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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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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武]汉大故事 作者:云淡若风

    正文 第1节

    [汉武]汉大故事 作者:云淡若风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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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书名:[汉武/霍卫现代]汉大故事

    作者:云淡若风

    【文案】

    写给自己,细水长流的温馨霍卫,不虐不强迫不苦逼。

    内容标签:年下 情有独钟 强强

    搜索关键字:主角:卫青,霍去病 ┃ 配角:刘彻,平阳,卫子夫,公孙敖 ┃ 其它:汉武,霍卫,现代

    ==================

    ☆、 引子

    当你发现电脑里所有exe文件图标都变成了一只手捧三炷香的野猪,那么恭喜你,你中了本年度风靡网络的蠕虫病毒——野猪烧香(又称“金猪报喜”)。短短一个月,数百万计算机用户中招,各大杀毒软件厂商频繁升级自己的病毒库和广告宣传,更有人悬赏十万美金缉拿病毒作者。

    总之,在这个病毒肆虐数月,广大网友纷纷肉疼地付费购买正版杀毒软件,以为从此自家小电高枕无忧时,一波新的灾难降临——灰凤横空出世!它纵横网络江湖n年,有六万多个变种,诞生之日起,就被反病毒专业人士判定为最具危险性的后门程序,并引发了安全领域的高度关注,更是连续三年被国内各大杀毒厂商评选为年度十大病毒,堪称“毒王之王”。

    之后的某天,国内某综合论坛出现了一个帖子,又掀起了一阵波澜,帖子中链接的是某高校论坛的bbs水区高楼“汉大唐大,谁才是民办高校的no1”数百页的楼里,砖头吐沫横飞,掐架爆料不断,就在掐得最严重的几天,一个新id的几个发言引起了广大网友的注意

    “让你们汉大的野猪校长好好拜拜!”

    “不是说我们唐大工科不行吗?让你们这群工科男见识见识!”

    下面是野猪烧香的截图。

    以理工科立校,坚持“严谨勤奋求实钻研”的汉大学生,在掐架这个项目上本来就不是文法经管见长,“博学睿思会通中外”的唐大学生的对手,如今又被在专业内狠狠羞辱了一次……于是,顺理成章的便有了——

    “就你家小凤校长白莲花一样高贵纯洁?腹黑到毛都灰了!”

    下面附带一只灰灰的小凤。

    这个帖子爆料这两个病毒是两校学生掐架掐出来的。帖里更有人证实,全国最大的两家杀毒软件厂商,别看最近各种广告商战,揭短抹黑,搞得你死我活,实际上两家的老板都是汉大校友,同年同系同班同寝室,还是上下铺,当年形影不离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一起踢球一起把妹一起搅基,这次病毒风波,两家都赚得盆满钵满……

    广大网友刚在哀嚎,你们掐就掐关我毛事?我只是在水里好好游泳的说,两大高校发言人便及时出面辟谣顺毛了。

    公孙弘发言人说:“众所周知汉大的学业负担非常重,课程非常饱和,白天课时全满晚上继续实验,寒暑假进工厂的进工厂下矿山的下矿山,学生们都是奋战在祖国工业生产第一线,用工业发展推动社会进步的好孩子!在校期间理论课程培养扎实,专业实践安排科学丰富,没有时间搞那些个东西的。而且我校与唐大一直是友好校兄弟校。”

    房玄龄发言人说:“我校与汉大学科互补性好,我校文法经管专业是全国重点学科,汉大理工类专业实力强,我校女生多,汉大男生多(众笑),又因为地理上非常近,历来交流广泛,学生之间关系特别融洽,经常一起开运动会,联欢会,组织球赛,今年还准备开设几个联合培养的专业,请广大应届考生密切关注,踊跃报考。”

    帖子于是开始吐槽发言人:

    “白天课时全满晚上继续实验,寒暑假进工厂的进工厂下矿山的下矿山”

    ——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天天作业月月实践年年论文,汉大是血汗工厂不解释!老师们你们不累咩?

    ——我们学院暑假要全员下矿,gt_lt

    ——泪眼婆娑,俺家有个亲戚,名校海龟博士,走关系花钱托人进的汉大(多少钱你懂的),没想到试用期没有通过,据说是真正的女人当男人用,男人当牲口用……虽然工资高,奖金多,试用期把打点的那些钱差不多都赚回来了,但是等于免费打工一个学期啊亲!!!!真血汗工厂不解释!

    ——求门路,学历合格能吃苦,专业热情高,愿投身血汗工厂。

    ——你啥专业?有的专业不用走门路,直接投简历就行,笔试两轮,综合和专业,面试三轮,人事处、学科专家、校级领导,最后有一次试讲。我就是去年投简历进来的,不是海龟,有工作经验。工作是累点,教学科研任务都重,但是待遇真心好,完爆两桶油和电力,还能学到很多东西,有传帮带,系里都是大牛,真正做学问的好地方。

    ——楼上是地矿学院的吧?哪个方向?在下应届,自知尚有缺欠,想先进站做博士后,最好能投在两位校长门下,烦请指点一二。

    “而且我校与唐大一直是友好校兄弟校。”

    ——狗屁!

    ——俺看是夫妻校!(举例n多知名校友夫妻,下略)

    “我校与汉大学科互补性好,我校文法经管专业是全国重点学科,汉大理工类专业实力强。”

    ——汉大和唐大合并,取名汉唐大学,绝壁是全国no!!亚洲都可以争一争!新校舍都不用规划了,围墙推了就行!

    ——为毛叫“汉唐大学”?应该叫“唐汉大学”!

    ——唐大的妹妹们,哥哥来啦!

    ——真好!那样的话看帅哥搅基就方便多了!

    ——穷学理工,富学文史!汉大弱爆了!

    “今年还准备开设几个联合培养的专业,请广大应届考生密切关注,踊跃报考。”

    ——软广告不解释!

    ——又来了,真敬业啊!

    ——黑个毛!谁黑老房我跟谁急!“在校期间理论课程培养扎实,专业实践安排科学丰富,”这个不是软广告!?

    ——谁黑你们老房了?公孙爷爷容易吗?那么大岁数还在野猪手底下,活那么好干?要不让你们老房来试试?

    ——卫校长不干得挺好的?全国第一高薪不解释。

    ——毛!挺好的个毛?!他这个层次的国内谁还给本科上基础课?都是野猪逼的!那个bt!

