看心坎上。前几日爹爹才因自己受苦,今日又要如是。她入宫的决定又错了吗?
许昭平看着梁琼诗的身子轻轻的抖,知道不能再拖了,便把话说明了,“太傅可是担心寡人照顾不好琼诗这丫头?宫中御膳房,司珍房,太医院……各路宫妇,寡人定是给她备全了,太傅可还不放心?”
听着君王的许诺,梁琼诗的脚有些站不稳了,她似乎还金贵不到需要如此多的人伺候,但梁宇明的话却让她抖动更厉害。
“是,微臣不放心!”
许昭平紧了紧手,想着寻常人天大的恩宠莫过于面见天颜,又道,“那寡人将琼诗的寝宫迁至寡人的居处,遣寡人亲信照顾左右,太傅可还不放心?”
梁琼诗听着君王的许诺,感觉背脊一凉,若是住到君王的宫内,不是如同整日都受着监视吗?
而梁宇明与梁琼诗的感受恰恰相反,听着君王说寝宫,梁宇明有些明了君王对自己女儿的态度,不说爱慕,至少是信任的。但君王对信任……圣意又岂是他们能揣测的?梁宇明定了定,依旧道,“是,微臣不放心!”
见梁宇明怎么说都不松开,许昭平有些心焦,想着那人愿意入宫的缘由,便能知晓梁宇明在那人心中地位有多高。册封若是得不到梁宇明的承认,对她与那人的未来定是致命的打击。可梁宇明似乎铁了心,不想让梁琼诗入宫。
许昭平沉了一口气,俯下身子,与梁宇明平视,“那寡人封琼诗为后,太傅可还有不放心?”
“是,微臣不放心!”为后并不是保障,梁宇明为官多载甚至爬得越高,摔得越重的道理。
“太傅以前曾教导过寡人,寸寸山河寸寸金。”许昭平蹲到了梁宇明的面前,“那寡人以江山为聘,分一半山河与琼诗,太傅可还不放心?”
听着君王说江山为聘,梁琼诗莫名想笑,怎么这种祸国殃民的事情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难道是因为君王对姐姐的愧疚吗?梁琼诗微微的低下头,推开大太监的手,跪在地上,江山为聘,她着实要不起!
大太监听到君王说要封后,接着就瞧见梁琼诗跪了下去,却没敢扶。封后这事儿要是不跪着推辞,日后难免不落人话柄。
而梁宇明听到这话,却被气的有些颤抖,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君主竟是为了一个女子愿意拱手河山,这样不行,一定不行,纵使这个女子是自己的女儿也不行!
见梁宇明在抖,许昭平知道自己终于戳到了太傅的痛处,便又说了一遍,“寡人以江山为聘,太傅大人是否满意?”
梁宇明忍住性子,叩了一头,“不满意!
许昭平看着那头点在地上,便站直了身子,佯装委屈道,“梁太傅这也不满意,那也不满意,寡人只有在此立誓,此生与琼诗同生共死了。太傅可能满意?”
“圣上!”梁宇明突然嚎啕大哭道,“您这是要逼死臣吗?”
“太傅,您……”许昭平没想到梁宇明竟是这么个反应,有些无措,“寡人……寡人只是想……”
梁宇明边哭,边叩头,“圣上,求您体谅一个为父之人的心。虽圣上英明神武,可有那家父母愿意将孩子许给注定三宫六院的人为妻为妾?如是以后宫中进了新人……微臣的女儿口不能言……臣从不求琼诗日后的夫君才高八斗,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腰缠万贯……微臣只求能为琼诗寻个知冷知热的,品貌周正的,能疼她的寻常人家便是……从不求她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圣上,微臣的女儿配不上天家呀……圣上……”
原来爹爹一直是抱着这般念头为自己寻夫婿的吗?梁琼诗的泪忍不住了,循声朝着梁宇明的方向挪了过去,然后抱住梁宇明,低声的哭。
许昭平瞧着抱头痛哭的父女也晃了晃神,她从未想过太傅找女婿的要求竟如此之低。
寻常人家……
许昭平琢磨这四个字琢磨了片刻,突然使了使眼色,让周围人都退下去。
待人退尽了,许昭平一撩下摆,没有半点勉强的跪在了梁宇明的面前,“太傅,寡人今日在此立誓,此生弱水三千,只取琼诗一瓢饮!”
第十三章
一见许昭平跪下了,梁宇明也被晃了神,上次见君王跪下还是年前祭天的时候,想到君王竟是为自己的女儿跪到了自己面前,梁宇明顷刻间老泪纵横,“圣上,使不得,使不得啊!”
“梁太傅,您教导寡人已愈十载,对寡人也算知根知底,观者穹宇,天下富胜寡人者,无几,权高寡人者,无几。今日寡人在次与您诺之,今世愿与琼诗,生同衾死同椁,求您宽心将琼诗托付给寡人。”许昭平恭恭敬敬的把一个头磕到底。
“圣上!这事稍后再议……您,您先起来!”梁宇明手忙脚乱的起身去扶许昭平,他不怯君王处死,贬官,他却怯君王求他,他怯君王是真心喜欢琼诗。
“太傅还是信不过寡人!”许昭平看了看跪在自己对面的梁琼诗,执拗的扯住梁宇明的袖子,“寡人体谅太傅为父的心,太傅可能体谅寡人爱慕琼诗之心?”
许昭平此话一出,让梁宇明和梁琼诗都僵在了在了原地。
梁宇明是没想到,自己的君王竟是把话说到了这份上。
而梁琼诗是她没想过君王会喜欢她。梁琼诗跪在许昭平的对面,心头不停的颤,却没有半点喜悦。在梁琼诗的记忆中,她似乎都没见过君王几面。素昧平生的人,如何能喜欢上自己?梁琼诗莫名的觉得滑稽,怎么会有人爱慕一个盲女?而这个人竟还是一国之君?不久前答应进宫,她只稀得君王能待她好,却一点都不希得君王爱慕她。君王若是宠她,那她便帮着他出谋划策,睦亲好后宫便是,但男儿爱后妇,女子重前夫。若君王爱慕她,这便是情,她还不起,更不想搭上一颗心。在这深深的庭院之中,没有爱,靠着权利还可以支撑,但若是有了爱,再被收回,那便是太残忍了。想到这,梁琼诗好不容易动了的心,又凉了下来,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她宁愿告诉自己,君王这般举动只是念着她的姐姐!
但这君王似乎又是真的爱慕自己?
