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修真]重生之逆天 作者:阡陌霜华
正文 第2节
[修真]重生之逆天 作者:阡陌霜华
第2节
“呵……”秦湛终于出声,明明受伤极重,甚至连口中都已经慢慢溢出鲜血来,他的神情却依然故我,脸上更似含了一缕满不在乎的笑意,仿佛身受重伤的人不是他自己,而是无关紧要的旁人。“我的心脏可是还要往左边过去一寸,为何不对准位置?这样你便彻底赢了。”
“你若放了燕雪,再以言灵缚心咒立誓不再伤害她半分,我便不杀你。”
傅均会如此要求,是因为他知道秦湛有自己的心腹下属,就算他此刻杀了秦湛,秦湛那些隐在暗中的手下得知消息,只怕会立即杀了燕雪。
所以他绝不能因为一时意气,便冲动行事,那样的后果只会害人害己。
而言灵缚心咒,则是唯一能够制约秦湛日后行止的东西。以言灵缚心咒立下誓言之人,若是日后违背誓言,便会遭受咒术反噬,魂消魄亡。无论此人修为再如何高深,都逃不过言灵缚心咒的制裁。
“只是放了燕雪?”秦湛对傅钧这个要求仿佛毫不意外,却又似笑非笑道,“你不想洗脱自己的罪名了?”
傅均微默,刹那后平静地道:“我不会要求太多,否则你不会答应。”
秦湛看着他,眼神分明是不信他会这么伟大到舍己为人。
傅均唇角缓缓绽出一丝苦笑,道:“再说,如今丹霄派已经完全在你的掌控之中,我孤身一人回去又有何益?反正我只是孤儿,傅均这个名字原非父母所赐,并不是不能舍弃;容貌的话,也可以找梅臻要一颗脱胎换骨丹。而今日过后,你我便再无干系。”
秦湛似是微微错愕了一下,随即冷笑道:“想得倒是面面俱到。想不到你如今居然也会动用脑子了。”
傅钧不理会他的讽刺,只是沉声道:“这个交易并不会损害你的利益与名声,如何?”
“确实不会。只可惜……”秦湛话锋陡然一转,“……太晚了。这个时候,你大概连给燕雪收尸也来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死而复生
傅均一怔,脸上一瞬间白得毫无血色,身体仿佛绷紧了一般,胸口涌出的鲜血似乎因此而流得更快了,语调也似微微发颤:“你……欺骗我。”事已至此,秦湛已经彻底与他翻脸成仇,他怎么还能认为秦湛还是往昔那样对他从无虚言!
秦湛却神色坦然,道:“我何时骗了你?”
傅钧见他居然不承认,只觉得一股怒气直直涌上心头,声色微变:“你莫要装傻!先前我问你的时候,你明明说过她还活着!”
秦湛嗤笑一声道:“你莫不是脑子坏了?之前你问的时候,她确实还活着。可是此时,她必已死无疑。”
傅钧怔住,一时间心境激动之下,反倒显得脸色木然:“你……”
秦湛继续道:“我人是在这里,却不代表我不能随时掌控一枚棋子的生死。”
傅钧终于回过神,声调却不由锐厉起来:“为什么?!她对你根本无害!”
秦湛看着他煞白的脸色,似乎想到什么,眼神略为复杂,缓缓道:“因为只有对你,我没有十成必胜的把握。所以,你休想在我死后,便能与她双宿双|飞!”
说到最后“双宿双|飞”四个字时,秦湛刻意加重了语气,眼中也有冰寒凌厉的杀气一闪而逝。
傅钧身躯微微一震,闭了闭眼,似乎强行压抑着内心汹涌的情绪,面无表情道:“……你明明知道,你若死了,她只会随你而去,不会改嫁任何人。”
“是么?”秦湛无声地冷笑了一下,“人心易变。我要做到的事,生前便做了,可不会等到死后再去奢求别人的施舍!”
