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化妆品公司PR/公关先生 作者:薇诺拉
正文 第6节
化妆品公司PR/公关先生 作者:薇诺拉
第6节
六点准时下班,方馥浓开着奔驰,去了信息里的那个地址。
战逸非给了他密码,输入后直接进门。
极简主义的家装风格,家具、地板都是偏深的香槟色,两百平方米左右的四室二厅,书房与卧室却用作了一间。
方馥浓脱鞋进去,看见战逸非正趴在床上用他的笔记本。
“这是……你家?”
“我喜欢小一点的房子。”战逸非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眉眼,“这已经是这栋楼里最小的户型,对我来说,还是太大了。”
方馥浓走向大床,朝笔记本的屏幕看了一眼,有些惊讶,“你还会画logo?”
“我刚发现,那个女人离职的时候,居然把所有市场部的vi设计图稿全都清空了,那些人今天才告诉我。”战逸非正在用软件重新绘制觅雅的那朵鸢尾花,又抬头扫了对方一眼,“你真以为我是草包吗?”
“不是,我以为你应该让你的员工各司其职,设计交给设计部,总裁只需负责宏观调控。”
“你要我再说一遍吗?你的公司倒闭了。”顿了顿,他自己说,“设计组的那些人办事不牢靠,我罚他们去打扫厕所了。”
方馥浓坐在了床上,俯身靠近战逸非,也看着他专心致志地绘图,说,“你的叔叔今天给了我一笔钱。”
“你收了?”战逸非抬起头,皱眉问,“多少?”
方馥浓报出一个数字。
战逸非对自己的叔叔很尊敬,但多疑的本性总会适时冒头扎人一下,他眯了眼,斜睨对方,“为什么要给你这么多钱?”
方馥浓笑了,“他让我专心帮你,让觅雅变得更好。”
“哦。”战逸非继续埋头在自己的笔记本前,咳嗽了两声,“我叔叔对我很好的。”
方馥浓本来不太像蹚觅雅管理层内部的浑水,瞧见这小子带病工作还这般心无旁骛,自认自己是怜香惜玉,便说:“我想你叔叔的意思是重整公司的管理层,不用无用之人。”
“alex虽然不情不愿,到底还是辞职了。”
“可最该走人的那个还在。”
“如果你指的是赵洪磊,那就闭嘴。”
“为什么?那家伙是个混蛋。”
“那不是很好么。”似乎还在为那日厕所里的事情耿耿于怀,战逸非头也不抬,又咳嗽两声说,“加上你,我们公司就有两个混蛋了。”
方馥浓有意提醒战逸非,赵洪磊绝非良人,但战逸非态度冷硬,认为不该他管的事情他就别管。“我不需要你教我怎么做一个好的老板。”他说,“我叫你来,是有别的事情要你去完成。”
第二十七章 狗咬吕洞宾
提起赵洪磊,战逸非就显得有些反常。尽管方馥浓已经拿出了滕云的质检报告,老板的热情度仍旧不高,别管这些,你要真的闲得发慌,不如想想怎么把滕云给我挖过来。停顿一下,战逸非补充说,他是一个很正气的人,公司里到处都是无耻混蛋,需要这样一个正气的人。我很欣赏他。
战逸非郑重其事说完最后一句,便抬脸看了方馥浓一眼——他该是正在发烧,两颊桃花般又白又绯,一双眼睛倒是坚定不拔,可见对滕云是多么赞赏有加。
方馥浓面带微笑,语气却有些泛酸地说,啊哈,你的欣赏也包括“床伴”的附加条件吗?
“说了,作废了。”战逸非瞥他一眼,又低下了头,“过一会儿,有一个人会向我发起视频会议,他对觅雅的未来发展至关重要,所以我需要你也在场。”
战逸非咳得更厉害了,看来确实病得不轻。他总算完成了公司logo,这会又修改起一个ppt。
“你看上去不太好,没去医院看看?”方馥浓刚从ay这儿知道战逸非几天没来公司,还以为身娇体弱的富二代在家卧床休养,没想到竟是埋头工作。
“一点点感冒就去医院,也太小题大做了。”
战逸非趴在床上,屁股微撅,光着脚。他穿的是一身可以随时见人的正装,所以臀部的线条在合体裤装的包裹下,显得格外诱人。方馥浓不由把视线挪向了那里,单纯从审美角度,他也很喜欢战逸非的这个部位,胯窄,窄得利索,臀型圆润饱满,臀峰高度适宜,兼具性感与清纯。
女厕所里发生的事情并非只让战逸非反省自诘,方馥浓到家以后,也是辗转反侧,百思不得其解。他接近、逗弄或者说刻意讨好这个男人只是为了捞钱,但毫无疑问,如果当时条件允许,换个地点或者时间,他会直接上了战逸非。他没法不去想象,那样两条长腿挂在自己腰上摇摆,这样一个美人躺在自己身下呻吟,该是何等销魂。
任何事情,任何笙歌夜醉、儿女情长的小事,一旦玩过了火,玩过了界,就比兵戎相见还危险。
方馥浓到这里时就已过了晚上十一点,又陪着战逸非等了两个多小时,才见到那个对觅雅至关重要的人。
旅居美国的华人创意大师,夏伟铭。
方馥浓对这个男人了解不深,还是因为知道自己将从事pr的工作那会儿,特意找人摸了摸时尚圈那些大牌的底,为的是有备无患。如果早知道是这个时尚圈里着名难缠的安德鲁·夏,他会再多做些功课,把他祖宗三代碑阴上的刻字都调查清楚。他现在只知道,这个男人连续三年获邀担任戛纳广告设计展评审,并在美国罗德岛设计学院担任客座教授,他是享誉全球的设计大师、时尚教父,为多家世界一流的企业提供品牌咨询服务,偶尔也担任娱乐明星的时尚顾问。
战逸非已经从床上起来了,把笔记本放在了书桌上,坐姿端正,神情忐忑,活像个等待老师检验功课的学生。
比约定的时间又迟了四十分钟,凌晨两点四十分时,姗姗来迟的夏伟铭才坐在了电脑前。身材微微发福,长相倒还端正,穿着件宽松的蓝色汗衫,已被汗水浸出深色,“对不起,迟了一会儿。”脸色潮红,气喘吁吁,他喘了两口,笑着说,“我习惯在工作之余做些运动。”
选择这个时间在网上碰面,因为迁就夏伟铭人在美国。战逸非咳了两声,对于对方迟了四十分钟毫不介意,表示要马上开始会议内容。
四旬开外的年纪,却一头刻意漂染的人工白发,方馥浓在杂志上看见过这个人,显然杂志上的男人更有气质些。从视频里可以看出,夏伟铭所在的这间房间拉着帘子,开着灯,似乎这位蜚声国际的创意大师颇为注意个人隐私,即使白天也不喜见光。
“不要叫我夏先生,叫我安德鲁。”
方馥浓坐在战逸非身边,看着视频里的夏伟铭满嘴跑火车,他不时冒出一些生僻复杂的术语、一些夹杂各国语言的句子,也不时报出一些自己服务过的企业名字,都是能吓死人的时尚大牌。
战逸非在澳洲留学,英语是很好,但也仅限于英语。每当夏伟铭用法语、西班牙语、或者柬埔寨语与他交流的时候,他就不得不打断思路,向对方请教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而每当这个时候,夏伟铭都会露出相当鄙视的眼神,惊呼一声:y god!常识是人类的守护神,是灵感的泉眼!年轻人,把性交的时间省下来,多读点书,好吗?
