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一入梦第一部 作者:四四四喜丸子
正文 第7节
一入梦第一部 作者:四四四喜丸子
第7节
陈章掏出手机,按了几下开机键,才发觉手机竟已经没电了,他皱了皱眉,说:
“手机没电了。”
“嗯。”
孟霄云轻轻回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
车里的氛围顿时有点尴尬,不过陈章一直在顾着发烧的时教授,怕他体温持续上升,想了想,竟直接用脸颊去贴近他的额头来感受温度,并没有在意前方开车的孟霄云。
孟霄云用余光注意到这一幕,心底的重石越发下沉,他死死的攥着方向盘,强迫自己收回目光,不要胡思乱想。
汽车发出“嘎”的一声,陈章用力护住怀里时光瑞,身体惯性的向前倾了一下。孟霄云拉开方向盘打开车门走了出去,说:
“到了。”
陈章看了眼车窗外的建筑,打开车门抱着时光瑞走了出来。
这家医院十分正规,在h市名气颇盛,据说很多大人物都曾到这儿看过病,只因这里的隐私保护措施做的十分到位。不过相对的,住院价格自然也是不菲。
看诊的时候,年轻的女医生一边摘下听诊器,一边似笑非笑的看着陈章和孟霄云,调笑道:
“玩3p玩狠了吧?年轻人火气就是大啊,小伙子身体蛮壮实的嘛。”
陈章尴尬移开了视线,病床上时光瑞安静的躺着,额头上贴着退烧贴,解开的衣领下是层层叠叠的紫红淤伤,锁骨处牙印的痕迹非常明显。
孟霄云冷漠的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眼底红的要滴出血来,面色极为难看。
女医生见他俩都不说话,尤其是孟霄云表情不对,便也没再继续揶揄,她弯身调整了一下点滴的流速,直起腰来看着脸上爆红的陈章说:
“行了,问题不是很大,没有转肺炎的迹象,就是有点脱水。你等会儿去把刚才开的药领了,照说明书一天按时口服三次,等再挂完这边的两瓶水就领回去吧。至于从外面看不出来的伤,”女医生隐晦的瞥了一眼时光瑞的下半身,眼角斜乜着陈章:“谁做的谁负责去吧!”
陈章尴尬的不行,但看着一直昏迷不醒的时光瑞,还是硬着头皮问了一句:
“那他,要什么时候才能醒?”
女医生抬腕看了一眼手表,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可能要到傍晚了……视情况而定吧,毕竟把人伤的这么重,对了,你们俩好好看着他点儿,别让他乱翻身,小心跑针。”
说完便夹着病历本走到病房门口,一边不客气的挤开孟霄云说“起开起开”,一边嘴里低声嘟囔着“妈蛋怎么现在的小鲜肉都特么搞基去了,年轻人一点节制都不懂……”扬长而去。
时教授并没有太大危险,陈章本该松一口气,可他现在心里却是一团乱麻。高度紧张过后,迎来的不是终于可以安心松懈,反而要面对更多复杂难解的事情。
陈章神色纠结的坐在床边,病床上的时教授脸色看起来似乎好了一点,呼吸也平稳许多,单薄的胸膛在蓝条纹的病号服底下一起一伏。
孟霄云一直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眼神复杂的看着他,高大的身体如一尊雕塑一般沉重而冷硬,一动不动。
陈章注视着时光瑞安静的面容,似乎思虑了好久,终于长叹一声,把头转向孟霄云,眼神平静,语气却满是疲惫的说:
“都一点多了,你吃饭了吗?”
孟霄云没有回答,他定定的看着他,突然开口道:
“你怎么想?”
他声音依旧沙哑的厉害,仿佛带着质问与绝望,像一柄锈迹斑斑的刀子一样扎进了两个人的心,孟霄云似乎能感觉到那把刀卷曲迟钝的刀刃染着血水,插在一块软肉里慢慢拉扯厮磨。
陈章听见这话,几乎是一瞬间就崩溃了,他维持了许久的理智与冷静在这四个字的重压下彻底崩陷,自以为坚实的伪装溃不成军。他眼睛赤红地望着孟霄云,嘶声喊道:
“我他妈能怎么想?!”
他内心里后悔极了跟着时光瑞去他家,后悔一接到导师电话就赶过去,后悔认识时光瑞,后悔认识孟霄云,后悔进了h大!
为什么这么多奇葩的事儿偏偏上赶着发生在他陈章身上!
孟霄云喜欢他,明里暗里,逼他表态。时光瑞说爱他,跟他酒后乱性,搞成现在这样。好了,现在总算是全部都摊开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他今儿个是非得从了其中一个不可!
他妈的老子就是不喜欢男人我招谁惹谁了!
