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修真]重生之逆天 作者:阡陌霜华
正文 第1节
[修真]重生之逆天 作者:阡陌霜华
第1节
耽美分享平台腐书网 fubook
书名:重生之逆天[修真]
作者:阡陌霜华
文案
在经历兄弟反目、众叛亲离等遭遇后,傅钧与曾经的好兄弟秦湛同归于尽,有幸重生到十年前,决心今生一定要救下前世惨死的亲友。
他本来想要监督今生的秦湛,打算等到对方露出一点苗头就下手,结果却发现了许多前世被掩盖住的真相,然后意识到自己其实仇恨错了对象。
原本认定是仇人的秦湛并非真正的杀人凶手,甚至是替代了自己承受种种苦难折磨,而真凶却另有其人。
然后就应该可以跟秦湛皆大欢喜地在一起了吧?再消灭掉真正的boss,一切就圆满了。
可惜事情却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令人惊心动魄的真相,隐藏在秦湛一手遮天的背后。
……感情是真的,但欺瞒与算计也是真的。
总而言之,这是一场惊天布局,却也是一个理智的疯子如何为得到一个人的心而费尽心机手段百出的故事。
阅读指南:
※冷血变态掌控欲强烈攻x面冷心热略圣父倾向感情迟钝受。
※前世相杀今世相爱,1v1。背景修仙,有道修与魔修正邪之分。
※攻的前世非常渣_(:3」∠)_,所以今生要被“迫”接受改造(虽然他心甘情愿=w=)。
内容标签:重生 仙侠修真 相爱相杀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傅钧,秦湛 ┃ 配角:陆淮风,燕雪,燕飞 ┃ 其它:相爱相杀,1v1,什么锅配什么盖
☆、第一章、弑师之罪
古道残阳,秋风肃杀。
六七名形貌不一、服装类同的青年各自御剑乘云,在道路上疾行,不时扫视四周景物,脸上露出或兴奋或急切的表情,似乎在寻找什么人或是物事。
“姜师兄,那恶贼究竟躲到哪里去了?方才我们明明看到他往这里跑了,怎么一眨眼便不见了?”其中一名举止毛躁跳脱的青年嘀咕着向身旁之人问询。
“仔细搜寻,莫要遗漏一寸之地!”另一名满脸傲气的青年高声喝斥了四周诸人一句,这才回头答复道,“哼!我就不信他受了重伤,又被下了封禁灵力的禁制,任何术法符咒都使不出来,还能飞身逃脱这天罗地网不成!只要能够活捉到他,再交给丹霄派秦宗主,绝对是大功一件!”
“是是是,待到那时,掌门师伯也再不能偏心那个姓边的了,一定会将姜师兄你立为继承人的!”先前说话的青年满脸讨好之色,谄笑道,“他边鹏算个什么东西?还不是只会依靠一张装模作样的脸,年幼无知,毛都还没长齐呢,怎么比得上姜师兄你?众位师兄弟之中,唯有姜师兄你当掌门才是众望所归!”
姜师兄斜睨他一眼,虽然力持镇定,却毕竟掩不住一丝得色:“还是未定之事,休要胡言乱语!不过——你放心,我若当上了掌门,一定不会忘了提携姚师弟你的。”
姚师弟大喜,急忙道:“多谢姜师兄!师弟日后一定不敢忘记姜师兄的大恩大德,每日必定在天尊面前上香为师兄祈福消灾!”
“胡闹!我又没死呢,上什么香?”姜师兄虽然立即斥骂道,神色却并非真正的动怒。
“是是,是小弟不会说话,该打该打!”姚师弟笑嘻嘻道,又伸手拍了下自己的右脸,以作自我反省。
此时,就在众人不远之处三尺高的草丛里,一道人影一动不动地伏在地上,静如风吹雨打下亦万年不动摇的孤峰岩壁一般。那身影四肢修长,肩宽腰窄,全身紧紧裹于一件黑色劲装里,分明是个极英挺的男子。
而男子虽然身形偏瘦,臂膀亦不显得十分粗壮,浑身却似乎潜藏着说不尽的爆发力,正如一柄收于剑鞘中的宝剑一般,虽极力收敛,却难掩锋芒。
姜师兄等人对于男子的所在毫无察觉,继续一面前行,一面四处搜找。
“姜师兄,为什么秦宗主非要活捉那个恶贼呢?这等大逆不道、谋杀恩师之徒,早该下十八层地狱去了!”姚师弟似乎是个不大安分的主儿,消停了不一会儿,又开始嚷嚷道,“若非秦宗主一定要活口,我等早就已经将他斩于剑下,又何至于会让他有机会逃脱至今?”
“这自然是有缘故的。”姜师兄略一扫视周围诸人,只见不仅是姚师弟好奇,其他人闻言也纷纷面露疑问之色,遂慢条斯理地道,“此事虽然不算机密,秦宗主自己也不忌讳,不过知晓的人多数顾及秦宗主的颜面,不愿说出口而已,因此你们才不知道。”
姚师弟忙说:“小弟自然不及师兄慧眼明察,还请师兄为小弟解惑!”
姜师兄也不再卖关子:“说到底,只是因为秦宗主的妻子被那傅均诡计劫走,至今不见踪迹,天底下恐怕只有傅均一个人才知道秦夫人的下落,自然不能让傅均就这样轻易死去。”
“那岂不是便宜了那恶贼,还可以多活几日!”姚师弟嘀咕道,忽然又猥琐地低声笑道,“听闻秦夫人可是一位稀世罕见的大美人来着,落入那恶贼手里,倒是白白让他享受一时艳福了!”
话声刚落,原本似乎已经与四周寒冽秋风化为一体的黑衣男子猛然身躯一颤,缓缓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极厉的寒芒。
只一瞬间,男子便仿佛变成了一头纵横原野、所向披靡的孤狼,浑身散发出噬人的气势,随时蓄势待发。
姚师弟等五人毫无所觉,继续嬉闹着前行,唯有姜师兄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走出几步后便停下脚步,目光惊疑不定地环顾左右,喝道:“谁?!”
姚师弟骇了一跳,不禁退后了一步,颤声道:“姜师兄?怎、怎的?这附近难道还有埋伏不成?”