“对不起……”战逸非很尴尬,每次夏伟铭这样毫不留情地指责他的无知,都让他很尴尬。他不自然地躲着对方鄙夷的目光,又剧烈咳了几声,说,“我本来以为觅雅的大片会在阿姆斯特丹取景拍摄,可是昨天你的助理告诉我只是在室内搭设摄影棚……我想既然这样,在上海还是在阿姆斯特丹区别就不太大了,因为产品即将上线,是不是可以加快进度就把拍摄地点定在上海……”
“不可能,也不可以。”对方的建议并非毫无道理,可夏伟铭却拒绝得斩钉截铁,拒绝的理由有些盛气凌人,也荒唐得难以令人信服,“上海太土啦!整座城市都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土气,就算只是在室内,这种土气也会影响我的灵感迸发。阿姆斯特丹就不一样,有风车、船屋、还有梵高博物馆,非常洋气,充满了令人陶醉的艺术气息。这是我已经决定了的方案,如果你不舍得花钱,就随便去街上找个小设计公司,别来浪费我的时间。”
“我不是这个意思……好的,就听你的。”战逸非深深喘了口气,连日高烧与长时间工作的疲劳让他病容憔悴,状态堪忧。
“我的主要团队成员都要随行去荷兰,人也不多,七八十个,还有两个负责照看我的托比,机票、住宿还有出行补贴都由觅雅负责。”托比是他养的一条萨摩耶,夏伟铭皱着眉头,再次发难,“还有,我当时建议的形象代言人是克里斯汀·斯图尔特,为什么现在换成了唐厄?”
“我确实希望将觅雅这个品牌推向国际,但考虑到任何一个时尚品牌成立伊始必须先立足于本土,所以我想借助唐厄的偶像影响力,先在国内造势……”
“好吧,唐厄是混血儿,总比一般的中国人要洋气,勉强也可以用……”停了停,夏伟铭又夸张地叹起气来,“可你这个logo绝对得换!这个logo太土啦,花型太小家子气,毫无设计感,再古板无知的保守主义者也容忍不了这样的平庸……”
“这是我哥哥在公司时确定下来的东西,已经在各大媒体上做了推广,现在再做调整似乎不太合适……”
夏伟铭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你既然三顾茅庐请我过来,就是要我为觅雅重新包装,重新定义她的品牌文化,可你这个也不同意,那个也不愿意,我们这次合作还有什么必要?”顿一顿,他以目光一指对方的左耳,“你看,你就很土。别以为戴着钻石耳钉就会让自己洋气,你的土是骨子里的,血脉里的——”
方馥浓把笔记本拨转过来,对向了自己。
眼前突然出现了另一个男人,夏伟铭皱眉,问:“你是?”
“饿是你一个村儿的,民根儿。”方馥浓一开口就是陕北话,笑得眉眼勾人,“一阵子么见,你抓蓝又灰哩(你怎么又傻了)?”
夏民根是夏伟铭的本名,他出生在甘肃,七岁跟着再嫁的母亲去了台湾,后来才去了美国。
这个男人最不愿被提及自己的出身,脸色一下就变了。
“挪一下你的镜头,让我和你身后的女孩子打声招呼。”方馥浓说着就贴近了笔记本,放开声音说,“hi,sweety!i saw you hidihe ”
在镜头看不见的地方果然传来了女孩子的笑声,还不止一个。
视频里的男人眉头拧得更紧,似在问:你怎么知道?
“你现在并不在美国,你在阿联酋,还是毛里求斯?”对方的两手交错放在桌上,方馥浓用目光指了指他腕上戴着的手表,战逸非没注意到那小小表面上距北京时间四个小时的时差,夏伟铭自己也忘记了。
夏伟铭青着脸,咳了一声,“毛里求斯……”
“这就对了。”方馥浓微微一笑,“度假胜地,希尔顿酒店,晚上十一点还在运动,没理由不是找了几个洋妞来陪。”
夏伟铭脸色更差了,沉着声音说,“你是谁?我刚才在和战逸非对话——”
“我本来不怀疑你的能力,只是怀疑你的敬业精神。但现在我认为你根本没办法胜任觅雅的工作。人的一生会面临太多的起伏,成功可能只是暂时的,一个连自己的本都忘记、连自己的根都唾弃的人,总有一天会因为飘得太高而摔得太重。所以,面谈到此结束,你被pass了。”
还没等那边出声,方馥浓就关掉了窗口,合上了笔记本。
处处忍让已到了极限,战逸非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
但笑过之后,他就发了火。
“你他妈知道我求了他多少次,他才答应担任觅雅的品牌顾问吗?!你——”战逸非咳嗽加剧,脸涨得通红,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因为喘不过气了只得暂且作罢。
对方看着实在不妙,方馥浓伸手去探这家伙的额头,手指一触,吓他一跳。
烫得惊人,只怕烧到了四十度。
“手拿开!别碰我!”战逸非全不领情地一抬胳膊,将这一腔关心与好意全挡了开,又低头猛咳起来。
“你该不是还在为那天女厕所里的事情生气吧?”才碰一下就那么大反应,方馥浓只觉好笑,那天自己不过是顺应老板的意思,始乱终弃的明明另有其人。
“是的!我就是对你很不满,你太自作主张,也太没上下级的观念!”自从接手了觅雅,他渐渐发现这个过亿资产的公司里隐藏了太多的问题。烦心事接二连三,措手不及,从提及赵洪磊开始他就不愉快,这会儿更是借题发挥,彻底地火了。战逸非往床上一坐,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你今天要么就脱了裤子坐上来,要么就闭嘴滚出去!”
