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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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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L]归自谣 作者:六遇

    正文 第4节

    [GL]归自谣 作者:六遇

    第4节

    池良俊不走,一干内侍婢女也愣在原地不走。

    这陆禾怎么说,也是个朝廷七品命官,又在翰林院里供职,三年五载便是六部官员的料子。若真是被弄死在公主府上了,纵有御史弹劾参本,宜阳有陛下护着至多挨顿骂,禁足一阵子罢了,可他这个公主府长史,怕也是要下到阴曹地府里和陆禾作伴。

    “砰——!”一只琉璃盏砸碎在地。

    池良俊缩了缩脑袋,领着小喽啰们退了下去。

    却也不敢真退,踮着脚探着脑袋候在屋外,半步不离。

    半晌,“啪——!”地极清脆的一声,穿过屏障房门渐弱渐小地传至众人耳畔。

    池良俊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醒悟后继而涨红着脸贴着房门大喊:“殿下,您若要教训,可别捡着脸呐!这眼瞅着日落三竿了,陆大人顶着五个手指印走出府去,鲁王手底下的御史又要唠唠叨叨了!”

    房间里。

    宜阳触了触自己滚热的脸颊,愕然了好一会儿,就着铜镜侧过脸端详了一番,才终于接受自己继被老头子打了一记手板后,又增添被女人甩了一记巴掌的事实。

    对,女人。

    陆禾瘫坐在地,紧紧贴着浴桶,双手捡起地上残缺不齐的束胸裹带勉强遮掩住胸前大片的白皙。

    “呵。”宜阳捂着脸,蹲了下来,挑眉揶揄,“女扮男装?”

    宜阳的双眼红得跟兔子似的,她眼睛灵动鼻子秀挺本就生得讨人喜欢,若是换作旁人看见她此刻的模样,指定巴不得揽她进怀里摸头抚慰。可陆禾不是,她被宜阳扒掉的不只是最后一件中单,还有她鼓足勇气积攒了几年的尊严与希望,面对眼前这身份尊贵的女人,她再生不出一丁点好感。

    见陆禾默不作答,只木然地盯着自己看,宜阳被她的眼神刺得有些心虚,别过脸去咕哝:“你看我作甚?你以为我稀得扒光你的衣服看?你还别不知好歹,若我一声令下,这府里头上上下下多少人巴不得脱光衣服让我看……”越说越不对劲,越说越显得自己是个昏聩好色还男女通吃的主,宜阳识趣地住了口。

    陆禾清澈如水的眸子里闪了闪光,顺势滚下两串晶莹的泪,她哽咽着,声音压得极低:“是啊,你一声令下,不管他人愿不愿意都要恬不知耻赤身地跪下,乞求你赋予臣欢膝下的权利是么?你挨了一记手板便理所应当地无视自己的过错,将怒气发泄给别人是么?人生来便有三六九等,我从前不晓得这个道理,吃了不少苦头,时至今日,一次次地切身体会到了何谓强权压人。”

    宜阳默然了,她一面觉得自己没有任何过错,一面又被陆禾的话语引出了几分羞愧。

    短暂的沉寂后,陆禾抹了眼泪,振作起来,她觉得自己实在可笑,与宜阳说这些话作甚?

    “何敏才生病突然,临时交了差事与臣,并未说明内里有殿下的功课。然则,罪在臣下,若不是马虎大意,也不会随手扔掉那张白纸,事已至此,臣无话可说也无颜辩解,请殿下责罚解气。”陆禾抿唇,双手撑地,双膝跪着,作了十足的请罪诚意。

    她的两鬓还有额间都是细密的汗液,纤细紧致的胳膊强忍的颤抖被宜阳收入眼底,心莫名其妙地便软化了一小块。

    “抬起头来。”

    陆禾照做不误,汗珠顺着睫毛、鼻翼淌至下颌,砸落在地,不多时,晕出一滩汗渍。酥胸半遮的身体与奴颜卑膝的姿态俱是不雅屈辱的,可她敢与宜阳直视的眼神流露出来的倔强和孤傲又像冬日凌寒盛开的腊梅,令人扼腕和钦羡。

    “你方才打了我一巴掌,你可知道若是换作别人……”

    “啪——!”陆禾漠然地自己打了自己一巴掌,力度比之更甚,嘴角沁出一丝血迹,她也不去擦拭,抬眼看向怔忡的宜阳,“殿下可解气了?”