梁琼诗没想过真的会有王子与乞丐的故事,还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她莫名的想到一句‘含情凝涕谢君王’。一国之君,为了一个女子跪在女子的父亲面前,无论在那个时代,都足以成为绝唱。
男儿膝下有黄金,毫无疑问,只是这一跪,便足以让成千的女子爱上眼前跪着的这个男人。梁琼诗不否认,她是有些被眼前这个男人触动,可,这是感激,却不是爱情。感激不能当作‖爱情。她可以因为爱,去感激那个愿意爱慕她的男人,却不能因为感激,去爱那个爱慕她的男人。
想着眼前跪的是个爱慕自己的君主,梁琼诗犹豫二三,还是决定放弃入宫,她要跟爹爹离开!
梁琼诗艰难的撑了起来,她知道君王正跪在自己的面前,便伸手探了探。正巧触到了许昭平的头顶。触到了头顶,梁琼诗便躬身顺着许昭平的脸往下,直至摸到了袖子。摸到了袖子,梁琼诗没有停下来,立刻直起腰,把许昭平往起拉。
许昭平见梁琼诗在拉她,也读懂了梁琼诗对册封一事的回绝,为什么呢?许昭平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表了心意,那人却想要逃了?许昭平盯住扯着袖子的手,莫名的感觉喘不过气,瞧着那人一脸认真的样子,她竟是有些想起来了。她不想让那人为难。可她的腿,仿佛灌了铅一般,跪在地上,稳若磐石。她起不来……君王如何?权势又如何?竟是都不能让她如偿所愿?
如偿所愿?这四个字一出来,许昭平突然也有些想哭了。明明已经这么大年岁了,怎会想到了哭?只是作为君王,她似乎连哭的资格都没有?君王怎么能哭呢?怎么能哭?
许昭平望着一墙之隔的坤宫,想起那个女子在临死前冲她喊的‘太上忘情’。可,情之所钟,不是在我辈吗?许昭平一瞬间竟是荒唐想到了不做君王,去乾城做个普通的百姓,然后去梁府提亲以求梁太傅的认可?
想到这,许昭平不禁在心底笑自己异想天开,如此还不如自己孤独终老,然后入了棺,入了太庙,最后归尘归土。因为她知道,琼诗从未想嫁个普通人。梁太傅终究是爱女心切,不懂琼诗的心。所以,自己该是去销了那份圣旨吗?许昭平的手止不住的抖,不能!不能销!
梁宇明站着看自己的女儿扯着君王的袖子往起拉,君王一脸视死如归的跪在地上,心底也是万分纠结。一边是自己的女儿,一边是自己的君王……
时间仿佛是凝滞了。
直到梁宇明轻轻的一声叹息,“琼诗撒手,圣上起来吧!”
许昭平一听梁宇明喊撒手,没反映过来。
而梁琼诗听到了,心头一阵,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又听到了,‘扑通’一声。
梁宇明正正的跪在许昭平面前,“圣上之心,苍天可表。臣感激涕零,无所为报,唯有一女托之,祈圣上长康!顺恭贺圣上册妃!”
话罢,梁宇明把头磕到了地上。
见梁宇明的头叩到地上,许昭平有一瞬间的不敢相信,她神情恍惚的站了起来,攥紧梁琼诗的手,问道,“梁太傅,您说什么?”
“微臣说,恭贺圣上册妃!”梁宇明看着许昭平呆愣的模样的,不禁笑起来,“臣的女儿就托付给圣上了!”
“何?”许昭平震惊的望着梁宇明的眼睛。
梁宇明颔首道,“臣说,臣的女儿便托付给圣上了!”
听清了这句话,许昭平颤抖了片刻,然后吐出一个字,“赏!”
接着,未等太监挪到跟前,许昭平脸上突然笑了起来,然后声音却来越大,最后竟忘了尊卑,直接伸手搂住梁琼诗的腰,“琼诗,你听到了吗?梁太傅把你许给寡人了!”
什么?梁琼诗整个人一下全懵了,怎么会如此?这个君王怎会欢快如斯?爹爹怎会答应了?
未等梁琼诗想清楚,梁宇明的声音又传到了她耳朵里。
“琼诗,日后在宫里要谨言慎行,莫要丢了皇家的面子!若是有难处,一定要派人传话给爹爹。”
“梁太傅放心!寡人定是不会让琼诗受委屈的!”
第十四章
不会让自己受委屈么?梁琼诗不由得勾起唇角。入了宫如何能不受委屈想想那些君王所言的承诺,既然能给得如此随意,那便收的也能如此随意。再想着自家爹爹所言的皇家颜面,这怕不是自己力所能及的。至于有了委屈托人带信,那更是无稽之谈。给做子女的,纵使真的受了什么委屈,又怎么敢将这些说与家中的大人?
许昭平看着梁琼诗笑了,虽知她未必是欢喜的,却没在意那么多。既然太傅梁宇明已经同意了此事,那便是成了。余下的,无论是江山为聘,还是三千取一瓢。只要她许昭平敢说出来,必定是能做到的。许昭平满意的打算离开,忽得想起,自己册封的事梁宇明还不知晓,便回头望了望不远处立着的小太监。
小太监一见君主的头偏了过来,连忙和身边的另一个举着贡盘的小太监一起快步走到梁宇明面前,齐声道,“恭喜梁大人!”
而后小太监恭敬的从那举着的贡盘中持过五彩提花的卷轴,慢慢的展开,又念了遍在殿上念过的册封的圣旨。
梁宇明听完圣旨不由得皱皱眉,既然已经同意了婚事,那圣旨的内容便无可厚非,可在宫里宣读圣旨着实不合规矩。依礼,这份圣旨应是公公带到自家府上宣的。
一旁的大太监瞧见梁宇明皱眉,知晓他是担心名不正,言不顺,便帮腔道,“圣旨已在朝堂上宣读过了,丞相与御史皆无异议。太傅可宽心。至于吕大人,圣上自有裁断,太傅也无须多虑。”
听着障碍戒备扫除,梁宇明这才彻底安稳了,跪在地上接过圣旨,朗声道,“谢主隆恩!”
见梁宇明接了旨,再站在这着实没什么意思,大太监便起了个话头,目光移到许昭平身上,“梁姑娘忙活了一天,该是饿了。奴才听说御膳房出了几个新菜式,圣上要不要和梁姑娘以及梁太傅一起去尝尝鲜?”
大太监一张口,梁宇明便不等许昭平发话,识相的告退,“启禀圣上,臣三日未归,府中应有存事,奏请告退!”