方馥浓摇头,伸手去扶他,“你看上去太不对劲了,我得马上送你去医院……”
抬手将对方推开,又骂:“你别以为碰了我就能对我的处事方式指手画脚!你他妈是员工,我才是老板!别说‘指交’根本不算什么,就算我真他妈让你插了,你也不过是我找的鸭——”
适时住了嘴,可方馥浓已经被惹毛了。“好!好的!”他努力挤出笑容,维持自己的风度,“我现在就走。”
掉头就走,心想:狗咬吕洞宾,如果不是为了那两千万,谁他妈在你这儿受闲气!
待大门“砰”地一声关了上,战逸非阖起眼睛,急匆匆地大口喘着气。他觉得自己的肺已经被咳裂了,嗓子像吞了炭般疼,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打算去给自己倒一杯水——
水杯陡然落地,眼前一黑,紧接着便倒向了地面。
即将昏迷前他想起了小时候。小时候他也曾身处同样举目无依的境地,他一脚踩空,从狭窄漆黑的楼道上摔了下来,昏迷了两个小时后自己醒了过来,手脚可以动,好像是没受伤,可偏偏就是爬不起来。他喊了几声“妈妈”,可他的妈妈为了养家糊口正在外奔忙,邻居似乎也都不在。
眼窝里含着滚烫的泪水,六岁的男孩一个人躺在又冷又湿的水泥地上,看见墙壁的角落里缠着蛛网,天花板摇摇欲坠,仿佛随时可能砸落在他的脸上。
或许每个人的童年都会遇见这么个人,你记不得他的长相、声音,你记不得关于他的一切,但就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他像一个怀春少年读到了他的第一本禁书,色而不淫,无限遐想。
那个人把他抱了起来,背着他拾级爬梯。那个人似乎也不是成年人,老旧的楼梯被他踩出吱嘎吱嘎的声响,还夹杂着轻轻的喘气声。那个人把他放在了自己家门口,看着他走了进去,谢也不谢一声就关上了门。
“妈……”烧得迷迷糊糊的战逸非想站起来,手往地板上一摸,便被玻璃碎片划开了口子。
彻底昏迷前他感到一个人走近自己,将自己抱了起来,抱出了门。
第二十八章 与我白日宣淫(上)
方馥浓本来不想管这小子死活。他骨子里的骄傲犯了毛病,只觉得那双眼睛像刀子一样扎人,那些话像糠一样难以下咽,不甩脸色走人就对不起自己长那么帅。
可那家伙看着真快病死了。
抱在怀里烫得就像个火人。等不及救护人员出现,方馥浓抱着战逸非下了楼。
待战逸非的后脑勺落上了担架,方馥浓心里的石头也一并落了地,这才觉得手臂微微发酸,心道这小子看着瘦,竟还挺沉。
托尼正好开车前来,他本想再和战逸非商量一下远赴荷兰拍摄大片的事情,没想到却撞见了这一幕。唐厄脚伤初愈,懒于舟车劳顿,战逸非又联系不上,还得苦了他这个经纪人两方面周旋。托尼看见战逸非被罩上了呼吸机,吓得魂儿都出窍了,忙问:怎么了?
“医生说可能是急性肺炎伴有呼吸衰竭,具体还得入院详细检查。”
方馥浓掉头回家,倒是托尼上了救护车,也跟着一起去了医院。
太阳浮得老高,天边拱来金灿灿的云,青砖老瓦的医院大楼全似鎏金绘彩,祥和又好看。病床上的男人自己醒了过来。
四周一片白,战逸非动了动脖子,抬了抬手,一只手正在输液,另一只手已被妥善且仔细地包扎好了。他看见唐厄就在身旁,似是熬了一宿所以睡着了。伏在自己身上的家伙造成了腹压,不太舒服,但这压力倒让人挺安心。
战逸非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嘴唇仍很干涩,勉强动了动,挤出了一点点声音。
“我守了你一夜,你没事就好。”唐厄也醒了,抬眼看他,一双眼睛微微泛红,似是含着泪。“医生说是急性肺炎,你怎么能对自己的身体这么不上心,硬把病情耽搁成这样?”
“对不起,恐怕你还是得去阿姆斯特丹拍摄大片……”战逸非想了想,又觉得以夏伟铭的脾气,被方馥浓这么一呛,品牌顾问的事儿铁定就黄了。他摇摇头,说,反正你伤没好,留在上海也好。
“怎么又不去了?不是说得好好的,你惹毛安德鲁了?”唐厄一惊,旋即又露出一笑,“我和他在巴黎时装周上见过,聊得还不错,我去说个情,他应该会卖这个面子。”
“谁捅的篓子让谁去解决。”战逸非移了移眼睛,看见唐厄的膝盖已完好如初,便问,“什么时候拆的石膏,我都不知道?”
“刚拆,我急着拆的。因为要去为觅雅拍片,我提前让医生给拆了。”唐厄笑着说,“如果瘸了,你养我呗。”
“我养你。”满心温柔的倦意,战逸非动了动手臂,对情人说,来,到床上来。
唐厄当然聪明,避实就虚的他没狡赖,反正赖也不定赖得了。他知道那些与严钦相关的艳照肯定触到了这个男人的底线,也担心娱记们的揭短会影响自己的形象。他顺从地脱鞋上床,钻进被子,在这个男人的额头、鼻尖、嘴唇都落下万分轻柔的吻,像母亲抚慰病中的孩子。
最后唐厄把脸埋在战逸非的胸口,只说,有些事也许并不是你看见或者听见的那样,娱乐圈脏,娱乐圈也可怕,如果你火了,总有些人恨不能把全天下的污水都泼你一个人身上。
战逸非看着唐厄,十分温和地勾了勾嘴角。这事儿奇妙且荒唐,他想起了早被弃在记忆墙角里的往事,并做了一个无比真实的梦,梦外头夜色正酽,梦里头却是一片澄明。
他觉得,还是唐厄好。
哪儿都好,模样好,脾气也好,不会总自以为是地给自己惹事儿,更不会一言不合就甩脸走人。
童年的那一幕与现实如此流畅地咬合在了一起,他曾经一想起那些照片就喉咙发痒,仿佛所有负面的情绪一直从脚底腾升至会厌处。可此刻他却感到莫名心平气和。过去的不快真的都可以被掩埋,被风化,成了废墟,成了遗骸。
战逸非闭起眼睛,侧过头去亲吻唐厄的头皮,对他说,我很喜欢你。
这话唐厄以前听了多次,但最近听少了,甚至听不到了。他同样感到满意且满足,抱着战逸非便又睡了。
在医院里住了一周,方馥浓从头到尾都没露面。战逸非不免心里搓火,心想那天白让他射了自己一身。
ay跟着战圆圆去医院探望自己老板的病情,顺便向他汇报一周以来的工作。
“夏先生到了上海,这两天可能会接受电台或者电视台的访问。”
“你去联系一下夏伟铭的助理,约个时间我想与他再面谈一次。”
“可是,那个助理一听见我是觅雅的人就说夏先生没有空,然后很没礼貌地挂了电话。”
其实唐厄的确去打了招呼,他自以为秀场上聊了几句便算作交情甚笃,可事实是对方根本见都不愿见他一面,与觅雅相关的所有人与事,都被这位创意大师彻底划入了黑名单。
“再约。”战逸非轻轻叹了口气,又问,“方馥浓呢?”