姜师兄却不及理会姚师弟与其他四人的惊慌之举,径自迈步向前疾行,同时挥动着手中长剑,以剑锋扫荡着杂乱的草丛,盘算着即便遇上了敌人,也足以抢占先机。
眼见姜师兄的身影距离黑衣男子已是越来越近,男子却依旧纹丝不动,像是一只耐心等待着猎物慢慢堕入陷阱的头狼。
直到姜师兄的左脚终于踏入了男子身前的半丈范围时,却骤然只见一道细长如线的寒光迎面扑来,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咽喉处刹那间已被冷冰冰的锋刃抵住,濒临死亡的危机感涌上四肢百骸,不由浑身一僵。
此时男子已经站立起身来,虽是一身素净全无纹饰的黑衣,质料也极其普通,穿在他身上却偏偏有长身玉立之效,竟是分外轩轩若霞举,峻拔如苍松。
然而在姜师兄眼里,只觉得男子不但身如高山、威势惊人,眼神更是凛冽如霜,两道目光仿若变成实质一般,如冰棱似的正自慢慢割裂着他的身体。
姜师兄呼吸渐促,额间冷汗溢出,惊惶无措道:“你你你……究竟是谁?!”
男子目光稍微打量了一下他,不答反问道:“素白道袍,袖口云纹,你是白云派弟子?姓姜……”男子略作沉吟,遂即仿佛想到了什么,继而道,“你是白云派掌门顾长华的大弟子姜源?”
“……是。”姜师兄不料对方对自己的来历如数家珍,不由更加慌乱,偷偷转动眼珠,眼角余光落在抵着自己喉咙的利器上——只见那是一柄形状特异的长剑,整个剑身呈现飞龙之形,虽然颜色暗黄,并非如何鲜艳明亮,却透着说不尽的杀气,令人一望之下便不由自主地直打寒噤。
而剑身尚且光滑透彻,剑柄却仿佛数条纠结在一起的赤黑藤蔓,凸凹不平,几乎无处着手,然而男子却将剑柄握得极稳,毫无一丝不适。
姜源顿时大惊失色道:“腾、腾虬剑!你……你就是傅钧?!”
腾虬剑,为天机榜上十大名剑之一,已有近百年只闻其名而未见其踪,于数年前为丹霄派弟子傅钧寻获,一夕之间传扬九州。
腾虬者,飞龙腾空,迅如掣电,疾如奔雷,威力不可言状。
黑衣男子淡淡道:“你特地率人追我而来,却不认得我是谁么?”此言既出,便不啻是承认了姜源的猜测。
姜源面容一僵,又似被傅钧的气势所震慑,讷讷着说不出话来。
此时姚师弟与其他几名白云派弟子早已吓得呆了,全数直挺挺地愣在一旁,根本没有想过趁机齐心协力上前围攻傅钧,救出自家师兄。
傅钧却蓦然目光一转,扫视向姚师弟等人。他的目光极具震慑力,令人难以忽视,姚师弟当下便一个激灵,叫道:“你你……你待如何?!”姚师弟虽然极力想做出怒色来,但说话之时牙齿打颤,面色苍白,却是掩也掩不住的恐惧之心。
傅钧冷冷道:“修道之人,以清修为本,戒恶语诽谤。污人清誉者,罪加一等,当受惩戒。”
傅均虽然只是言语上的训斥,还未有什么实际行动,但姚师弟早已听得胆战心惊,慌忙应道:“是是是,我……不不、小弟以后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小弟就知道傅……傅公子你一定是被冤枉的,公子一看就是眼神清澄如水、一身浩然正气的正人君子,怎么可能会是谣言中所说的欺师灭祖的败类凶徒?”
姚师弟还待再说,傅均却已微微皱眉,打断他道:“我说的是燕……”话声倏然一顿,眼神似乎多出一分微不可察的黯然,语气微沉,“……秦夫人,明白么?”
姚师弟这才明白过来,心下直犯嘀咕,面上却更加恭敬,满口答应道:“是是是!秦夫人冰清玉洁,可比天上谪仙,与秦宗主正是一对神仙眷侣,是小弟一时昏了头脑,胡说八道编造秦夫人,实在罪该万死,以后必不敢再犯!”
傅均并未被他的态度打动,神情依旧冷峻,只是沉声道:“如若再犯,休怪我不客气!”
“是是是!小弟一定谨遵傅公子的教诲!还请公子千万放心!”姚师弟急急应道,一副俯首帖耳之状,也顾不上丢不丢脸了,满心只想保命。
此时姜源似乎终于回过神来,不甘心地道:“我明明亲眼见你被天清观的灵和真人施加了禁制,为什么你居然什么事也没有?”
“什么事也没有?”傅均仿佛嘲弄般的重复了一遍,唇角似有一丝苦涩之意,然而一息之后,他的眼神却愈加显得冷厉坚毅,“我是何人门下,你不会不知道吧?”
“你、你是丹霄派陆淮风陆宗主的亲传弟子……”姜源答道,忽然间露出恍然大悟之色。
与寻常炼精化气、炼神还虚的道修不同,丹霄派却是讲究以武入道,剑身齐修,手中之剑不仅仅是一件辅助作战的兵器而已,更是与本命道心合体同修的亲密伙伴。
又因剑乃百兵之君,丹霄派弟子亦多数选择了剑作为武器,派中剑经繁博万千,门下弟子剑术超群,故而又有“万剑之宗”的美号。
而且一般只修内丹的道修如果有朝一日被剥夺了全部灵力,多半会变得连个凡间武夫也不如,唯独丹霄派门中弟子即便失去了呼风唤雨的道法,却依旧可以倚仗一身出类拔萃的剑术。
而傅钧,正是丹霄派门下,更是前任宗主陆淮风的嫡传弟子,与现任宗主秦湛还是师兄弟。
如果在一个月之前,随便揪住一个初入道门的修道之人询问一句“傅钧和秦湛是什么关系”,那个人多半会回答:丹霄派中名气最大、修为最高的一对兄弟,也是情谊最深厚的一对兄弟,不是亲兄弟却胜过亲兄弟。
不过如今傅钧既然能狠下毒手杀了自己的师父,与昔日的兄弟秦湛翻脸为敌也不在话下。
但是傅钧既然昔日与秦湛齐名,修为自然远非姜源可比。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昔友今敌
姜源想通之后,心里更觉无望,此刻明晃晃的剑锋犹自横在他颈中,时时刻刻便能夺取了他的性命,而虽然傅均握剑的手很稳,看上去也不像传言中说的那样穷凶极恶、杀人如麻,但姜源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去赌。毕竟人只有一条命,失去便是失去了,无法重来。
姜源狠狠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中颤栗,拔高声调道:“你……你究竟待要如何?我等绝非追踪你的主力,就算你杀了我们,也逃不过太华宫、天清观诸位前辈真人的围剿。还有丹霄派秦宗主,更是率领门下百名最出色的弟子前来追捕你,你纵然逃得了一时,却逃不了一世!”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放了你们?”傅钧漠然道,“反正我逃脱不了追捕,不是更应该在死前多杀几个人回本么?”