陈章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闭上眼睛偏过头去,用双手紧紧捂住脸,低着头谁也不看,沉默不语。
时光瑞还在静静的睡着,他身着蓝色细条纹病号服仰躺在病床上,薄薄的被子盖到腰间,面色红润,神态安详,细长的软管里透明的液体在无声的流动,缓缓顺着针头悄悄的汇入到他的血液之中。
孟霄云眼里满是通红的血丝,他面色痛苦的看着陈章,忽然垂下眼皮,声音低软的说:
“你也没吃饭吧,我去买。今天想吃糖酥饼还是芝士面包?”
陈章捂着脸没说话。
孟霄云抬眼看了他一眼,见他依然埋着头不肯理自己,突然露出一个微笑,他声音低柔起来,仿佛是在安抚一个闹脾气不肯吃饭的小孩,对着他轻轻说道:
“好,那就两个都给你带,你等着,我这就去。”
说完便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47、
大约下午三点的时候,病情已经稳定下来的时光瑞突然发起高热,一张脸烧的通红,额头上冒着细细密密的汗珠。陈章匆忙去喊医生。
女医生一脸严肃的给时光瑞检查了一会儿,然后扶了扶眼镜捧着病历本刷刷的写了起来,语气冷漠地对一边的陈章说:
“病情加重,不过还好还没转肺炎。中午不是让你给他上药了吗?你这攻是怎么当的?一看就是个渣渣,可惜这么正点的斯文受被毁在你的手上了……”
陈章听的一愣,虽然不明白医生具体在说什么,但是听起来也不像是什么好话?
他疑惑道:“上药?我已经给他涂过化瘀膏了啊。”
女医生瞪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
“外肛口和肠道内壁的伤,处理过了吗?”
陈章尴尬的咳嗽了一下,没吭声,目光转向昏迷的时光瑞。
女医生瞥了他一眼,放下病历本,在柜子上一大包药中翻找出一只药膏递给他:
“呐,就是这个,带上里面附带的指套,用指腹粘着药膏一点一点揉进去,注意力度,药要化开才管用,记得抹到肠壁的时候要小心点,别笨手笨脚的再造成二次伤害……这下好了,本来今晚上就能出院了,现在等明天吧。”
说着她看了时光瑞一眼,继续道:
“注意看着他点儿,搞成这个样子,丢不丢人?等会儿去给你家受买点好消化的粥之类食物,你年轻,以后多照顾着他点儿,这年头搞基都不容易。其实我看你也还行,就是新手啥也不懂。回去多学着点儿,好好的别再弄出这么多事儿了……”
陈章沉默的接过药膏,听她啰嗦了一番,表情阴郁的点点头,才目送着女医生离开了。
时光瑞还在发热,陈章黑着脸看了看手中的药膏,关上门拉好窗帘。
时光瑞依然昏迷着,一点动静都没有,陈章只好一个人用力把他拉起来,将他摆成跪趴的姿势,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把他裤子脱了下来。
他雪白的臀部上还有着几道鲜明的紫色淤痕,看着很碍眼。陈章掰开他的臀瓣,露出嫣红的后穴。
他眉头皱了起来,现在那里看起来比上午还要凄惨,颜色很不正常的艳红一片,痛苦的皱缩在一起,红的好似要滴出血来,仿佛一碰便要渗出殷红的血珠一般。而这些,都是自己造成的。
陈章戴上指套,挤了一点药膏,轻轻触上那里,便感觉到时光瑞在他手下颤了一下。陈章忙扶起他看他的脸,只见他眉心深皱,脸上带着痛苦的表情,然而眼睛却依然紧紧的闭着,并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似乎是痛的厉害了,身体不自然的发抖。
陈章轻轻放下他,继续往上面抹去,指腹不断在那里擦揉。时光瑞身躯一直痛的发抖,不时模糊的呻吟几声。
整个过程中,陈章小心又小心,动作不能更轻柔,等到里里外外都细细抹了一遍,差不多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他自己也出了一身汗。
孟霄云离开后就一直没回来,陈章知道他心情不好,便也没多想,打算等时光瑞醒过来,午晚饭在医院一起解决。
因为晚上要在这里过夜,身上带的钱也不够,陈章决定先回学校一趟。但是时光瑞必须得有人看着,于是他找了一个按钟点计费的护工,说好两小时内回来,便自己打车回去了。
宿舍老大王洋一见到他,便絮絮叨叨地说:“唉你跑哪去了怎么到现在才回来?宋宇辰今天一大早就小眼通红的跑来找你,结果守了一整天都没见到你人影,手机又打不通,他中午饭都没吃,一直等到下午5点多才走,说是要赶飞机,托我把这封信交给你……”
陈章随手接过信放在口袋里,匆匆收拾东西,又听王洋继续说道:
“对了,你怎么不看好孟霄云,我说他这两个月情绪各种不对劲,眼瞅着要出事儿,看吧,今儿下午就赶上了……”
陈章心突然一跳,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转过身看着王洋,“今天下午怎么了?他出了什么事?”
