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化妆品公司PR/公关先生 作者:薇诺拉
正文 第16节
化妆品公司PR/公关先生 作者:薇诺拉
第16节
不得不说,学校对留学生的待遇远胜普通人,留学生楼里不止有空调、电视、运动器材,还有丰乳肥臀与金发碧眼。那个时候李卉急于让这段恋情修成正果,屡屡向男友讨要婚书,可方馥浓打从开始就没打算让婚姻束缚自己。
两个人没冷战,没热战,不提分手,不提未来,就这么平淡如水地过了几个月。这几个月方馥浓花开多处,翘课出国,不仅见识了不同地方的风土人情,后来还掌握了三四门不同国家的外语。
因为李卉的一句话,方馥浓最终觉得这个女人他还是该娶。
她说,我不怪你,如果换作别人这么出轨,我一定不能容忍。因为别人一定是好色,可你不是,你是好奇。
第七十八章 贫富悬殊
因为要和浙视抢夺暑期收拾,这档暂定为《rollg star》的节目从策划、编排到最终的人员确定都竭尽可能压缩时间。请来了唐厄,莹姐那儿也爽快给了同意参与节目的回复。只不过还加了个要求,在这档节目里唐厄必须主动给她喂饭。
莹姐的公关团队有她们的想法,这样既传了绯闻,也不显得老树开花渴求第二春,失了莹姐身为天后乃至武后的霸气。
唐厄心里嫌弃,嘴上倒是不介意。跟战逸非在老家玩似的看了一圈,便受邀去一部国际班底的大制作里打了个酱油。
国内明星真人秀节目层出不穷,但大多也是二三线乃至过气明星博眼球,鲜有一线巨星加盟。一个唐厄,一个莹姐,节目组再向别的明星发动“邀请攻势”,自然化难为简,一请一成功。韩国版节目的超高收视率与全大牌的明星阵容令人底气十足,湖南卫视广发邀请帖,听上去是一个以构建企业与媒体交流平台的颁奖晚宴,其实说明白了也就是为《rollg star》办的广告招标会。
因为受了唐厄引荐,本来不在受邀行列的战逸非也收到了邀请函。
受邀前来的不是商界名流就是艺术圈的巨匠,不是身家过亿的企业老总就是资历颇深的职业经理人,湖南省副省长与湖南省委宣传部部长也都坐在台下。
在外场的冷餐会上用了些软饮,战逸非被礼仪小姐引去了宴会厅内场,他被安排在了非常不起眼的后排,看上去像是临时加出来的位置。射灯炫彩的偌大空间,抬眼望过去,前排基本坐满了人。
领导居中,大腕也坐前排,这种大型会场里的座位安排实在也是个人地位的象征。见自己的位置还在几个看来不过是品牌公关的女人身后,觅雅的战总当然不可能痛快。
礼仪小姐倒是模样俏,嗓音甜:“战总,请坐。”
“谢谢。”战逸非客气一笑,坐下了。
换作以前,他能当场翻脸走人。
这样的活动觅雅总裁本不用亲身参与,交给自己的公关先生就好。他本就不太喜欢在人前抛头露面,正装出席的场合也总让他不太适应。刚才在外场的冷餐会上,就频频有人上前来与他交换名片,战逸非这次走得匆忙,没带,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才耐着性子与那些人谈话——一样的衣冠楚楚,一样的笑容可掬,那些人一样会时不时冒出一些压根听不懂的名词与术语,一样会吹嘘自己企业的年度溢利与股本回报。
接着便来一句:战总一看就是青年才俊,不如也分享一点你的成功经验?
换作以前,他能往他们脸上砸去一只啤酒瓶。
可现在的战逸非无话可说。觅雅只在美博会之后才稍有起色,与艾伯斯的跨界合作能够唬住普通民众,但绝唬不了这些商界精英。
事实是觅雅在战逸文手里的时候,投入与产出就完全不成正比,前期那些轰轰烈烈的铺垫全都打了水票,三年没打开的消费市场,一仓库质量泛泛的产品……时尚蜀道越走越窄,夹缝求生的滋味绝不好受。
觅雅总裁面无表情,只给人留下一个极其冷漠、狂妄且寡于辞令的印象,就走了。转身的同时他想起了自己的公关先——如果方馥浓在这里,绝对能左右逢源,给那些人吹出花来。
没得到对方的热情回应,几个颇有身份的男人端着酒杯走了。其中一个矮胖微黑的中年人战逸非特别留心了一下,他也是一家国内化妆品企业的老总,腰间那条嵌着硕大“h”的皮带就能看出这人的财大气粗,而且这次他只为冠名权而来。
按理说唐厄签下了《rollg star》,湖南卫视应该会给觅雅一个植入式的合作,或者一两个广告投放的窗口。但如果总冠名商一样是化妆品企业,出于同行业的垄断规则,战逸非的觅雅就必须退出这档节目。
湖南卫视给《rollg star》开出的冠名招标底价至少一个亿。何止是巧妇无米为炊,在这些身价动辄几十亿、乃至上百亿的富人面前,自己简直什么都不是。
曾有一档经济节目令人记忆深刻,一个资产百亿的富豪回忆起自己资产刚刚过亿时的日子,对与他同一场地的数百名大学生语重心长:你觉得那时候的我有钱吗?你们一定都觉得拥有一个亿的人非常富有,你们也一定都羡慕他的富有,认为他这一生完满到可以别无所求。但事实并非这样,我因为这一个亿接触到了更广阔的世界,然后我感到自己什么都不是,我每天都羞愧得抬不起头来。
那个资产百亿的富豪在随后几年资产过了千亿、几千亿,那个富豪就是严中裕。
贫富悬殊有时并不只存在于富人与穷人之间。
颁奖晚宴少不了湖南台的台柱何老师,还特意以老带新,让那个模仿谢娜的小花旦一起露了脸。那天晚上匆匆会面吃饭,战逸非没记住那女主持的名字,倒记住了她不断扑闪的大眼睛与麻雀似的聒噪。
此刻他坐在台下,听着台上的女人一如当时的疯疯傻傻,简直无聊得想阖眼睛。
突然前排传来一个声音:
“唐厄又爆出同性恋的绯闻了,他到底是不是啊?”