    宜阳眨了眨眼睛,看着陆禾一瞬间便肿胀了一指高的半张脸,心里愈发堵得慌。

    “殿下若是不解气,臣可自行掌掴,直到殿下满意。”陆禾说着当真又抬起手来,早已虚弱无力的手腕猛地被人拽住。

    宜阳咬得牙根发酸才把你最好把自己打死的气话憋在心底,闷了半晌,蹙眉道:“你这个……疯女人!”

    陆禾想将手抽回来,无可奈何地败在了力大无比的宜阳手里,还在使劲的时候顺势将半截身子送至了宜阳怀里,强行撑起之际,两眼一黑,晕倒了。

    第9章

    门“吱呀”一声被打开,宜阳紧捂着脸,看向张大了嘴呆若木鸡的池良俊,淡声吩咐:“去请个大夫过来。”眉峰微蹙,她补道,“请个女的。”

    池良俊捶了捶因恐惧不安而发软多时的两条腿,强掩住喜色应了声是,才踉踉跄跄地走出去几步,又折返回来,声音拔高几分:“殿……殿下,请个女大夫?”

    “你且去点两个内侍,让他们抬软轿去请,从偏门回来,途中莫要耽搁。”宜阳又敛下眼眸思忖片刻,“只说是府里有婢女患病,旁的莫要多言。你再亲自往翰林院黄鸿朗那儿替陆禾告个假,说陆大人酒量不济,多饮了几盏便昏睡过去,不知几时能醒,未免耽误事宜暂且告假一日。”

    池良俊觑了觑宜阳的神色,见她总遮掩着半张脸颊,眸色躲闪,才想起方才听闻的那记巴掌声。这会儿得了命令也不急着告退,大着胆子伸直脖子仔细端详了一番,瞥见指缝间露出的红肿痕迹,霎时跪倒在地颤声道:“殿……殿下……”

    宜阳也知左右瞒不过,见内侍婢女被池良俊唬得俱都跪伏一片,轻声呜咽,更添心烦。

    她轻声喝道:“哭哭嚷嚷的作甚?我自己不小心跌的,取冰块与我敷敷便好,哪至于这般模样?统统起来。”

    自己跌伤断然跌不成这副形状,池良俊等人心知肚明,也愈发觉得这主子纵是被皇帝宠坏了些,骨子里终归住着个软心肠的菩萨。此举既是回护了陆禾又何尝不是救了府里上上下下人命卑贱的奴仆侍从,遥想十余年前,宜阳初学骑马,她人小胆大,驯服妥善的马儿不骑,吵闹着要驾驭新进贡的野马,驯马师再如何小心谨慎在旁看护也总不免疏忽。最后,只因小人儿膝盖上摔破了皮,驯马师人头落地,自此以后人心惶惶。

    许是陆禾情急恼怒下力道偏失了分寸,亦或是宜阳养尊处优肌肤过于细嫩,直至汤药都熬好了,那五根指头印才心有不甘地消散。

    “大夫是个哑巴,在城南开的药草堂,往来人烟稀少,一般人寻不到。臣想多付些银两与她,皆被诚心回绝了,看来应是钱财无法收买之人,殿下可放下心来。”池良俊虽不知晓宜阳究竟为何作此安排,也尽心尽力地谋臣下之事。

    宜阳喝了口茶,点头道:“大夫请的不错,许那两个内侍往账房那儿讨些赏银,你也有赏,下去罢。”

    东暖阁内,博山炉熏香袅袅。

    药香扑鼻,宜阳掀了珠帘进去,走近床榻,正给陆禾喂药的婢女才醒神过来,慌乱着要请安,被宜阳挥手制止了。

    玉枕上的那人,纤眉紧蹙,鼻翼上沁着几粒晶莹的汗珠。长发披散在侧,比白日里见着面目五官柔和许多。她嘴唇时常微微翕动,应是梦呓,却又像呼喝谁的名字。

    宜阳候在一旁,瞧得魔怔了,竟矮下身来倾耳聆听:“先生……先生……”忽而又是,“殿下……求您……求您……”

    求我?求我什么?