“准了!”许昭平满意的颔首,梁太傅到底是在朝中沉浮几十载的人,“太傅劳苦功高,特赐白壁一双。”
“谢陛下。”梁宇明又叩了个头,接着起身跟着一个小太监朝着宫门方向走。
梁宇明告退后,许昭平便扶着梁琼诗上了轿子,而后自己转身上了车辇。
见君王上了车辇,大太监便给一小太监使了使眼色,接着就转身跟着梁琼诗的轿子往乾宫去。
而小太监瞧见大太监的眼色,连忙小跑上了车辇,向君主回禀自个儿的所见所闻。
待小太监上了车辇,见许昭平正坐在车辇里,手中拿着一份奏折,连忙低声告罪,“奴才不知圣上在处理政事……”
太监的告罪把许昭平从折子里拖了出来,她出宫出了两日,压得折子似乎已经够将她埋起来。特别是自己的上的,说是西边的盗贼又起了,着实令人头疼。
听着那太监方告罪,许昭平按按眉心,“别废话了,直接告诉寡人,今天这一路,你瞧出了什么?或是……”
许昭平说到‘或是’时顿了一下,她该如何称呼那人呢?梁姑娘?似乎生疏了些。琼诗?似乎普通了些。梁琼诗?似乎生硬了些。蠢丫头?似乎轻浮了些……
想了半天,许昭平终是寻了个自己满意的好词‘梁妃娘娘’,‘梁妃娘娘’不仅是地位的象征,也是自己附属物的象征。
想着自从加了这个名头,琼诗便是属于自己的,许昭平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继续道,“或是听出了梁妃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回圣上,奴才没瞧出梁妃娘娘喜欢什么。”小太监的腿开始颤抖,“奴才只瞧见公公讲史书的时候,娘娘笑了笑。公公讲女红的时候,娘娘又笑了笑。”
史书和女红么?许昭平把手上的折子合上,虽说依着自己对琼诗的了解,她似乎不像爱这两样的人,但眼前这太监瞧人却是极准的。罢了,想着笑了总比没笑好,许昭平拿出一只毫笔,刻意记了记,“还有呢?”
“回圣上,奴才只瞧得出梁妃娘娘对入宫还是……”小太监开了口,又有些不敢说出来。
“恩?”许昭平挑眼瞧了瞧跪在前面的小太监,“小溪子没教过你怎么回话?”
“是是是,溪公公教奴才不要揣测圣上的心思。”小太监连着磕了三头,“奴才瞧出梁妃娘娘对入宫有怨言。”
“恩,还有呢?”
……
梁琼诗一行人从宣旨的地方去乾宫都没花上几句话的功夫。似乎君王一回来,轿子都快了不少。
不知晓是君王有意的安排,还是宫中的口信传的快。等到梁琼诗一行人到乾宫的门口的时候,乾宫的主管已经召集了各司的主管在宫外参见新主子。
梁琼诗下了轿子,便搭着轿旁主动递过来的胳膊,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听着此起彼伏的“恭迎圣上”,“见过梁妃娘娘”,百感交集。
自己肖想了那么多年的,竟然如此轻易就得到了?不过是被封了妃子,便有如此多的人匍匐在了脚下。一切竟然只需要一个男人的怜惜。
梁琼诗莫名的感到胆寒。今天她是这么借风扶摇直上了,那它日没风了,自己该如何处之?莫不是自今日起,她便要走上讨好帝王的道路么?那样活着,是否太低贱了些?‘低贱’这词一冒出来,梁琼诗又觉得自己自命清高。
只是,一个梁妃就把自己收买了吗?梁琼诗又自己问自己,一个梁妃还不够吗?
当着梁琼诗天人交战,她的耳边响起了一个提醒,“抬脚。”
这莫名熟悉的声音,惊得梁琼诗又顿住脚,搀着自己的人是君王?
许昭平却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先撤出支撑着梁琼诗的臂肘,又慢慢垫回去。
梁琼诗以为君王悄悄换了人,却不想让自己知道,便装作不知道换了人。神色如常的迈上台阶,走了几步。
而许昭平依旧慢慢的陪在梁琼诗的身侧,掺着她往前走。
走到下一个要上阶的地方,许昭平又道了声,“抬脚。”
此声一出,梁琼诗又是一愣,她以为扶着自己的人从君王换成了公公,没想到竟是换成了君王。
大太监也是一愣,不知道自家的圣上想干什么。
“怎又傻了?”许昭平瞧着梁琼诗,低声笑笑,“爱妃若是在不抬脚,寡人便要饿晕于此处了。”
梁琼诗的脸红了红,念着刚刚大太监所言的尝鲜,忽得想起了君王误了早饭。便松开君王的胳膊,用手指指了指前面,然后侧立方一旁,让君王先行。
看着梁琼诗闪到一边,许昭平瞬间明了她想岔了,笑骂道,“蠢丫头,怎的如此不解风情?”
第十五章
蠢丫头?
梁琼诗愣在原地,不知君王在唤谁。当意识到君王是在唤自己,她的嘴角不由得的浮起了笑意。虽说‘傻丫头’这名号和身旁的‘贵妃娘娘’着实不搭,却莫名的让她的心暖了。
只是君王怎么会忽得这般唤她?梁琼诗忽得想起早前君王和她言说的,‘梁太傅说你小时候经常摔倒’。想想‘梁太傅说你小时候经常摔倒’,再想想‘蠢丫头’,顾不得君王在身侧,梁琼诗不由得皱皱眉。
原想着十多年前那一桩旧事会随着年岁淹没到浮尘里,却没想到刚刚那声‘蠢丫头’就催她想了起来。本以为是君王的误言,谁晓得竟是真与自己有些渊源。
这事儿说起来其实也轻巧,不过是太傅女儿馋嘴偷喝了客人的汤。不幸的是,她爹爹发现,更不幸的是,客人也发现了想着当时那上自家府上作客的玉面少年听完自己描述的事故,挑着眉笑骂了自己一句“蠢丫头”。这句话,如今听着有些不合时宜,但当时小女儿家家,却着实是臊得慌,直接佯装哭闹着不依,索性少年没有纠缠,爹爹也干脆打了个圆场,说自己打小就腿脚不稳经常摔倒,才把事儿给遮掩了过去……
想到这着,梁琼诗不禁弯了弯眉,又忽得觉得浮生若梦,十多年不过也就是一眨眼。转念,她梁琼诗已在这异世活了二十多年了。想想前世,再想想这世,梁琼诗不由得唏嘘造化弄人。
她前世没受过什么大罪,虽没活过二十五,却四体康健。但如此只能说她是个普通人。只是在她上辈子普通人的一生中,发生了一件不普通的事情,她穿越了,而且是奇迹般的胎穿。胎穿之后,更是顺风顺水,有太傅爹宠着,有天仙娘惯着,还有个处处让着的姐姐,整个一孩子心性。小孩子心性呵!梁琼诗瞬时又想到了自己瞎了的眼睛。权令智昏,前人着实不欺她。
梁琼诗想得入神,直至许昭平再次托起她的臂肘,她才想起自己如今已是在宫里。
“傻丫头,你可还记当年那梁府后院的古槐?”