前头两个女公关也挺无聊,两张妆容精美的脸微微凑近,窸窸窣窣说着闲话。
“也有可能是电视台提前为这节目搞的炒作,你也知道现在的女孩子就好这一口。唐厄当初会突然蹿红就是因为他拿自己的性取向炒作了一把,反正只要不出柜,越是暧昧不清、雾里看花,就越容易走红。他不是还和正业集团的少主传过绯闻吗?”
“这次那个又是谁?”
“那种偷拍一样的小图怎么看得清脸,不过光是看个轮廓也知道,比严钦帅多了……”
这话战逸非越听越搓火,他只想到唐厄这些时候确实没少给自己戴绿帽子,却没细想被娱记偷拍曝光的男人又是谁。
这也难怪,觅雅总裁本就不喜娱乐节目,最近忙得几乎跳脚,更是过得与一切欢愉隔绝。两个星期的时间里,他在湖南与江苏两地往返几次,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一头处理转让榕星股份的事情,一头远程操控觅雅的事务,一头与湖南卫视谈成广告投放合作。薛彤正在筹备“前店后院”为营销模式的觅雅旗舰店,滕云一边与法国那边联系新系列产品,一边还要进行原料的把关与监控……大大小小的事情一股脑地涌过来,忙得他一宿也睡不了四个小时。
“……湖南省宣传部部长林国全先生……湖南省文化厅党组书记、厅长赵友俊先生……”
照例介绍各方领导,几个名字,一片掌声。
叫不上名字的女主持继续说下去:“今晚上同样还有各位来自商界的朋友们,首先让我们欢迎正业集团董事严钦先生——”
可以用来开小型演唱会的剧院中心音响效果极好,两个字的名字似有回音,一直心不在焉的战逸非终于被彻底惊醒了。
巨大的led屏里出现了一张眉眼还挺英气的脸,第一排座位上的严钦就坐在一群湖南省领导人的身旁。
女主持忽然变得有些谄媚,尽管她想掩饰,可明眼人几乎一眼就看穿了。她一再甜腻发声,要邀请严钦上台讲几句话。但严钦摆明了不给面子,半躺半坐的姿势十分松懈,只懒洋洋地说了声:“不要了,没劲。”
女主持不识抬举再三相邀,还是何老师有眼力见,抢过话头打起圆场。
政商界的领导都在场内,谁都怕向来口无遮拦的严少爷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看过了《rollg star》的企划片,听过了总制片与导演的发言,颁过了几个无关痛痒的奖项,正式招标会被安排在了晚宴之后,礼仪小姐们又款款而出,将大伙儿引往晚宴的地方。
那个带着“h”皮带的土豪与导演走得很近,握手、拥抱,仿佛还恨不得脸贴脸地亲一亲。战逸非有些急了,他不能指望在面对几亿赞助费的时候,这群媒体人还能言而有信,何况那顿宵夜上,人家深谙谈话的艺术,根本也没允诺他什么。
但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机会溜走。
见“h”皮带的土豪与导演、制片并肩接肘,亲亲热热地同往一个方向,战逸非也打算跟上去。可恼人的礼仪又恼人地出现了,纤纤素手做了个指引的动作,盈盈微笑堆在脸上:“战总,你的位置在那边。”
海纳百川的顶级电视媒体,就连用个晚餐都把人分出了三六九等。
正尴尬地进退两难,已经与省领导人走出一些距离的严钦突然折了回来——几乎最末排的战逸非没看见首排的严钦,可对方却早在他入场的时候就瞧见了他。
最高,最白,最帅的那个。
严钦一把拽住战逸非的手臂,将他带往自己身边。对微微吃惊的礼仪小姐露了个笑:“这是我的朋友。”
第七十九章 狐假虎威
“好香啊……好香……”
最大的领导走了,留下一个省级、一个市级不那么大的,外加台里的领导、《rollg star》的导演与制片同桌而坐,果不其然,中国人还是喜欢在餐桌上解决问题。
严钦把战逸非安排在了自己身边,还非得跟他肩肘相挨,靠得很近。正业少主还没动筷子,突然又疯颠颠地抽起了鼻子:“好香啊……好香……”
一只手放在桌下,不安份地向着战逸非游过去,一把就捏住了他的蛮腰。满意地摸了摸,又顺着那流畅腰线,摸向他的大腿,摸向他的裤裆……
战逸非不得不也放下筷子,把手伸下去阻止对方放肆——谁知两个人的手刚一接触,严钦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五根热乎乎的手指跟锁条似的忽然攒紧,牢牢攥住了战逸非那凉飕飕的手指。
手一时难以抽回,战逸非微微侧脸,以凶狠的目光警告对方,可那家伙却耷拉着眉毛微努着嘴,竭力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这饭桌上的人都很体面,当着省市领导与电视台高层的面儿,战逸非皱着眉头,只得忍耐。
见对方没反应,严钦便又得寸进尺,他一边口呼“好香”,一边把战逸非的手搁在自己腿上,手指在他滑腻的手背上轻轻跳跃。跟钢琴弹奏似的。
省领导笑了:“小严你是饿了吧,这美酒佳肴整一桌,闻着当然香了!”
“不是,绝对不是。”严钦对着空气一阵乱嗅,嗅的动作很夸张,还刻意往战逸非那边凑了凑脸,“绝对不是饭菜这么俗气的味儿,是……狐狸味儿!”
“狐狸味儿?”导演也笑了,“狐狸的味儿能是香味?狐狸不是骚味吗?”
“这你就不懂了。”严钦斜睨着朝战逸非看过去,又抽了抽鼻子狠嗅空气,一脸模棱两可似笑非笑,“母狐狸是一身狐臊躲都来不及,可公狐狸就不一样,公狐狸简直香死人……”
手更不安分了,抓着对方的手就往自己的裆部摸。
“对不起,失陪一下。”战逸非霍地站起身,铁着脸就往外走。
“我也去。”严钦也马上站起来,朝一桌的人敷衍地点了点头,就快步跟了上去。
战逸非走得很急,可严钦追得更急,像条循着肉味的狗,转眼就到了他的身前。战逸非对这家伙简直厌烦透顶,还没等严钦开口,就一把揪过了他的领子。
将这家伙拖往不为人注意的角落,战逸非以手肘抵住严钦的脖子,压他在墙上。
“够了!”他忍无可忍吼出一声,意识到可能被人听见又把音量压回去,“上次还没被打怕吗?别再跟踪我了!”