    陆禾双眸紧闭,两只手不安地在被褥上摸索来去,显然无法答复宜阳心中的疑问。

    半晌,宜阳站起身来,向一旁当值看护的婢女嘱咐道:“好生守着,明日她何时苏醒何时告与我。”

    昔日的高门大院,如今的一纸封条。

    邢康平获罪入狱,府邸查封,家眷皆如丧家之犬般被官差怒喝驱赶,半刻都不许多留。

    青衣布袍的稚拙男童,先是从杂草丛生的狗洞里探出只脑袋来,机敏地左街右巷望了一番,而后才手脚并用地爬了出来,又从洞口拽出个蓝色包裹。

    回头之际,突现五六个高矮不一胖瘦各异的顽皮幼子,凶神恶煞地围作一圈,原是聚集嬉戏到处惹是生非的街头霸王。

    男童怯生生地往后退,紧贴着墙,顺带将包裹推塞进洞,不动声色地以自己幼小的身躯强行堵上洞口的漏隙。

    短暂的敲诈勒索告败后,便是以少敌多,以多欺少的围殴、踢打。

    倏尔,跑来两个望风的玩伴一手拽上一人,边跑边喝道:“官老爷来了!”

    官老爷……官老爷……!

    浑身疼痛难堪,如坠崖散架。男童狠狠咳嗽,抹了一手背的血,也顾不得是从鼻间还是从嘴里淌出来的。

    奋命伸长胳膊捏着包裹一角,拖拽出来。

    眼前,是一双崭新的皁靴。

    男童怀揣着包裹,眯着乌青的眼睛望上去,并非近日以来时常打交道的一众奸诈相,男童略略放下心来。

    棠辞手里提着一坛酒,蹲了下来,与男童平视,佯装不怀好意地打量他手里的包裹:“这房子查封了,里头的东西统统收归国库,动了,是要杀头的。”

    男童愣了片刻,背过身去摸索一番,掏出一张砚台,两只手端着放至棠辞怀里,哀求道:“我娘亲生了重病,她舍不得花钱请大夫,首饰银镯都拿去当了只为疏通关系让我爹爹在牢里能好过些……”他脸上的血泪混作一团,“我拿的是我家里的东西,为什么要杀头……”

    砚台的重量不轻,却不及孩童不加修饰的话语砸在心里来得沉闷。棠辞淡淡笑道:“谁说这是你家了?”

    男童抹了抹泪,紧抿着唇不甘心道:“以前是……”

    几块碎银子并砚台被塞进男童怀里,棠辞拍拍手站起身,掸掸官服,拎起酒坛远去。

    行不过几步,衣角被人拽住——男童手里装着银子,眼巴巴地仰头望着面带惑色的棠辞:“我爹爹说过,无功不受禄。”

    棠辞嘴角蕴着笑意,大手覆在小手上,使他曲拳握紧略有些咯手的碎银,温言道:“我借你的,待你日后有钱再还。”

    “我……我如何还你?”

    棠辞想了想,伸出右手小指头:“十年后,你往皇宫左右掖门报上我的名号,若是进去了,钱便算还了。”

    男童似懂非懂地与她拉钩,问道:“你叫什么?”

    棠辞以手遮掩,附耳悄悄告与男童自己的名姓。

    两人话别,分走两头。

    男童身负包裹,走得极为缓慢,低头不断地在心里重复棠辞与自己的承诺。

    他想起什么,猛地转过身两手附在嘴边呐喊:“小哥哥,你还没说要是进不去怎么办呢!”

    声音经过石板长街传至棠辞的耳畔,她的脚步微微一顿,并未作答,再迈步时显得沉重许多。

    若是进不去,钱自然也不用还了。

    男童没听到答复,正想跑回去询问,却猛地被人抱入怀里——竟又是个官老爷!

    男童挣扎着要跑,那人力气颇大,把着他的小手小脚牢靠得很。

    “刑大人的儿子?与我走一趟罢。”

    直至未时,陆禾方醒来。

    她前脚刚洗漱打理完,宜阳后脚便到。

    内侍婢女拥簇,额饰脂粉扑面,华贵衣衫修容。

    “殿下。”陆禾与暖阁内的侍女一道跪下,腰间的革带系到一半,悬而未落,官服松松垮垮地掩映病痛一日后更显苍白孱弱的身形。

    宜阳绕着她踱步半晌,才似笑非笑道:“陆大人今日脾气这般和善了?”