“馥浓哥……”战圆圆欲言又止,吞吞吐吐。
“他几天没来公司了?”
“是有几天,但是……”
“给他三天时间。”不客气地打断妹妹,战逸非说,“再不出现,就算他自动离职。”
其实方馥浓这几天并没闲着,在夏伟铭即将接受许见欧的专访前,找到了自己的好友。他有一个逼人就范的设想,大胆又无耻,对象是夏伟铭。但他见不着他,许见欧能见。所以他得向自己的老朋友寻求帮助。
第二十九章 与我白日宣淫(下)
两个男人约见在广播新闻大厦里,方馥浓阐明来意,许见欧也不明确表达行还是不行,只是说,“听滕云说,战逸非两天前住进了他们医院。”
“嗯。”方馥浓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又把话题切换回自己的频道,“我查了夏伟铭的资料,我知道他的女儿在上海读高中,但也只能知道这么多了。我唯一能找到的是优酷上一个她自弹自唱的视频,看得出来这个女孩言行大胆,作风开放,深受欧美文化影响。她的体内同时存活着好胜与不安分的细胞,我能找到她。”
“夏伟铭对他的女儿非常保护,即使接受我的采访,也不可能在媒体上曝光。”许见欧切换话题的速度更快,他望着方馥浓,嘴角旁的笑容竟显得莫名感伤,“急性肺炎伴有急性呼吸衰竭,听说要不是你及时叫了救护车,没准儿这会儿已经死了。”
“嗯。”
许见欧埋下了脸,肩膀轻轻颤抖。多年以前他得过一样的病,这个男人却是满口胡话,到最后也没把门给打开。他曾对爱情的全部执着与专注,如今看来轻如鸿羽,只是一个咀嚼起来令人捧腹的笑话。
他不甘心。他快被自己的不甘心给噎死了。
“战逸非得病其实不是因为淋了雨。他和一个女人还有那个叫他‘爸爸’的男孩去佘山漂流,结果那男孩从筏子上掉进了水里,战逸非立即下水去捞他,当时只顾着检查孩子有没有被石头撞伤,一点儿也没管自己。那男孩一直是滕云的病人,滕云上门照看过他几次,最近又去了,所以知道得很清楚。”许见欧顿了顿,突然意味深长地笑了,“我觉着,你的老板不止有同性情人,连妻儿都有了。”
“也不奇怪,这种富二代,私生活总是很乱的……”方馥浓微微皱着眉,若非许见欧这下提起来,他早忘了战逸非还有“妻儿”这一茬。
“我可以帮你,举手之劳。我本来就是采访者,不着痕迹地套他几句话,一点不难。”许见欧一板一眼,“但我不能白白帮忙,我要回报。”
方馥浓笑了,“只要别管我要钱,你知道我现在最缺的就是钱。”
“我不要钱,”许见欧也笑,半真半假地说,“我要一个吻。”
话音刚落,方馥浓就放声笑了起来,边笑边转身走往门外——还没走出几步,他突然又折了回来,将许见欧摁在墙上狠狠地吻。这个男人的表情十分严肃,甚至带了点莫名的狠劲儿,牙齿咬破了对方的嘴唇,狂热地吮起了唾液的甘甜与血的腥味。
牙齿碰着牙齿,舌头缠着舌头,许见欧搂住方馥浓的脖子,一样尽心尽力地回吻了他。
分开的四片嘴唇间牵拉出一条银丝,许见欧又抱了方馥浓一会儿,贪婪地嗅了一会儿他身上的香水味道,才沉下脸问:“你怎么能做到这一步?你这人不爱干违背自己意愿的事情,到底怎么才能做到这一步?”
这话问得方馥浓微微一怔,旋即马上就给自己找到了理由。他这样的人是泰山崩于前也心坚如磐,跳亦不跳的。一悟就透,一点就通,这不是为了那笔高利贷呢么?
“岂止不爱干,简直是深恶痛绝。但你是美人嘛,”把心里头那点疑惑捂住藏好,方馥浓笑得无赖,伸手去摸许见欧被自己咬破了的嘴唇,“朱唇一点桃花殷,我若不淫自有别人淫。”
许见欧还要说下去,眼睛一瞥,马上收了声。
滕云来了。
“你们二人世界,我先走了。”方馥浓在滕云肩膀上轻砸一下,算是再见,没踏出门又回过头,指了指许见欧说,“记得答应我的事。”又指了指滕云说,“记得看好你老婆。”
方馥浓走出广播大厦时,正巧夏伟铭走进来。一头人工白发的夏伟铭走起路来脚下生风,风度翩翩,左右跟着助理与保镖,排场夸张的如同总统出巡。他们俩还没来得及针锋相对打个照面,另一个人就从夏伟铭身后赶了上来。
“安德鲁!夏先生!安德鲁!”战逸非没听医生的劝,刚一退烧就离开了医院,他知道夏伟铭这个时候会来广播大厦录节目,他还不想放弃,想争取面谈的机会。
战逸非亲自出马是为了展现诚意,可他发现自己没办法打动夏伟铭,甚至再多出百分之二十的顾问费用都没法打动这个男人,他根本连近身的机会也不肯给。
“我赶时间,我们已经没什么好谈的了。”夏伟铭动了粗,一把推开了战逸非。手劲很大,脸上倒挂着一个公众人物的标准笑容,“只有无能的人才爱逞口舌之快,你的公关先生不是很能干吗?你可以让他来为你打造觅雅的品牌。”
保镖将觅雅的年轻总裁拉了开,创意大师一行人头也不回地走了,一路谈笑风生。
战逸非愣在原地,他感到头有些晕,脸颊有些发烫,大约是体温又爬高了。还没转身,就看见了方馥浓。
这件事情无疑被这家伙搞砸了。两个人的目光在空气里匆忙地撞了下,这双凤眼被怨怼极了的神情占据,战逸非一言不发就走了。
方馥浓看见战逸非上了车后座,唐厄也在里头,朝自己的方向看了过来,随即露出了一个非常好看的笑容。车窗升起的时候,他看见他们接了吻。
战逸非一上车就咳嗽不止,唐厄知道他不喜欢医院里的那股子消毒水味儿,所以让司机直接开车回了家。
症状来得急,体温升得很快,唐厄几乎是把战逸非抱上了床,这个男人刚离开自己躺上床面,就像撒手了一团火。唐厄替他解了外套,盖上被子,转身要去给他倒水,让他服药。