王洋看着陈章严肃的神情,惊讶道:“我靠你居然不知道,学校里现在都传遍了,他今儿下午一个人单挑了机电五个,就在小吃街旁边。我靠,真特么厉害,帅爆了简直,自己一点事儿都没有,那五个人据说都差点被他打残废了,牛逼,真特么牛逼……”
陈章陡然一耸,一颗心瞬间提了上去。
“那他现在人呢?”
王洋叹气道:
“蹲局子里了吧估计,下午警车和救护车都来了,好多人都看见了,你说眼看着就要毕业了整这么一出……”
陈章深吸一口气,神态语气极为冷静:
“他为什么会跟人打架?谁先惹的事儿?”
王洋摇摇头:
“是他先动手的。听说是因为机电一人在背后说你坏话,骂你是基佬,结果刚好被他听到了。不过很明显是谣言嘛,谁会为这动手?搞笑呢这不是……”
陈章闭了闭眼,抓起手机和钱包跑了出去。
到了警察局,人已经不在了,陈章再三询问,却只得到回复说没他说的那个人,并暗示他别再提这件事了。而孟霄云的电话也怎么都打不通。陈章十分疑惑,却又暗暗更加担心起来,可他现在并无其他办法,也暂时顾不得那么多。将这件事记在心上,他看了眼时间,又匆匆往医院赶去。
在路上他抽空扫了眼宋宇辰给他的那封信,密密麻麻的三张纸,写的无非是些道歉与告别的话语,陈章一目十行的翻了翻,便又重新塞回口袋。
此刻已经是傍晚,天边的夕阳也已沉下大半,在无数耸立的高楼间默默散发着最后的光辉,大片的云霞在拥挤的城市里漫延着橘红的异彩,无数飞鸟在天边汇成一片密集的黑点,缓慢而整齐地越飞越远。
时光瑞感觉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漫长而美好的梦,梦境中的安逸与满足美好的令人弥足深陷,使他舍不得完全清醒过来。
他睁开眼睛,目光触及的是一片模糊雪白的天花板,心口处一片安然的怅然若失。
他眨了眨眼,突然感觉到自己全身都疼的厉害,身体像是一架已尘积多年的钝锈机器,僵硬又沉重,老旧的硬件抗议着无法再继续运行。他茫然了几秒,才注意到自己正似乎躺在一间病房里,手腕上扎着针,额头上贴着一块什么。而梦中的陈章此时正坐在一边凝视着自己,目光严肃又疲惫。
触及到他的目光,时光瑞心里先是一慌,继而脑海中迅速闪现出无数昏迷前的记忆碎片,才蓦地反应过来,将最后的记忆与现在的处境链接起来。慌乱与担忧像井水一样奔涌上来,却又隐隐带着点细碎的幻想与期冀。
时光瑞眼睛干涩的回望着陈章,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突然觉得嘴唇也痛得厉害,喉咙里一个音调也发不出来。
“要喝水吗?”陈章端起一杯水轻轻递到他唇间,蹭着他干裂的唇瓣。
时光瑞顺着水杯的碰触张开嘴,清水入喉,他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喉咙早已耐不住干渴,几乎都要烧起来了,火辣辣的痛。他一边迫不及待地咽下唇边源源不断的温水,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陈章的脸看。
陈章垂着眼眸,面无表情的举着杯子给时光瑞喂水。
清澈透明的液体慢慢消失在时光瑞干裂的唇间,有了水的湿润,他觉得身体舒服许多,心中也多了几分勇气,他看着陈章冷峻的侧颜,抿了抿春,张开口叫道:
“陈章……”
他的声音沙哑难听,喉咙里似乎有无数锈钝的微小齿轮勾连在一起,随着他的声音艰难转动,又痛又痒。
陈章放下空掉的杯子,橘黄色的霞光透过窗子漫了进来,将透明的玻璃杯侵染成深深浅浅的暖色调。
他站起身来,身姿笔直,眼眸深黑,他正对着床上的时光瑞,声音认真而沉重:
“对不起,时教授,把您害成这样,是我的错,我向您道歉。”
他坚定地迎着时光瑞的目光,毫无退避地直视着他的眼睛,说:
“时教授,您以前在课上曾经教过我们,无论做了什么,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天底下从来都只有竹篮打水一场空,却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如今,我既然已经做出了这样无可挽回的事,就绝不会推卸责任,您再怎么恨我也是应该的,现在就算您想亲手杀了我,我陈章也认了。”
时光瑞静静的躺在床上,身上痛的厉害,当他听到陈章说出“代价”这两个字,心脏一瞬间痛的几近濒死的绝望。然而,他脑海中却在不停的划过万千思绪,强迫他冷静下来。最终,他看着陈章坚定的眼神,忽然觉得身体的痛楚消失了,全部被替换成一种刺骨的冷冽。他听见自己沙哑的声音在空寂的心中回荡:
“跟我交往吧。”
房间里寂静的吓人,连心跳声都没有。
似乎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他才听见陈章说:
“好。”
48、