    陆禾双膝跪直,平视着宜阳腰间所系剔透红玉,不卑不亢道:“臣昨日受暑热所累,身体困乏,头脑晕胀,言语冲撞了殿下。今日醒来所见,汤药暖衾,锦衣软榻,无不是殿下所恩赐,臣愈感羞愧万分,恳请殿下责罚。”

    宜阳捏起她的下颌,使之与己对视,乌黑的眸子里当真再无昨日的半分桀骜不驯。

    昨日烈女宽衣,今日英雄屈膝,纵是挨了平生第一记巴掌,宜阳心里也解气了不少。

    屏退仆从后,房内又只剩她二人,与昨日相差无几。

    “说罢,你女扮男装混入科举出仕,有何目的?”无论陆禾言行是否僭越,举止几分轻挑,宜阳并不十分在乎,之所以费尽周折瞒天过海请不会步入鲁王眼线的女大夫入府治病,只是为了亲自当面询问罢了。

    陆禾的下颚被宜阳的两根削葱指头捏得生疼,她垂下眼睑瞥了眼月牙盖上的一抹胭脂红,颇为费劲地启齿答复:“臣出身低微,父亲乃一介行脚商人,母亲居家纺丝织布维持家用。祖父临终前的遗愿是家里能出个出将入相的人才,为国效力。只恨饥荒不断,水患频频,臣的哥哥弟弟俱英年早逝,家父重孝道,既应承了祖父便不会食言,只得忍痛命臣从小扮作儿郎,以期及第为官。”

    “故事编得不错,哪个勾肆新开的戏台?”说得越是平淡顺畅,天衣无缝,宜阳越是轻易不肯相信。

    “殿下生于安乐,富贵荣华,困于宫禁皇城中俯瞰粉饰太平,自是不曾知晓何谓戏如人生,人生如戏。”大病初愈,跪了区区片刻,陆禾便有些支撑不住,两腿微颤。

    “粉饰太平?”宜阳松开手指,令陆禾可得一瞬喘息之机。她捋了捋耳边碎发,眼神玩味,语气咄咄,“你殿试的策论莫非也敢用这样的词语?查核审验的主考官是哪位,我倒想知道是你胆子大,还是他胆子大些。”

    一阵窸窣声响,池良俊疾步走入,将陆禾视若无睹,附耳与宜阳悄声说道。

    宜阳脸色微变,竟不再与陆禾作过多纠缠,飒飒迎风出门。

    忽闻掷地震响,宜阳脚步微滞,旦闻身后陆禾磕头郑重道:“臣恳求殿下,来生愿结草衔环相报。”

    第10章

    前几日,生性好动的宜阳向淳祐帝求得出城游猎的机会,领了上百护卫往冀州郊外的山林射鹿猎鸟。淳祐帝爱女心切,任宜阳再如何得寸进尺的相求都舍不得她有半□□涉险境的可能,限制划定她出行所能往来的山川乡落。如是一来,便削减甚至丧失了不少纵情玩乐的兴头。

    宜阳自然不是百依百顺,她阳奉阴违,次次游猎都拣着僻静的小路快马扬鞭,风发肆意。

    以往并无何人胆敢背着这位主子给陛下吹耳边风,可这次,因着归程赶路选了捷径难免踩踏农田惹得民生怨道,竟不识好歹地为了几亩秧苗寻上城里的顺天府击鼓告状,那顺天府尹倒也是个能耐的,仅凭着庶民百姓的三言两口认定此事乃宜阳随行的护卫马队所为,上书参了护卫将领一本。

    明着是参护卫将领,暗地里分明是冲着宜阳而来。

    淳祐帝着人往公主府上传话,召她入宫。

    宜阳事先知晓内情,并不如何慌张错乱,进殿请安后乖顺地有问必答,跪着也比往日老实安分不少,说到动情处还在白皙的小脸上增两行我见犹怜的清泪,哽咽认错,还大发慈悲地陈情恳请父皇恩准她动用府中私库安抚秧苗被踩踏一空的村民。

    淳祐帝本来也无意过多苛责于她,比起农田踩踏他更在意的是宜阳违背自己的旨意寻了旁的小道狩猎,担心她会否陷入阽危之域。

    得了宜阳的承诺后,他板着脸再训斥了一番诸如白龙鱼服岂是儿戏,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之类的话,罚她禁足半月,此事就此了结。

    池良俊在公主府门前从申时候到戌时,险些要遣人往东宫奔走,听闻夜色中达达马蹄,不多时一队护卫分列两侧,宜阳从马上跃下,扔了缰绳,略过心急若火的池良俊不看,径直往府内走。

    绕过屏风,踏上竹廊,宜阳忽而冷笑一声:“鲁王他急个什么?父皇身子还康健着呢,他倒越发坐不住了。歪脑筋动到我太子哥哥身上犹嫌不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他晓得我便不晓得?”