    ——对了,汉大的同学拿到下学期课表了吗?今年你们卫校长还有阶梯教室的大课吗?地点在哪里啊?想去蹭课看帅哥,o(n_n)o~

    ——卫老师那个课今年换霍老师上了,在建章楼201,周二下午34单元。

    ——﹃!!!不过你们霍校长不是跟狼女私奔了吗?(版主:随意诽谤,封id一年)

    这个帖子之所以流得到处都是,点击数百万,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后半部分关于汉大高层的各种内部辛秘猛料——没办法,工科男八卦脑补能力太弱,假期还要被抓去上工实践,文笔也渣得可以,于是被完爆了。

    ☆、 1卫媪

    在之后的很多很多年里,卫青很多很多次回忆过自己的母亲,但是真的就像烟一样模模糊糊,点滴痕迹都没有。而相反的,卫君孺却记得很清楚,虽然她自己并不想记得那么清。

    她记不清母亲的名字,只模糊记得几个音,忘记了具体是那几个字,却清楚地记得已经不算年轻的母亲非常非常美,让人过目不忘的美丽。她懂事很早,四岁以后经历的事情都能记得清,所以她记得自己的第二个妹妹卫子夫降生时父亲的笑颜和奶奶的不满,奶奶当时很希望有一个孙子。

    之后的日子是平静安逸,后来听到“暴风雨前的平静”这句话,卫君孺都会想到那段日子——父母在工厂上班,自己带着小自己两年多的卫少儿在厂幼儿园的后院里过家家玩儿,奶奶不愿意带小小的子夫,母亲有小小的不满,婆媳间有小小的矛盾,生活琐碎而美好。

    直到一次生产事故,她再也没有见到过父亲。

    工人是主人翁的年代,因公亡故的工人家属会得到特殊的照顾,不光有每个月的抚恤金、逢年过节的慰问礼,母亲更是从一线车间调到了后勤招待所,这是非常好的差事,工作轻松,在物质匮乏的年代,有小小的油水补贴家用。每一季三个姐妹都有新衣服和新鞋子,小孩子都愿意和她们玩耍,眼神里有羡慕和嫉妒。

    卫君孺当时觉得这种生活是理所应当的,而且,理所应当应该绵延下去。变故却忽如其来,母亲又一次怀孕了。

    与现在追求个性解放不同,那时社会义务与道德是至高无上的,离婚再婚的人在厂里都抬不起头来,而丈夫公亡的单身女人竟然怀孕了!?卫君孺之后每每回忆起来,都觉得疯狂到无法理解。爱欲的利爪牢牢地抓住了她,在浓烈时,现实中的一切待遇、家庭、工作、孩子都微不足道。

    所有的东西都变了,工亡家属成了破鞋!因为发现的时候孩子已经大了,没有办法打掉,母亲被剃了头发,脖子上挂着破鞋挺着肚子游街——那时的她却仍旧顽强地美丽着。而小小的卫君孺当时并不能弄懂,为什么所有人都不一样了,她记得奶奶去世时盛大的葬礼,厂子里来了那么多人,好几个叔叔阿姨握着母亲的手,说以后有困难要跟组织上说,大家都会帮你……

    孩子出生了,是个男孩。妈妈爸爸奶奶曾经期盼的男孩。母亲叫他阿青,她没有说出孩子的爸爸是谁。卫君孺一直坚信母亲是真爱那个人的,青和情谐音,哪怕是孽情,也是情。

    生产前后没有得到照顾和调理,她的身体越来越差,越来越瘦,眼睛却是明亮光彩的,她艰难地抚养着四个孩子,没有人愿意接触这个不洁的家庭,所以不时来敲门的人只有红卫兵。

    两年之后,卫君孺生平第一次出远门。那时母亲的身体非常糟糕,总是生病咳嗽,又没有条件医治,却强撑着带她坐了一天的火车,又走了半天的山路,路越来越窄,坡越来越高,天蒙蒙黑的时候,她们找到了山坳矿区里一户姓郑的人家。那是卫君孺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郑季。

    阴冷的山间回荡着女人的叫骂咆哮,“你个骚比贱货,欠男人草的破鞋,我不找你你还敢来找我!?”肥硕的女人扯着母亲的头发,厮打她的脸。卫君孺第一次听到这样低俗的咒骂,吓得抱着弟弟大哭。姓郑的男人看那女人打累了,才低声说,“别闹了,让人听见了不好!有啥事进屋说。”

    “郑三,你个陈世美!王八蛋!被这个骚逼货迷了心窍了!这个贱逼凭什么进我家?!”说着又在母亲脸上抓了几把。

    那天晚上,母亲跪着把一包钱还有弟弟交给了那个女人,因为郑季不敢接也不会接,他连看都不敢看一眼母亲。在咒骂声中母亲带着君孺逃一样离开了郑家,深夜里走在漆黑寒冷的山间,消瘦的女人背着女儿一路哽咽着哭,呜呜的声音随着刺骨的风,飘到很远的地方。在回家的火车上,她的眼睛红红的,嘴唇青白,手一直在抖,美丽哀怨。

    母亲的脸上留了疤,很显眼,她的手一直抖个不停,没有办法再像原来一样带着君孺干精细的活计,为了生计,只能去干搬运的体力活。长时间搬扛和病弱,挺拔的腰身慢慢变得佝偻,她一刻也没有停止劳作,也没有停止寄钱,哪怕后来已经佝偻颤抖得不能写字,仍会带着已经上学的卫君孺去邮局寄钱给郑家。

    她眼里的光亮慢慢消减,没几年,那束光亮便完全湮灭了,并不年老的她被消磨得没有一丝美丽的痕迹,苍老干瘪,她变成了卫媪。

    那时,只有16岁的卫君孺带着12岁的卫子夫料理了母亲的后事,14岁的卫少儿上个月下乡了。

    ☆、 2卫子夫

    没有单纯、善良和真实,就没有伟大。——列夫托尔斯泰

    卫媪去世后的第二年,卫君孺找到了一份工作。不是国企,也不是国营和集体制的工人,是一个艺术学校,合同工,每周休息半天,工作内容是管理学生,需要每天住在学校,工资是每月18元。和盯着国营集体身份等批条混日子的人不同,君孺很珍视这份工作,她这种身份家境的人,被安排进国营集体是不可能的,有这样一份安身立命的工作,她很满足。每天她会第一个起床,收拾完毕之后,打开所有教室的门,以方便早起的学生进教室上自习。她是家中的大姐,从小撑着家里的担子,本性宽厚,又不记得失,学生和老师都喜欢她,渐渐的脱颖而出,是合同工里的第一个校先进工作者。

    主管学生工作的刘主任是曹校长的儿媳妇,叫刘平阳,卫君孺跟她的私交非常好。平阳总是说,君孺的性子真好,不像我,我就是个火爆脾气,遇见不高兴的就要说,虽然完了就忘了,对事不对人,但是人家会记仇的!君孺只是低头笑笑,她这样的人,没有不高兴的资本。