‘当年’?君王这是在提醒她,她们曾是故人吗?梁琼诗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的那个小院。院里有花有草还有大槐树,屋檐上有灯笼,有织锦还挂了只金笼子,里面有放小小的画眉鸟。
那时候,古槐还在,娘亲还在,姐姐也还在,对了,那时候院落里还有个脾气极坏的少年。
本就是个少年,却偏爱和女眷凑在一块。凑在一块也算罢了,却还喜欢和姐姐学着摆弄些胭脂水粉。后来,若不是爹爹训了姐姐几次,自己都要疑那少年是个女子扮的。
想着这些陈年往事,梁琼诗心头突然蹦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眼前的君王便是当年的少年。那时候,自己姐姐女扮男装偷偷去了宫里,想着要为国尽力,没过几日,便带着那少年在家中藏了小半年,之后便是新帝登基。
似乎全对上了。
梁琼诗顷刻间有些不敢相信,她不敢相信前刻说爱慕自己的君王竟是幼时那个少年。
许是被自己惊到了,梁琼诗一晃神,错愕全都显在了脸上。
“怎得,想起寡人了?”许昭平低声笑了笑,继续扶着梁琼诗往前走。
“没有……”梁琼诗本能的想张张口,突然想起自己不能说话,便转而轻笑着摇摇头。
看着眼前的人轻笑,许昭平不由得摇摇头,她可还记得琼诗小时候可坏着呢!错了也说不得!早些年岁,自己托着梁太傅代熬过一补汤,谁知这丫头竟是自己偷着饮了还欺着她和太傅说是跌倒摔了碗。当年自己也是年少气盛,直接揶揄了她,谁曾想竟是哭了个天翻地覆。
回想着记忆深处那张可怜兮兮从十个指头缝露出来的小脸,许昭平不由得弯了弯眉,许是那时候,眼前这丫头便给自己下了魔怔。
不过,当年那个曾经古灵精怪的蠢丫头如今已经是个出落的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再用丫头去唤她已是不妥了。
许昭平莫名的想叹口气,不知不觉,她们都已经过了娉娉袅袅十三馀的年岁了。不过,幸好也过了那些年岁,不然如何懂得怎么去白头偕老?
许昭平忽然不想扶着梁琼诗了,对于情爱,她或许可以等,但她至少要让她身侧的人知晓她的心。可,万一她知道自己的喜欢便想逃呢?想到自己身上还有自己不是男子这个秘密,许昭平不由得有些患得患失。
看着君王的脸上闪着犹豫,步伐不稳,大太监连忙说了声,“娘娘,您扶稳了。”
也就是一个‘扶’字让许昭平终还是做了决定,待身侧那人迈上最后一级台阶,许昭平立刻直起身,用手将那人的手握住,“跟着寡人走。”
有着一只手的牵引,梁琼诗觉得脚下似乎顷刻间有路了,就像十几岁的时候被困在了芦苇荡中。自己就是被一个男子用手引出去的。只是,自己那时还没来得及道谢,那男子便消失了。虽然那男子没与自己说过他的姓氏,梁琼诗却记得他手上有薄茧,手腕处有个受伤恢复后的骨节。等等?骨节?梁琼诗下意识的把被君王握住的手指往上挪了挪。
平的!
梁琼诗有些失望,又有些欢喜。她心中似乎隐隐期望着身边的君王是当年那个助她脱困的男子。
梁琼诗悄悄的换一口气,幸好世上没有那么巧的事。自己刚刚那些杂念,定是回忆往事带来的干扰。
梁琼诗定了定心神,跟着君王边走边琢磨为什么自己会觉得君王是故人。琢磨了半晌,梁琼诗给了自己一个答案,定是君王使得坏,故意闹得自己心神不宁。
只是,刚刚君王还问了自己是不是想起了他?
梁琼诗皱皱眉,有些怨牵着自己的男人,为何不能将话说得清楚些?弄得自己还得劳神猜。不过,劳神似乎是自找的?一瞬间,梁琼诗又有些怨恨自己的思绪这么轻易便被人带走了!可平日里,自己思绪又甚少被人牵着走呀!
想来想去,梁琼诗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君主着实恼人!
第十六章
可纵使是牵着自己的君王恼人,她也没胆子把君王的手甩开,只得耐着性子跟在君王的身后。
从乾宫门口到乾宫里用膳的地儿本没有多远,许昭平却走得格外的慢。虽然知晓着还有一堆折子等着自己,她却更愿意陪着她牵着的人用膳。同年少时,自己趁着梁太傅不在府中溜到那梁府后院与梁府一干女眷同桌吃食那般用膳。
说来也奇巧,梁府的后院似乎甚少繁文缛节,也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只是,在饭桌上,梁夫人偏爱唤着琼诗蠢丫头,因那时梁府习惯于用膳时检姑娘的女红。
念着“女红”再想想“蠢丫头”。许昭平莫名的有些怀念那些甚少束缚的日子。虽然十几岁时,正是自己危难之际,若是没熬过那段日子,今日自己也难登得上九五,可她就是时常念着幼时在梁太傅的府上住过些日。那时候,能听见琼诗因学不会女红而哭闹,也能跟着梁夫人唤她蠢丫头。
蠢丫头阿蠢丫头,“花面丫头十三四,春来绰约向人时”,前日去梁府路上,瞧见街上也有几个姑娘扎着丫头这样的发髻,看着确实楚楚动人。
许昭平依稀记得,那时候琼诗也是丫头的发式。可想想前缀“蠢”,许昭平不由得笑出声,纵使丫头这发式确是好看,也抵不过琼诗在女红这块的驽钝。梁夫人的女红在整个城里都是首屈一指的,可琼诗却是硬是没学到半点精髓,最后竟是自己这么个假凤虚凰拾得些便宜,窥了些门道。
窥得些门道?许昭平突然失笑,扮了男人这么多年,自己似乎还是偏爱些女儿家的手艺。
女儿家的手艺?想到这个,许昭平不由得转头瞧了瞧梁琼诗的发梢,露在乌丝外的簪子衬得身后的人多了几分贵气。
瞧着那与梁琼诗气质相得益彰的簪子,许昭平的笑又爬到了唇角,女儿家的手艺还是有些用处的。
这头许昭平笑得满意,那头的梁琼诗却有些忐忑难宁。她着实是猜不透君王的心思。若他真是那少年,她除了那碗汤也想不起什么详尽的事。
一想到那碗汤,梁琼诗不禁又笑了,她现在都不后悔偷了那碗汤。
本着她算得精密,摔前还特意往碗里倒了些涮锅的药渣。可那少年却盯紧了自个儿的裤腿。说来也是时运不济,谁能想到不久前便是一场大雨。摔了一跤不至于衣裤未湿。所以自家的爹爹便只能打了个圆场说是自己走路不稳,容易摔。
这辈子怕是都不能再喝到那种汤了。那种清爽的口感,伴着些槐花香,闭着眼睛,似乎都能回忆起味儿。
梁琼诗一边缅怀着,一边琢磨是君王查过自己,还是当年那个少年就是身前的君王呢?