    熟稔宜阳脾性的池良俊知她一旦露出如此心思深沉的模样,当是气得狠了。只静静候在一步之外,不敢多言,充作个聆听者。

    沿石路向东行,经过昨日曝晒陆禾的庭院,宜阳眸色更乌黑深沉了几分,淡声吩咐道:“你着人暗中调查寻访陆禾的家世,三代以内务必详尽。”

    陆禾白日里说的话她自然半信半疑,凡事不经由自己手中怎可轻易相信。若家世当真清白无疑,替她瞒着女儿身又有何不妥,兄长刚折了不少东宫旧臣、幕僚,最是求贤若渴的时候。虽她今时今日不过区区翰林七品编修,历经几年宦海历练,假以时日也应是朝政中流砥柱。往泥沼深陷、进退维谷的境地想,纵是有朝一日东窗事发,父皇要降罪责罚也应第一个落在今年春闱的主考官上,那人是韩儒的门生,摆明与鲁王脱不开干系。

    吏部尚书府。

    棠辞应师母之邀,登门享宴。茶不过半盏,秦溶月闹着要出门扑蝶,棠辞便抱她到了宽敞的庭院里。

    “柔珂姐姐,柔珂姐姐!”棠辞闻声回望来人,菱唇微启,手下一松,怀里的小人儿轻易挣脱,伸着小手小脚兴高采烈地往前跑去。

    地上有一凸起之处,理所应当地被秦溶月忽视,脚下一绊,顺势栽倒。

    棠辞疾步上前,不及柔珂近水楼台先将小人儿揽入怀里。

    柔珂抱起秦溶月,点点鼻尖,亲昵了一番,随即朝棠辞颔首浅笑:“棠公子,多日不见,向来安好?”

    不同数日前碧云寺所见守孝归来所着的素白衣衫。水蓝色的长裙曳地,长发挽髻,斜插凤钗,耳坠玉环,眼下那粒细小的黑痣在淡妆浅抹的脸颊上越发清丽动人。

    棠辞缓了缓心神,深吸一口气后平静拱手施礼:“劳郡主挂念,一切安好。”

    女子臂力不济,秦溶月也是个乖觉孩子,懂事地从柔珂怀里挣脱,行至二人中间,一手牵了一人。

    顾及秦溶月腿脚迈得细小,柔珂与棠辞都慢行缓步。

    “柔珂姐姐,上次小哥哥给我买了一只糖人,那个糖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后来我都不舍得吃了,想存在盒子里,等你来了给你看看。结果让我爹爹嗅出了味道,二话不说给扔出去了。”秦溶月胖乎乎的小手紧紧勾着两只分属二人的手掌,她左右都滑了滑,磨蹭几下,绽开孩童明媚无邪的笑。

    小哥哥的手掌和柔珂姐姐的差不多大小呢,软软的,好舒服。

    “小哥哥?”柔珂看向捂嘴轻咳掩饰尴尬的棠辞,顿悟些许,微笑道,“棠公子买的是哪个摊贩上的糖人,竟……”

    “郡主美名,誉满京城,仰慕者众多。城中大至书画斋,小至行脚商人,无不贩售郡主画像以挣取钱财。想来乃画师泄露摹本所致,我当日在糖人摊上看见一只糖人最为形肖逼真,便买了下来,不曾想那摊主竟是照着郡主模样所吹。”

    柔珂看向一本正经急于解释的棠辞,目光稍稍往她泛红的耳垂瞥过,平淡道:“我母妃数年前缠绵病榻,父王好诗书,每每宴请京中文人士子谈辞论道,我为人子女,自应替代母妃承担王府内务。京城里有我的画像摹本并不稀奇,棠公子何以如此紧张?”

    棠辞心下一紧,捏着秦溶月的手不由曲拳握了握,将不及自己手掌一半大小的小手紧紧包住,恍惚中只觉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侧脸看向容貌轮廓一如自己心中所念所想的柔珂,喉间被五脏六腑涌来的复杂情愫堵作一团,争先恐后地欲喷涌而出。

    半晌,她绕过话头,道:“过几日鲁王府的荷花宴,郡主可会前往?”