陈章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去想些什么,他的脑子里现在是一片沉重的空白。守了时光瑞一个下午,他在心里早已猜测了无数的可能,做出了无数个决定。然而当听到时教授所提出的要求时,尽管早就有所预料,但他还是沉默了,内心的沉重与压抑一瞬间覆没了全身,他闭上眼睛,许久才说出了那个“好”字。
陈章能明确感觉地到时光瑞对他所表达出的善意与接纳。可这却更让他为难尴尬。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杀人犯,却被处罚守护死者的坟墓,不得不忍受着墓碑上遗像的微笑,愧疚悔恨又烦躁。
他真的对同性喜欢不起来,即使那天已经做过了,即使在那些奇怪的梦里他也并不反感,但是欲望和感情是两回事儿,他永远也做不到跟时教授像是正常恋人一样的相处。
陈章虽然没有跟人交往过,但也懂得两情相悦的道理,他对时教授只有简单陌生的师生之情,甚至时光瑞在他心中,一直是处于长辈的地位。忽然得知时教授心悦于他,忽然对时教授做出那样的事情,忽然成为时教授的恋人,他无所适从,手足无措,茫然地想不顾一切的退缩。
夜晚,陈章躺在病房陪护的床上,心口堵塞着重重难言的情绪,睡得很不安稳。
脑海中不断闪现着层层叠叠的破碎影像,快的让人来不及看清。他朦朦胧胧中看到了宋宇辰,看到他穿着一身庄重的纯黑色西装,一条深红色领带在领口束得紧紧的,打扮的比时教授还要严肃刻板,不经意间竟似有几分煞气泻出。然而他一双大眼睛依然纯净清澈,正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表情急迫又欢欣,似乎着急着要对自己说些什么,然而他刚张开口,话音还未传到陈章耳中,一个黑色的身影便突然出现在他身后,强拽住他的胳膊,用力将他拖走了。
陈章疑惑的看着这一切,转身却又看到了孟霄云。孟霄云正穿着球服奔跑在球场上,手上自如的拍击着一颗橙色的篮球,额头上落下汗水,脸上洋溢着阳光的灿烂笑容。孟霄云也看到了他,他冲陈章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勾手一个完美的弧线,篮球重重地砸入球筐。
“快来啊!”孟霄云在对他喊。
陈章愣愣的看着他的笑容,似是受了蛊惑,一步一步往那边球场的方向走去,他猛然发现原来自己也穿着与孟霄云同款的篮球服,然而等他再抬头看去,球场已经消失,只剩下孟霄云的微笑的面孔。
“陈章,我们在一起好吗?”
陈章,我们在一起好吗?
孟霄云分明没有开口,他磁性的嗓音却不停的在陈章耳边回响。
不!他脑海中条件反射似的炸出一个字。再定睛细看,孟霄云的身影已经模糊了,黑暗中唯余一个淡淡的高大身影,陈章忍不住伸手去触摸,却抓了一片空。
他踉跄一下,身体便被一双手稳稳地扶住了,他回头去看,那双手的主人竟然是韩冬野。他面上一片清冷淡然,正深深的凝视着自己。
韩冬野见他睁大眼睛看过来,面色突然带了点不明显的紧张,见陈章已经站稳,便立即放开手,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眼眸沉静,嘴唇抿的很紧。
陈章一看到他,脑海里便自动清空了之前看到的一切,他好奇的望着韩冬野,问他:
“你在这里做什么?”
韩冬野依然深深的凝视着他,却没有回答,他摇摇头,主动后退了两步,离陈章远了一点,依然沉默的望着他,嘴唇却抿的越发紧了。
陈章更加好奇,他转过身直视着韩冬野,继续问道:
“你来找我么?”
韩冬野看着他点了点头,又似乎犹豫了一下,小声的说了一句:
“是。”
陈章心中一瞬间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不由自主的说道:
“你也喜欢我吗?”
韩冬野望着他的眼睛突然睁大了,脸上一瞬间闪过几分慌张,目光紧紧地望着陈章,生怕他脸上出现一丝不悦的神情。
陈章愣了愣,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说出那样的话,他刚想跟他解释,却又听到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你是我的!”
陈章回头去看,竟是许久不见的宋宇城。
他穿着简单干净的白衬衫与牛仔裤,耳朵上也空空的不再见那些夸张的黑色耳饰,然而眉宇间依然带着几丝难以掩饰的戾气,表情狂躁又愤怒,恨恨的瞪着陈章。
陈章不禁皱眉,转过身去不想再看他,然而之前站在那儿的韩冬野已然消失不见,整个空间黑洞洞的飘渺又冷寂。
宋宇城却紧紧跟上来,用力扶着陈章的肩膀要他转身看自己,清秀的面孔上纠结着霸道与委屈。
“你是我的。”
他将双手藏到背后,仰着头注视着陈章,声音低了下去,眼神里隐隐带着些慌乱与祈求。
陈章眉头紧皱,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宋宇城倔强的与他对视,话语却越发小声:
“反正你不许跟别人好,宋宇辰也不行……”
陈章打断他的话,不悦的说:
“你来干什么?”