“我没跟踪你嘛,咳咳……”严钦被勒得直咳,还笑嘻嘻地去搂战逸非的腰,“我是来竞标投广告的,你别那么不讲理行不行……”
“正业需要投广告吗?连锁百货、商业地产、娱乐影视,哪个领域你不是龙头老大?!投个屁广告!” 战逸非压根不信对方的话,手肘猛地往前一顶,将严钦的脖子磕得更紧。
“正业……是不需要,可觅雅需要啊……我不是为你来的,我是为觅雅……觅雅来的……”呼吸不畅,大脑开始缺氧,可战逸非勒得越紧,严钦越是莫名开心。眼前浮着一串金星,这个男人通体圣光,白亮白亮,他恍然以为自己看见天使了。
天使也没我家非非可爱。
眼见严钦翻着白眼一副要断气的样子,战逸非总算松开了手,不说话,只是气咻咻地喘着气。
“战逸非,我郑重向你道歉。”严钦突然往后退去两步,退得离战逸非远了一些,跟战俘似的高举双手,满脸诚恳地说,“我不该对你犯浑。我很后悔,特别后悔,我不该绑你,绑了你也不该打你,打了你也不该扔下你不管,扔下你不管也不该又回来欺负你……总之我特别后悔。”他一气儿说下许多,然后说,“我想你接受我的歉意,我会给你补偿。”
战逸非冷着脸:“怎么补偿?”
“我拿下冠名权送你?”
“我不要。”
“我就知道你不要,但我有别的办法。”严钦舔了舔舌头,满满得意,“谁竞争,我就抬价!哪个不识趣的敢跟我抢,他砸一亿我就砸两亿,他砸两亿我就砸五亿!桌上那个……那个一身爱马仕的黑胖子叫什么?守着一个总资产不过三、四十亿的日化企业,也敢把自己当有钱人?那叫钱吗?那就是灶台上一层和着油腥的灰。”
战逸非不信任地睨着眼睛,听这家伙说下去:“我手上的pe投资公司还关注过那个黑胖子的化妆品公司,我知道他正在排队申请ipo,这就更简单了——甚至我都不用跟他抬价,直接一个电话给证监会,他就等着申报文件存疑被一次次打回去吧!”
严钦眉飞色舞,越说越得意,越说越觉得自己应该受到战逸非的奖励,他走上前,抱他的窄腰,摸他的屁股,继续说,“等抢下了冠名权该怎么宣传怎么宣传,反正等到节目正式开播的前两天,我就跳票,赔他几千万的违约金了事。那时候再想招标就来不及了,你趁机去和节目组接洽,他们肯定想与其开天窗还不如先到手几千万,不让你冠名都不行。”
“你真的有病……”战逸非反应冷淡,这法子或许管用,可他压根不想承他的情。
“我有病!我真的有病!”整个人压迫上去,严钦试图以两条手臂将对方箍得更紧,还舔着舌头笑了,“战逸非,我不讳疾忌医,你也不能见死不救啊……只要你敢治,我就敢好……”
“有病就去医院,我治不好你。”或许是这样的地方不容翻脸,或许真是这几天累得够呛,战逸非虽然推开了对方的骚扰,但也没表现得太过愤慨。
“我去!我马上去!我一定去!”正业集团的少主人居然瞪圆了眼睛,指天指地发起了誓,“非非让我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战逸非冷冷一勾嘴角:“那你怎么还不去死?”
“这不还没吃着么!”严钦无辜地喊,转眼又嬉皮笑脸,“你得疼疼我让我吃一口才行,否则九泉之下,我阖不了眼睛。”
战逸非面色更差,这人就像黏了一手的稀泥,怎么也甩不脱。
“你别再惦记那个姓方的了!别看他这会儿受伤不轻,还有能力背着你勾搭富婆。”
战逸非皱眉:“你胡说什么?你怎么知道他受伤了。”
“我关心你嘛,你的一举一动我都看在眼里,放在心里。”严钦摆出更大咧咧的笑脸,不怕打似的往前凑了凑,“姓方的那种人我见得多了,有抱负、有野心,还有一点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为了所谓的前途事业可以坑蒙拐骗不择手段。不用深想我都知道,他哄你的时候想的都是你的钱,他上你的时候想的还是你的钱,你这会儿钱没有了,他就按耐不住准备另谋出路了。”
“不可能。”战逸非表面上无动于衷,心里却“咯噔”一下。
瞧这小子小脸煞白的样子特别招人,严少爷完全失了分寸,毫无顾忌地便扑上去,舌头吸溜舔出,直往他脸上亲。
战逸非这回是真恼了,挥拳就要动粗,可手臂刚刚抬起来,忽然又止了住。
牡丹花下死,严钦本来料定也做好了准备被揍一拳,可没想到战逸非没揍自己,而是——
吻了自己。
这三厘米的身高差显出了优势,一个男人捧住另一个男人的脸,舌头野蛮地侵入他的嘴唇,狠狠吮吻。
这么些年,他就像条追着自己尾巴橛子的狗,死命原地打转却怎么也咬不进嘴里。这一下又凉又薄的唇送来了最软腻香甜的舌头,严钦完全被吻懵了。比刚才被勒着还透不上气,他一面本能似的纠缠对方的舌头,一面眼冒金星白日做梦,满脑子绘声绘色的淫秽念头:他想把他抱定在床,看他打开两条修长白腿,翕动小穴嗷嗷待哺,他想摸出胯下的鸟来喂进他的身体,疼他一宿不停,第二天早上再嘴对嘴地给他喂早餐……
他越想越觉得应该吸取十年前的教训,这一回他得把战逸非彻彻底底据为己有,他不能再让别人碰他,唐厄不行,那姓方的更不行。他得把他用铁链锁在家里,活动范围仅限于卧室,最好仅限于床上;他得让他每天除了自己什么人都见不到,每天除了挨操什么事也干不了。
突然又被粗暴推了开,严少爷还没从这段自己编织的绮梦里回过神来,身前的男人已经急匆匆地走了。
尾随那个束着“h”皮带的中年男人进了洗手间。
战逸非刚才的确想揍严钦,但在看见这个中年男人的瞬间忽然改了主意——
你不说我是公狐狸么,那我就狐假虎威给你看。
中年男人正在水池前洗手,从镜子里看见一个男人向自己靠近,脸上露出了不自然的神色——他虽不知道这小子是谁,却不可能不认识严钦。他刚才清清楚楚地看见这俩人在接吻,两个男人。
“明星参与的综艺节目很多,你有的是机会冠名推广,这个合作我谈了很久,我劝你你还是主动退出吧。”战逸非一样俯下身子在池台前洗手,水流之下,手指修长、干净;灯光映衬,皮肤细滑如缎,倒不似男儿。
中年富翁没想到这个陌生小子居然单刀直入,这么堂而皇之地就提出了这么无礼的要求!他忍不住抬眼看他一眼:一副高挑挺拔的身材、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孔,唇薄如刃,凤眼凌厉,莫名教了有些发憷。
“你在开什么玩笑?!公开竞标不就是公平竞争么,你要是想冠名,自己砸钱就是了!”