    这年秋天,卫子夫如愿考上了这所中专,念声乐。卫子夫是天生的好嗓子,人称百灵鸟,百转千回音色也十分优美。后来网络发达的时候,她已经不常登台,但第一社区仍有高楼《下辈子没有你的声音我该怎么办——卫子夫专楼》。卫子夫的性格比君孺还要温柔,她从不发怒,遇见特别不高兴的事情,也只是蹙着眉低头笑笑。

    为了凑生活费,也为了赚钱打点关系让卫少儿早些回城,卫子夫每天晚上都会去刘平阳介绍的歌舞厅唱歌。没有固定的收入,唱得好的话,会有客人送花,歌舞厅每束花卖十元钱,结束的时候把收到的花交到后台,每束换三元钱,一束花一个晚上要被卖上好几次。

    所有稍微熟悉卫青的人,都能感觉到他对女人的疏离,他很少主动跟女人说话或者找女人合作项目,更不懂得怎么跟女人长时间维持亲密关系,以至于后来在情场上一直不顺,险些变成剩男……平阳曾经痛心疾首地批评教育他无数次,也曾经想联合刘家卫家众人开□□会,但是未果。

    因为十分关心下属的弟弟刘彻劝她道,“你觉得小时候被后妈虐了那么多年能对女性有啥亲密感?行了,那边工程刚一半,你别把他批出啥事来!”

    平阳虽然怒着反驳道,“你小时候也是被女人压制的,我看咋没啥反感?”

    刘彻马上原形毕露痞痞地说:“咋没反感?这不一直坚持不懈打击报复呢吗?”

    平阳笑着叹了口气,还是放弃了,连单独私下批评教育也一并放弃了,她知道的。

    卫青是被平阳和子夫一起接回家的。那年正好艺术学校参加全国送文艺下乡活动,平阳带队演出,卫子夫的独唱节目压轴。到了一个县城,演出结束,卫子夫来找她,说自己的一个弟弟在附近的矿区,大姐卫君孺特意嘱咐让自己去看看。

    不到下午三点,明早六点就要坐火车去下一个地方。这里又十分偏僻,平阳记得她在台上看下去,观众黑黝黝的一片,脸黑手黑脖子黑,身上的衣服也是灰黑色,微张着嘴惊奇于台上鲜亮的演员,艳丽的衣装,红红的脸蛋和嘴唇。不可能让卫子夫一个人出去,于是她找了辆拉设备的小四轮车,带了四五个团里的小伙子进了矿区。

    她们照着卫君孺给的老地址,打听着找到了郑家,竟然是一个小卖店,关着门,朝院子里叫了几声,没有人应。几个人在店门口等着,看演出回来的人,三三两两,远远地偷偷看她们,却没有人敢过来,平阳之前特意吩咐几个带来的小伙子,务必要有凶神恶煞的气势。

    等了半个多小时,还是没有人回来,院子里也没有动静,有人张罗着要回去吃饭,卫子夫哀求着大家,说是□□年没看到弟弟了,能不能再等等。平阳饿得心慌,却没有走。平阳每每回忆起来,也不明白当时为什么没有走,甚至连一点点走的想法都没有,她是娇养大的,那是她第一次知道饿的滋味,此后她再也没挨过饿,后来能想起来的感觉,只有心慌,不知道是因为饿得心慌,还是因为什么事情心慌。

    心慌得受不了了,平阳就跑去敲旁边一家店铺的门,那是一个修理铺,铺子里乱乱的,桌子上有钟表手电筒鞋子脸盆饭盒……一个年轻人正在捣鼓一把雨伞。

    “麻烦一下,这旁边有饭店吗?”

    捣鼓雨伞的年轻人抬头笑笑,暖暖的,“没有。这附近就这两家店,要不你等小卖铺回来人买点吃的?”

    “我们好几个人,想吃点热的。”

    年轻人点点头,看了看手表,“是该饭点儿了,要不你们在我这儿吃点,可没啥好的。”

    平阳出去找几个人商量,大家欢呼着同意,对修理铺老板千恩万谢。

    跟着修理铺老板进了院子,大家就一起七手八脚忙活起来了,一会儿就弄好了,菜是土豆茄子,炒鸡蛋,饭是大米饭和馒头,在那个年代的矿区却算是极其丰盛。修理铺老板给大伙盛了大米饭,又拨了一大碗饭菜送到屋里才回来自己吃馒头。大米饭是新做的,馒头是早上剩下的。平阳从进院子就听到那个屋子里有老人的咳嗽声,断断续续。她对这个年轻人很有好感,便打听起来。

    “是我爸爸,这里有点问题。”年轻人指指自己的头“民国时候的大学生,原来是矿区的工程师,后来运动了,又出了次事故,转不过弯来,我怕人多了他害怕,就没让他出来。”说完抱歉地笑笑。

    平阳想了想,说,“这总是咳嗽也不好,长安中医院有个专家很好的,你有空带他来长安治一下,找我就可以。”顺手从包里拿了张名片。

    “下矿人都这样,老毛病了,您真是有心。”年轻人说完小心翼翼地收起了名片……

    几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隔壁院子有响动,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一个孩子。平阳看到他托着重重的水桶,有些慌忙地往水缸里倒水。年轻人吹了一声口哨,那孩子才回头看他们,走了过来。

    平阳自负一生看过很多美人,有男有女,或清冷或娇媚或温润或阳刚,有的能倾国倾城,有的能一笑千金,有的能金屋藏娇,有的能独霸天下,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不一而足。但若单单论眼睛,没有一个人比得上这个人,又清又亮,就算不说话,单单那黑黑的眼眸水波流转,便光彩非凡,让人万分喜爱。

    “没吃饭呢吧?给你,赶紧吃吧。”年轻人走到篱笆跟前,递过去一个馒头。那孩子点点头,低低的声音说,“我挑水回来了,你家里缺喝的水吗?”

    “不缺,赶紧吃吧。”

    那孩子使劲咬了一口馒头,也不用吃菜,就美美地嚼了起来。刚吃下半个馒头,就听到前面小卖铺有说话的声音。

    “妈,今天真高兴,那个节目真好!”

    “是啊!饭馆里的饺子也好吃!”

    “咋的,还能有妈做的好啊?”