宋宇城理直气壮:
“我来找你啊!”
陈章奇怪道:
“来找我做什么?”我们又不熟。
宋宇城抬起下巴,傲然地看着他,话语中满是狂妄的傲气:
“来跟你搞对象!”
陈章无语:
“你出去。”
宋宇城一瞬间气焰消弭,他看了看陈章紧皱的眉头,神情不由紧张起来,眼神里却莫名地多出几分戾气,他心中恨恨地咽下一口气,忍不住焦躁地说: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陈章看着他委屈的模样,疑惑道:
“我为什么要喜欢你?”
宋宇城愤怒而伤心地瞪大了双眼,张开嘴欲要反驳,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僵硬起来,化作无数细碎模糊的光点消散在陈章面前。
陈章一惊,却又突然看到有一个穿着裙子的女人坐在不远处,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景象异常熟悉,分明就是陈章此前做过的一场梦。
是时教授。他想。
他往四周环顾了一下,蓦然发觉这里已然换了一副景象。
粉红色的护士装,盘旋而上的楼梯,如女子闺房一般的卧室……
他想起来了!
时教授的家,空荡荡的客厅,冷色调的装饰,客厅一角的木质楼梯,以及二楼雪白的长走廊,正是他当初在梦中见过的场景!
他心脏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忽然看到前方一直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的时教授竟慢慢抬起头来,露出一双冷淡锐利的眼睛,目光紧紧直视着他,时教授看着他站了起来,抬脚便要走过来。
“跟我交往吧!”
跟我交往吧!
陈章猛然惊醒,只觉得全身都出了一身冷汗,他在黑暗中深深呼吸几次,望向一旁时光瑞所在的病床。
他仍安静的睡着。
49、
毕业是一场最后的狂欢。几乎所有人都彻底抛开了生活的琐碎,疯狂的开始尽情享受自己在大学里的最后的青春。怀着对学校生活的留恋,亦怀着对未来生涯的期许,他们相互欢笑,彼此痛哭,对于有些人来说,一次毕业的分道扬镳,便是一生的天涯两隔。
陈章对于与时教授的关系一直保持隐忍与冷静,尽职尽责的试图做好属于自己的责任。两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低调行事,其间关系只有彼此相互明了,隐秘的私下互动里明显传递着尴尬或紧张羞涩。
时光瑞在人前依然是一副禁欲严肃的教授形象,是学生眼里的“挂科王”、“死人面”,是女生们钦慕向往的对象。陈章依然平凡,忙碌,仅仅是一个面临毕业的普通大学生。
说起来,他们彼此竟是对方的初恋。然而陈章总是觉得,他们再如何努力,也总是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与寻常的恋人天差地别。殊不知,恋人之间,哪有努力这种说法。
既然已经做出了承诺,陈章便一直在极力正视与适应这段关系,使自己尽可能融入这段突如其来的感情。他是个认真的人,不会出尔反尔,说出口的事情就一定要尽力做到。他对自己说,你是喜欢时教授的,这无关性别。
陈章早就知道了时光瑞女装癖的秘密。出院的那天清晨,衣物里翻出一条粉色的蕾丝内衣,他在时光瑞紧张慌乱的注视下沉默了一会儿,说,不要被别人发现。
偶尔陈章也会在晚上给时教授发一两条短信,告知自己最近的行程,道一声晚安。更多的时候,时光瑞会鼓起勇气主动约陈章出来,严格按照网上的攻略去尝试一些恋人该做的事情,比如说一起吃饭,一起打游戏,一起看电影。时光瑞看着纸上手写的“一起”两个字,觉得自己的心已经软成了一汪春天的清泉。原来书上所言“柔情似水”,果真如此。
有一次在电影院里,昏暗的空间中唯有无聊又煽情的台词在耳边回响,有几对情侣的背影在前面不时交头接耳,两人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两相沉默地坐到电影结束。最后一幕落下,柔美的音乐声响起,房间里陷入一片黑暗,看着前面不远处一双情侣的模糊背影相互交缠,陈章闭上眼睛,偏头吻了时光瑞一下,抬头却惊讶地看见了他脸上闪亮的泪痕。
陈章不知该做何想。他潜意识里觉得,自己应该算是合格了。
又有一次时光瑞约他一起去吃饭,并开车来学校接他,尽管汽车停在学校附近一个十分隐蔽的角落,陈章也刻意避开行人。然而当汽车缓缓启动时,他却从后视镜里看到了韩冬野僵立的身影,愈行愈远。
孟霄云依然没有消息,学校里单方面压下了那天的事件,发布公告声明打架斗殴者一律开除,并严格禁止学生再讨论这件事情,学校论坛贴吧也在那天之后关闭了两天,团委辅导员谈起那件事来也是讳莫如深。据说机电那五个人还在医院躺着,传言其中一个被打断了三根肋骨,还有一个有轻微脑震荡,其他三个也有不同程度的外伤。而孟霄云却像是整个人都失踪了一样,怎么也联系不上,一些通讯软件和游戏的最后登陆时间还停留在那天之前。