虽然身前这君王像极了少年,可梁琼诗还是不敢下结论,毕竟那个少年是在自家府上待了小半年的。若是君王,谁能许了他漂泊在外?而且那少年似乎还学会了自己娘亲祖传的女红。那女红本也不能传给外人的,奈何姐姐一心从文,而自己又着实手拙,便便宜那外来的少年。一代君王怎会学些女儿家的东西?
等等,女红?梁琼诗终于想起了“蠢丫头”这茬是哪来的。这是早些年,娘亲还在是,依着槐树骂自己的话。
君王莫不是知晓自己不擅长女红特意查探了一番?
梁琼诗一下羞红了脸。
虽然在现代说自己不会做绣活没什么大不了,可这个世道夫家对于择妻以“德,言,容,工”四个方来选取的,其中的“工”即为女红活计。自己如今是个挂了皇妃名头的女子了,绣活这种事儿,皇家固然不稀得自己做,但做不出,终究有些见不得人。
想着当年娘亲希着自己和姐姐凭着好针脚功夫寻个好夫家,梁琼诗也不由得感伤。虽说刚知事时,晓得学富五车的爹爹心甘情愿娶了个大字不识娘亲,还能与之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不免有些遗憾,明明是才子佳人才好。可随着时光的流逝,她却渐渐参透一些道理。虽说不一定对,但她却确信了,人活着不是给别人看的。
自家爹爹与娘亲的不般配,是府里丫鬟都能瞧得出来的。甚至是连那厨娘似乎领出来都比自己的娘亲知书达理。但这却不能说她的爹爹与娘亲不幸福。
梁琼诗不晓得自己的娘亲若是换了个官家小姐会如何,但她却晓得,她的爹爹在娘亲活着的时候过的是极安稳的。她的娘亲会绣着花,陪着爹爹写奏折,她的爹爹,也会说些寻常鬼怪的故事陪着娘亲在古槐下等着太阳从天的东头落下。她的娘亲会备好爹爹上朝时要穿的官服,她的爹爹也会时常询问娘亲要不要添补些首饰。她儿时想着若是及笄后能寻着爹爹那么个夫郎便没什么遗憾的,因为她一直记得,娘亲活得粗鄙,几乎顾不上礼节,于是自家爹爹索性定了自己与姐姐在娘亲面前不必守规矩这条家训。
不过那毕竟是年少的事,待到大了些,书览得多了,就会痴想封侯拜相,忘记些曾经简单的梦。
梁琼诗跟着君王往前走着,心道,纵使眼前这君王是那少年,且真的爱慕自己,也不过是水月镜花,因为那事实在太久远了,久远的让人恍惚以为是上辈子的事。现在的自己还是小时候那个自己吗?君王就算是那少年,不过也只与自己处了区区半载,如此草率的情爱,怕也少了几分真心……
想着自家的爹爹因为身前人的地位与承诺便把自己许了,梁琼诗又有些去质问爹爹的冲动,为何他当年能违背父命选了娘亲,自己却只能守在宫里……她不知道君王的权势与真心那个对自己入宫影响更大,她只知道,即便君王真的待她极好,她也未必会动心。
因为,情爱定是无关乎财富,地位与权势的。如果与这些纠结在一起,那便定然是算计,不是情爱。或许,恶毒点说,定是掺着那么一星半点卑劣的私心。
不过,为什么刚刚心头闪过的是未必呢?不是早就决定了这辈子不沾情爱的么?梁琼诗的心开始跳了起来,她恍惚间想逃,甚至脑子里莫名其妙的蹦出来一句,若是哪天一觉醒来突然发现自己爱上了身边的人怎么办?
第十七章
不对,定是许久未见生人所以才起了这么多旖旎的想法。梁琼诗清了清心神,把精力集中起来,细细的听四周的声响。
似乎只有君王移动的声音?这深宫中的人行步都是那般轻盈么?若是除了君王其他人移动都没有声响,梁琼诗不由得在脑海中勾勒出一幅图景:自己身后跟着一群宫妇,她们都盯着自己,而自己却一无所知……梁琼诗微微的皱皱眉,看来自己以后处事只能更谨慎……
正当着梁琼诗盘算着该如何自处,耳畔又传来君王的声音。
“抬脚。最后一道门槛了。”
梁琼诗闻声连忙抬脚,她能感觉到脚底变软了,应是进了某个宫了。可君王领着她是进了哪所宫殿呢?是君王的寝宫,还是用膳的宫殿,亦或是自己封妃时赐的居所?
不明自己身在何处,梁琼诗微微的摇了摇被许昭平牵着的手。
感觉到掌心的手动了,许昭平恍惚间想起自己忘记支会琼诗她们走到何处了,连忙解释道,“这是寡人平日住的地方,用膳就在不远处。”
言罢,许昭平牵着梁琼诗的手,轻车熟路朝着乾宫里用膳的长平阁行。本来牵着琼诗走,许昭平就觉得舒心,再加上沿路上没什么宫妇,她更加满意。那些宫妇应是已经被遣下去受明权训话了,这宫里人习惯了捧高踩低,她不希望琼诗被宫里的那群贱婢欺负。
因吩咐的事办得妥,许昭平龙心大悦,不由得走快了几步。
可这却苦了被她牵着的梁琼诗。知晓到了君王的寝宫,她不由得把步子放的更慢,脚底的绵软让她心底不踏实,甚至有些厌烦。到底是怎样的路才需要用上铺垫物才许人走,是因为走在这的人身份尊贵,还是那铺地的砖都极近豪奢?若是连地砖都是金砖,那周围的陈设?