    那个孩子听到声音就跑进了后院的一个小棚子里,又仓皇着跑回来,刚举起桶要倒水,有开锁的声音,小卖铺的后门开了,一个肥硕的女人走了进来。

    “骚比货,咋才挑水回来?!衣服洗了没?!”大嗓门传了过来,平阳看到那孩子明显吓得发抖,往后退了一步,“欠草的贱比养的,你就干了这么点活?!一下午你干什么了?是不是又想偷铺子里的东西,不看着就不干活,就知道偷懒,贱比货生的贱比玩意儿,是不是这两天给你好脸儿了?!皮子紧了不打你就不行!”说着那女人顺手去墙边摸了一根木棍,那孩子虽然吓得不轻,却不敢躲,只是小声说“我回来路上摔跤了。”那妇人哪会听他解释,抡起棍子噼里啪啦打过来,边打边骂。

    两家屋里院里十来个人,没有一个人上去劝,过了好久屋里那个老人蹒跚地走出来,倚靠着门框冲着隔壁院子咒骂,“不是人的东西,畜生!畜生都不如!畜生都知道护崽子!他那么小你总打他干什么?!猪狗不如!猪狗不如!”修理铺老板赶忙上前,搀扶着把老人劝回屋,老人在屋里还是不停地咒骂。

    他的咒骂没有起任何作用,妇人反而变本加厉地边打边骂,“咋的有老疯子给你撑腰了?你知道你吃谁的喝谁的不?又吃又喝还不干活!你这个畜生不如的比玩意儿!”

    闹腾了一大阵,小卖铺屋里传来一个男孩懒懒的声音说,“妈,你别打了,赶紧让他给我洗校服,明天还上学呢。”妇人许是打累了,用棍子推了推那孩子的胸口,示意他去洗衣服,看他开始压水,才顺手把棍子支在墙角拍了拍衣服回屋了。

    平阳这一群人惊得说不出话来,良久子夫才颤巍巍地问,“她一直这样对他?”,年轻人点点头,“那孩子是她男人跟别的女人生的,没户口,在这儿打死了都没事。”子夫双手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卫子夫原来是带了一千块钱和粮票过来的,想好好感谢郑家养了自家弟弟快十年,此时却全没了主意,她现在只想带弟弟走。刘平阳看她哭得直抽气儿,便自己带着几个小伙子进了郑家,那妇人是说什么也不让带走的,说自己养了这孩子不容易,如何如何困难的时候都没有亏待。卫子夫看她这么不要脸,反倒不再哭了,说什么也要带弟弟走,不让带就要闹到底,打官司报警都不怕。那是平阳唯一一次看到卫子夫强硬起来的样子,又看不过郑家这个妇人所作所为,自己便在旁边天南地北地闲扯吓唬郑家,郑家人也看出来他们是白天舞台上的人,不知道底细,更不敢得罪,又见有几个大小伙子跟着,抢也抢不过,便应下来,但是要五百块钱做赔偿。

    平阳没见过这么没皮没脸的人,当时就火冒三丈,就给一百块钱,爱干不干,不干就抢人。郑家只得应下来。

    卫子夫去后院带卫青走的时候,他还在洗衣服,离家的时候太小,他已经不记得姐姐的样子,卫子夫低声,温和地告诉他,“阿青,我是你三姐卫子夫,我来带你回家。”他只是淡淡地抬头端详卫子夫,卫子夫要伸手拉他的时候,他才赶忙在衣服上蹭蹭把手擦干净,卫子夫心疼得不得了,一把拉过他,抱在怀里哭了起来。

    那天晚上卫青被卫子夫带着离开了郑家,没有行李,小心藏在羊圈里的两本书和半个馒头是唯一的纪念。卫子夫拿过来看了看,是三年级下学期的语文和数学课本,烂得不成样子。平阳瞧了瞧羊圈里的铺盖,心里难受,她是没见过苦日子的人,路上一直嚷着一百块钱都不该给郑家。

    卫子夫想留些钱给隔壁的修理铺,毕竟吃了人家的饭,人家还一直照顾着自家弟弟,那个年轻人说什么也不收,说是卫青的姐姐来吃饭也是应该的,再说以后去城里看病还要麻烦平阳,于是两边互相千恩万谢了好久,终于分开了。

    卫青也跟那个一直咳嗽着的老者道别了。

    一直轻微恐惧女性的卫青,并不是对所有女人都那么疏离,尤其是卫子夫。

    ☆、 3卫少儿

    这种一时冲动而产生的爱情,可以说是一种又甜蜜又痛苦的错误,对于那些没有充分经验来掌管自己的未来幸福的年轻少女们,将使她们一生受到不幸的影响。 ——《苏城舞会》

    转过年去,艺术学校改制了,彻底变成民办私立的中专,姓了曹,刘平阳主任也变成了刘平阳副校长。又过两年,曹校长去世了,校长变成了曹寿,但是大家私下都在说,其实校长的媳妇,副校长刘平阳才是学校的一把手,曹寿身体不好,长年住院,所有的内外文件都是刘平阳签批。

    因为学校改制,不少老职员都调转工作去了国营集体编制的单位。卫君孺没有门路离开,也不想离开,她因为工作努力出色,升为学生处副主任,工资涨到了68元。

    卫子夫遇到了喜欢的人,他送的花,她再舍不得拿去换钱。卫君孺每次看到她的时候,她都是手捧一束玫瑰花,笑得幸福灿烂。对方是刘平阳的弟弟刘彻,汉朝大学的新校长,高大俊美,却已婚。

    卫青因为没有户口,并没有上学,托人找了一份送报纸的工作,每个月有8元钱的收入,艺术学校有什么临时的工作,他也会去帮忙。

    卫君孺很满意这样的生活,只期盼卫少儿赶紧回城,一家人平安和美过日子,于是卖力抓紧打点。终于,秋天的时候,卫少儿回来了,还带了一个两岁半的男孩。未婚先孕,仿佛是卫家女人无法摆脱的诅咒。

    卫少儿和霍仲孺曾经是真心相爱的,他们一起生活了四年多,一起抚养孩子两年,霍家早就已经打点完回城,并且安排好了工作,无数次催霍仲孺回家接班,霍仲孺都没有回去。当时卫少儿是坚信霍仲孺和卫少儿可以白头偕老的。

    直到半年前,霍仲孺的母亲重病瘫痪,霍仲孺不得不回城床前尽孝,临走的时候,也是十八相送,依依不舍的。没想到过了两个月就变了,霍仲孺回城、接了母亲的班去机关工作、然后,跟别的女人结婚了!

    卫少儿回家前先去找的霍仲孺,她知道得很清楚,她只要找到单位,霍仲孺就完蛋了!那个时候未婚同居是流氓罪,轻则拘留,机关单位的话,直接要开除,在火车上她是下定决心的,她宁可陪着他蹲大狱!他不想让她好过!他就别想好!但是当他深爱的男人跪着求她,说他不怕跟她一起坐牢,丢了工作离婚也不怕,但是母亲重病呢,真要那样,母亲就活不成了!卫少儿犹豫了。她犹豫的时候,霍仲孺的妻子又怀孕了,她不知道是真是假,心却凉了。她找到霍仲孺,说这辈子不想再看见他!

    霍仲孺明显松了一口气,然后看着她手里拉着的去病嘱咐道,这孩子身体不好,好好照顾他,有什么困难来找我。

    卫少儿只回了一个字——滚!