陈章打算一拿到毕业证就直接去l公司实习,给家里打电话的时候,老妈问他怎么还没找到女朋友?陈章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坦言已经有交往对象了。却拒绝了母亲看照片的要求,他说,以后再说吧。
h市的夏天燥热浮动,日头晒的使人睁不开眼睛。道路两旁浓绿的枝叶铺天盖地,石板路上闪耀着细碎的光斑。大街上突然升起无数顶色彩鲜明的遮阳伞,随着人群起伏流动。窗外是大片大片的蝉鸣,永远也不知疲倦地诉说着这个季节的斑斓。
毕业论文答辩那天,时光瑞拿出一条深蓝色的领带送与他,并亲手为他系了一个温莎结。看着一身笔挺西装的陈章,他终是没忍住,抬起头闭上眼睛,轻轻亲了他一下,柔软的嘴唇带着温热的温度,一触即分。
时光瑞心跳紊乱地睁开眼睛,发现陈章也正在看他,表情自然,眉心平整,并无任何不豫的迹象。他心想,若使时光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我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当天的论文答辩非常成功。时光瑞与一群教授坐在台下,面无表情的望着台上恋人从容自信的身影,耳根却微微有些发红。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在陈章胸前自己亲手调整的领带结,不敢随意往其他地方看。然而,只是听到陈章沉稳的声音,他下身就已经开始发疼,他怕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恋人的眼前出丑。却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跳,迫切地鼓动着激烈难言的爱意。
答辩结束的第二天,陈章去面见导师,交还一些论文所需的资料与文件。
回来的时候,一个人走在空空荡荡的长长走廊里,陈章突然想到,时光瑞的办公室似乎也在这栋楼。有一次他曾听导师随口抱怨,说学校为了请时光瑞来真是下了工夫,不但给他安排的课时少的多,薪水高的让人眼红,福利也比他们这些老资格好几个等次,连办公室都给他安排了一个最大最好的,不过就是在华尔街呆过嘛,简直比镀了一层钻石还值钱。
陈章想到这里不禁无声的笑笑,抬脚便往最顶层走去。
学校的办公楼是一个比较私密的地方,出入都有保安监察,也是为了保护教授们的研究成果,因此平时除了一些来找导师的学生,并没有其他人来。使得这里格外安静。
最顶层只有三个办公室,时光瑞就在其中之一。
陈章挨个寻找过去,走到第二间时,听到门缝里隐隐传来时光瑞的声音。
他想,就是这间了,抬手便想敲门,却突然听到里面提到自己的名字。
他不由放下动作,凝神去听。
“都办好了么?”
似乎是时光瑞在里面打电话。
“不需要保留资格,他不需要留在那里。”
“把陈章的名字直接从l的实习名单中划掉。”
“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很好。”
陈章心中突然涌上来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他觉得够了,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便吸一口气,推开了那扇门。
时光瑞正站在窗边,手里握着手机,见到门突然打开,便不由自主的往那边看去。
时教授的办公室果然如导师口中说的那样,又大又好,给人以一种十分舒适放松的感觉。
陈章站在门口,与时光瑞的视线撞上,他慢慢走了进去。
时光瑞一看到他,眼睛瞬间睁大,脸上的血色完全褪去,变成一种苍白发青的颜色。他依然紧紧握着手机,然而电话那边在说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他看着陈章面无表情的朝他走来,他不禁慌张地往后退了一步,脊背却顶到了冰冷坚硬的窗台。
50、
陈章直走到与时光瑞只有两步的距离,才停下脚步。透明的汗珠顺着时光瑞惨白的脸颊滑落下来。
陈章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你在做什么?”
时光瑞挣扎着张开嘴,却发现自己已经吐不出一个字,他摇摇头。
陈章盯着他的眼睛,继续道:
“阻止我去l,让我找不到工作,好顺理成章地收我做你的研究生?”
时光瑞惊恐地看着他,嘴唇哆嗦着,喉咙里发出颤音,他慌乱的喊道:
“不,不……”
陈章冷冷的站在他身前,眼眸深暗,目光像刀刃一样闪着刺眼的白光:
“你在想什么?想留住我,想把我牢牢地捏在手心里,让我的眼睛只能永远看着你一个人,是这样吗?时教授!”