姜源整个人都僵住了。“不、不是……你不杀我们,说不定还可能……可能……”
但是话到最后,姜源却编造不下去了。因为他心里也清楚,傅钧身上背负着“杀师”的罪名,在修道之人眼里是十恶不赦的大罪,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逃脱伏法的。
如果傅钧抓到了像天清观灵和真人那样久有威望的泰山北斗,作为人质,说不定还可能跟人讨价还价,争取一线生机;但白云派只是偏安一隅的末流门派,门下弟子只有寥寥数十,远远比不上三大正派,而姜源等人也仅仅是白云派的众多弟子之一,又并非白云派掌门顾长华本人,地位更是微不足道。
姜源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傅均放过自己,眼神渐渐变得绝望起来。
傅均神色亦渐渐深沉,虽然未见杀气,却愈发令人心生寒意,浑身血液似乎要被冻住似的。
看到这样的傅钧,姜源连求饶的话也忘记说了,姚师弟等人更是吓得噤若寒蝉,浑身发颤。
在一片诡异的死寂之中,却见倏忽之间,傅均身形一动,霎那间姜源只觉得眼前淡金光芒一闪而逝,头顶骤然传来一阵刺痛,两眼发黑,浑身力气尽数流失,身不由己地直直往下跌去。
只听“噗通”、“噗通”几声闷响,姜源等六名白云派弟子犹如沉石落地一般,纷纷倒地不起。而傅均此时方才把手中腾虬剑缓缓收入剑鞘里,掩去一身锋芒。
“对付这些无名小辈,也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你的心肠,可真是越来越软了。”
几乎是在剑身完全隐入剑鞘的那一瞬间,一个饱含磁性的声音轻轻笑着说道,语气悠闲自若,如同好友闲谈。
那声音虽是男子之音,却是说不出的动听,音质清润悦耳之极,犹如泉流漱石、风击寒玉一般,直令人听着便不由心弦一动,只想再听他多说几句话。
傅均却是面色一变,猛然侧身回头,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竟已站了一名身姿俊逸如玉树琼枝般的青年,负手而立,飘飘然恍若神仙中人。
青年一身深紫色襕衫,外罩银色纱袍,袖口绣着暗金龙纹,而腰中并无佩剑,只悬着一枚做工精巧细致、光泽莹润如酥的红绦玉佩,整个人看起来华贵雅丽,难以尽叙。
而青年容貌亦是十分出众,在锦衣华服之下毫不逊色,只显得相映生辉——皎如明月照人,面若冠玉,风神秀异,而其一双眼睛更是极其黝黑,大异常人,如同一泓浑不见底的浓墨,又似一团内藏玄机的漩涡,尤其在对视之时,仿佛能将人的心魂吸进去似的。
此外,青年身上更有一股十分独特的气质,如沐春风,令人心折——那股气质犹如魔力一般,令人心易动摇,仿佛即便上一刻面对着烈风冰雹,下一刻亦可将其化作春风细雨。
唯独傅钧毫无所动,只是沉默地望向青年,冷漠之中隐含戒备,右手悄无声息地按住剑柄,虽未立刻拔剑出鞘,但如临大敌的意味不言而喻。
青年仿佛看出他心中所想,含笑道:“我来了已有一刻时间,倘若是平时,你灵力尚在,必定能够察觉。倒并非我这几日修为大增,或是学了什么新的隐蔽行踪之术。”
傅均默然不语,眼神冷冽。
青年似乎毫不介意傅均的漠视,依旧面含微笑,自行道:“你我总归是旧相识……今日我便帮你解决这点小麻烦如何?”
话声甫落,青年一拂衣袖,数道淡蓝光芒便从他掌心中飞出,疾如雷鸣电闪,瞬间落在六名白云派弟子身上,一个不漏。
傅钧纵然对青年心怀戒备,却未能料到青年首先出手的目标并非自己,而是白云派弟子,因此等傅钧意识到青年的举动之时,已是全然来不及阻挡,瞳孔蓦然一缩:“你!”
只见不过一刹之间,六名白云派弟子便已在蓝光之下灰飞烟灭,消失殆尽,竟是连一片残骸也不曾余下。
明明是杀人的手段,于青年做来却优雅自如宛然拈花弄月,而仅在短短一眨眼间,几条鲜活的生命便已无声无息地从世上彻底抹消。
傅均直直盯着青年,他的眸色比起常人要浅一些,与其说是黑色,不如更像深褐色,而喜怒之时便会颜色变深,不比青年一双眼睛漆黑如夜,完全看不出情绪变化。
此时傅均眸色已近纯黑,隐隐透出噬血的气势,愈发显得惊心动魄。
“为何如此惊诧?”青年好整以暇地笑道,“你不会不知道,即便你今日放过他们一命,他们非但不会感激你,反而下次依然会追杀你。斩草不除根,这个毛病可要不得。”
“若是连‘无名小辈’的追杀也惦记于心,事事瞻前顾后,那我还不如现在就自我了断的好。”傅均冷冷道。
青年知道傅均是在讥讽他言行不一,做事虚伪,明明前面才不屑一顾,直说对方是无名小辈,后面却依旧毫不手软,就如对待正式的敌人一般。
青年微微一笑,不以为意,道:“你知道我做事喜欢处处力求周全,不留一丝破绽。你虽然下重手让他们昏睡不少于三日,但只有死人才能更好地保住秘密,不泄露你的行踪,不是么?”
“……你究竟意欲何为?”傅均沉默一瞬,叫出那个天下闻名、一言一行皆可能影响数千人身家性命的名字,“秦湛。”
对于许多人来说,秦湛这个名字早已如雷贯耳,即便未见其人,亦早闻其名与流传极广的事迹。
秦湛,为丹霄派现任宗主,乃是前任宗主陆淮风的最后一名嫡传弟子,虽然仅仅继位不足一月,但早已是众望所归,丹霄派上下六千弟子,无一不服。
而丹霄派,乃是道修三大正派之一,与太华宫、天清观齐名,均为修道中人最渴望进入的门派。
对于丹霄派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宗主秦湛其人,有过一面之缘的外人认为他温润如玉、谦谦君子,丹霄派门下弟子认为他宽和公正、恩威并行,唯独傅均知道这些都是伪装假象,秦湛此人,最惯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实则冷心冷血,只为自己而活。而他最厉害的手段就是哄着人心甘情愿地为他卖命,而对方一直到死也仍旧会以为他是个好人。
……就连傅钧自己,也差一点便成了这样一个被秦湛利用至死的糊涂鬼。如今虽然幡然醒悟,却已是身败名裂,天下难容。
对于傅均的疑问,秦湛并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浅笑一声,道:“我把其他人都打发得远远的,尤其是天清观的那位灵和子,此时应该已经身在三百里以外了,唯独只命几个白云派的后辈弟子来搜寻这条道路,应该没有让你太过难为吧?”