“是的,我可以砸钱。你竞争,我就抬价。你砸一亿我就砸两亿,你砸两亿我就砸五亿……”眼神冷冽如故,嘴角倒微微扯了个笑,“但是我不想这样,我想你也不想这样,白白让自己的钱流入湖南卫视的腰包。”
中年富翁不知这小子的底细,但却知道以正业集团的实力拿下冠名权根本不在话下。方才那幕男男拥吻的画面又浮现眼前,忍不住再抬眼看对方一眼:肤白面俊,眼梢微吊,越看越似那类以色事人的男宠。
“如果你这次愿意帮我的忙,我当然也会礼尚往来,帮你一次。我从我朋友那里知道你正在排队申请ipo,这事情就简单了——你也知道他这人跟方方面面都很熟,直接一个电话给证监会,你的申报文件可能就比别人的优先获得批准——当然,反过来也是一样的。”
行外话唬不了行内人,所幸为了有朝一日融资上市,战逸非自己也想过为觅雅申请ipo。虽说觅雅目前的境况糟糕透顶,但相关手续他仍然一清二楚。适当停顿之后,简单又聊两句,最后他说,“早一点获批,早一点融资,这难道不比冠名一个娱乐节目有价值得多了?”
觅雅总裁从头到尾只是面无表情地虚张声势,他说话的时候心里没底,也根本没想到,从自己公关先生那里学来的这套还挺管用。
回到餐桌旁,战逸非悄悄吁了口气,那个亦步亦趋的变态居然已经提前走了。
严钦在这桌上的丑态几乎同一时间就传到了严中裕的耳里。未免继续丢人现眼,一样因出差而人在湖南的严总当即下了诏令。
面对一群领导人的询问,他面不改色地回答:他跟我说先回酒店了,我一会儿也去。
《rollg star》的冠名权最终以近两亿的价格花落一家酒类企业,因为与觅雅不存在竞争关系,觅雅顺利成为了合作商,不仅会大量植入节目,还拿到了广告时间的第一窗口。而以唐厄的炒作配合作为资源置换,私底下谈成的价格也不过一千多万。
虽说在女垂网站上进行社区式营销价格更低廉,在热门视频网站上进行视频贴片媒体覆盖率更优,但没有什么比牵手湖南卫视的王牌节目,更能让经销商们感到振奋。波普大师的杰作总算可以在被世人遗忘之前登上荧屏,同样,他也完成了在美博会上对自己品牌合作商的合同承诺。
天上云重,月色不明,星子擎灯。从长沙飞往上海的航班订在第二天上午,躺在酒店的大床上,两个多星期的辛勤与疲惫已被驱赶一空,战逸非是真真归心似箭了。他这会儿还陷在不可思议和着兴奋的情绪里,第一时间就想掏出手机给方馥浓一个电话——他刚到湖南就从当时嘱托的护士那里知道方馥浓已经醒了,后来又听妹妹说他恢复得相当不错。
本来还想问更多,可小丫头总是支支吾吾,有些可疑地欲说还休。
他想告诉他这次的媒介合作十分成功,他想告诉他自己卖掉了榕星的股份替他还债,他想听听他的声音。
可和虎口脱险于严钦那次一样,和这些日子那么多次手握电话最后却没拨出号码也一样,最后到底没能按下那枚通话键。战逸非这会儿仍然生气,明明是那个王八蛋吃里扒外、咄咄逼人又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发火,凭什么还得自己先低头?!
算了,不差这一时半刻,明天就能见面了。
第八十章 时针比你勤快
司机老夏等在机场,帮着战逸非放了行礼,就顺着他的意思载他回了公司。
“战总,这次出差可够久的。”
“嗯。”
“要不还是回家去休息一下吧,看你怪累的。”
“没事。”战逸非摇头,“回公司。”
司机老夏问了他几句话,他都答得挺敷衍,仰头后靠,视线松散地落在窗外。听妹妹说,方馥浓一早就进了办公室。
那个王八蛋简直不要命了。战逸非在心里骂了声,想着,无论如何也得把他撵回家去。
唯独路过南京西路正业广场的时候,急着叫停了司机。他看见了一家奢侈品店的橱窗里展示着一条领带,亮粉色,斜条纹,涤丝衬里。
应该挺衬方馥浓。
战逸非急匆匆地下了车,示意老夏随便去哪儿去转两圈,自己一会儿便好。人行道上的绿灯正在闪烁,最后几秒,他想也不想便箭步几下穿过宽阔马路,小跑着进入店里。
导购小姐长得杏眼桃腮,很漂亮。这社会上有这么一种约定俗成的逻辑,美人与美人之间应该惺惺相惜,所以她一边以礼盒装包扎这条领带,一边不忘与眼前的帅哥搭讪,她说,这么招摇的粉色一般人没勇气去驾驭也驾驭不了,你戴这条领带肯定好看。
“送人的。”战逸非嫌对方磨叽,催促一声,“快点好吗?”