傅钧几乎气结:“你……”
秦湛打断他道:“再说,你既然说她会随我而去,那么是我杀她,还是她自杀,岂非毫无差别?”
“怎么可能毫无差别!”傅钧怒喝一声。“燕雪她本来不用……不用……”
大约是心情过于激动,傅钧一时间竟是语不成句,目光却似两团熊熊燃烧的烈焰。
比起明显心绪激荡的傅钧,秦湛此时简直异常冷静,语气不咸不淡地道:“光是燕雪一人,你便如此激愤了?那么再加上辛玖,你岂不是要怒发冲冠了?”
“辛玖……”傅钧心中一沉,立时质问道,“你把辛玖怎么了?”
辛玖是傅钧为数不多的至交好友之一,性格爽朗豁达,古道热肠,与傅钧虽然因为天各一方,事务繁多,并不能时常见面,情谊却丝毫不淡,每过数日必有书信来往。但自从傅钧半个月前被迫离开丹霄派后,便与辛玖失去了联络。
傅均自知身陷污名,不愿牵连好友,故而不曾与辛玖传信,亦不知辛玖近况如何,此时闻得秦湛之言,不由微微心惊。
他知道秦湛的手段,也知道秦湛对于敌人以及未来会成为敌人之人极其狠辣,心中唯有盼望辛玖不曾落入秦湛之手。
“你猜呢?”秦湛似乎存心看他为此焦虑不安,不答反问。
傅钧暗暗深吸一口气,力持冷静地道:“辛玖是太华宫宫主嫡系弟子,人缘极广,素有声望,你就算能在丹霄派只手遮天,也不可能插手太华宫之事。”
“傅钧。”秦湛突然叫了一声傅钧的名字,腔调虽无起伏,却自有一丝阴冷的意味。“你记住,在这个世界里,没有我秦湛做不到的事。”
“……没想到你如今竟已如此狂妄。”傅均虽然心中暗生忧虑,却不愿示弱,讽刺了一句。
“狂妄?”秦湛轻笑了一声,“只要是事实,怎么算得上狂妄?”
傅钧不再多做争辩,神情却不以为然。
秦湛目光却一斜,扫向傅均的面容:“你不敢猜测下去,是不是?那么我便好心告诉你:你那好友辛玖,早已在三日前便葬身于凶兽梼杌之腹。”
秦湛不待傅均发问,已径自说道:“至于原因,你应该知道——呵,在丹霄派上下皆认定你为凶手之际,那小子居然扬言说你一定是被冤枉的,而且主动找上门来,要为你讨回一个公道。你说,我怎么能不取他性命?”
秦湛见傅均已经脸上变色,继续刺激对方道:“你放心,忤逆我、试图破坏我计划的人,我必让他死得凄惨无比,若魂灵有知,亦不得安息。辛玖这样不识趣之辈,我便让他全身骨肉连带着魂魄,一点一滴被梼杌吞吃入腹,足足三日方死。”
“对了,你大约还不知道,”秦湛又道,“被梼杌所食之人,会受尽凶兽煞气侵蚀之苦,疼痛犹胜于剖心之痛百千倍,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本来想给他七日时间好好尝受一下此等滋味,不料他挨不到第四日便去了。”
秦湛说到最后,语气竟似犹以为憾。
“秦、湛!!”傅均怒吼,眸色已经不仅是深黑如渊,而是隐隐发红——血一般的赤红。
“恨我么?那便再多恨一点吧,越深……越好。”秦湛唇角竟还缓缓绽出一丝浅淡笑容,神色似乎毫无所谓,又似乎一切尽已在握,“你还有几个深交好友?杜熠琛算是一个,我也已经想好了对付他的计策,一定会让他死得十分精彩。梅臻的话,此人倒是深居简出,不易捕捉,不过你说我若是以你的尸身作为诱饵,他会不会为了好友的尸体不被糟蹋,而慢慢步入致死陷阱呢?”