秦湛说话之际,语气极其柔和,神情亦显得十分热忱诚恳,就好比是在关心一个亲密无间的朋友。而他双眸犹如两颗明澈的黑曜石,隐隐似乎流转着温暖的光华,令人怦然心动。
傅均却深知其为人——秦湛的表情态度,与心中真正所想的,有时简直天差地远——因此不为所动,漠然以对,沉声道:“你究竟还要做戏到何时?我若落入其他人手里,只怕你会寝食不安吧?不亲手杀了我,你又怎么能甘心?”
秦湛神色不变,亦没有丝毫尴尬,仿佛赞许似的颔首道:“……你还是这么了解我。也对,你我之间,任何伪装都没有必要。”
话声刚落,秦湛便已收起脸上笑意,而仅在短短一瞬间,他整个人的气势都彻底改变了,陡然显得无比陌生,仿佛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此时的秦湛,面上再无半点和煦的笑意,一双墨眸中含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煞气,明明眉眼如昔,容貌未变,但却直令人不敢直视,如同沉睡已久的百兽之王终于苏醒,正自散发出睥睨一切、君临天下的威势。
傅钧对于秦湛这样的变化似乎毫不意外,甚至神情中隐隐还有点理所当然的意味。
秦湛忽然一个挥手,一道浅蓝如天空之色的光芒从他掌心中飞射向四周八方,刹那间便已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巨大罗网,将他们两人的身形尽数笼罩于其内,而只在一息之后,蓝色光网却又彻底消失无痕,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周围的景物毫无变化,依旧极为静谧,了无人声,亦无雀鸟轻鸣。
傅钧却认得这是秦湛极为拿手的术法之一,名为“隐踪蔽影”,此术会形成一道无形无色的结界,而将结界之内的真实景物尽数隐去踪迹,并以虚假的表象覆盖住,让外人无法察觉结界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所以,即便有人此时此刻站在傅钧身前半丈之外,也只会看到毫无半点人影的寒凉古道,同时也不会听到任何说话的声音。因为此时傅钧和秦湛已经双双身陷结界中,便等同于另外一个空间,与外界完全隔绝。
换句话说,纵使秦湛在结界内杀了傅钧,也不会有任何人知晓。
傅钧没有阻挡秦湛的动作,也根本阻挡不了——他知道自己身上的禁制让他灵力尽失,一身苦修多年的术法几乎算是白学了,丹霄派的剑术虽然冠绝天下,但若无灵力来驱剑使剑,也最多只不过是凡人所能达到的极致,却远远不如真正的道修术法。
而他的剑术,虽然罕逢敌手,倘若仅是用来对付几个白云派的小辈,还是绰绰有余的;但若是想用来对付身为一派宗主的秦湛,便是自取其辱了。
虽然身处逆境当中,傅钧却依然冷静而沉默,整个人像一头孤傲不屈的狼。
秦湛施法完毕,态度却尚且显得悠暇,道:“此时方圆十里以内,除了你我之外,不会再有第三个人了。在你临死前,你就没有什么话想问我么?趁我现在心情还不错,可以让你问个明白,这样纵然是死,也死得安稳一些。”
秦湛顿了顿,又似笑非笑道:“倘若是旁人,我可不会如此好心。让那些蝼蚁死不瞑目,岂非有趣?”此时的秦湛虽有笑意,却是脸上满含嘲讽之色,与先前那般温文柔和的笑容简直天壤之别。
仿佛被秦湛眼中淡淡的怜悯所触动,傅钧终于神情微变,不再是一副漠然置之的模样。
他注视着秦湛,眼中仿佛有一丝诧异不解,亦有着几分不认同之意,但却并没有多少愤怒,就像是面对一个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铁了心要踏上一条黑路的对手,再多的愤慨都没有必要,因为对方无论如何也不会悔改。
傅钧静默了一会儿,忽然间低沉着声调开口道:“为什么要选择陷害我?”
虽说他早就知道秦湛是个不择手段、无所不能利用的人,跟他谈情义道德简直是个笑话,但是多年的兄弟之情,演变成如今的反目成仇,傅钧虽然已经没有什么怨愤气急的感觉,却在心中难免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滋味,似是惘然,又似是说不出的空虚。
秦湛此时倒是毫无笑容了,双目静静看着他,姿态颇有点居高临下的意味,然而神色却是晦暗不明,口中的回答并无犹疑:“为了我想得到的东西。”
“你想得到的?”傅钧似乎料想不到秦湛会给出这样的答案来,微微一怔,随即仿若自嘲般的泻出一丝苦笑,道,“师父本就打算把宗主之位传给你,而燕雪也早已是你的妻子。你还有什么想得到的?天底下又还有什么是你秦湛得不到的?”
“时至如今……你还是不明白。”秦湛缓缓摇头,语气似有一丝微不可觉的叹意,只不过这份叹意,就像是对一个愚钝不堪、屡教不改的顽童的叹息,却并非有任何善意。
静了一瞬后,秦湛忽然却又慢慢笑了,眼中闪烁的神色十分奇异,似乎怜悯,又似乎不屑。“我不需要你的相让。我秦湛想得到的东西,从来都是由我自己亲手来获取!”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章、一半真相
傅钧缄默下来,却似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不过俄顷之后又道:“燕雪失踪,是怎么回事?”
“你还猜不出来么?”秦湛轻轻一笑,道,“你死后,她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傅钧身体微微一震,似有不可置信之意:“所以是你故意放出谣言,让天下人以为她是被我劫走,这样便可以算作是我临死前丧心病狂杀了燕雪,而你秦宗主却永远不会背上杀妻的恶名。”
“不错。”秦湛淡淡道,“我不喜欢让一个女人和我并肩齐名,即使是我的妻子也不行。”
傅钧脸色虽未巨变,但声音却有一丝掩不住的颤动:“她……已经被你杀了么?”