导购小姐还要说话,对方已经彻底不耐烦了:“算了,不用包了。”
导购小姐属于自作多情,战逸非的确喜欢好看的人,但就是最“一条玉臂千人枕”的时候也挑嘴得很,一般好看的人根本入不了他的法眼。
站在一家sta前头等来了老夏,上车之后,战逸非一路上都掂着领带盒自顾自地微笑,那笑容极浅,极温和,甚至极少出现在这个男人的脸上。惹得老司机都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声:“战总,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不是,只是挺长时间没进公司,有点想他们了。”
这个“他们”其实是“他”。司机老夏早知道,却很体己地没点破。那天他接到电话,开车来接他们俩去公司,一见两个人下楼便觉得不对劲。
上了车就更不对劲了,一个男人把脸埋在另一个男人的脖子里,早高峰时候的车子堵了一路,他就偎着对方睡了一路,而另一个男人竟还笑着解释:“他昨天累了一个晚上。”
老夏当时就不明白了:战总不是送了你一辆车么?你怎么自己不开车?
两个男人又蹭又抱,黏糊得好比燕尔新婚,刚才那个便又回答:因为我也累了一个晚上。
他给战家人开了大半辈子的车,知道这一家人都有那么些口是心非,上梁不正下梁歪,老子严重,儿子更重。他替年轻时候的战博去警告过小三别胡闹,替战家大儿子前脚送走老婆后脚就接来情人厮混,还替小三所生的战家二儿子追着一个模样混血的男孩子满街跑……豪门大院的故事不外乎就是这些,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老夏踏踏实实做人,兢兢业业开车,一直奉行“沉默是金”为第一工作准则。
可他从没想过,这个男孩子居然会变得这么快乐,这么好。
许是骨子里本就不坏,可以随波逐流,也可以溯游而上,只看跟没跟对人,找没找对方向。
车停在楼下,战逸非坐着电梯直接去了自己办公室在的那一层,一进门便对ay说:十分钟以后通知方馥浓到我的办公室来。
黑色镶金的领带礼盒扔在桌上。觅雅总裁临时决定不包领带盒,除了嫌弃导购小姐动作太慢,还有另一个打算。
将亮粉色领带取在手里看了看,战逸非又取出一张三千万的支票,将它与领带一起放了回去。
小宋跟着方馥浓一起进的办公室。小宋似乎想扶他,方馥浓没让,他看上去一点不像鬼门关前晃过一遭的人,但开胸手术真是重创,这家伙看上去瘦了不少,本来就削瘦的脸颊都微微有些凹陷了。
进门来的两个男人坐在了老板台前,方馥浓从头到尾表情严肃,眉头皱起,花哨的眼睛陷在一片阴影里,连嘴唇也牢牢抿紧。
战逸非不止一次想过,方馥浓的嘴唇天生就该是用来接吻的。他的嘴唇比自己的肉一些,嘴角微翘,唇型也非常性感。他爱死了在性爱时跟他接吻,却不喜欢他把嘴唇抿成这样。
“你怎么不在家里多休息几天?”战逸非问。
“本来也想多休息几天,但事情催的急。南京一家经销商嫌发给他的那批货都是老货,保质期一年不到,要求换货,否则就退货。我让elevn、nancy两个协助苏州的小刘盘了盘货,发现仓库里超过半数的产品生产日期都是两年前。”
“怎么可能?”战逸非大吃一惊,“觅雅成立至今也不过两年的时间,市场调研、产品研发、原料采购都花了不少时间,当时我哥一直为生产推进太慢而生气,怎么可能接近一半的产品生产日期都是两年前。”
“这要问你。”方馥浓倒显得不怎么担心,“其实,这个问题也不算什么,诚心诚意与经销商沟通一下,再给出解决方法就好。对于化妆品允许标明的保质期时限,国内是三年,国外是五年,现在国内也已经放宽至了四年。几个城市的旗舰店筹备得很快,顾客不会注意到美容师往她脸上抹的产品是什么时候生产的,而且产品上市以后必然会有促销活动,接合十一、双十一、这些老货作为赠品也就出去了。”
“哦,这样。”战逸非放宽了心,低头瞥见自己手边的领带盒,忽然又有些紧张,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把那条一看就价格不菲的领带递了上去,“这个,拿着。”
方馥浓将领带盒接了过来,无视上头那个特别有范儿的logo,皱眉问:“这是什么?”
“算我给你的礼物,打开看看。”嘴角可爱一翘,又努力表现得冷冷清清,“你看了以后也别太感动,好好工作回报我就是了。”
可事情和他想的不一样,他的公关先生压根没打开这份礼物,而是态度恶劣地直接扔还在了他的桌上。
直视身前老板的眼睛,男人那双唇以个冰冷弧度勾起:“你以为每次只要你晃一晃手里的骨头,我就会摇着尾巴凑上来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薛彤几个地方来回奔忙,一边谈客户,一边筹备旗舰店,滕云为新品研发一连加了几宿的班,小宋甚至主动承接了本该交由公关公司的路演,分文不取却比谁都认真,他甚至都不是觅雅的人!”刚一扯开嗓门,便觉得一口腥甜自胸腔中泛起,涌上了喉咙口。
原来气得吐血还真不是电视剧里夸张。
强行将泛起的血沫咽回去,方馥浓声音放低,神情更冷,“所有人都在为你的公司拼搏,可你在干什么?”
见这俩已是剑拔弩张,小宋在一旁赶忙打圆场:“不要紧的,其实我自己也想多学点——”
“滚蛋,没说你。”一眼没瞥向身旁,一句话就让对方闭了嘴。他这会儿是真的生气,对谁都摆不出一张好脸,平日里的八面玲珑荡然无存。
战逸非一样拉下脸来:“我在工作。”
“工作?”方馥浓脸上起了个笑,语气依然不善,“一屋子人里就数你笨,连墙上的时针都比你勤快,谁会相信这么个人外出半个月是在工作!”
战逸非瞬间火了:“方馥浓!你别太过分了!”