傅均双目中血色渐渐转浓,只见秦湛收起那一点若有若无的笑容,声音骤然显得低沉而阴寒刺骨:“傅均,你身边所有亲近之人,我会一个不漏的逐一铲除。”
“而你,”秦湛似乎对傅钧此时流露出的惊怒表情极为满意,“即便死后魂魄有知,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一一毁灭,却无能为力。”
秦湛话声甫落,瞬间只听“当”的一声,空中仿佛有金光与蓝光撞击在一起,爆发出灿烂的火花,而刹那之后,傅均持剑跄踉退后数步,身躯剧烈晃了一晃,勉力稳住身形,脸色却愈见惨白。他手中腾虬剑下垂曳地,似乎已经无力再做一击。
秦湛亦手执紫冥剑,剑刃横于身前,态似轻蔑地一笑:“方才是我大意了,你以为,你真能再伤我第二次?”
傅均不语,四周空气中只听得他略为急促的呼吸声。
片刻之后,傅均终于说话了。
“你就算再以说话来拖延时间,暗中运用灵力疗伤,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傅均面无表情,语气如冰。
“原来你还知道我在拖延时间。”秦湛似嘲非嘲,“你也在等待再次出剑的时机,是不是?可惜我是绝不会再给你机会了。而我拖得起,你却拖不起。”
傅均不答,目光却倏然变得颇为复杂。
“……你剑上有毒?”秦湛面色骤然一变,眼神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
“毒既入血,自心肺流至百脉,潜伏一刻后发作……若在一刻之内服用雪蟾酥等灵药,尚可缓解毒素;一刻之后,则回天乏术……”傅均看着秦湛渐渐变得极其难看的脸色,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我从不用毒,但此番你居然请动了琅邪谷的‘毒王’阴雩来追杀我,可你也没有想到,我的剑沾上了阴雩的毒,最终却用在了你身上吧?”
“你已将阴雩杀了么?”秦湛脸色更加显得不好看了,眼中隐隐闪过一缕阴冷暴戾的杀气。
傅均虽然微诧于秦湛何时跟阴雩有了如此交情,却回答得毫不犹豫:“不错,他已被我一剑穿心。”
停顿了一下,傅均又道,“你请阴雩来对付我,是不是忘了我曾经服用过雪蟾酥,早已百毒不侵,体内之血亦可缓解任何奇毒。阴雩以为用寻常毒烟便能置我于死地,却不及防备我手中之剑。”
傅均说着,心里又陡然生出一丝疑惑:当年秦湛明明亲眼看见自己服下雪蟾酥,以他以往算无遗漏的心计,为何却唯独忽略了此事?
“好,很好。”秦湛突然笑了一下,中断了傅均的疑思,“……所以你想说是我自食其果?”
“难道不是如此?”傅钧反唇相讥。秦湛倘若不请阴雩来对付他,也就不会中了阴雩的毒,如今即便立即吞下自己的血液,时间也来不及了。
秦湛暂未说话,脸上颜色却已从雪白转为青紫。
傅钧没想到毒素真正发作起来如此迅猛,心下略略吃惊。
秦湛身躯猛然一晃,随即竟似无法自制一般,缓缓跌落至地。他虽极力自持,却仍旧无力起身,半跪在地上。
然而,秦湛跪地的同时,傅均只见一道冰蓝剑光迎面袭来,看似明净美丽如同天空之色,却又暗含无限杀机。他虽然脑内明明知道该如何躲闪,但已经十分虚弱的躯壳却无法及时做出反应,竟是生生承受了这一剑,顿时只觉胸口再次传来剧烈的疼痛,一股温热的液体从中流出,随后亦是无力支撑,缓缓坠地。
那一剑似乎耗尽了秦湛最后的力气,只见秦湛脸上已经泛起诡异的紫红色,呼吸紊乱,气喘不已。
可是傅钧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他本就灵力尽失,支撑到此已是极限,一时间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咽喉仿佛被什么堵住似的,呼吸艰难,几欲窒息。傅钧一生当中,从未有此刻这样感到死亡如此逼近,不容逃离。
秦湛阖上双眸复又睁开,方道:“真没想到……你我今日竟是要一同毙命于此地……”
傅均尽力缓过气来,听到后说道:“你本来无需独自与我一战。”秦湛本是一个擅于利用所有优势的人,手段也不是很会遵守公平道义四个字。
“呵。”秦湛的笑声似乎讽刺又似乎自嘲,“我对自己做下的决定从不后悔。傅均,只有对你,我才愿意摒除一切手段,与你公平的一战,知道么?”