“目前还没有。这样你可以死得瞑目一些。”秦湛语气忽而一转,“可你知道,即便我要她去死,她也会心甘情愿。”
傅钧左手陡然握紧成拳,一息之后复又慢慢松开。他默然了一瞬,低声道:“……你说得没错。她对你痴心一片,为你付出再多,也不会有丝毫怨言。”
“你一向不善言辞,此时却要帮一个女人向我表白情意,可真是难为你了。”秦湛轻嗤一声,眼神依旧无比冷漠,“可惜……她对我再如何情深意重,却又与我何干?你也不必白费唇舌,妄图救她一命了。”
傅均身形一僵,气息渐渐急促了几分,眉梢轻微一颤,却似强自忍耐着,并不因为一时激愤而轻举妄动。
秦湛看着他面上流露出难以压抑的情绪,心情似乎颇为不错,倏而悠然开口道:“你至此仍不问我陆淮风的死因,是不是已经认定了是我所杀?”
傅钧闻言彻底沉默了。但他毕竟心性坚毅,片刻之后看上去情绪似乎已经平静下来,面无表情地道:“自从大师兄身故后,丹霄派上下,只有你我二人方才堪与师父一战。不是我,就只有你了。我又何必再问?”
“仅有你我两个人么?”秦湛唇角浮现出若隐若现的冷笑,“那可未必。”
“那你说,还有谁能够杀得了师父?”傅均森然质问道,“若是外人侵入丹霄派,以师父的修为,不可能毫无动静。倘若有一点蛛丝马迹,赵师兄和齐师兄他们便不可能这么轻易地听信你的说法,认定我是凶手。”
说到最后,傅均眼中流露出一点黯然之色,却又立刻敛去。
“你说得倒也合情合理。”秦湛被他反驳了也不着恼,反而漫不经心地一笑,道,“可你唯独忘了一个人。”
“谁?”傅钧面上声色不动,内心着实颇为讶然。
“他自己。”
傅均不由微微一怔,眉头稍皱道:“你是想告诉我,师父是自杀吗?秦湛,你一向不屑否认自己的作为,如今连这一点也已经改变了吗?”
“我只是想告诉你,凡事不要想得那么简单。你平时就是不爱多动脑筋,所以才会轻易被表象所欺骗。”秦湛半是嘲讽半是惋惜道,“你知不知道,那时你战败后被我所擒,所有迹象都表明你是凶手之时,赵致一和齐修炎二人可没有为你多说话。第一个出声质疑的,反倒是陆淮风的亲侄女陆雯华。陆雯华可是明明白白地说,她觉得以你的为人,不大可能做出这等丧尽天良之事,说不定是受人陷害,要仔细彻查,不能冤枉了好人,犯下让‘亲者痛、仇者快’的错误。”
傅钧平日里因为男女有别,与陆雯华等女弟子其实并无什么来往,闻言微微怔神,似有所感:“陆师妹……”
“但铁证如山,毫无疑窦,如今她早已视你为毕生寇仇,恨不得将你食肉寝皮,挫骨扬灰。我奉劝你,倘若不慎落入她手里,还是早一刻自尽为好,否则等待你的,将会是无间地狱。”秦湛立刻毫不留情地打破他任何一点幻想。
傅均微默,道:“所谓铁证……也是你精心布置的?”
“自然。”秦湛一笑,“我秦湛设计的局,目前还没有人能够看破。”
傅均不语,没有反驳秦湛的话。一是秦湛说的确实是实话,并非盲目自大;二是傅均性格本就不喜口舌之争。
秦湛看了他一眼,忽然似笑非笑道:“你是不是至今还没有想明白一切前因后果?也罢,看在你我曾经的交情份上,我便告诉你一半真相罢。”
傅均虽未应答,但秦湛要说话,他也不会阻拦。
“我手中有一样法宝,功效十分特殊,与众不同,”秦湛慢条斯理地道,“此物可以完全掌控一个人的躯壳,供我任意驱使,而事后对方却不会有任何知觉,对于被控制期间发生的诸事也一无所知。”
傅均立时面色一震,呼吸一促:“离魂铃……!”
“不错,正是离魂铃。此物虽然限制颇多,平时属于鸡肋,但偶尔也足以帮我达成某个目的。”秦湛轻淡一笑,“离魂铃在我手中这件事,你是第一个知道的,也是最后一个了。”
秦湛口中轻描淡写,将离魂铃看得甚轻,如果换做是一个初入道修之门的少年人,说不定还真的会以为离魂铃就是像秦湛所说的那样不足为道;但傅钧却远非无知少年,不久前还是道修界中威名远扬的顶尖高手之一,自然知道离魂铃是什么东西。
自古至今,所有法宝分为一阶至九阶,阶数愈高,威力则愈强。离魂铃,即为九阶法宝之一。
而在九阶法宝之上,只有上古时代、灵气自然汇聚形成的先天至宝了。
虽说道理如此,但先天至宝为数极其稀少,而且大多数在古籍记载里早已毁于战火之中。因此,任何一件九阶法宝,实际上已经是道修界中最厉害、也最引人觊觎的法宝了。
傅钧难掩惊异之意:“你是何时得到离魂铃的?”
秦湛倒也不作遮瞒:“你还记得,三年前,你我奉师命去铲除为祸人间的魔修段天元之事么?”
“……当然。”傅钧回忆起往昔与秦湛并肩作战的时光,目光不觉微微一黯。
“当时段天元轻视你我,并未来得及启用离魂铃,不过在他毙命后,你我搜寻他的洞府之时,我从墙角石柜第二层内里拾取了一枚陈旧的黄铜铃铛。”
秦湛固然对于三年前的细节记得分毫不漏,但傅钧的记忆力也一点不差,听他这么一描述,顿时只觉当时的情景万分清晰、历历在目:“那便是离魂铃?你早就知道了?”
“不错。”秦湛颔首,继续从容叙述道,“当时我见其形状,便已有所猜测,还问过你想不想要,可惜你偏好剑术,对法宝一向不甚重视,错过也是理所必然。”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今时今日我落到如此田地,是我自己咎由自取么?”傅钧沉声道,“倘若当初我回答想要离魂铃,是否便不会有今日之困境?”
“我可没有这么说。”秦湛微微一笑,慢悠悠地道,“不过昔日之因、成就今时之果,如此浅薄显见的道理,也并非虚言妄谈,不是么?”