时光瑞被他逼到墙角,后背被窗台硌的生疼,已经没有了退路。他摇着头说不出话来。
陈章不耐烦地说:
“不想承认的话,你可以跟我解释。”
时光瑞脑海中一瞬间划过万千个念头,却惊然发现每一个都是无尽的深渊,他绝望地看着陈章幽深的眼睛,乞求地说:
“我们,我们已经交往了……”
陈章轻笑一声,目光在时光瑞的脸上划过,嘴角勾出一个残忍的弧线。
“是啊,交往了,但不是可以分手吗?”
时光瑞猛然发出一声狂叫:
“不行!”
两行泪水刷地从眼镜后面落了下来,他只感觉到自己的脸突然湿了。他的眼睛睁大,脸上依然是一副僵硬严肃的表情,只是脸颊白的几乎透明,他死死地看着陈章,牙齿打颤,却十分清楚的,一字一句的说:
“不,行。我不同意。”
陈章面上无一丝表情,他用锋利的目光注视着他,闭着嘴没说话。两个人相互僵视着,房间里顿时陷入了一片寂静的死局。
突然,两人身后的书桌上突兀地发出“叮”的一声,黑漆漆的电脑屏幕瞬间被点亮。
笔记本在桌上斜斜地敞开放着,从陈章的角度能清晰地看清屏幕上的内容。陈章无意间扫了一眼,脸色瞬间变了。
时光瑞大脑中突然打了个激灵,他心跳停滞一秒,然后猛烈地狂跳起来,脑海中的他已经扑了上去,现实里身体却僵硬的不受控制,连抬脚都做不到,想去拦阻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章快步走了过去。他瞳孔放大,身侧的小指微微颤动,仿佛灵魂已经一起随着陈章的脚步追了过去。
刚才那声打破寂静声响是有新邮件的提示音,然而另陈章脸色大变的却不是这个。
点开停留在桌面上显示暂停的视频,清晰的画面播放起来。陈章看着自己的身影开始在画面里移动。背景是在宿舍,正好是发生在今天中午的事情,他答辩回去,在寝室里脱下身上的正装,换上t恤和牛仔裤。画面中的他衣服已经脱了一半,黑色的西装外套和白衬衫随意地搭在床栏上,露出光裸的上身,此刻正坐在床上,弓着背脊,一脸轻松地解裤子上的纽扣。
陈章的脸黑了,他立即关掉视频,却露出一个已经打开了的文件夹。
全都是视频,整整齐齐、井然有序地一行行排列在屏幕上,视频图标上里有的显示出了陈章的身影,有的只是一个背景画面,按时间和地点标注排序,从今年3月份开始,一直截止到今天,地点大多是宿舍、教室和图书馆,偶尔跳出几个商店的监控视频。
陈章沉着脸往下拉,一直拉到底部拉不动了为之。他看着文件夹上的“视频”两个字,脑海中突然跳出一个想法,鼠标箭头点击右上角红色x,上一层的文件夹露了出来。
果然,不但有“视频”,还有“音频”,有“图片”,有“文档”,甚至还有“备忘”!
陈章深吸一口气,他控制着鼠标点进“音频”文件夹,用力拉下去,打开最后一个音频图标,他自己的声音便清晰地从音响中传了出来。
“你在做什么?”
“阻止我去l,让我找不到工作,好顺理成章地收我做你的研究生?”
“你在想什么?想留住我,想把我牢牢地捏在手心里,让我的眼睛只能永远看着你一个人,是这样吗?时教授!”
陈章被气笑了。他关掉音频,拔掉电源,举起电脑往时光瑞身前用力一摔——
“啪!”
时光瑞靠着窗台,他紧紧闭着眼睛,两行眼泪却止不住地顺着脸颊滴在地上。
“这台电脑多少钱?”
陈章冷冷地看着他,问。
“我赔你。”
时光瑞颤抖着慢慢摇头。他不敢睁开眼睛,然而单是陈章冰冷的话语,便一瞬间撕碎了他的心。
“不用我出钱?时教授的电脑都很贵的吧?那是不是要我必须以身相许才可以?”
时光瑞仰着头无声地流泪,他将手按在身后坚硬冰冷的大理石窗台上,指节骨节一根根凸起,现出青白的颜色,后脑抵住光滑的玻璃。
“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来看着我啊?你不是很喜欢看我么?你真是好大的本事,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现在我就站在你身前,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来看看我呢?”
陈章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拿着它放在手中随意地把玩,眼睛却紧紧地看着他。
“在我宿舍的床对面安了针孔摄像头对吧?还有音频,让我想想,传送的这么及时到位,窃听器是装在我手机里的吧。”
时光瑞依然紧紧闭着眼睛,脸上已经看不出一点血色,嘴唇发青,泪水流尽,单薄的身躯在厚重的西装里瑟瑟发抖,他沉重地靠在那里,仿佛已经死去了一般。
“口口声声说喜欢我,说你爱我,原来如此,这就是你爱我的方式!”