“知道。”傅均冷静地回道。对秦湛来说,他傅均是一个最好的对手,可以用来磨砺自身剑术,有益于日后对敌。秦湛虽然善于心计,但若无足够的实力来支撑,许多野心便不可能实现,反而沦落为空说大话的笑谈。
不过,秦湛大约是不曾想到自己会在今日中毒身亡,否则还愿不愿意独自一人与他一战便难说了。
却在此时,周围光线一暗,景象陡然从浩浩蓝天变成了暮色苍茫,傅均微微一怔,随即意识到秦湛是真的频临死境,灵力已经维系不住“隐踪蔽影”术所形成的结界了。
结界将两人与真实的外间世界完全隔开,内部景致一直犹如白天,光线充足,令人不觉时光流逝,然而在真正的世界里,时间早已过去数个时辰,已是夜晚。
秦湛安静了一阵子,就在傅钧疑心秦湛是否已经毒发身亡之时,只听秦湛依旧温润悦耳的声音忽然响起:“你大概不知道,《炎帝秘卷》上记载一物名为乾坤转轮石,蕴含无上玄机,其功效……却是可以令死者重生,曰逆天返命之术。”
傅均心中着实微吃一惊,却忍住了,不置一词。
而此时四周已经昏暗如墨,秦湛气色恹恹若绝,似乎并未注意到傅均的表情。
秦湛顿了顿,又道:“只可惜,此物不知现在何处……”他的语气恍若叹息,但却并不似十分失望。
傅均心说:我知道,乾坤转轮石原是在梅臻那里。
而且那时梅臻还说要将此物送给傅均,傅均虽不知其效,却看出此物极其珍贵,自觉受之有愧,便推辞未受。
梅臻当时虽有些失望,却没有多说什么,更不曾提及乾坤转轮石的效用,只将此事一笔带过。故此傅均直至今时方知乾坤转轮石竟有如此奇效。
可是就算梅臻持有救命的奇宝,傅均也不知道梅臻此刻身在何方,只因梅臻人如闲云野鹤,虽隐居深山幽谷,却也时常外出,行踪不定。
傅均与梅臻之间,无论身份见识皆是迥然不同,因机缘方得结识,彼此相处颇得君子之交淡若水的意味。
所以远水毕竟救不了近火,就跟不知道乾坤转轮石的下落也无甚区别。
对于要与秦湛同时死在一处的结局,傅钧心里并没有许多意外。
虽然自身是有些许心愿未能实现,但傅钧并不是怨天尤人的性格,自问此一生大致上做到问心无愧,如今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既已尽最大努力,也只能坦然接受。
但要说此生唯一憾恨、至死也无法释怀的,就是师父陆淮风以及燕雪、辛玖三人之死。
傅均本不是一个擅于仇恨他人的人,修道多年愈加清心寡欲,但对于秦湛犯下如此罪行却毫无悔意,实在不能不恨。
他恨秦湛,也恨自己不能早一日窥破秦湛的行为,及时阻止秦湛的杀手。
倘若……时光可以倒流,哪怕只是一时半刻,他一定会阻止秦湛,一定要救活敬重的师尊、唯一倾慕的女子、以及知心的挚友。
只要此事能够实现,无论付出多少代价,他都甘愿承受。
傅均紧咬牙关,只觉胸中血气上涌,眼中一阵昏黑,视野模糊起来。渐渐的,他口中尝到了腥甜,却已分不清是他咬破舌尖所致,还是丧钟即将来临的预兆。