“别走,让我看看你。”战逸非伸手拽住唐厄的手腕,跟个孩子似的眼巴巴望着他,仿佛映在眼睛里的不是唐厄,而是糖人儿。
“神经。”唐厄笑了,“我去给你熬点粥,你得再吃点退烧药了。”
“你熬得粥也太难喝了,跟我妈熬得一样难喝。”手指滑向细皮嫩肉的手掌,在他的掌心里轻轻点了点,战逸非又捏起了唐厄的手指,把他的手拿在嘴边亲吻。
唐厄哪里下过厨,他打心眼里瞧不上这类锅碗瓢盆的琐碎,穷的时候两个馒头一杯豆浆就撑过一天,成名以后更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出入皆由托尼打理。粥是他从挺远地方的一个粥店里买的,然后再倒进锅里热一热,反正战逸非烧得稀里糊涂,根本分辨不出。
俯身在情人的嘴唇上亲了又亲,这才挣脱了对方一直拽着自己的手。唐厄的腿伤还没好透,忙进忙出便一跛一跛,偏偏战逸非觉得这个样子的他性感至极,一双眼睛一直追着他的身影不放。
唐厄去厨房热了点粥,回到卧室以后,扶起战逸非,一口一口地喂他吃。
电台里播着许见欧对夏伟铭的访谈,男主播的声音水润悦耳,与他那张干净清秀的脸如此相得益彰。
——会有专门的司机送她入学吗?因为夏伟铭女儿的这个特殊身份,没准儿可以比别的学生多一些特权。
——凯琪现在正在读一所寄宿制高中,学校校风十分严谨,明星名人的孩子也不少。我让她独自一人在上海求学,是想培她的自立精神,我会不吝一切代价让凯琪成才,她是上帝赐给我的天使,她是我这个世上最爱的女人。
——可是为什么选择上海的高中呢,美国不是也有很多校风严谨的学校吗?
——因为我很快会把事业的重心转到内地来,我在上海已经成立了分公司。这次我还特意选择了离凯琪学校很近的酒店,开车过去只要一刻钟……
高烧影响人的胃口,战逸非才吃了两口就厌了,自己倚靠在床上,嘴里轻声骂着:“夏伟铭那头猪!”
“算了,夏伟铭不赏脸,咱们就再找别人。能担任品牌顾问的人又不是他一个。”
“可我真的欣赏他的创意……他给tiffany设计的那个‘十二使徒’系列,还有锐步的‘五彩之路’街头广告……”战逸非闭起眼睛,一脸的不甘心,又忿忿地骂,“方馥浓那头猪!”
“我哥这人就是这样,随心所欲,没有定性,有的时候看来是潇洒无比,有的时候却教人恨他根本不顾大局。”唐厄拿起水杯,把一小把药品递给了战逸非,“你先吃药,养足精神再去找他,撒气、算账怎么都好。”
战逸非吃了药,躺了下去,望着情人说,“你搬过来,和我住怎么样?”
“你真把我当老妈子了么?”唐厄笑了,似真似假地说,“老子是明星,别说行程排得紧,老子可不乐意天天端茶倒水地伺候你。”
“不当老妈子,当这家的男主人之一。”脸颊上浮着一片绯色的云,战逸非被高烧折磨得头疼,却仍一脸认真地解释,“等你搬进来,我就把这房子过户到你的名下。”
中心地段,顶级楼盘,心里估算了一下这房子的价值,唐厄勉强还算满意。喜在心里,脸上倒不动声色,“等你病好了再说,这会儿我可不敢要,要了像是讹你一个病秧子。”
“不想总是一个人……房子大了,总觉得冷……”倦意毫无征兆地来了,战逸非躺了下,即使睡着了也依然抓着情人的手不放。
这些处方药里有安神补脑的成分,一般人吃药后没多久就会入睡。何况这次他刻意加大了药量,确保外头怎么吵这个男人都醒不了。
唐厄坐在床边,托着下巴,看着战逸非。他又一次发觉他的五官真是特别好看,直鼻梁,薄嘴唇,睫毛又长又密,微微皱着眉头睡觉的样子也很可爱。想到这个男人为自己神魂颠倒,他顿时觉得得意,又看他一会儿,便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战逸非的鼻子,被扰烦了的男人摇了摇头,药性太强倒是没醒。唐厄笑了,再伸手掐了掐战逸非的脸,低头在他的嘴上亲了一下。不知不觉逗弄了他一阵子,抬头一看床头的闹钟,低呼一声“不妙”赶紧起身出门。
因为正业集团的少主还等着呢。
严钦早上就给他发了信息,说带了三个朋友一起找他玩一玩,都是什么超跑俱乐部的成员,身家也都过了百亿。
每当这个时候唐厄便忍不住要嫌弃战逸非那点家底寒酸,最近还听说他爸把集团旗下的支柱产业榕星钢厂都卖了部分,资产更是大幅度缩了水,估计也就剩下十亿不到。
不敢迟到,托尼开车在楼下等着,唐厄准时到了严钦的别墅里。严钦这次带来的朋友长得都挺一般,别说跟战逸非相比差了霄壤之远,连严钦本人也及不上。不过那几个人对他倒感兴趣,堆着一脸殷勤的笑容,活像追星的粉丝。
长得帅的不够有钱,有钱的又不够真心,心理疾病治愈之后,他就大彻大悟了:楚王好细腰,幽王好一笑,自己这副能纯能妖的皮相就是天赐的饭碗,逢迎别人充盈自己,何乐不为。他而今的心态就和那些大龄剩女一样,篮子里装着碧绿水嫩的萝卜缨,眼睛却不住瞟着地里的黄花菜。到了这个份上,怎么都不知欣慰,怎么都不会满足。
摆好了姿势他们就干上了。嘴里含着一根,手上攒着一根,屁股里还夹着两根。围着他的男人们气喘如牛,响动此起彼伏,唐厄一边挤着眼泪呜呜咽咽,一边觉得自己实乃奇人,居然同时能把四个男人伺候得那么舒服。吐出嘴里那根黑乎乎的玩意儿喘了口气,一抬眼就看见一张五官平庸的男人脸孔,他立即又怀念起了战逸非:还是战逸非帅呀!不输任何一个与他合作过的偶像明星,舔他鸡巴都是享受。
那边严钦爽够了,拔出家伙摘了套,把精液全射在了唐厄的脸上。
另外三个也停了下,瞧见严大少爷似乎有话要说,就识趣儿地先出去了。
“战逸非病了?”虎着一张脸,严钦的声音听来挺担心,“好点没?”