傅钧不答。
秦湛话锋一转:“你应该已经猜到了,有了离魂铃,我要让丹霄派众人相信你是杀害陆淮风的凶手,便是轻而易举的事。”
“那日子时,丹霄派两名新晋的内门弟子亲眼目睹‘你’悄悄持剑潜入正一宫,两刻钟后才走了出来,却是剑沾鲜血,一身杀气。他们怕被灭口,紧屏呼吸不敢出声,不过事后却急急上报给我与其他执事弟子,希望能够让真相不被掩埋。虽然他们连你的姓名身份都还不知晓,却把你的样貌记得清清楚楚。”
正一宫,即为丹霄派历代宗主平日所居之处,亦是前任宗主陆淮风死时所在之地。
秦湛一顿,继续说道:“当然,‘你’持剑出了正一宫后,向山门外面匆匆走去,正巧被我撞见,我询问你为何半夜外出,形迹又如此慌张,‘你’不曾回答,反而立刻对我拔剑相向。我迫于无奈,也只能拔剑抵挡。之后的事情,你应该很清楚了吧?”
“……难怪那时我清醒之时,便发现自己正在与你短兵相接,于前因一概不知……”傅均低语道,“你是在战斗之间解除离魂铃之效的?”
秦湛耐心解答道:“不错,运用离魂铃虽然可以完全控制一个人,但那个人必会脸色木然,眼神呆滞,倘若撞见熟人,大有可能引起疑窦。可惜那时遇见你的,是两个根本不认识你的弟子。而之后你我交手,我们都喜欢使用快剑,旁观诸人修为不及我们,只会眼花缭乱,又岂会注意到你的脸色不对?”
傅均沉默了一下,忽道:“那两个指证我的弟子……如今还活在世上么?”
秦湛轻轻笑了出声,似叹似赞道:“傅均啊傅均,你果然知道我。这世间上,不会有人比你更了解我的心思了。”随即一整容色,道,“他们是和燕雪在同一日失踪的。只不过今日寅时已是他们的死期,此刻应该早在黄泉路上了。”
“所以这笔血债也会算在我头上,而你可以对外宣称是我恼羞成怒,杀人灭口。你的手段,果然还如往昔一样阴狠狡诈。”傅均知道秦湛是故意挑选同一个日子,这样既然谣言中他是劫走燕雪的罪魁祸首,一般人也会顺理成章地认为害得那两名弟子失踪的凶手同样是他。
秦湛甚至不需要解释什么,也不会有人怀疑他。
秦湛的手段,就在于多数时候他根本没有说谎话,但是却让人人皆以为他是个好人,而与他对立的一方必然是罪恶之徒。
秦湛含笑而不语,对于傅钧的指责毫不否认。
傅均却不再轻易被他激怒,只是呼吸略略一滞,随后却冷静地道:“我是何时中了离魂铃之效的?应该不是当晚睡梦之中吧?”
“确实不在你睡梦之中,而是在你入睡前一刻。你若仔细回想,应该会有些印象,不过你多半以为自己的记忆出了错吧?”秦湛颔首,继而道,“其实离魂铃也并没有传说中的那样令人防不胜防、无法抵挡,想要它生效,必须达成三个条件。第一,要成为它的主人,则需要一定的实力。它只受主人驱使,也只有一位主人。唯有当前主人死后,才会另寻他主。”
“第二,使用之时,离魂铃之主的修为须得胜过对方,无论是利用丹药在短时间里提升自身力量,还是让对方暂时身体虚弱,都可以。否则非但不会生效,而且还会受其反噬。”
“第三,要在使用的那一瞬,对方对它的主人极为信任,毫无防备之念。但凡对方有一点疑虑不安,离魂铃便无效果。”
秦湛将详情娓娓道来,似乎一点也不介意把离魂铃的全部弱点公布给傅钧知晓。
傅均却知道,这样表明了离魂铃对秦湛来说已经完全没有用处,而且同样的招数,秦湛也不会再使用第二次。
傅均稍作沉默,道:“……这样为何只是一半真相?另一半真相……又是什么?”
秦湛却没有再回答,只是说道:“你我已经有许久不曾真正一战了。那日在丹霄派中,你受离魂铃的影响,未能尽全力,我虽胜了你,却也无趣之极。如今没有旁人介入你我之间,不如你我就此全力一战如何?”
傅均漠然不动,秦湛便自微微一笑,抛出诱饵道:“你若能赢了我,我便昭告天下,还你一个清白,如何?并且为了公平,我不会使用半分灵力,你我只比剑法,如何?”
傅均这才眉宇微动,沉声道:“……你就如此自信能够在剑法上完全胜过我?”
以秦湛的为人,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也不会许下没有信心的承诺。
“是或不是,何妨一试?”秦湛语气平和,神色却有淡淡自傲之意,“你知道,我平日绝不会给手下败将任何翻身的机会,只会斩断他们一切希望,让他们更加堕入深渊绝境,永世不得解脱。不过换作是你,你我毕竟有过十五年的兄弟情分,我便破例一回,给你一次机会。”
傅钧按住剑柄的手指一紧,只沉默了一刹,遂道:“……好。”
短短一瞬之间,傅钧身形轻微一动,已是让腰中腾虬剑出鞘!只见寒光凛冽、宝色辉耀之下,傅钧已将剑锋斜竖于胸前,作出进可攻退可守之势。
傅钧动作虽已极快,但秦湛却似乎比他更快,刹那也不见秦湛如何动作,然而傅钧执剑的同时,另一柄宝光四射的长剑业已凭空呈现在两人之间。
那柄长剑通身色呈蔚蓝,犹若天空之色,明丽烂逸,光华耀目。虽然不若腾虬剑那样奇形异状、引人注目,却也远非凡品,熠熠如流星辉照,令人初见之下,只觉神摇意夺。
世人皆知,丹霄派当今宗主秦湛虽然精通十八般兵器,却酷爱用剑,所佩之剑亦为天机榜上十大名剑之一,名曰“紫冥”。
紫冥二字,实为天空之意,故然此剑色泽碧蓝,而剑声亦如九霄龙吟,清越破空,震撼人心。
腾虬、紫冥,皆入十大名剑榜,腾虬排名第三,紫冥则排名第四。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一决胜负
傅钧见到秦湛出剑的速度后,不由心中一凛:这半个月来自己一直逃避追杀,并没有多少时间来勤修剑术;而秦湛虽然也率众追捕自己,却大可稳坐后方,吩咐门下众弟子去干那些体力活,并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自然便有许多空暇时间来提升剑法。
对于顶尖高手来说,仅是半个月的差距,便可能胜负早定。
尤其傅钧与秦湛使用的剑路都是以快取胜,正合“天下武学,唯快不破”之意,因此速度便极其重要,可以说是要么制胜、要么落败的最大缘由。
如今傅钧速度稍逊秦湛一筹,即便尚未交手,也已然陷入劣势。
虽然明知形势于己不利,傅钧却没有丝毫怯战之意。这世间上并不是没有“奇迹”发生的,就比如三年前他与秦湛奉师命去铲除魔修段天元,当时丹霄派中所有人都认为他们是不可能回来的,一定会死在段天元的手里,可是最终的结果却是他们活下来了,而段天元死了。
也是自从那一战以后,傅钧与秦湛这两个名字便渐渐广为人知,造就无数个流传至今的“奇迹”。
三年前,也是他与秦湛初次遇见燕雪的那一年。
也仿佛自从那年以后,他便越来越看不透秦湛的心思了,平日里虽然还是照常相处、并肩作战,但他却依稀知道秦湛背着他做了许多事,却一直没有去理会……直至今时今日,他与秦湛的最后一战——胜即生,败即亡。
傅钧稍稍回神,立即只见秦湛轻笑一声,意态仍是说不出的悠闲轻松,似乎早已胸有成竹:“想好了么?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我也不会。”傅均冷冷答复,并不示弱。
“好!”秦湛倏然低喝一声,而同一时间,他手中紫冥剑已如一道划空的碧蓝流星,急速直飞击向傅均的小腹正中!