周围世界在不知不觉中已然陷入一片漆黑,五感俱失,意识混沌,仿佛自身的存在正从天地间渐渐消失,无法驻留。
不知何时,也许是过了一刻,又也许是过了一年,飘荡天外的神思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尽数攥住,猛然拉扯回了一具温暖的身体里。
傅均蓦然睁开双眼,一时间只觉心跳如擂,浑身虚弱疲惫,喉咙更是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你醒了?”一个听上去十分陌生的少年声音忽然在头顶响起。
那声音清亮明朗,如珠如泉,极是中听,不过音色听上去极为年轻,绝对不会超过二十岁。
作者有话要说: 修一下框框的词_(:3ゝ∠)_
☆、第六章、少年秦湛
少年的声音虽然传进了傅均耳朵里,但却只是左耳进右耳出,傅均大脑中唯有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接收对方想要传达的消息。
傅均用力睁大眼睛,好一会才见眼前雾茫茫一团模糊的景象稍稍变得能够辨识起来,虽然仍旧谈不上清晰,但自己仿佛是在一个银灰墙壁的房间里,身体平躺在一张床榻上,而隐约似有一个蓝色人影立在自己面前,距离极近。
傅均心头一惊,虽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但这半个月以来东躲西藏逃避追杀,早已养成了对于生人接近的警觉之心,本能地一跃而起,急速往后连退几步。即便双目如盲,看不清楚眼前景物,但他的感觉还在,身后应该无人,而是一堵墙壁,正可防备后背。至于门在哪里,傅均一时间还无法辨识,因此暂时按捺不动储蓄体力、不令对方警觉才是上佳之策。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后,傅均只觉头部一阵晕眩,脑壳生疼,四肢非但绵软无力,亦无处不作痛,若非强行依靠毅力站稳,只怕立刻便要倒下。
傅均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但对方至此尚未动手,想来尚有谈判的余地。
他正自努力恢复力气,尝试能不能看清楚对方究竟在何方位,只听得那陌生少年又说道:“你伤势未愈,何必贸然起身?”
傅钧不答,只是努力从少年的声音辨识对方的所在位置,陡然间却觉得少年的声音隐隐有点熟悉。但若将自己熟识之人一一对照,却又无一人具有这样的声线。
少年似乎看出傅均浑身散发出的排斥戒备之意,暂且站在原地,并未靠近傅均,顿了顿,又道:“你那时已经昏迷,大约是没听到,师父已许你我将养一月后,再修行不迟,又特地嘱咐大师兄照看我们的伤势。你不必多虑,安心休养。”
师父?傅均只觉惊愕莫名——他的师父只有陆淮风一个,何时又冒出了一个师父?而且听对方这口气,他几时多出一个十五六岁的同门师弟?简直荒谬!