两个人交汇的视线里冒出火花,这一开架,便把躲在外头的战圆圆给引了进来。她手上抱着两本杂志,一本是唐厄再传断背疑云,一本是唐厄辟谣声称目前为止只爱女生;一本隐隐约约露了另一个男人的脸,一本是唐厄在记者的连番追问下扶额大笑,矢口否认。
“哥,你自己看。”杂志扔向哥哥眼前,战圆圆把头摇得好似童年的货郎鼓,明摆着恨铁不成钢。
战逸非低头朝杂志封面瞥去一眼,耳根一下烫了。
尽管唐厄对外一直宣称只是角度问题,但明眼人一眼即知,这两个人确实在接吻没错。
长得不逊于明星的富二代,全中国也没几个。别人不知道杂志上那个跟唐厄一起的男人是谁,可公司里喜好八卦的姑娘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老板,并马上嚷得人尽皆知。
战逸非当然认得自己的模样,可他却没想到居然在唐厄的手腕上看见了自己那串佛珠。
这么好的品相说是独一无二也不为过。这串佛珠唐厄以前问他要过几回,可就是最迷恋对方的那阵子,他都没给。战逸非印象里这珠子自己一直揣兜里,怎么也没想到这会儿居然戴在了唐厄的腕上。
“不过是接个吻罢了,这有什么?”一种类似于被捉奸在床的尴尬,可对方刚才的态度刺伤了他的自尊心,他只能死犟不松口,“我就不信,你在商场那么多年,就没为了工作逢场作戏过?”
方馥浓站起身,转头看向身旁的战圆圆——
“圆圆,谢谢你在我不在公司的时候替我查收并回复了邮件。”一言未毕,男人一把拽过女孩的手臂,将对方拉近自己眼前——
四唇相触继而深入。男人眼眸轻闭,吻得如火燎原亦如侵略,受宠若惊的女孩来不及闭上眼睛,连连扑闪睫毛。
“方馥浓你——”声音止住,一腔久别重逢的热情也草草收场。战逸非又惊又怒,他受不了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吻别人,即使这个“别人”是妹妹也不行。
放开已经笑痴了的战圆圆,方馥浓冲那一双波光粼粼的眼睛俯身一笑:“为了工作——”
战逸非抄起手边的《时尚o》就砸过去——未拆封的双刊,比砖头轻不了多少,边角同样尖锐。
根本没料想对方会向自己动粗,公关先生完全没躲。
比不了钢筋当胸穿过的惨烈疼痛,但开裂的眼角立即渗出血丝。方馥浓怔在原地,战逸非一样睁大双眼愣住了。他们谁也没想到,这场会面竟会以短兵相接收场。
“这样……太累了……”抬手擦拭眼角伤口,手背立刻沾上了点点血迹,他自嘲似的摇了摇头,试图维持住不太苦涩的笑容。
战圆圆还未从那个吻里完全回过神来,就看见方馥浓转身走了。
“馥浓哥……你别走!”
公关先生对一切呼唤充耳不闻,才不管身后是否山崩地裂。
第八十一章 与往事干杯
开胸手术后留下的刀口隐隐作疼,方馥浓头也不回离开觅雅所在的双子楼,即使有人叫着他的名字追在身后,他也没理。
方馥浓拦车就走,追下楼的战逸非只能看见出租车远去的一路尘灰,眼睛被突如其来的光线剜得睁不开,人也追不上。
“方馥浓!”战逸非尽力地喊。
听见喊声,司机问副驾驶座上的男人,要不要停车?
方馥浓看了一眼后视镜,然后摇头说,“随便转一圈,看看上海吧。”
司机不解地又抛问题,可对方已经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出院不久的方馥浓日子过得是糟糕透顶,事情一桩一件,都是催人命的急迫。叶浣君那天买了甲鱼要给侄子炖汤,刚刚走出菜场走上小道,眼前冷不防蹿出一个民工打扮的男人,劈头盖脸就泼她一身油漆。民工打扮的男人一溜烟跑没了,只留下一个中年女人两脚瘫软跌在地上,如同小姑娘般哇哇大哭,回家的时候手里的甲鱼都忘了拿。
那些高利贷者可没有一副糍粑心肠,除了泼了叶浣君一身油漆,还半夜三更砸她的窗户。叶浣君报过一次警,可警察摆明了不热衷于调查这样的小案子,寥寥草草应付了事。报案等同于石沉大海,叶浣君受了惊吓,一病不起。
叶浣君委托侄子把房子卖掉,她想着是不是搬家以后就能免受骚扰,后来她又对方馥浓说,她最近总梦见二十年前跳楼的那个姓齐的女人阴魂不散,前来索命。她认为最近这个家里的人过得那么背,一定与那个女人脱不开关系,也一定得去庙里烧个香。
鬼神之说当然是无稽之谈,可叶浣君言之凿凿,她还说自己那天在医院里看见了一个年轻人,五官脸型尤其是眼睛里的媚态,简直就和当年那个女人一模一样。她当时不觉得什么,可回家以后越想越觉得可疑,不是借尸还魂都不可能像成这样。
这话就更扯了,方馥浓知道却没点破,叶浣君是看见了战逸非。
这几天热得蹊跷,太阳频忙,以倾泻之态几乎将车顶完全烤化。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新车的汽油味,方馥浓感到胸口疼得更厉害了,连连咳了几声。喉咙口甜腻得教人起疑,他怀疑自己又会像痨病鬼那样咯出血来,赶忙摸出了口袋里的烟。
也算以毒攻毒。
司机大哥以前也见过这样漫无目的的乘客,不是刚刚失恋,就是将将失业。他哪儿知道眼前这个男人算是两者均沾,反正看着不像,看着该像是游猎欢场的公子哥,只有让别人“失恋”的份儿。司机大哥将空调调低一点,又稍稍打开车窗,试图搭话:“这几天热得够呛。”
方馥浓将一根烟咬进自己嘴里,又递了另一根给对方。
司机大哥忙摇头:“谢谢,谢谢,不抽烟。”
“正在戒烟?”