    卫少儿就这样带着小小的霍去病回到了在长安家。虽然能感觉到大姐的不满和心痛,但是回家了就是好。卫少儿刚回家安稳了两天,就开始跑工作的事情。是的,她现在没工作呢,还得养个儿子,她去父母原来的单位,看能不能安排工作!

    厂机关办公室的一屋子人都看着她,问清来意之后很直接地拒绝了,现在回城的知青那么多,安排工作哪有那么简单?

    “我家是双职工,工亡家属,我是知青回城,凭啥不给我安排工作?”

    “你父母叫啥名字?我们查一查。”

    她报出母亲的名字,办公室里都是耻笑,

    “你妈搞破鞋的,早被厂子开除了,你还接啥班啊?”

    “那我爸呢?我爸是工亡!我凭啥不能接班?我妈被开除了,有档案记录吗?谁看到了?”

    那个时候工厂已经停止生产,都在搞运动,十分混乱,那人也记不清卫媪当时被开除是不是写入档案,也不好当面翻着查找。只是敷衍着说,先登记一下,看看有合适的岗位就安排。

    卫少儿就这么在厂机关坐了一天,水都没喝一口,不安排就不走,一直到厂子下班了才回家。第二天厂子没开门,她就已经等在大门口了,但还是没用,任你坐着,机关该喝茶水喝茶水,该聊天聊天,就是解决不了。晚上,卫君孺和卫子夫已经开始劝她了,卫家人的性子都和顺,只有卫少儿像烈火,想干什么必须要干,而且马上!如果说儿子继承了卫少儿什么的话,可能就是这点。

    第三天早上,她用罐头瓶装好水,带了几个馒头,把霍去病交给送报纸回来的卫青,就又去厂里了,一天没有一个人跟她说话……

    她不气馁,打定持久战的准备,这样天天找,找了十几天,终于有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年轻男人,她认得他,他是机关办公室里的人。

    “我跟你说,你这个事情找办公室也没用,咱们做不了主。上面有文件,工亡直系亲属的下乡知青,回城厂里给安排工作,你直接去三楼右边最里面那个屋找厂长,只要厂长给签字批准了就行,去的时候就提你爸,别提你妈,记住啊!三楼右边最里面那个屋!”

    卫少儿照着这人的指点,又找了一个多礼拜,围追堵截,终于拿到了厂长的签字,正式成为一名国营工人!而经过这不到一个月的折腾,喜滋滋地拿着工作服回家时,才发现卫青已经正式升级为霍去病最喜欢的亲人。这个孩子学说话很晚,也不喜欢说话,喜欢自己玩,不喜欢搭理人……但现在全变了,忽然开窍了一样,会粘人会撒娇,卫少儿觉得很挫败。

    在很多年以后,社会上流行一句话,性格决定命运。还有一句老话,你对生活笑,生活就对你笑,你对生活哭,生活就对你哭。很多时候遇到同样的事情,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结局,诚然其中有其他各种因素,但心境和性格也的确很重要。

    那个机关办公室里的年轻男人,叫陈掌,是卫少儿未来的丈夫。在卫少儿正式入厂,熟悉了工作,成为一名合格的社会主义工人阶级主人翁后,陈掌对卫少儿展开了猛烈的追求攻势。你本身就带着光明,自然有美好的东西爱上你。

    “我家里条件不好,我妈出过丑事,你家都是干部,爸爸还是教授。”

    “没事,那都是老一辈的事,现在咱俩不是一个单位吗?都一样啊!”

    “我……我也没念过啥书。”

    “没事,以后孩子有不会的题,问我就行。”

    “我……我16岁的时候生过一个孩子。”

    “啥?”

    “你不乐意就算了,我……这事也改不了了,你不接受就算了。”

    “你让我想想。”

    陈掌想了一个月,卫少儿想了陈掌一个月。那天中午午休的时候,陈掌拿着红红的户口本,去车间里面找卫少儿。

    “我把家里的户口本拿出来了,咱俩结婚吧,下午我就给厂里打报告,你要是愿意,就明天把户口本带来,后天去婚检登记!”

    卫少儿的心砰砰砰地跳,

    “你妈是咱厂老干部,她同意你跟我结婚?”

    “起初不同意,后来就同意了,你别怕,结婚后我俩单过,我保证不让你受委屈。”陈掌咬了咬嘴唇,“我没敢告诉他们你有孩子的事,你看能不能……先别让我妈我爸知道,你别多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咱俩结婚以后,慢慢告诉他们,你看行不?”

    卫少儿看陈掌局促不安的样子想哭,她一直是个拎得清的女人,也不像后来的女孩子那样坚持爱我就要接受我的全部。这个男人是真爱她,她有孩子这件事,她最好的同事她家的邻居都不知道,谁也没想过没到二十岁的她有个三岁的孩子,她清楚这个男人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爱自己,接受自己。

    卫少儿和陈掌结婚了!

    那是理想中的婚礼,温馨气派而盛大,陈掌的父母不知道卫少儿的过去,一直到他们离开这个世界。

    霍去病变成了卫少儿亲戚家的孩子。

    卫青在婚礼上第一次见到作为领导出席的刘彻。

    刘彻露个脸就走了,没有看卫青一眼。

    霍去病忙着吃鸡腿,也没看刘彻一眼。

    卫少儿结婚之后曾经想把霍去病送到霍仲孺那里,霍去病自己死活不干,卫子夫和卫青也不同意。卫少儿决定的事情,从不轻易更改,尤其她看出来霍仲孺那边很不乐意抚养霍去病,卫少儿性子上来,就是要送过去。

    直到很少说话的卫青说,能别送就别送吧,那边不愿意,孩子也遭罪,弄不好以后连父子都做不成。我现在赚钱了,还有时间,可以养去病。

    卫少儿想起子夫跟自己说去接卫青的情景,唏嘘不已,还是决定不把亲儿子往火坑里推。

    第二年卫少儿怀孕了。卫家的老房子被厂里征用盖厂房,等待厂里再调配住处。卫子夫开始跟已婚的刘彻同居,未婚先孕,仿佛是卫家女人无法摆脱的诅咒。卫君孺因为工作原因要住在校,卫青带着霍去病在艺术学校附近租了个小房子。

    命运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 4平阳

    一个女人的美貌对丈夫来说是转瞬即逝的东西。 ——《莫黛斯特米尼翁》

    从刘平阳成年到去世后的很多年中,她的经历都是一类女人努力学习的模板,其中有的功败垂成,如陈阿娇,有的完美复制,如她自己的儿媳刘卫长,当然,也有人全方位超越,不过那就是唐大的辛秘了。