“好多了,还是我伺候的。”唐厄眨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邀功又卖弄地说,“他生病的时候有些难缠,离不了人,非要人抱着睡。”
“贱货!”严钦甩手就给了对方一个嘴巴,手劲极大,打得唐厄那半张俏脸登时飞了红霞,“你知道觅雅新来了一个公关吗,你认识他吗?”
挨了打也不介意,唐厄抬手擦了擦自己的脸,笑嘻嘻地回答,“方馥浓吗?我认识,岂止认识,简直太熟了。”
“他是不是碰了战逸非?!是不是上了他?!”眼里弥漫着血腥气,严钦一下发了狂,掐住对方的脖子。
唐厄回忆了一下觉得应该不可能,但耐不住喉管被捏得生疼,便讨饶地说,“咳咳……别冲我撒气啊严少,他们确实干过,不止一次……”
“为什么他会喜欢你。”眼前这张脸有多好看,恶心感便有多强烈,严钦放开唐厄,捏着他的下巴说,“把你知道的方馥浓都告诉我。”
“如果不是许见欧介绍,方馥浓也不可能加入觅雅……哦,许见欧就是那个电台主播见欧,你应该听过……”
“许见欧……”严钦反复将这个名字念了几遍,脸上浮现出一个玩味的笑容,“长得好看么?”
第三十章 相敬如宾不是爱情
滕云看见了。
他看见自己的恋人拥吻着他曾经的情人,他先是一惊,再是一愣,他知道相敬如宾不是爱情的全部,他知道他们之间一直有个问题,那问题细如罅隙,却能让他的世界瞬间崩塌。
滕云无声地退出门外,听见许见欧与方馥浓开始谈话,才重新进门。
方馥浓对他说,看好你的老婆。
滕云动了动嘴唇,没发出一点声音,方馥浓已经走了。
“等节目录完我们去吃饭,我最近发现了一家烤肉店,和我们上次去首尔吃得一个味道。”许见欧年过三十了还是嗜好美食与旅游,滕云总是尽可能地抽出时间作陪,他俩的足迹遍布祖国的好山好水,也同样没少远赴异国他乡,穿庙宇陵寝,看危崖飞瀑。
“不了。我只是来……看看你……”滕云低下头,抿了抿嘴唇,“我晚上还要值夜班。”
“为什么又是你?这个星期你值了多少次夜班了?”许见欧有些生气,生气的对象不是滕云而是他的科室主任冯威,“有话摆台面上讲,他这是什么意思?是在整你吗?”
“正常的工作安排,你别多心了,也别惊动你妈。”从一脸倦态中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滕云说,“你去录音吧。”
许见欧要走,又折了回来,他捧着恋人的脸,“有什么不开心的千万别扛着,你可以告诉我。”他仰起脸,凑过去,在滕云的嘴唇上吻了一下,“要真是太累了,咱大不了不干了,又不差这点钱。”
“不工作?”眉头展得开了些,滕云笑得真了,“你养我吗?”
“怎么?嫌我养不起你?”许见欧笑着往他肩上砸一下,真的走了。
滕云在广播大厦里待了一会儿,开车回到了医院。换好白大褂的滕云在走廊里慢吞吞地走着,木然的表情似已神游到天际,他经过大主任冯威的个人诊室时,听见里面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娇笑声。
门根本没关上,滕云看见头发斑白的冯威把手伸进了那个女孩的裙子底下。冯威也看见了他,恶狠狠地瞪了这个不识趣的家伙一眼,便让女孩去把门关上。
风骚药代投怀送抱的事情在医院里屡见不鲜了,这地方多的是哗众取宠的小丑,多的是贻笑大方的丑行。滕云自己也遇见过好几次。送钱打不动他,美色更是不行,护士们视这位英俊医生为偶像,甚至不少来院的病人都幻想着能与他谱一场恋曲,更何况那些浓妆艳抹、作风开放的医药代表们。但他打心底里不喜乃至厌恶这样的风气,即使无力改变也坚持独善自身。
滕云垂着头走了,没了平日里昂首直身的翩翩风度,竟还微微佝着背,步履蹒跚。与他擦身而过的几个护士忍不住说,滕医生,你看着脸色不太好,要不要换班休息一下?
“没事的,我很好。”他向每一个问候自己的女孩报以微笑,示意自己,还好。
八、九点多钟的时候,一个因为车祸受伤的人被送来了医院。他以冷水洗了几把脸,振作精神后走进了手术室。滕云是主刀,手术不复杂,看过护士递来的报告就开始进行急救。
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一旦走进手术室,他便沉心静气,不会让任何事情影响自己。
但是手术过后,经过接受了输血病人的贫血现象仍很严重。几个小时不到,就出现了腹部胀痛、唇色发白、心跳变弱的迹象。
腹部ct显示,这是由于血管缝合失误造成的术后内出血。病人的家属不依不饶地闹了起来,甚至扬言要放火烧了院长室。
一宿未眠的滕云被病人家属们推搡围攻,他一脸疲态、眼眶泛红,却坚持解释,自己的缝合没有任何失误,造成渗血现象可能是由于病人自身的凝血功能障碍。
只是,那张凝血功能化验单不翼而飞了。
“就算是病人自身的原因,作为主刀,你一两句话就能推卸责任了吗?”早看对方不顺眼的冯威神情严肃,向病人家属宣布这是非常严重的医疗事故,院方不会姑息这种玩忽职守的行为,一定会从重处理。
天刚刚亮,一辆奔驰就停在了一所国际学校的门口。
从夏伟铭所住酒店向四周辐射十五分钟的车程,把这些路线上所有的高中都找了出来,然后方馥浓就注意到了一所几乎只收华侨子女与国际学生的贵族私立学校。
国内顶尖的国际学校之一,学费昂贵得惊人,却仍引得各方名流趋之若鹜。方馥浓认定夏伟铭的女儿就在这里念书,凯文却觉得守株待兔根本不可能成功。
闹中取静的繁华地段,路上看不见买菜的老太,都是时尚的白领与可人的三儿。他们在这儿蹲候了两天了,方馥浓可以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叼着烟,眯着眼睛望着车窗外,像猎食中的兽类一样充满耐心。可凯文受不了。
长时间静坐车内让他腰酸背痛,凯文伸了个懒腰,看了看对方问:“你居然不觉得累?”