意识到对方的目光似在询问“你怎么知道?”方馥浓点着了自己的烟说,“你的指甲盖都被烟熏黄了,至少十年烟龄。”
“二十年烟龄。”司机大哥笑笑回答,“肺气肿引起了肺心病。不借不行了。”
方馥浓犹豫着要不要把烟掐了,对方倒又笑说:“别掐,闻闻这味也好。”
朝司机细细打量一眼,对方一头白发,满脸纹路,脸部、双手都有明显的浮肿迹象,像是肺气肿晚期才有的症状,方馥浓便说:“你倒挺拼的,这把年纪又身体不好,应该安心在家颐养天年。”
“没办法,儿子要结婚嘛。一个月近万块的放贷,做父母的能贴他一点是一点。”
“你该让他自己还,不挣钱养家还算什么男人?”
“他平时就大手大脚,别提挣钱养家了,那点工资根本不够花。”司机的老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二十年烟龄,要我戒烟简直是要了我的命。其实不戒也可以,可一款治疗肺气肿的外国药太贵,我儿子劝我戒烟以后吃中药治疗,我自己也不想再给家里增加负担——”
“你这活法太憋屈了。”方馥浓摇头笑了笑,又把烟递上去,直接送到了对方嘴唇边。
“真不行,真不……”
“去他娘的不行。”方馥浓毫不客气地骂了一声,“把肺抽烂了是老子自己乐意,你他妈少管,反正老子死后不用你上坟——你以后就这么跟你儿子说。”
司机大哥推唐不得,终究没忍住把烟咬进嘴里,身旁的男人还亲自替自己点了上。
“这才对嘛。”方馥浓莫名开心地大笑,继而又咳起来。
车里的烟雾浓重了些,见对方又咳得厉害,司机大哥一边开车一边吞云吐雾,还忍不住劝说,“我倒是觉着你不该吸烟了,年纪轻轻的,比我个老病号看着还不精神,再这么折腾肯定活不长。”
方馥浓不以为然,“我这人活不长也死不了。”
司机大哥把车开上了高架桥,他把视线投向窗外,近处的巨幅广告牌从眼前飞速划过,远处的东方明珠耸峙入云,缓缓移动。
日新月异的不夜城,他是真的腻了。
与那位司机大哥把整座上海几乎逛遍,方馥浓回到叶浣君家里的时候天已经晚了,这几天这位美女不舒服,做侄子的总得表表孝心。
叶浣君正蜷在沙发上看娱乐新闻,娱记当场连线唐厄的经纪人以求证他的断背新闻。电话接通后,电视里立刻传出一个巨娘的声音——
“我是真的觉得那些断章取义的人很搞笑,小唐本人不歧视同性恋,他也有不少这个圈子里的朋友,可他确实不是,他很喜欢女孩子,他确定自己至少目前为止还是异性恋……”
这话答得还算妙,谁也不得罪,没一口就断了女孩们对他的幻想。事实就是那些卖腐博眼球的明星大多都是直的,真正的基佬总怕被人一眼看穿。
这个声音让方馥浓头疼,他没打算吃饭,打算早点休息。
忽然看见了桌上放了一束包束精美的花,叶浣君这会儿懒得打理,压根没想插进瓶里。
方馥浓问:“这是哪儿来的?”
“与你前后脚来了个快递,送了这花。其实来送过好几次了,都被我赶了回去。”叶浣君多少年没见有人往自己家里送花,一开始还吓得不敢收,今天倒是突然想明白了,“我本来想估计又是那天泼我油漆的人,可我又想那些亡命徒犯不上这么浪漫又阔气……”
充耳不闻叶浣君的聒噪,方馥浓取出卡片,上头依然是一个飘洒大气的“李”字。但这次与以前不一样,卡片上还有一个地址,一个时间。
地址是那条狭窄弄堂里的“老妈菜饭”,时间就是两天之后。
学生时代的方馥浓曾有一个女友,也许可以算得上是“唯一的女友”。那个名叫李卉的女孩曾与他抵头向靠,指着一本书,看一个名叫冯唐的作者回忆令他心动的女人。若干年后的再次相见,女人说了这样一句话:要不要再下一盘棋,中学时我跟你打过赌,无论过了多久,多少年之后,你多少个女朋友之后,我和你下棋,还是能让你两子,还是能赢你。
这句话带给李卉的触动很大,同样也让方馥浓印象深刻。
不惊讶,不意外,心跳如常,好久不见。
第八十二章 鹰隼莫相猜
这个女人当年逃了婚,去了意大利,去了法国,继而游历遍整个欧洲。她懂得了卡赞勒克的玫瑰最适合提炼精油,懂得了罗马洋甘菊比德国洋甘菊更具有安抚作用,她也懂得了,一个女人原来并不一定非得是一个男人的“肉中之肉,骨中之骨”。
方馥浓与李卉面对面坐着,惹得旁人纷纷投来艳羡目光。这也难怪,男的该是绮筵公子,女的该是绣幌佳人,名车内调情,酒店里软语,千该万该,就不该出现在这么个与他们形象全然不符的路边摊上。
卖菜饭的大婶被李卉吓懵了半晌,非得紧眯眼睛仔细辨认,才能确信还是当初那个嗓音清脆的漂亮丫头。
卖菜饭的大婶责怪方馥浓:“你们夫妻俩外出怎么也不把孩子带上,我还想看看你们的孩子有多好看呢。”
“热伤风,出不了门。”谎话张口即来,方馥浓笑了笑,“下回一定带来,任你管教打骂。”
方馥浓与大婶说话的时候,李卉就一直面带笑容地看着他,明明知道对方胡说八道也毫不动气。她把这些年的阅历一点点藏起来,又一点点回归从前,还像那个憧憬爱情、憧憬嫁人的小女孩。
风在两人之间回旋,因为白天太燥,夜里才显得尤其荫爽。
不过分别六年,可这个女人已与过去判若两人。一身浑然天成的大气装扮,一种更胜经年沉淀的从容风范,对方馥浓而言,惊讶也惊艳。
方馥浓定定注视着李卉,直到对方率先开口,“我联系上滕云有一阵子了,知道你不少事情,还知道你受了伤,所以我拜托他先不要告诉你。”
“滕云……”方馥浓微微皱眉。
“怎么了?”察觉出对方面色有异,李卉问,“有什么不对吗?”