    刘平阳从小就是孩子王,在汉大家属院里呼风唤雨,她性格里有与生俱来的勇敢与大气,良好的家境、优越的教育、精心的培养,又加上女孩子比男孩子提早到来的发育期,她在同龄人中一直是公主和女王的混合存在。和还是小香猪的刘彻万分依赖她一样,当时曹寿也时时缠着她,走到哪里就跟到哪里。

    那时刘平阳并没有喜欢的人,所以当母亲告诉她需要跟曹寿结婚时,她并不觉得委屈,这是母亲的需要,也是弟弟的需要——曹寿的家族跟刘家是世交,往来频繁,最重要的是,曹家有实力、有产业、有艺术学校、在确立汉大继承人上有发言权。就像后来弟弟刘彻娶陈阿娇一样,生在这样的家族,一切能让己方利益最大化的行为,都是理所当然的,这是享受家族奢华和荣耀的代价。

    刘平阳是成功的,她的弟弟刘彻成为汉大下一任校长,而她自己,成了曹家艺术学校实际的掌权人,甚至之后的很多年里,人们一直称那所艺术学校为——平阳艺术学校。

    只是有时候回想起来,还会觉得有丝丝点点的不真切——平阳从来没想到过,自己会跟曹寿那样的男人结婚。

    人名字的意味往往跟命运走向没有任何关联,甚至更多的时候,表达的是一种祈求,富贵多是穷光蛋,因为缺什么,就用名字求什么。曹寿便是如此,他是曹家的三代单传,而且是老来子,生下来就孱弱,在保温箱里呆了好久才出来,曹家算是倾尽所能才保住这条根。后来曹襄回忆起来,自己的父亲一辈子只有两个关键词,一个是病,一个是玩。如果不是在医院的病床上住院,就是在某个□□玩乐。曹襄的奶奶之前还管一管,后来曹襄大了,自己也上了岁数,便再懒得管这个儿子。

    刘平阳顺理成章地接手了艺术学校的事务,成为长安圈里手眼通天的角色,也顺理成章地,守着活寡。

    这一年,有一个让整个刘家欢欣的好消息,一直被怀疑不育的刘彻有了一个女儿。这个女孩儿有一个被霍去病吐槽了无数次的名字——刘卫长,这个名字同样隐含着某种对命运祈求,孩子的妈妈是卫子夫。

    未婚先孕,仿佛是卫家女人无法摆脱的诅咒。卫君孺无法理解一向和顺懂事的卫子夫为什么也走上这条路,她劝过无数次,但是没有用。卫子夫坚信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和已经有了子嗣的郑家霍家不同,刘彻需要一个孩子证明自己,她相信会是好的结局,她愿意赌一次。卫君孺在艺术学校看过太多的悲欢离合,反倒不知道该对妹妹说些什么,母亲的事对她的影响太过巨大,她自己不敢越雷池一步。

    也许卫子夫是对的,刘卫长出生以后,刘彻的奶奶和妈妈都来看过她,陈阿娇再也没找卫子夫闹过。

    霍去病四岁那年的夏天,平阳给卫青和霍去病办了户口。

    卫青因为自己没上过学,所以心心念念的想让霍去病秋天去幼儿园。平阳托了艺术学校辖区派出所的关系,把舅甥俩的户口落在了艺术学校。霍去病的生日卫青记得特别清楚,没有什么问题,而轮到卫青的生日,竟然没有一个人能记清,连月份都记不太准,甚至年份还有歧义,最后没办法,只能胡乱填了个日期。年份上面,卫青想把年龄写成十八,这样就能出去打工赚钱,平阳打量了半天,怎么看都看不出他长得像十八,派出所的人也害怕出什么纰漏,又看他实在有难处,就把年龄改成了十七岁。

    平阳把办好的户口本交给卫青的时候,面色很不好,卫青起初还没在意,打开看第二页吓了一跳,

    姓名:卫去病

    平阳火冒三丈地说:那个登记员眼睛真是漏了!我让他改他还不改!还说孩子不是跟妈姓就是跟爹姓,这一大家子没有一个姓霍的,孩子得姓卫。

    卫青赶紧说没事没事,能办下来就挺好,转头去各个教研室发课程表去了。发完课表回到综合办,去病正在卫青的座位上啃桃子,看到卫青回来,蹬蹬蹬跑过去往卫青怀里窝。

    卫青蹲下来抱抱他,才拉着他的手平视他的眼睛说,

    “去病,舅舅跟你说个事情。以后你不叫霍去病了,叫卫去病好不好?”

    去病眨眨眼睛,“就是以后跟舅舅一样了?”

    “是的,去病以后跟舅舅一样姓卫。”

    “好!太好了!去病想跟舅舅一样。”

    卫少儿对于卫去病姓卫这件事十分欣喜,一直念叨就是天意!要不怎么能碰上那么个二百五的登记员。

    于是,卫青和卫去病,终于有了合法身份。

    长安中医院的钱乙是全国最好的儿科专家,人称“儿科圣手”,每年慕名而来的患者不计其数,要想拿到他的专家号,早上三点就得来排队。

    刚过了暑假儿科门诊的高峰,钱乙带着学生,悠然地进了科室,开始叫号。

    进来的患者是个半大孩子,还抱着个三四岁的孩子,钱乙不知道他俩谁看病,只是觉得有趣,不禁多看了几眼。那个半大孩子的眼睛真亮,三四岁的那个孩子,长得粉嫩嫩肉嘟嘟,人参娃娃一样。

    “你俩谁看?哪里不舒服?”

    “这孩子看,最近有点上火,不爱吃东西。”

    钱乙细细看了看孩子的脸色,又让孩子张嘴,要看舌苔,那孩子却死活不配合,转过头去扭着挂住少年的脖子,头枕在少年肩膀上来回蹭。少年没办法,轻轻用脸蹭了蹭少年的脸蛋,柔声宽慰,

    “去病听话,好好看病好不好?张开嘴,让大夫好好看一下,听话。”

    “不!不想去幼儿园!”

    这样的阵势钱乙在儿科见得多了,看少年也实在没办法,只得拉过孩子的手要号脉,那孩子扭着说什么不让拉,抽着气要哭的架势,少年没办法,只能亲了亲孩子的脸蛋,握着他的小手,安抚了半天,才送过来。

    钱乙号着脉,又仔细瞧了瞧孩子,才道,

    “是上火了,刚上幼儿园都爱上火,得得场病,过去就好了,不是什么大毛病。”又道“这孩子根底不好。”

    少年赶忙点头,“是是是,一到换季就感冒。”

    “这孩子从小喝牛奶吧?”