梁琼诗更加挪不动步子了,纵使是被君王拉着,她也担心碰到些稀世的摆设。但她也不敢不走,毕竟是被君王拉着。
而面对同样的路,许昭平她的感觉与梁琼诗完全相反,她对这条路的布置异常满意。甚至愈行她愈觉得大太监办事儿靠谱。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在这去往长平阁的路上铺了垫脚的棉布,碍事的摆设也被移去了大半,实在是体贴入微。
把最好的给最喜欢的人。这是最令人艳羡的。只可惜,许昭平与大太监都忘了,她们都终究没有失过明。纵使是一心一意为旁人着想,也实在难体悟到一个盲女的心思。所幸去长平阁的距离并没有多远。无论这头梁琼诗走得如何战战兢兢,那头许昭平觉得如何心满意足,她们都终于迈过了最后一道门槛。
一迈入门槛,程序化的太监尖细嗓子,“长平阁福喜恭迎圣上,娘娘。”让梁琼诗终是一口气,长平阁到了,终是不用担心撞着物件了。终于过了一劫。
虽知晓与君王共桌用膳步骤必是极其繁琐的。可她似乎也无从选择。不过有太监宫妇,应也是不用过分烦忧的。梁琼诗坐在君王扶她落座的地方,淡淡的笑着,掩饰自己内心的彷徨。
可令梁琼诗始料未及的是,共桌用膳似乎不像她想得那般轻巧,甚至可以说是个大麻烦。因为这位牵着她过来的君王,待上完菜后,径直是让立在长平阁的唯一的太监也退下了。
嗅着食物的气味,梁琼诗轻不可视的皱皱眉,依礼,若是君王与妃嫔用膳,退了宫妇,应是妃嫔伺候着君王用膳,若是伺候的开心了,许是君王还会留宿……那对于妃嫔来说,定是情趣。
可她却是不能担起伺候君王用膳这么个重担的。梁琼诗思索半天,还是放弃了端着碟子给君王盛菜的打算。
毕竟,平日在梁府都是秋禾给她喂饭。
可她似乎也不能不动筷子。君王虽然没说定要自己伺候他吃,自己却断断不能妄想着君王伺候自己用膳。
跟个看不见的人共桌用膳,定是会让君王倒胃口的。思来想去,梁琼诗还是往后挪了点,叩了个头,想着告退。
只是没等梁琼诗的头叩下去,许昭平就已经把她扶了起来,“不过是用膳罢了,不必多礼。”
不必多礼?梁琼诗思索着,依着方位,她背后应是门,门外应是有宫妇候着的,便预备着抬手指了指身后,示意君王寻个宫妇进来伺候他用膳。
而不久前还在思索着该布那些菜给眼前人食用的许昭平却被梁琼诗的动作惊了惊。未等梁琼诗把手指过去,她已是伸手把梁琼诗的往后指的手压了下来。
“莫要乱动,身后是墙。”
身后是墙?梁琼诗一听这话,又不敢动了。她不知她竟是被安排在了主座上。依着地位,她应是背对着门,君王背靠着墙才妥帖。
许昭平见梁琼诗安分了,也察觉了不对。可那里有不对呢?许昭平瞧了眼身后的门,还有门边太监的衣角,恍然大悟,怕是琼诗与自己一般,不喜用膳有人伺候。
许昭平低声对着梁琼诗,“莫急。”
然后转身走到长平阁门口,“来人!”
“是,圣上!”
“命长平阁宫妇都退出长平阁,没有传唤,不得入内。”
“是,圣上。”
……
听着太监与君王的对话,梁琼诗眉皱的更厉害了。君王是等着瞧自己出丑吗?
而瞧着梁琼诗皱起来的眉头,许昭平读成了嗔怒。心里暖暖的。她无暇顾及太多,只是念着顺了梁琼诗的心意,她必也是欢喜的,便把目光转到梁琼诗身上,低声问道,“寡人刚刚所为,梁妃可还满意?”
满意?梁琼诗感受到君王视线的洗礼,竭力让脸上呈出点笑意,并轻轻的点点头。心道,下次若是再与君王同桌,定是要想法子留下几个宫妇。
而瞧着梁琼诗笑着点了头,许昭平不疑有他,直接暗下决心,日后用膳,定免了人伺候。只求眼前坐着的那人心中欢喜。
第十八章
没了成群的宫妇太监碍手碍脚,许昭平乐得自在,心知梁琼诗瞧不见菜色,便伸手拿起桌上的象牙筷子,预备着布些菜与她尝尝。
可瞧着一案的珍馐,许昭平不由得犯难了,似乎这些菜里并没有她熟悉的菜式,她也着实不懂得这些菜式滋味究竟如何。若是贸然布了菜,又选了口感糟糕,估摸着琼诗也不敢当着自己的面吐出来,到头还是会好心办坏事。可怎么办呢?膳总不能不用了?
一瞬间许昭平把筷子放回了案上的碟中,又想去寻个太监过来。平日里她甚少注意菜品,一般都是一干奴才们张罗,待到用时,也只需张张口,咀嚼便是。那群奴才配的菜式一般滋味尚可。
可一思及刚刚琼诗那淡淡的笑意,许昭平便立刻断了寻个太监的心思。刚刚让那群人下去,怎可如此快便出尔反尔?不知道菜品如何,自己以身试之便是。许昭平拿定主意,又瞧了一眼上座的梁琼诗。
只见她唇角含笑,端坐在案侧,似是正在等着自己下命令。
许昭平的心顿时也松了下来,温和的冲着对坐的梁琼诗道了句,“梁妃稍等片刻,寡人先尝尝菜式。”
听着君王对自己说他要先尝尝菜式,梁琼诗也松了一口气,依着君王话里的意思,他应该是用不着自己伺候了。想着自己只用像摆设一样等着君王吃完饭,梁琼诗微微的颔首,把双手交叠在腿上,维持一个还算温婉的表情,静静的候着。
许昭平见梁琼诗已经摆好了等自己尝菜的姿势,立即拿起筷子朝着梁琼诗面前的菜式探了过去。之所以先朝那个菜去,因着那个菜不仅盘大,且色多,粗粗一扫,盘中光素菜似乎都愈过了六种。是一盘尝一筷还是每种菜都尝一筷,许昭平纠结了许久,想着平日里太监伺候自己吃饭总是一筷一筷,一种一种的夹,而今日案上不过取了九五之意,只摆了八个碟子,便决定细尝。
可细尝,许昭平不由得皱皱眉,虽然她不想委屈了琼诗,可她自己似乎也不能尝那么多。只是不尝又如何能知道合不合口味?虽说直接喂于琼诗再问问她的心意,那是极好的。可就怕琼诗不愿与自己说真话。
瞧见眼前碟里的一绿色条状物,许昭平突然想试试,她知晓那味道是极苦的,便故意夹了最小的喂于梁琼诗嘴边,“爱妃张嘴,寡人赐一食于你。”
梁琼诗听君王说赐食,立即顺从的张开嘴,入口的苦瓜让她的味蕾立刻抗议。虽不明白君王的心思,可这口菜却实实在在是君王赐的。即是君恩,那她便只得细嚼慢咽任着诡异的口感在口腔里蔓延,脸上还得带着喜色。
瞧着对坐的人顺从的食用了自己夹的菜,许昭平一下便后悔,她有些心疼琼诗。她知晓那菜的味道着实糟糕,可她需要知道琼诗的心思。只是许昭平终是没忍住,看着梁琼诗细嚼慢咽,她甚至能感觉到苦味在她的嘴里回荡,“爱妃若是不喜欢,便可吐出来。”
梁琼诗听到可以吐出来,心底一暖。虽说伴君如伴虎,可这话一出来,必定是许自己吐的。但自己要吐吗?苦瓜似乎挺有营养的。为了使君王安心,梁琼诗想了想,冲着昭平笑着摇摇头,表示她挺喜欢的。
见着梁琼诗摇了摇头,许昭平的脸色凝重了几分,心知人定是不喜苦的,对坐的人定是在欺自己,却有些不愿承认,“梁妃觉得滋味可好?”