“不是。”想了想,他回答,“他是一个什么心事都藏不住的老实人,怎么可能你和他联系上那么久,却完全没让我发现?”
“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人总不可能一成不变。像你们这样出类拔萃的男人,本就该互不买账互相竞争,没理由一个人总被另一个人一眼看穿。”
“无心与物竞,鹰隼莫相猜。”随口应了一声,方馥浓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看着李卉说,“倒是你,变化不少。”
“没有吧。”李卉有心玩笑,“是变老了?还是变得更漂亮了?”
方馥浓笑,“变得与众不同了。”
李卉也笑,“你怎么都不问我这些年过得好不好?”
“看你这样子就知道很好,明知故问的事情我从来不干。”
“确实不错。”李卉说,“那人对我很好,他支持我创立自己的公司。”
“哪一行?”
“跟你现在干的是同一行。”
方馥浓露出惊讶表情,“品牌企业,尤其是时尚行业的品牌企业和别的公司很不一样,它前期投入十分惊人,看来那个男人确实很大方。”
李卉转移话题,“我记得你第一次带我去酒吧时,为我点了一杯sexy on the beach,你告诉我鸡尾酒也会说话,点这样的酒就表示这个男人对这个女人感兴趣,停留在肉体层面;而如果一夜温存之后,一个女人不想让醒来的情人看见自己隔夜的残妆,就表示这个女人对这个男人感兴趣,感兴趣到不止想上他的床,还想嫁给他。”
这事方馥浓也记得,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李卉摇头,继续说下去,“你们男人总把自己看待成一个猎手,蛰伏、守候、确定目标、欲擒故纵……可女人大多时候要简单地多,如果一个女人喜欢一个人,即使嘴里不说,她的行为、态度乃至眼神都会把她的心思泄得一清二楚。”
“所以呢?”方馥浓挑了挑眉,对方的回忆并未唤起他的热忱,“我们现在要开始叙旧了吗?”
对于与昔日恋人重逢一事,方馥浓并不怎么入戏。这些日子战圆圆缠他缠得厉害,令他大为头疼。在方馥浓眼里,战圆圆那种“过家家”似的喜欢根本不足以称为男女之情,但管它呢,那个女孩就是发了疯又入了痴,非摆出一副“非君不嫁”的架势。
他现在不想与任何一个女人产生情感纠葛,无论是一个大学刚刚毕业的女孩,还是差一点与自己步入婚姻殿堂的女人。他一直认为自己最可能结婚的时候就是六年前,那一次他没有走进礼堂,这辈子也就注定与婚姻无缘了。
“我不是为叙旧来的。”似乎看出了对方的不入戏,李卉笑了笑,补上一句,“我想请你来为我工作,为表我求贤若渴的诚意,我还打算替你还清那笔借贷。”
这是这个星期里第三个打算给他三千万的人,当然在方馥浓看来,李卉才是第二个。
而且李卉的好意更体贴,更聪明,也比战圆圆的更教人无从拒绝。她说,她不是借钱给他,更不是送钱给他,她是投资,投资他在南非的生意,只要他愿意就可以随时离开,她要的只是利益上的回报。
不得不说,方馥浓确实有点动心。
白天燥,晚上凉,天空中云絮低垂,习习凉风扑面而来。
方馥浓在这头与昔日女友旧梦重温,那头的滕云与许家母子正同桌吃饭。
滕云与许见欧之间的感情虽然陷入了危机,但跟许妈的关系却是日进千里,他隔三差五回去看她,有的时候与许见欧一起,有的时候独自一人。许爸离退休不远,正卯足了劲儿发挥最后的余光余热,向来自视甚高的许妈闲来无事与自己这半个儿子聊一聊,倒越发察觉出他身上的可贵来。
比如他记性好,自己提过那些想吃的想用的,第二天总能看见他捎过来;比如他肯用功,改掉以前那一身怀才不遇的酸腐气质,在新的环境里也就风生水起了。
许妈没给伤愈不久的儿子夹菜,倒舔了一筷子响油鳝丝给滕云,对他说:“你上次让人送来的按摩椅挺不错的,你爸爸说比那些盲人按摩师还地道,他的肩周炎和腰肌劳损好像一下子缓解了不少。”
滕云笑了笑:“日本人的东西嘛,价格虽然不算低,但品质总是有保证的。”轻描淡写一句话,四万多块钱人民币也就是“不算低”。
饭吃了一半,许妈忽然想起了不知道谁提过一句方馥浓受了伤,便问儿子:“小方他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被人捅伤进医院了?”
许见欧刚要回答,滕云已经抢在了他的前头:“他欠了很大一笔高利贷,还不上了,所以被寻了仇。”
“这是怎么回事儿?”许妈大惊,连手里的筷子都放了下,“他怎么会借高利贷的?!他不是生意做得特别好么?”
“有些人是外强中干,表面上看着风光无限,其实穷的和乞丐一样。”滕云一边说话一边给许妈夹菜,喊她一声,“妈,吃菜。”
“不像啊。”许妈摇了摇头,啧啧感慨起来,“这孩子长得好,头脑活,我一直觉得他肯定会有大出息。”
“长得确实好,可如果真的头脑活就不会卖车卖房,两套别墅都抵押了出去,还差点被人捅死在街角旮旯……”
“滕云!”这种冷嘲热讽的态度让许见欧不太满意,出声打断了对方。
滕云冷冰冰地看了情人一眼,转眼又堆上一种十分突兀的笑容看着许妈,问她:“妈,爸觉得那茶叶好不好?如果他喜欢,我可以让人再送些过来。”
“你爸再过几个月就要退休了,这会儿估计是得上了退休综合症,宁可在外头瞎忙也不太肯回家。”许妈叹着气,又把话题扯回方馥浓身上,“看来确实是我看走眼,小方这孩子太自命不凡也太好高骛远,爬得高摔得重,他比不上你,一步一步走得踏实,让人放心。”
“方馥浓这个人向来擅长唬弄人,不过,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难得获得肯定,滕云的脸上总算浮现真心笑意,关切又问许妈,“妈,你有什么想要的不妨告诉我,见欧忙着电视台的新工作,可能这些日子都没怎么顾及到家里。”
第1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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