他师父陆淮风为人孤高,清冷出尘,一生中只收了五名亲传弟子,更早在七年前便放话说以后不会再收任何徒弟,而他与秦湛便是占了最后的两名弟子名额。
就算是他与秦湛,当年为了拜师,也是经历过九死一生的试炼,事后足足休养了一月方才恢复元气。
傅均心中陡然一悸。
他终于明白少年声音的熟悉感从何而来——因为竟是有点像秦湛的声音。但秦湛的声线远比少年低沉成熟,因此一时间竟没能辨认出来。
恰在此时,眼中景物仿佛一刹那间雾散云消,变得清晰明了——傅均立时只见到一双万分熟悉的黑色眼睛,依旧容易夺人呼吸,犹若毫无瑕疵的墨玉一般,莹然似有华彩璀璨。
傅均倏然一惊,立刻便伸手去拔剑迎敌,却摸了个空,而他如此猛然动作一旦落空,重心顿时不稳,几乎向前栽倒,幸而及时扶住墙壁,方才避免了出丑。饶是如此,傅均整个身躯仍是剧烈摇晃了一下,方才勉强站稳。
“你还未清醒?”少年立即又道,语气略带一分诧异,显然是看出了傅钧的敌意,却没有丝毫动手的姿态。“你我早已从幻境试炼中脱身而出,如今这是你的新寝室。”
傅均定了定神,却又立时意识到眼前之人并不是秦湛——或者应该说,不是他所认识的、二十五岁的丹霄派新任宗主秦湛。
对方虽然的的确确拥有一张十五六岁的少年面孔,但那眉眼轮廓对傅均来说早已无比熟悉,分明活脱脱就是秦湛少年时的模样。
如果不是秦湛突然有了一个孪生兄弟,就是秦湛本人,其他任何解释都难以让人置信。
但即便是秦湛的孪生兄弟,又怎么会只有十五六岁?秦湛的兄弟即使存在于世间,也不可能跟他同一个师父。
如此说来,即便再怎么不可能,也只剩下那一个看上去荒谬绝伦、却又在此时此刻属于唯一合乎情理的解释了。
傅均沉默半晌,终于试探性地叫了一声:“……秦湛?”
“你总算认得我是谁了?”对方及时回道,语调似是含着微微嘲弄之意,但眼中却分明流露出一丝担心的情绪。
傅均顿时失去声音,完全陷入缄默中。
就算心中已有猜测,但在被对方亲口证实之后,傅均仍是满心震撼,久久不能言语。
秦湛不可能无聊到把自己变回少年模样,更不可能无聊到在两人已经彻底决裂、变成你死我活的仇人后,再弄出这么一场兄弟情深的戏来耍他。
再说,眼前的少年秦湛身上虽然隐隐传来药味,看上去肩膀手臂皆有损伤,唯独心脏部位却没有丝毫受伤的痕迹。脸色虽然苍白,却也只是气血亏损的虚弱,而没有任何中毒未愈的迹象。
而他自己——傅钧略微低头,目光垂下,清楚见到自身胸部虽有几处伤口,却与先前被秦湛所刺中的位置完全不同。
而且细看之下,这副躯壳……也是自己少年时的样子,拇指与食指上因练剑生出的茧子还不够厚。
傅均回想起秦湛刚才所说的话,一时不由只恨自己记忆力太好,因为他记得很清楚,十年前,他与秦湛确实是因为第一个通过幻境试炼的考验,才能够拜陆淮风为师。
当年秦湛具体说了什么话,傅均是记不清楚了,但如果将当年的事迹,与眼前这个少年秦湛的话一一对应,却分毫不差。
而这个房间……傅均目光如炬,缓缓顾视了四周一遍,更加错愕地发现,除了几件他在这十年中陆续新添的器物,这个房间里的所有陈设皆十分熟悉,确实是他自从成为陆淮风亲传弟子后,在丹霄派一直起居的卧房。
傅钧性子疏淡,对身外之物并无追求,房内摆设结构也几乎十年如一日,旧物只要没坏,就一直用着,因此一眼便能认出来。
秦湛就算可能会把他从千里之外的古道荒野一路带回丹霄派公开处刑,却不可能好心让他在自己卧房中安心休养。
而且,就算他是丹霄派的罪人,秦湛也没有那个闲工夫去特意命人取走他屋中几件器物。
因此,无论傅均再怎么不愿承认,事实已昭然若揭:他不是被秦湛重伤之后侥幸未死,而是……回到了十年之前。
对面这个人确实是秦湛,却不是那个对他翻脸无情、处心积虑要夺取他性命的秦湛,而是十年前那个会关心他的伤势、就算他露出敌意也不会对他拔剑相向的秦湛。
许是傅钧脸上表情太过复杂难言,对面的少年秦湛忽然微微皱起眉来,道:“你究竟怎么了?你今日十分古怪,难道……”秦湛沉吟了一下,傅钧心中不由一紧,只听秦湛继续说道,“在试炼之中,你我最初分处两地、尚未会合之时,你遇见了什么不可言状之事?”