这种位置其实最为刁钻,被袭击之人无论往左右闪避都来不及完全躲开,必须以武器抵挡——但腹部正中距离人的手腕太近,一柄剑本身便有三尺长,一般人若要出剑相抗,必须将手臂外移,才能让手中之剑接住迎面袭来的紫冥剑。
然而秦湛这一招恰恰只是虚招,紧接着下一步变化,便是在对方外移手臂的同时,将剑尖迅速一转方向,斜飞而上刺入对方的咽喉之处!
此招即为“裂空剑法”第一式,名为“刺虚”。虽是一招,变化却有十余种之多,而秦湛仅仅是选择了最简易的一种变化。
只是秦湛遇到的不是别人,而是傅钧。
对于裂空剑法,傅钧虽然只是第二次见到,但对于秦湛这个人,傅钧却已了解至深。
只见电光石火间,傅均侧身后仰,双足紧紧钉在地上,以一个寻常人无法做到的姿势与剑锋堪堪擦身而过,仅是一厘之距,虽然极险,却毕竟毫发无伤。而与此同时,傅均看也不看,便已反手刺出手中长剑,只见腾虬剑势如破空长虹,竟是直直对准了秦湛的心窝!
秦湛应变之速丝毫不差,手腕一翻转,紫冥剑陡然斜刺向上,剑锋生生撞上傅均的腾虬剑,立即发出“呲”的一声响声,尖锐刺耳。
空中仿佛有火花闪过,然而紫冥剑与腾虬剑却皆毫发无损,依旧通身透彻,一如暗金蛟龙,一如蔚蓝水晶。
一击未果后,傅均和秦湛均是双双再出剑招,刹那间只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而眼前唯见寒光闪烁,剑气如雪,却是两人先后已拆了十余招,却犹未分上下。
秦湛将一套十三式裂空剑法从头使完后,突然间轻笑一声,口中说道:“热身至此,也该差不多了。”话声刚落,秦湛剑风霍然一变,愈发奇诡多变、虚实难料起来。
傅均知道此时的秦湛才算是开始认真起来——裂空剑法虽为丹霄派藏经楼中高阶剑法之一,威力十分出众,然而秦湛真正御敌的剑法却乃自创,命名为“沧溟剑法”,唯他一人所使。
傅钧不由更生警惕,凝神全力以赴,毫无畏缩之意。他所使剑招迅猛如电,每每攻破秦湛的虚招,直取薄弱之点。
秦湛与傅均虽然皆使快剑,但两人的剑风却截然不同——秦湛喜欢尽用虚招迷惑敌人,剑路诡诈莫测,令对方眼花缭乱、防不胜防,一不留神便上当落败、懊悔无极;而傅均更偏好直来直往,纯以力道与速度取胜,令对方纵然明明知晓傅均剑锋所指何方,却已来不及抵御。
在比武一道上,想要成为胜者,说白了也不过是稳抓两个要点:及时预料对方的招数,以及抢先攻击对方的弱点。
傅均与秦湛皆深知此事,奈何他们对彼此的剑路招数皆了解至深,反应亦极灵敏,每每见到对方露出一点细微的破绽,却在不过一个呼吸之后便已消失了。
古道之上,日影渐渐西沉,天色渐灰,四周人声全无,万籁俱寂,唯有秋风呼啸依旧,凭添一分阴森。
然而身处于结界之中的傅均和秦湛却不受任何影响,甚至感觉不到寒风刺骨的凉意。
一滴汗珠顺着傅均的额角顺滑流下,滴落在肩头衣衫上。傅均的脸色虽然依旧显得苍白冷淡,气息却已比起平常急促了不少。
而对面的秦湛气定神闲,姿态从容,不见丝毫异状,脸上甚至仿佛含了一缕微微笑意,似乎轻蔑嘲讽,又似乎胜券在握的笃定。
并且秦湛天生肤色甚白,从前未出名时经常被敌人嘲笑为小白脸、娘们似的,此时在结界内部空间的日光沐浴之下,却似透出一种健康的小麦色泽。
傅均与秦湛鏖战多时,虽暂未分出胜负,却已渐觉吃力。
若论剑法精通,傅均自认为不输与秦湛,但若是明知如何拆招,却因速度慢了一拍而来不及化解,反致自己险象环生,未免叫人懊恼。
如此也并非毫无缘故:一般人是越打到最后,剑速越慢,因为久战之下,体力难免会渐渐耗竭,速度自然会缓慢下来;唯独秦湛却是非同寻常,他越是久战,剑速反而越快,看似平常的躯体里竟似有源源不断的力气,怎么也用之不尽。
傅均渐渐意识到不对劲,心知秦湛必是耍了什么花招,然而此时身在比剑之中,战况激烈,时刻便可能陷入绝境,却是无暇细思。
傅均不敢分神,因为秦湛绝不是一个可以小觑的对手,每一招攻击都得叫傅均全神贯注去化解,耗费不少脑力和体力,一旦分神了的后果可想而知。
虽然傅均已经竭尽全力,但他并非仙神,体力也终有耗尽的一时。
只见也不过短短一刹那间,傅均刚刚以腾虬剑挡开袭击的紫冥剑,身躯却微微一晃,脚步似有不稳,而秦湛立即又以十分刁钻的角度举剑刺向傅均的侧胸,傅均虽然立时反应过来,手中的腾虬剑却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仅是一毫之差,剑锋便恰恰错开了紫冥剑,来不及阻挡它的去势,让整个剑身彻底贯穿胸膛。瞬时只听“嗤”的一声轻响,却是血肉被利器切割破坏的声音,令人惊心。
紫冥剑锋锐无比,剑身又细又长,因此直到秦湛拔出剑锋后,方见傅均胸口窟窿中鲜血喷流如注,立刻便染红了衣襟。
傅均闷哼一声,脸上肌肉微微颤动,显然是极为痛苦,然而他却没有叫出声来,只是伸手捂住胸口,右手依旧持剑,但上身已忍不住微微前倾,虽然仍凭毅力站立着,姿势却已颇为不稳。