    “恩,天天喝。”

    “太寒凉了,不用天天喝,偶尔喝就行。”钱乙又打量了一下少年,道,“我给你开点去火的药,吃个两三天就好了。体质弱的话,得多锻炼,慢慢调养。我看你面色也不好,这样,你这个礼拜五带他去唐朝大学附属医院,挂孙思邈的专家号,要是没号了就先等着,他上午出诊,能看十几个号,看完了你就进去,提我就行。”

    少年道了谢去药局拿药了。钱乙听那个孩子一直念叨,“舅舅生病了吗?舅舅哪里不好?舅舅生病了,舅舅不要上班了,去病也不去幼儿园,生病了要呆在家里……”

    钱乙看一旁的几个学生也在看这对舅甥,不禁道,“这孩子真历事啊!这才多大啊。”

    有个学生道,“我看也就十四五岁。”

    ☆、 5孙思邈(涉及神棍迷信内容,不喜慎入)

    高醫導以藥石,救以砭劑;聖人和以至德,輔以人事,故體有可愈之疾,天有可振之災。——《舊唐書孫思邈傳》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当今医药泰斗孙思邈有个业余爱好——看相,而且算是沉迷级别。所有找他看病的人,他都会看一看,多数只是一看一过,因为大都无甚新意,但是难得的,遇到特别有趣的,他会像发烧级藏友遇见珍品一般细细揣摩欣赏,若是心情好,还会指点一二。

    让孙思邈在看相界名声大噪的,是因为给当年的唐大继承人副校长李建成看相的事。当时李建成只是偶感风寒,但是自家附属医院对自家未来校长,自然上心,泰斗孙思邈亲自上门看诊,开了药方,又端详了半天,神在在地提醒李建成说他怕是个短命的,这辈子千万要远离“玄武”二字。李建成本来只是小感冒,被他这么一说,当时上了一股火,把家里养的摆的乌龟全送人的送人扔掉的扔掉,连吃药再打针,折腾了一个多月才好。后来李建成当真出事故死在“玄武医院”,也不知道是真巧合还是心理作用被吓的。只是玄武事故之后,孙思邈在长安圈一炮而红,找他看相的比找他看病人还多,他一再推辞说当时只看出李建成短命,批出”玄武“二字的其实是李淳风,但是大伙只当他谦虚,慕名而来看相算命的人,挡都挡不住。

    周五的中午,一打眼进来的两个人,孙思邈就在心中暗赞“老钱知我!老钱知我啊!”

    卫青补完号带着卫去病进诊室的时候,屋里有两个人,一个坐在专家位置,一个在陪诊席,却不像学生。

    卫青之前打听过,孙思邈是泰斗级别,看诊一次十分不易,所以之前好几天就跟卫去病商量好了,到时候一定要听话,让伸舌头就伸舌头、号脉的时候不准躲、翻眼皮的时候不要咬人……这几天卫去病生病不用去幼儿园,可以天天粘着卫青,之前的别扭劲儿早就过了,顺毛十分成功。

    望闻问切之后,孙思邈开始吩咐医嘱

    “这孩子……卫去病是吧?别看挺壮实的,根基其实不好啊!去病去病,无病何须去啊!大人得注意一点,病这个东西,尤其是根基不好的,主要靠日常调理,三分治七分养!秋冬总是生病的话,就去中医院那边找老钱贴伏贴,今年日子过了,明年伏天去就行,贴三年以上,能有起色。日常保健最重要了,作息规律,别挑食,多锻炼。”拉过去病肉肉的小手看了看,“这孩子生辰八字是啥?”顺手推给卫青一本处方联,卫青不疑有他,工工整整写了卫去病的生辰八字。

    旁边陪诊席那个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伸了过来,

    “这个真牛啊!天生富贵!”

    “是啊是啊!命格太高,难免冲人,担不住所以体质弱,我看有童子相……”

    “哪里能看出来?”

    “看这儿!童子命本来不好,但是千万个里面能出一大富贵!这个就是!不过命寿上有两道坎……”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半天才扭过来一起看卫青,

    “那个谁,你是他啥人?”

    “舅舅。”

    “那个,他舅舅……我一会告诉你哈,你帮他破一下,还个身!”

    “舅舅面相也好,双目如炬,贵不可言!”

    “恩恩恩,舅舅更有意思,极贵极贱!这样的我从来没见过。”

    “我也没见过。舅舅叫什么名字?八字写出来。”

    卫青被他俩弄得发毛,写了名字,表示不知道八字,两个人顿做痛心疾首状,捏着算了好半天,

    “名字也好,面相清,名字清,行运也清。”

    “那个,卫青,我告诉你啊,你不用不信,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六名七相八敬神,九交贵人十养生。十一择业与择偶,十二趋吉要避凶。你现在就是没启运明白吗?等一交上运……”

    卫青被这两个人弄得毛毛的,不禁搂紧了卫去病,去病却是觉得好玩,歪着头瞅着这两个人捣鼓。过了午饭点儿舅甥俩才被放出来,拽着卫去病出了唐大附属医院的门儿,卫青回头好好看了看门口的牌子,确定不是唐大xx研究所。

    “咋样?!有意思没?!有意思没?!”

    “老钱不错啊!可惜他舅舅没有八字!可惜舅舅没有八字!”

    “算了算了,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一恨刀鱼多刺,二恨海棠无香,三恨红楼未完,四恨他舅舅没八字!”

    “你俩说啥呢?”

    “天罡,你咋才来啊?人都走了。”

    “别提了,我都要下课开溜了,没想到老魏来查课啊!对了!淳风,今天老魏带着教务查提前下课,就堵在食堂门口,看到学生就问是哪个老师什么课,堵了好几个你的学生!”

    “不怕不怕,我认了认了!走走走!今天中午我请客吃刀鱼!天罡我跟你说啊,遇到珍惜度国宝级别的了,而且一下俩!可好玩了……”

    三个人锁上门离开了诊室,处方联静静地躺在桌上,翻开的一页留了几个字:强极必辱,情深不寿。

    卫去病接受去幼儿园了,卫青心里高兴得直想放鞭炮,他最爱看的就是外甥背个书包去幼儿园的小模样。每天早上八点,把吃完早餐的卫去病送到幼儿园,上午十点在幼儿园间食的时候去看看卫去病吃得好不好,受没受欺负,中午把卫去病接到艺术学校一起去食堂吃午饭,陪着玩耍一阵,过后送回幼儿园午睡,下午三点卫去病午睡醒了又会看到舅舅,再忍忍就能跟舅舅回家了!汉大幼儿园就在艺术学校对面,虽然隔着的是一级马路,但是来回一趟只有三五分钟。

    卫去病上幼儿园之后,户口上年龄快满十八岁的卫青被平阳调到了艺术学校校长室,负责对外文件,平阳之前就发现他做事非常仔细,检查文件,哪怕小小的数字错误都能发现,做来往取用纪录也是工工整整,不像之前那些人,弄得隔几天自己都看不出是什么。对卫青调任到这个跟卫君孺工资待遇一样的岗位,艺术学校不少教工有不满,但是都压下来了。

    卫少儿生完孩子之后,身形一直没瘦下来,她记得之前生去病的时候不是这样,暗叹自己老了,同事都以为她是头胎,纷纷劝慰说过完哺乳期自然就瘦下来了。卫青来找她,事情还没说完,卫少儿就开始笑,

    “青弟你是让人骗了,别信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是骗钱的。”

    “那人说的挺准的,之后不知道,之前的事情都挺准。”

    “他看你不知道八字就知道你小时候苦,这些人都是骗钱的!两头堵!你给了他多钱?”