“我想过去当狗仔。”一根未灭又点一根,嘴里咬着烟,话音听来含糊其辞,“足够的耐心是一个狗仔的基本素养。”
“为什么后来又不去了?”
“我太帅了。”目视窗外,方馥浓依然坐姿端正,吐出烟雾就扯,“记者比明星还帅,你让那些靠脸活着的男人如何自处?”
“你又不是全宇宙最帅的,至少唐厄就比你帅,你当初千挑万选找了他,不也是因为自己心里有数?”
方馥浓回头斜了凯文一眼,唐厄这名字他最近听不得,一听就起妊娠反应。
头顶上方的云气忽高忽低,车厢内也是白雾缭绕,呛得人根本张不开嘴。凯文从不知道方馥浓的烟瘾竟这么大,又是一根不剩的一包烟,又是徒劳无获的一个上午,他忍不住再次打起了退堂鼓:“你是不是搞错学校了?也许夏凯琪不在这里上学,也许寄宿制的管理制度让她根本没时间踏出校门。”
“不会的,她不是那种能耐住寂寞的女孩,再严厉的校规,她总会找到机会溜出门——”
凯文还要说话,方馥浓突然将烟掐灭,示意他闭嘴——几个女孩从校门里走了出来。其中一个就是他们苦候许久的夏凯琪。
两个男人下了车,方馥浓问凯文拿他的名片,抬头看来挺光鲜:昕美模特经纪公司的总经理兼模特经纪人。
“既然是我的名片。”凯文把名片递上去,不解地问,“为什么不让我直接去找夏凯琪?”
“不,你不行。”方馥浓笑了,“有些话,你说就是居心不良,我说就让人无比信服。”
“欸?为什么……”
方馥浓笑而不答,只是扭过凯文的脸对着车窗——从车窗里倒映出两张挨着的男人脸孔,一张是隆鼻深目堪比t台男模的英俊,另一张本还凑合,被旁边的男人一衬比,顿时显出了猥琐的丑态。
凯文来不及翻白眼骂这小子混蛋,就看见方馥浓走向了夏凯琪,他揣着名片,也揣着十拿九稳的把握。
两天后,久未谋面的公关先生来到了觅雅总裁的办公室里。ay大惊小怪,战圆圆也惊呼不止,她们都以为搞砸了品牌顾问一事,方馥浓已经引咎辞职了。
“你还来干什么?”办公桌后的男人眼皮不抬,冷声冷气地说,“我以为你捅了篓子没法收拾,已经无地自容地离职了。”
方馥浓把一只文件袋摔在了战逸非面前,“啪”的一声轻响,总算使对方抬起了眼睛。
从文件袋中取出的正是夏伟铭的签约书,战逸非又惊又喜,却仍然故作挑剔地说,“如果他对觅雅不尽心……”
“他不会的。”停了停,转身就走的同时补充一句,“相信我。”
自己怎么也没办法打动夏伟铭,战逸非终于忍不住问了:“方馥浓……你到底做了什么——”
背身对着自己的男人突然抄起摆设门旁的琉璃饰品,甩手砸在了地上。战逸非没料想这家伙敢在自己的办公室这样撒野,震惊之余倒没来得及责怪。
砸碎琉璃摆件后,方馥浓看上去平和不少。他回头笑了笑,说,也没什么,我跪了两个小时。
“今晚下班后,bb酒吧,我请客。”还没走出总裁办公室,这个男人就对着挺远处的财务室喊了起来。
他每一层都喊,响应者众多,确保自己的老板也一定听到。
第三十一章 演技炉火纯青(上)
忙完一家时尚杂志十周年的庆典活动,夏伟铭给女儿夏凯琪打了个电话,一个慈父急于向独自求学的女儿表达自己的关心,可对方居然关机不接。夏伟铭直觉反常,但也没完全放在心里,这丫头天性顽劣不羁,没准儿又是溜出学校野去哪儿了。
听见酒店的房门被人敲响,似乎是服务生前来打扫,夏伟铭同意对方进门,没想到同时挤进门来的竟还有另一个男人。
方馥浓摘了那服务生的帽子戴在自己头上,对一脸惊慌失措的小哥笑了笑,说:“这间房交给我打扫,你先去忙别的。”
夏伟铭冷着脸,正准备发作,不请自来的男人已经自说自话地坐在了他的身前,将一只文件袋放在桌面上。
“民根儿,还记得我吗?”
自知气急败坏有失身份,夏伟铭微露一笑,“你戴这帽子不错,伺候人的工作更适合你这个人。”
“我也觉得。”方馥浓将头上的帽子正了正,一点不动气地说,“你瞅我长的排畅,挣的趟蛋蛋了(你看我那么帅,还不挣得盆满钵满)。”
“战逸非约了我很多次了,我劝你们有这个精力不如另请高明,我与觅雅缘分已尽,品牌顾问的事绝对不会考虑。”
“‘说话留三分,日后好相见’嘛。我的老板一直很欣赏夏先生的创意,对这次合作也是充满了信心。”方馥浓从文件袋里取出一份合同书,递在了对方眼前,“他愿意再多出百分之二十的顾问费用,希望能争取合作成功,也希望夏先生能念及这份诚意,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无论怎么示弱扯皮都没有用,夏伟铭显然不愿再谈下去,眼睛轻蔑地一睨,已经起了赶人的意思。
似乎早有所料对方的反应,方馥浓摘了头上的帽子,微挑了挑眉,示意对方看看手边的合同书。
“没有看的必要了,我说了缘分已尽……”
“不妨看一眼,你不会失望的……”
对方的笑容妖娆又古怪,夏伟铭不禁起了疑心,皱着眉头拿起了那份合同书。他发现这不是一份给自己的聘书,而是一份模特签约协议书,而且上面已经落了款,略显稚嫩的字迹正属于自己的女儿,夏凯琪。
“这是怎么回事?!”夏伟铭大惊失色,女儿的笔迹他一眼便能认出。
“你今天没给她打过电话吗?她是不是一直关机没回电?”方馥浓笑了笑,“我朋友有一家模特经纪公司,业内还算小有名气。我去找了你女儿,告诉她我是星探,还说她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东方吉赛尔·邦辰的韵味,她很爽快地就签了约。她比野模幸运,不用四处投递模特卡,等待面试,这个时间她已经在摄影棚里拍片了。”方馥浓低头看了看手表,重又注视起夏伟铭的眼睛,那迷人上翘的嘴角竟似淬了毒般,露出一丝狠意,“但她也有点不幸,第一次拍片就得全裸上阵,在一群型男造型师与摄影师面前搔首弄姿。”
“她才十六岁!”