秦湛暂时并没有乘胜追击,只是以剑尖遥指着傅均的心口,态度仿若居高临下地看着傅均,眼神冷酷:“你败了。”
“你……究竟……”傅均因为受伤甚重,嗓音已有些暗哑,吐字虽不得不慢下来,语句却仍旧保持清晰。
秦湛知道他想要问什么,不待他说完便已微微一笑,道:“我是说了不用灵力,可没说不用药物。”
丹霄派虽以剑术闻名天下,但在制药一方面上,虽然不及当世第一的天清观,却也是数一数二的。
要在短时间内提高自身体力的药物,所需材料与炼化步骤均十分容易,就算炼药技能只是初学者的傅均,也是知晓的。
傅均自从见到秦湛后,便没有见他吃过任何东西,那么秦湛必是在现身之前,便已预先服好了药,而且算好了药物发作的时间。
因为这类药物一旦过了时效后,便会让人陷入虚弱状态,体力精神大不如正常状态,所以必须在药物发作之时战胜对手,否则反受其害。
无怪乎先前战斗之时,秦湛的肤色不比往常,原来竟是药物的效果。
如此说来,傅均会答应秦湛的比剑,也早在秦湛的设计之中。
傅均默然,顷刻方道:“……果然……”
秦湛轻笑:“我可并没有限制你用药物,是你选择不用而已。而且我用的只是一颗须臾丸,此等药物轻易可得,你我皆会炼制,绝非稀世奇珍,如此怎么也算不上不公平,是不是?”
须臾丸,即为一阶灵药,服用之后,可在两个时辰后,力气增倍一刻之久。然则药效过后,体力会骤减至一成,三十六个时辰内不得恢复。因此实用性质不大,不过也是它为什么会是一阶灵药的缘故。
灵药与法宝类同,品质最低者为一阶,最高为九阶。
傅均不语。他仓促逃离在外,为众人追杀,身上怎么可能带有许多灵丹妙药?即便先前有过,在持续多日的追杀之下,也早已用完了。秦湛的条件看似公平,实则狡诈之极。
但秦湛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傅均丝毫不觉得意外,甚至连怒火也没有多少。
他胸部遭受重创,伤口始终未愈,在不断失血之下,傅均脸上渐渐惨淡无色,呼吸声也变得微弱而短促。
秦湛忽然向前慢慢踏出数步,剑尖却始终不离傅均心口一寸以外,淡淡道:“此时此刻,你不打算说些什么、或做些什么?再过一会,可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你……若是想见我磕头求饶,还是趁早死心吧。”傅钧气色虽然虚弱,语气却十分冷硬,眼中倔強之意分外鲜明。
秦湛似乎短短笑了一下,神情却极冷漠,似嘲非嘲:“你当然不会。我平生所识诸人之中,唯有你最愚钝顽固如劣石,一点不知变通。你这样的人,只想让人将你……”
秦湛一顿,音调微沉,字字仿佛皆从喉咙深处吐出,阴鸷慑人,“……从内到外彻底摧毁……变成一堆灰烬,然后吞噬殆尽,不留一丝残渣。”
傅钧并未料到秦湛言语中流露出的阴狠之意如此明显,仿佛至深至浓,刻骨铭心,永世难忘。
他眉目一动,似乎不能理解秦湛的恨意从何而来,不由道:“为何……”你会如此恨我?
“呵。”秦湛口中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你不必知道。”
“是么……”傅均静了静,忽然道,“既然如此,我……”
他声音渐渐低弱下去,头亦微微垂下,面目在阴影之中颇显不明。秦湛似乎极为好奇他的反应,不由更加走近了一步,原本抵着傅钧胸口的剑锋略微上移,宛若壁虎般轻绕着肌肤向上,最终停留在傅钧的锁骨上,同时低笑道:“你怎么?”
话声刚落,却见倏忽之间,眼前乍然寒光一闪,一缕细若游丝的淡黄划过空中,仿若夕阳照耀下的金色稻穗,秦湛惊觉之下挥剑刺出,同时侧身闪避,却已是晚了一步。
只听“嗤”“嗤”两声轻响先后响起,差距不足一秒,却是傅钧秦湛二人双双将手中之剑刺入彼此的身躯,只不过秦湛所执紫冥剑刺进的位置是傅钧的右肩,而傅钧所执腾虬剑刺进的位置却是秦湛的心口正中。
虽然紫冥剑几乎整个剑身完全没入傅钧的肩头,而腾虬剑只是浅浅插在秦湛的心口,但心口紧要之处远胜肩头,即便只是轻伤,亦可致命。
纵然修为高深如秦湛,也立时身躯一晃,整个人仿佛不受控制般的向前跌倒,眼见腾虬剑就要更加插入他的肺腑,此时秦湛却陡然右腕一翻,从傅钧的肩头抽出紫冥剑,借此之力后退一步,再以紫冥剑撑地,勉强保持着斜立的姿势。
秦湛拔剑之时鲜血四溅,傅钧也禁不住再度闷哼一声,身躯剧烈一颤,然而他却拼力握紧了手中腾虬剑,随着秦湛的后退,腾虬剑也从秦湛心口处完全抽出。
傅钧虽然伤势看似不如秦湛那样极其致命,但左胸先前已遭受重创,到此时已经失血过多,而右肩再遭刺伤,两处伤口均是深入骨髓,脸色也只比秦湛好看那么一点点,但气虚无力之态早已暴露无遗。
傅钧勉力抬头,看向秦湛迅速失去血色、变得犹若死灰一般白的脸颊,喘息着道:“你没有想到,我还留有最后一击的力气吧?”
傅钧顿了顿,又道:“还有……须臾丸的药效,此时也应该过了。”
第1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