    鲁王是淳祐帝的次子,因早年淳祐帝自齐州起兵,指点沙场挥戈纵马,一路势如破竹,遂有意携两个儿子攻入帝京,让其亲眼目睹为父的赳赳风采。岂料几近冀州时,年幼的鲁王受了风寒,安营扎寨境况不容乐观,病情急转直下,险些丧命,幸而老天垂怜免于殁难,只是自此以后鲁王身子便不大好。

    淳祐帝心有所愧,对鲁王纵容宠爱,甚至之藩时都力排众议,使鲁王强留在京安养。

    柔珂脚步微顿,缓缓道:“自是该去的。”

    一个该字,道尽几多心中不可与外人道来的怅惘与无奈。

    这座晋朝上上下下几百年数位帝王携将相臣子之手,以庶民劳役之力修建完善的城池,固若金汤,稳如泰山。内里四衢八街,华灯璀璨,老有所养,幼有所依,却盛着柔珂经年后最为抵触和排斥的回忆。离京三年,她不但未能排遣心中郁结多时的苦闷,反而生出许多世事艰难常有不得已而为之的忧愁。

    鲁王也好,淳祐帝也罢,若是可以,这一家子人,她宁愿永世不见。

    进得厅内,秦延与其妻刘氏迎上前来,俱各自向柔珂施礼。

    秦延见秦溶月还赖在正厅不走,死死地粘着柔珂,虎着一张脸作势要骂,刘氏与秦延夫妻多年,经久不孕,十二年前怀的孩子亦因受惊过度终日惶恐而胎死腹中。求神拜佛诵经参礼,寻了不少方子好不容易生下秦溶月,自是视若珍宝,哪里舍得她挨骂。

    刘氏绞着手帕,几欲上前劝阻,又似心有所虑,踟蹰不定。

    柔珂矮身抱住直往自己后面躲的秦溶月,与秦延笑道:“溶月还小,许是很久不曾见我了,难免依依留恋。秦老不妨容她一回,她席间必定安静吃饭,闭口不言。”

    秦溶月一手环着柔珂纤细修长的脖颈,一手紧捂着自己的小嘴,忽而又松开指缝,含糊不清:“爹爹,求您了。”

    天热,膳食宜素。

    刘氏准备的菜肴也以时令蔬菜为主,家常小菜,爽口开胃,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原是想邀你父王同来用膳,身子依旧不大康健么?”秦延与刘氏坐在一侧,对面便是柔珂与棠辞,眸子便极为微妙隐秘地瞥过棠辞。

    秦溶月坐在柔珂的腿上,柔珂食量小,大半时间用来喂食。她筷头夹住一片青菜,窝手送进秦溶月的嘴里,丝帕轻轻擦拭她嘴边的残渍,平静道:“身子虽不见得安好,父王原是想来的。被礼部的大人缠住了,脱不开身,命我来时必定诚谢秦老与夫人的美意。”

    豫王不问政事,诗书自娱已有多年,朝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秦延心中自有猜想,仍开口询问礼部大人为何而来。

    “自是为着催我婚嫁。”

    一旁静默喝汤的棠辞闻言动作微顿,借着碗沿遮蔽偷偷打量柔珂的神色,见她面上无悲无喜,心中又凭添些许莫名的思虑。

    豫王与先帝刎颈之交,豫王妃与懿慈皇后亦是高情厚谊。柔珂幼时便与懿慈皇后肚子里的孩子指腹为婚,岂料懿慈皇后生下的第一胎是个公主,众人便说笑着过去了。直至第二胎生了太子,先帝不说懿慈不言,众人也已然将柔珂看作未来的太子妃。

    康乐九年,八字相称,诏书已下,只差过六礼,横生变故。

    柔珂的婚事遂落空,此后因着其中挂碍,几乎无人再敢询问。

    秦延不再刨根究底,柔珂却忽而自个儿抬起眼眸,浅笑道:“不过十几个年头,当年先帝陛下赐婚下诏的墨迹朱泥还未淡去,掌吉礼仪制的礼部官员竟已忘得一干二净了。殊不知我既已嫁作人妇,又岂有再嫁之理?”

    她的眸子似古井深潭,平静中暗藏波澜。

    刘氏乃妇道人家,政事自是能避则避,更遑论牵涉两朝天子同室操戈的天家丑事,此刻沉默不言为夫君夹菜。

    秦溶月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腮帮子被菜叶和米饭塞得鼓鼓的,低头玩弄柔珂衣服上的绦带。

    秦延作为三朝老臣,抚须淡笑,面上讳莫如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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