“那更好了,吉赛尔十六岁的时候已经一炮而红了。时尚圈很乱的,你自己也在圈子里,不可能不知道。那些摄影师们都狂热地嗜好十六七岁的花季少女,占便宜吃豆腐一定少不了,没准儿还会不戴套就和她性交——想想十六岁的卵子是多么健康又有活力,你们家好像是信仰天主教?”方馥浓又扫了一眼时间,勾起嘴角,微微一笑,“恐怕你得抓紧时间考虑了,grandpa”
一声“grandpa”触动了这个男人的神经,他再不顾风度地张口就骂,“你这人实在太无耻了!但你以为这样要挟我就有用?我会起诉你,连带着那家模特公司!”
“随你。”修长食指点了点自己的手表,方馥浓神态自若地一耸肩膀,“这就是我的办事风格,没有那么多大道理,只有‘糖和刀子二选一’。你选前者就皆大欢喜,你选后者就鱼死网破。”他取出了钢笔与两份担任觅雅品牌顾问的签约书,再次递在了对方面前,“一式两份,一人一份。”
夏伟铭低头阅读起那份合同书,却心浮气躁地看不进去一个字。他太清楚那些所谓时尚人士的德行了,搞同性恋搞嫩模、嗑药减肥、群p轰趴,今天上你,明天上他,还美其名曰一切为了艺术。
“阿姆斯特丹是个拍摄大片的好地方,既然去了就别把时间都浪费在室内,还是直接拍外景更好。但是觅雅只负责包括你在内的你的工作团队七个人的机票与食宿,标准也由我们这边来定。你当然也可以多带上两个人照看你的狗,但多出来的部分你自己承担。”合同上清楚写明了违约金一项,相比合作费用也是一笔不小的款项,方馥浓看着夏伟铭在合同书上签了字,又笑着继续补充,“能在上海开设分公司,就说明你打算把事业重心转移到内地,每一个注视着你安德鲁夏的国内企业家都会问同一个问题:洋品牌的推广思路能否适用于中国国情?所以,你现在迫切地需要一个本土品牌的成功案列,在这点上,觅雅将不遗余力地保证你的每一个创意都得到实现,保证只要你尽心,我们的合作就一定会成功。按你的话说,这个地方人土钱多,开门红之后何愁不会财源滚滚?”
将其中一份签了字的合同书收进文件袋,方馥浓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那个夏凯琪,还是别拍了。”方馥浓望着夏伟铭的脸,对电话那头的凯文说,“她爸爸很疼她,别让好好的女孩走上歧途。”
捅人一刀,再摸一下。
既然给了台阶,聪明的人自然懂得顺势而下。
公关先生下午折回公司,在老板面前砸碎了一个琉璃摆件。演技炉火纯青,真让对方相信自己苦跪了两个小时才换来一纸合作的合同。
月色撩人比不过美色撩人,男人对泡吧这事儿永远乐此不疲。有家室的耐不住家里的黄脸婆催促,只得悻悻早归,剩下的人里,撞上艳遇的也先携美而去,还有那么几个愁死人的老光棍,玩着无聊的“吹牛皮”或者“七八九”,也不知道还奢盼着什么。这夜雾大,星星在夜空中盹寐,不闪不烁。
女孩子也没留下几个,战圆圆本来缠着一定要来,被方馥浓毫不客气地撵了回去,他知道她哥宝贝她,不想为了她和她哥再起冲突。
觅雅的中层管理者几乎都来捧了公关总监头一回请客的场,唯独赵洪磊没有露面。倒也不是存心驳对方的面子,只是这样的声色场所,赵总监从来不会现身。方馥浓有心向他们打听赵洪磊的事情,问得不着痕迹,几杯酒灌入对方的肚肠,更让平日里和赵洪磊关系挺近的一个家伙吐了他的底,赵洪磊不来这种地方是有原因的,他很爱他老婆,可惜他老婆出车祸死了。
那人还说,逢年过节,甭管节日大小,赵洪磊都会摆上一桌酒菜祭奠自己的老婆,而很多次,战逸非也在场。
清明要到了,提这样的话题难免有些阴气。方馥浓推说自己喝高了头疼,埋了单就要走,临走的时候还不忘让这里最俏生的一个吧少扶自己出门。这吧少他上一回来这里的时候见过,战逸非灌了他一瓶路易十三,他则雪上加霜地给人家加了个果盘。
战逸非走进bb酒吧时,觅雅的一群男人已经喝得东倒西歪,丑态百出。第二天还是工作日,所幸留守阵地的人也不多了,他忍着脾气,揪起其中一个的领子问:“方馥浓去哪儿了?”
“前脚刚走,带了一个吧少走的,估计是要去附近的酒店里开房。”
战逸非黑了脸,没管留在酒吧里的那些男人,追出了门外。最近的酒店离bb不过十分钟的步行距离,他看见那个吧少扶着方馥浓往里面走,将将过了一米七,扶着比自己高出大半个头的男人显得十分吃力,而方馥浓看来已经烂醉如泥,东摇西晃,蛇形向前。
跟着上了电梯,却没跟进房间。
往嘴里扔了一颗薄荷糖,抿着清凉的甜味,犹犹豫豫的战总提醒自己,这男人今天刚帮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难题,这会儿关心他一下也是无可厚非。这一想,心里舒服多了,也就顺理成章地推开了门。
倒也挺巧,门没关,刚进去就听见浴室里传来洗澡的水声。战逸非与这个吧少上过床,知道这小子屁精得很,屈膝之前至少得洗刷自己半小时。他往里面走进一些,然后就看见了方馥浓。
方馥浓躺在大床上,衣服都已经脱在了地上,身上只罩着一身浴袍,但没系腰带。就这么松垮无赖地躺着,和一丝不挂也没差。
方馥浓五官立体,脸又窄,所以看上去与自己身材相仿,战逸非没想到这具被丰盈肌肉包裹的肉体竟比自己壮了一圈不止,他喜欢男人,自然喜好男色,可望着这副裸体又不免有些妒忌:自己隔三差五就去健身房,怎么就没练出这一身如同石膏像般漂亮的肌肉?
这个男人皮肤也白,但不是自己那种全无血色的苍白,而是更温和诱人的牙白、奶白。全身上下唯独性器的颜色明显深了,半寐半起蛰伏胯间,战逸非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个玩意儿,心口莫名一阵槌响轻跳:女厕所里的一幕幕重临眼前,他知道它随时会像小盹的兽那样醒过来。
这次好像比“贵妃醉酒”那时候喝得更醉一些,床上的男人皱着眉头,合着眼睛,两颊红得古怪,喉咙里不时发出低低喘息,似正因为醉酒而感不适。
第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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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6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