傅钧暗暗松了口气,下意识本欲否决,陡然却心思一动,暗想这个作为自己失常的理由倒是不错,毕竟如今的自己不可能跟少年时的自己表现完全一致,纵然只是十五岁的秦湛,也是心思灵敏、擅于察言观色之人,又那么了解自己,只怕早在疑心了吧。
如果是十年前的自己,会怎么回答?傅均并没有沉默太久,便垂下目光,有若犹豫不决地道:“……没有。”
这种时候,他不必直接承认,越是否认,越是显得真的经历了不可言说的事情。
“没有么?”秦湛眼光一转,神情分明是不信,却暂时没有穷追不舍,只道,“那我便不打扰你了,你且好好休息。之前师父已给你我服下一颗修元丹,固本培元,之后只需再每日辰时、申时各服一颗息润丸,慢慢调养一月便可痊愈。药我已放在你床边木几上,你自己记得吃。我的新寝室也在隔壁,你若有什么事,尽管叫我。”
秦湛说完便转身离开,行动干脆利落,傅钧却在他出门前的那一霎,突然出声道:“你……也好好养伤。”
傅钧吐字缓慢而艰难,似乎是理智与感情在激烈争斗的结果。他眼中情绪亦晦暗不明,昭显出心绪的不稳,不过秦湛似乎没有留意到这一切变化,并未回头或停留,只是一路前行,渐渐身影便消失在屋外。
秦湛离开后,整个房间便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傅钧独自一人。在意识到旁无他人,短时间也不会有人前来打扰后,傅钧这才慢步回到了床边,倚墙坐下。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傅均此刻心里生出的,竟是些许空虚与茫然。
他很想疑心眼前这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虚空大梦,但却又清楚地知道不是。
要不是傅均素来心志坚毅,只怕在见到少年秦湛的那一刹那,便会失声呼喊起来。
傅均深深呼吸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他没有死,已是上天之赐。就算回到过去,也可以看作是死而复生必须偿付的代价。
说起来,他能够有幸重活一次,难道是因为梅臻及时赶到他与秦湛最后决战的地点,用乾坤转轮石救下他一命?
除了梅臻,傅均不认为还有其他人有心又有能力救活自己。
梅臻其实比傅均年长许多,在道修界中辈分甚高,虽然他从不计较身份,只愿意与傅均平辈论交,但傅均心中自知,自己的见识和修为与梅臻相比,尚有许多不足之处。
傅均虽然不会自卑自怨,但对梅臻确实有一分敬重之意。
可惜他那时五感俱丧,完全无法察觉出是否有人在旁。而如今也无法找梅臻确认,因为这个时空里的梅臻不会知道十年后发生的事。
但不管怎样,这份恩情,他会惦记于心,即便梅臻自己不再记得,他也会找到梅臻,并好好报答对方。
只不过……
傅均思绪一顿。
如今他既然附魂在十年前的自己身上,那么这具身体里原本的魂魄又到了哪里去?
傅均闭目凝神感知了一下,却感受不到这具躯体里还有另一缕魂魄曾经驻留过的迹象。
仿佛就是一个空空荡荡的外壳,直到被自己占据。
傅均心情有些复杂有些微妙。
……自己这样,算不算无意识间夺舍了十年前的自己,抹消了对方的存在?
但也许只有这样,自己才可以避免在十年后再次死亡。
而这一次,他绝不会让秦湛再得逞!绝不会让秦湛有机会伤害师尊、燕雪和辛玖,否则宁愿天诛地灭,万劫不复!