陈章抠出si卡,将手机狠狠砸向时光瑞身后,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手机带着呼啸的风声划过时光瑞耳际,“咣”的一声撞到坚硬的玻璃上,被弹落到地面上,屏幕上瞬间呈蛛网状碎裂开来,窗玻璃在时光瑞耳边发出战栗的嗡鸣,许久不散。
51、
陈章手里捏着一小块硬硬的si卡,顺着路边的人行道一路往学校的方向走。
学校附近的道路两边种了好些高大的法国梧桐,树干粗壮又粗糙,像一片一片密集的灰色鱼鳞胡乱地在海面上翻卷,垂下的掌状叶片大而厚重,哗啦啦抖动着在头顶上蔓延出一大片浓密斑斓的绿色,在烈日下浮浮沉沉。赤红色的碎砖块路上映着无数闪烁的光斑,像一颗颗猫科动物浅褐色的竖瞳。街边的店铺密密麻麻的毗邻着,乱七八糟的放着吵闹大声的流行音乐,歌声里肆意释放者着浓烈的爱情与忧伤。
天边有大块的厚重云彩沉沉的坠着,然而日光却是那么烫,那么刺眼,这就是夏天。
陈章走到校门口,看到一台黑色的汽车停在不远处,车门在他的眼前打开,有一个女人从里面伸出一把精致的黑伞,悠悠撑开,走了下来,她站在车边冲着他招手,示意他过去。
陈章站在原地顿了一下,走了过去。
咖啡店里空无一人,唯有一首不知名的英文歌在空气中悠悠唱着,沙哑的男低音轻轻讲述着一个又一个平静的音符。
店里空荡荡的,十几张精致的小圆桌上簇拥着一束束半开的纯白花朵,圆润的水珠粘在雪白的脉络颤颤,有大片蝉鸣被隔绝在窗外,耀眼的阳光映着半透明的玻璃,镀上一层白亮亮的浮色。
陈章僵硬地坐在靠墙角处的一张桌边,在他对面的是一个年逾五十的妇人,然而她看起来却似乎还不到四十岁,皮肤细腻白净,面容带着一种成熟而锋利的美,整个人自内而外地散发着高贵逼人的气质。
然而此刻,面对着沉默的陈章,她红润精致的唇角却紧绷着,透出一股不悦的怒气,右手指尖压在细腻的白瓷杯沿上,勒出一道明显的红痕。
“我是孟霄云的母亲。”
她直言道。她整个人显得似乎有些不耐,指尖不住地在杯沿上敲打摩擦,杯中浓郁的黑褐色液体荡出一圈圈急促的波纹。
陈章心中一滞,不由地有些紧张,他僵硬着脸点点头,说:
“阿姨您好。”
他不禁开始在心中胡乱地猜测起孟霄云最近的境况来,又奇怪为什么他的母亲会来找自己。
孟夫人烦躁地瞥了他一眼,从眉宇间隐隐可以看出孟霄云平日里的影子。她说:
“孟霄云喜欢的就是你?”
陈章一怔,心中疑虑顿时消散一空,然而一直强压在心底未曾平熄的怒气却蓦地重新涌了上来,他抿了抿唇,眼睛低垂看着面前的白瓷杯,没作声。
孟夫人眉锋上挑,一副了然的样子。她赤裸裸的目光毫不客气地上下打量着陈章的脸,问道:
“他喜欢你什么?”
陈章双手放在桌下握紧,他冷冷的说:
“我不知道。”
孟夫人扬起下巴,眼神瞬间变得阴寒冷厉,她曲起一根手指,一下一下地开始敲打着桌子。
“怎么,你不喜欢他?”
陈章抬起眼,迎着她尖锐的目光,面无表情地说:
“我们只是朋友关系。”
孟夫人轻哼一声:
“好一个朋友关系。”
她从包里取出一台笔记本电脑——陈章瞳孔微缩,这正是孟霄云惯用的那台——打开。
电脑桌面正是两人的合照。背景是在学校篮球场,似乎是在炎热的夏季,他俩穿着同一款的黄色球衣,湖人24号,大汗淋漓,筋肉结实,两人身材差不多,正互相搭着肩膀,冲镜头露出畅快的大笑。
陈章已经忘记这是什么时候拍的了,他看到这张合照时不由愣了一下,紧接着脑海中便浮现出一幕幕曾与孟霄云一起度过的,那些肆意欢笑的画面。很多事情似乎都已经过去很久了,却从未消失过。
孟夫人当着他的面,手指在键盘上迅速翻动,很快便找出一个隐藏文件夹,右上方选击“缩略图”,瞬间底下一张张图片的内容便逐渐地显示出来——
全部都是陈章的照片。
屈指可数的几张两人合照被放在最前面,其他全都是陈章单独一人的照片,有些是正常的日常生活照,有些是他的自拍,更多的却像是偷拍照。
正面,侧脸,背影;疑惑的,微笑的,愤怒的,面无表情的;清醒的,睡着的,毫无防备地光裸着半身的……各种各样的姿势,表情,动作,背景。
全部都是他。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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