    “我给多人家也不要,后来就收了九块九毛九。”

    卫少儿想着钱都花了,又挺长时间没看到去病了,就点头答应了,又去机关跟陈掌说了一声,晚上晚点回家,让他先给儿子喝点牛奶。

    晚上她到了的时候,卫青已经把卫去病接回来了,卫去病在屋子里用蜡笔画画,卫青在厨房里做饭,牛肉炖土豆,土豆刚下锅。

    “姐来了?赶紧进屋洗手,马上吃饭了。”

    “我都闻出来了,牛肉炖土豆!哈哈,青弟做的最好吃了,牛肉烂乎乎的,土豆面面的。”

    “姐别笑话我了,这不是去病还小,怕不好消化吗?”

    卫去病看卫少儿来了,只是站着看她,不知道叫妈好还是叫姨好。她洗完手看去病还在那愣愣地站着,忙过去拉过来。

    “去病画画呢,让我看看,哎呦!画的真好,这是画的舅舅和去病?”去病点点头,幼儿园老师让画“我的家“,去病的家里只有去病和舅舅。

    三个人吃完晚饭,家里的凉开水没有了,卫青烧了水,边用两个碗来回倒着给去病晾水,边跟卫少儿说着一会儿的事情,这个最好是舅舅来,“舅”跟“救”同音,等星星都出来了去路口烧,回来一路上不能回头不能说话,到了家卫少儿给卫青九块九毛九分钱,然后关上门,鸡叫之前不能开门,卫青不能说话。

    试了试温度,卫青才把水给去病喝,直问烫不烫,去病喝完了一碗水,才扭头说不烫。星星还没出来,姐弟两个边聊天边看着去病画画,天黑下来的时候,去病画完了,用蜡笔在空白的地方歪歪扭扭的写“我舅舅”,然后献宝一样拿给卫青看。

    卫青摸了摸倚着自己的去病,笑着说,“去病画的是舅舅啊?”

    卫去病往他怀里扭了扭,“是的!去病最爱舅舅。”他抬头看了看舅舅的眼睛,“舅舅爱去病吗?”

    卫青看了看卫少儿,怕她难受,看她面色如常才道,“爱,舅舅也最爱去病。”

    “舅舅,爱字怎么写?”

    卫青都出门了,卫少儿的心还在疼,扎得难受,看着去病跟自己在一起局促不安的样子,不停地看门口和窗外,她怎么宽慰舅舅一会儿就回来都没有用。

    儿子跟她不亲了,她这是自作自受。所以卫青一进门,她把钱塞到他手上,就顺着门走了,她越走越快,边走边哭,去病那么漂亮伶俐的孩子,没有人不喜欢,她何尝不想自己养,但是不能啊,家里还有一个等着喂奶的娃娃呢。卫青出门的时候她好好看了看屋子,桌上是整齐漂亮的彩色连环画彩笔,柜子里的衣服鞋子都是崭新的,这个时候的孩子最费钱,一天一个样儿,衣服鞋子穿几次就再上不了身了,一般都是拣亲戚朋友孩子留下来的穿,但是去病从来没穿过旧衣服,青弟对他是真的好,就算她自己养也不见得能这样,青弟还是个半大孩子呢……

    卫青一回来去病就缠了过来,“舅舅去哪儿了?为啥不带着去病啊?”卫青一看他这样,心里就凉了半截,他之前跟去病说了好几次,一会儿回来了舅舅不能说话,但是这孩子明显没听懂。卫青越不说话,去病就越不安,他走到哪就跟到哪,一直问,最后竟然哭了。卫青看他哭的样子,心疼得不得了,原本想看自学考试的书也没法看了,轻轻抱起去病在怀里,扶着他的背,蹭着他的脸蛋,去病看他这样,还说不出话,心里越来越难受,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卫青没办法,拿过来一张纸,写“舅舅现在不能说话”,卫去病看了半天,只认识“舅舅…在不…”完全弄不明白,哭得更厉害。

    卫青没办法,怕他真哭坏了,帮着他换了衣服洗了脸,看着他自己慢慢刷了牙,洗了小脚丫,收拾妥当了,抱着去病进了被窝,睡觉吧,明天鸡叫就好了。去病在被窝里轻轻抽泣,卫青拍着他的背,摸他的头,安抚他的不安。去病只是瞪着毛嘟嘟的大眼睛看着他,良久才抽着气道,“舅舅是不是以后都不能说话了?舅舅不怕,还有去病呢,去病可以照顾你。”说完跳下床光着脚蹬蹬蹬跑过去拿来药盒子,“舅舅你吃哪个药能好?”卫青不知道怎么办好,怕他冻到脚,只能一把把他捞进被窝,暖着他的脚亲了亲他的脸颊,用手轻轻覆上他的眼睛,让他睡觉,小小的手却抚上自己的脸,“舅舅你不要怕,去病会照顾你的,是真的,你别怕,真的,能照顾你,一直……”卫青用力搂紧了这个孩子。

    这是他此生得到的第一个承诺,哪怕来自一个小小的孩子。

    所有的孩子都是天使,他们的爱是至纯而无私的,恨不得替你受所有的苦,你若过得不好,他们会坚信是自己的原因。

    第二天早上

    “去病快起来吧,一会儿吃不上早饭了,快起来,看这眼睛肿的。”

    卫去病愣愣地看着卫青好半天,“舅舅你会说话了?!舅舅能说话了!舅舅!”

    卫青看他醒了,连忙把他从被窝里拉起来穿衣服,“舅舅本来就能说话,只是昨天晚上不能说话,之前都跟你说……”

    第一次有人亲他的嘴,他第一次亲别人的嘴,是第一个吻。

    ☆、 6刘彻

    孝武初立,卓然罢黜百家,表章六经,遂畴咨海内,举其俊茂,与之立功。兴太学,修郊祀,改正朔,定历数,协音律,作诗乐,建封禅,礼百神,绍周后,号令文章,焕然可述,后嗣得遵洪业,而有三代之风。——《汉书武帝纪》

    汉朝大学的前身是秦楚学院的一个附属学院。用唐大众在帖子里吐槽的话说,秦楚学院就是个准二流,汉大顶多算一个准三流。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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