滋味?梁琼诗想了想,决定摇了摇头,她真心不喜苦。虽然有些苦对自己有益处。
见梁琼诗摇了摇头,许昭平一下又欣喜起来的,可综合着梁琼诗的两个摇头,结论是自相矛盾。许昭平认命的拿起筷子,其实不过几个菜而已,一个君王,不该畏惧这些。
心说不畏惧,许昭平一提起筷子又有些犯怵,她用筷子着实不高明,甚至连熟练都算不上。可她没得选,许昭平提了口气,做好了出丑的准备。
梁琼诗静静的听着君王的筷子碰到菜碟的声响,“叮”,“叮”,“叮”,以及筷子碰撞的声响,“哒”,“哒”,甚至还有东西坠落的声响……梁琼诗皱皱眉,虽然是君主,用膳发出了这么大的声响,似乎有些不妥。可吃饭吃出这种声音,梁琼诗脑海里不禁浮现出了一个人的身影。虽那个身影着实是模糊的紧,但还依稀辩识的出是个身着艳丽衣衫少年。艳丽的衣衫?梁琼诗细细的想着,少年,偏爱穿些艳丽的衣裳……
梁琼诗突然想起来了,她刚刚脑中浮现出的身影,便是以前来自己府上的那个少年,他就是喜欢些艳丽的衣裳,甚至故意寻着些姑娘家的布料命裁缝裁制些合着他身量的衣裳。不过他用膳似乎没有这么狼狈,梁琼诗还记得那时候一直有人伺候着他用膳。似乎还是爹爹特意寻得婢子。
可这声音,实在是熟悉的紧。梁琼诗努力分散注意力,一面琢磨着什么时候还听过这种声音,一面压制想要出声制止君王的用膳的意图。
而许昭平一心想尝菜式,也无暇顾及碗筷碰击的声音。可那声音不停的钻进她耳朵里,也由不得她忽视,只得耐着性子听。
听着听着,许昭平竟是觉得敲击的声音格外好听!
“叮叮叮”
清脆,又有些说不出的趣味。且筷子直着碰与斜着碰似乎不大相同?
发现的趣事,许昭平便停了停尝菜,兴致勃勃的用筷头敲了一下菜碟,“梁妃觉得音色如何?”
音色?敲菜碟吗?梁琼诗面色如常,轻轻的点点头,心中却已是笑翻了天,她可记得自小时吃饭起,梁府便是不许用筷子敲碗,因为筷子一敲碗便是‘讨饭筷’,是乞儿做的行当。若是对坐的君王知道自己做的是乞丐做的事,不知会不会羞红脸?幻想着若是自己告诉君王这是乞儿的举动,君王恼羞成怒,梁琼诗脸上不由得浮出了笑意。
见着对坐的人笑了,许昭平思来想去,确信梁琼诗定是因筷子敲碗碟的音色而笑,便起身预备坐到梁琼诗身侧,“琼诗也是喜欢这声吗?”
‘琼诗’?听到君王不称自己的封号,而唤自己的名字,梁琼诗心神一晃,又听到‘也’,顿时明了几分圣意。
听着君王起身的声音,梁琼诗慢慢抬高袖口掩唇一笑,轻轻的点了点头。
就算她喜欢那敲碟的声儿吧!
第十九章
瞧着坐在一侧的人抬袖掩唇一笑,许昭平莫名的感觉自己似是被蛊惑了。她呆呆的站在梁琼诗的身旁半晌没有落座。她见过琼诗疯疯癫癫非要爬树摘柿子的模样,也见过她披着斗篷踩雪古灵精怪的模样,也见过她鲜衣怒马不可一世的模样……独独没见过今日这般,娇羞着的女儿家的模样。莫不是女子有了夫郎就会换个模样?
想到梁琼诗变化的原因是自身,许昭平喜不自胜,立刻坐到了梁琼诗背后,把她环在怀里,顺带着把筷子塞到了她手上。
梁琼诗听着君王坐到自己背后,正准备向一侧挪,却冷不防被搂住,接着手中被塞了一柱状的物件。心中大震。她实在不习惯与男子近距离接触,便要起身。
见梁琼诗要起身,许昭平一把将她稳在自己怀里,然后用一只手捉住梁琼诗的手腕,开始轻轻的敲击她们面前的菜碟。
“叮”“叮”“叮叮”
梁琼诗感受着僵硬的胳膊随着君王的动作伸直了又弯曲,落下了又抬起,皱皱眉,却没有打断。随着君王的动作越来越熟捻,开始机械的动作似乎开始变得有趣起来,“叮叮叮”的声音似乎也渐渐有了节奏。闭眼静静的听着那‘叮叮叮’,以及自己舒缓下来的呼吸,梁琼诗会心一笑,这个君王竟是如此有赤子之心。
瞧见梁琼诗笑了,许昭平手上的力道又轻了几分。似乎音色又不同了?许昭平的笑也爬上了面庞,她从不曾想过筷碟之间竟是如此集天地之灵。
长平阁中许昭平敲碟敲得二人各得其乐,随着气力的加大,敲碟声传到了长平阁外。一干太监闻声面面相觑。当太监的多是穷苦人家出身,自是晓得那筷子声里面的门道,一时间不知所措。
正好此时大太监来长平阁寻君王,一干人便围住了大太监。大太监听说了许昭平在长平阁敲碟,皱皱眉,随即骂道,“没眼色的东西,还不快派两人去伺候圣上用膳!”想到君王敲碟定是无暇顾及用膳,膳食应是都凉了,便又命太监重新传了一番膳食。随后转身命身后的小太监去乾殿取许昭平平日喜好的长萧。
待膳传好了,萧也取来了,大太监便命人带着一茶盘跟着自己去见圣上。
大太监到长平阁门口的时候,门没掩上,他还能瞧见他家圣上眉开眼笑正搂着梁贵妃敲碗,而梁贵妃也是双颊微红,看得出心情极好。瞧着主子心情好,大太监也跟着高兴,可敲碗传出去毕竟不好听。大太监皱皱眉,冲着身后摆摆手,一个人躬身进去面见圣上。
“圣上与娘娘敲了这么久,也该歇歇手了,不如尝点膳食?”
沉浸在“叮叮叮”声音中的许昭平见有人进来一愣,待看清来人,刚才想起自己是来用膳的,一时有些尴尬。想着怀中之人陪着自己饿了半天,许昭平随即松开手,道,“那便依公公的意思,尝尝吧!”
见君王开口,大太监连忙冲身后挥挥手,便迅速上来两个小太监更换了膳食。之后又来了两个宫女,弓着身子跪在桌案的一角,取了双筷子,预备布菜。
“不必布于寡人,寡人已吃足了。”许昭平看了眼大太监,用眼神询问他有何事?她知晓大太监定不是因用膳一事来寻她。
对上自己圣上的眼睛,大太监随即接过布菜的使命,命那两个宫女下去,“圣上,今日,春园的花都落了,寒的紧。”
听着大太监与君王说事儿,梁琼诗有些懵懂,不懂得为什么春天还有花被冻落了,不该是春尽了,所以花才落么?
许昭平却没觉得不妥,一边道,“有趣,约是在何方位?”,一边接过大太监布好菜的碟,小心翼翼的夹着喂到梁琼诗嘴边,“爱妃尝尝。”
“奴才听说是在北边。”大太监又端起一个碟儿开始布菜。
“还有其它新鲜事吗?”仿佛大太监说得甚是无趣,许昭平又给梁琼诗喂了一口,“寡人的爱妃再尝一口。”
“奴才还给圣上备了箫。”
一听有箫,梁琼诗的心动了动,下意识的扯了扯君王的袖子。她是极喜欢箫的,上辈子喜欢,没机会学,这辈子是个女儿家,爹爹又不许,说是箫声太悲,可她却偏爱那有些低沉的声音。
感觉到袖子被拉扯,许昭平冲着大太监使了使眼色,大太监恭恭身,慢慢转头冲门外使了使眼色,一个太监立马慢慢的把箫送了进来,贡在许昭平眼前。
许昭平不动声色的反手捏住箫,大太监见状,连忙道,“圣上,奴才还备了箫,您?”
一听有公公第二次问,梁琼诗便知君王并没有要箫的意思。可她此时莫名的想摸摸,自从看不见后,她便一直没再听说过这物件。只是,她刚刚已经拉扯过君王了……或是刚刚气力太小了君王没注意?想了片刻,梁琼诗用更大的幅度扯了扯了许昭平的袖口。
感觉到布料的抖动,许昭平笑眯了眼睛,却还是道,“寡人倦了,还是算了吧!”
转身单手把梁琼诗环到怀里,盯着梁琼诗的表情,“寡人不要箫了,就疼寡人的爱妃可好?”
不要箫了?梁琼诗的脸上划过一瞬间的小失落。箫,是她最喜欢的乐器。可君王不许,她又能怎么样呢?梁琼诗在心底轻轻的叹了口气,只能忘掉了。
可就在梁琼诗打算忘掉这件事的时候,她的耳边传来了君王的声音,“怎么那么稀罕那么物件呢?”
对呀?怎么那么稀罕那么个物件呢?梁琼诗的思绪飘远了,物都是死物,为何自己会稀罕呢?凡事必有因果。梁琼诗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句,“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可念念不忘的究竟是什么呢?人?梁琼诗心头一阵,她是何时对箫念念不忘的?她前世似乎只是普通的喜欢?
还未等梁琼诗寻个思绪,手中就被塞进了一物件。接着她察觉到君王的手附到她手上,带着她的左手向上按住几个孔,右手向下再按住几个孔。
“何不试着吹吹?”
听着君王的提议,梁琼诗轻轻的点了点头,慢慢把手朝着自己进了几分,微微的前倾,正打算凑上去。却被君王打断了,“爱妃先用膳,寡人吹于爱妃听可好?”
用膳?梁琼诗淡笑着把箫挪出了自己怀里,等着君王去取。她确实腹中空空,须得些吃食。可君王吹于自己听?她不由得想起‘箫韶九成,凤凰来仪’。
愿眼前的君主吹得好听吧。
许昭平见梁琼诗淡笑着递过箫,便朝着大太监望了一眼,大太监立刻挪到梁琼诗身侧,为她布菜,喂食。
而许昭平则将箫竖到自己身前,凝神,低头开始吹,心中想着自己与梁琼诗的初见。
萧声呜呜然,许昭平的思绪仿佛回到十几年前。那时梁琼诗还未及自己的腰,还是个小姑娘,自己问她“你说是绣帕好,还是箫好?”,她笑答,“自然是箫呀!”。
而梁琼诗听着呜呜的箫声,脑海中浮现的是那贵客身着素衣,斜坐在梁府的假山上,迎着寒风吹着箫管,乌黑的发随着风轻轻的扬动。
虽各有各的心思,梁琼诗却在某一刹那觉得吹箫的君王宛若自己的知音。那更迭的萧声仿佛无比能唤起她灵魂深处的共鸣。起起落落,沉沉浮浮,求而不得,失之不起,末路无途,寸断肝肠。冥冥之音,如风声者,箫,那潜藏在起落之间的怅然若失,遣去了俗情只余下了心疼。
而许昭平吹着吹着却渐渐尝到了记忆的由甜到苦,由苦到甜。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她与琼诗遇的早,却没逢到一个好时节。她忆得琼诗十几年的事,琼诗于她似乎已是相识了十多年,而她于琼诗不过一个见过几面君王……可这种事,纵使是君王,她也无计可施,她的肩上是天下苍生,是乾国社稷,她能做的只能是尽量多陪着她,却无法让自己整日整日的陪着她。只是,不陪她,她如何能让她知晓自己的心意,接受自己的心意呢?可,若是陪她……
想想车辇里的奏折,许昭平心有些乱了,迫不得已停下吹奏,睁开眼看了看正在用膳的人,她面上似乎有些动容?
许昭平含笑起身预备离去,纵使寻妻之路道阻且长,她也甘之如饴。
待许昭平起身背对着梁琼诗时,她忽得想起箫还在自己手中,而琼诗喜欢,随即转身又将箫放回了梁琼诗手中,“待寡人得闲,教爱妃吹箫如何?”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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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