傅均不觉握紧了拳头,片刻方渐渐松开。
这样想来,回到十年前,也许才是他最大的幸事。
毕竟这世间上,没有几个人可以重活一遍,弥补以前犯下的过错,挽回曾经的遗憾。
傅均心意既定,便转而仔细考虑自己当前的处境,以及今后应该如何行事。
依据秦湛先前所言,如今应该正是他与秦湛双双通过试炼,刚刚由丹霄派外门弟子转为内门弟子,并正式拜在宗主陆淮风门下,成为陆淮风的第四名与第五名弟子。
不过他还记得当年他因为受伤甚重,听到陆淮风点头答应收他为徒后便立即陷入昏迷,三日之后方才醒转。而秦湛比他伤势略轻些,强撑着听完了陆淮风的全部训话,事后也只昏睡了两日半。
如此看来,今时应是戊寅年九月十二,因为试炼之日正是在九月初九。
这个时间其实极好,因为一切尚未开始。他与秦湛才刚刚拜陆淮风为师,他还没有结识身为太华宫弟子的辛玖,甚至燕雪都还没有拜入丹霄派门下。
这样,他便有充足的时间去改变“前世”的轨迹。
……而且,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去面对秦湛——明明前一刻还是不共戴天的仇敌、后一刻却又变回了生死之交的兄弟。
借养伤之便,傅钧倒是暂时可以不必与秦湛长时间相对,否则……他不知道能不能够压抑住胸中的仇恨,不保证能够不对秦湛露出杀气。
纵使明知眼下的秦湛还什么都没有做,但已经刻骨铭心的经历却不可能在一时半刻能淡忘,已经变化过的心境也不可能在短暂时光内转换。
就好比方才,傅钧也是在理智和情感中挣扎了半天,才能勉强说出一句符合目前的自己对秦湛的关怀之语:“好好养伤”。
傅钧动了动略觉僵硬的四肢。
而他眼下可以做的,也只有静心养伤这一事了。
虽说前世记忆尚在,丹霄典籍中所记载的修炼之法早已熟记于心,用不着再学习一遍,但傅钧知道,若是自己此时“还未学习”便已精通丹霄派内门功法,必然引起猜疑,被视为邪道妖孽,之后行事便万分艰难,因此最好还是按部就班,徐徐图之。
不过虽然不能使用内门功法,但利用已经学习过的外门功法,加快伤势恢复速度,大约也并非难事。
傅均不想再如前世那般浪费光阴。
作者有话要说: 秦湛前世和今生的态度截然不同……(??)
(改一下,是态度不同(o_ _)?)
☆、第七章、君子其晖
傅钧拿定主意之后,便立即躺下休息,以图尽快恢复元气。秦湛此时必已回房歇息了,他可不能白白浪费时间,以致比秦湛恢复得更慢。
傅钧闭紧双目,迅速摒除所有杂思,几个呼吸后便沉沉睡去。
傅钧重新恢复知觉之时,还未睁眼,便听到门外传来刻意压低的说话声。
他心中微微一惊,却又立马醒悟过来:自己虽然一向浅眠,对周围有人接近自己三丈之内必然警觉,但如今伤势严重,元气尚未恢复,故此并未早早苏醒,亦属常理。
再仔细听门外的对话,只觉其中一人音色十分熟悉,不用说便是秦湛,而另一人的声音也并非完全陌生,低沉稳重,却又透出几分温和之意来。
傅钧既听不出来是谁,便不多做猜测,索性睁眼起身,而他并未刻意放轻手脚,因此他抬头向门口望去的同时,只见门口两人也一齐转过身来,先后出声。
“终于醒了?”秦湛闲闲道。
“傅师弟,”另一人则微笑道,神色似含歉意,语调恰如一缕和煦春风拂面,整个人在日光之下亦仿佛被镀上一层淡金光晕。“惊扰师弟安睡,是我思虑不周,还望师弟见谅。”
傅钧看清楚来人的面容后,不觉一怔,只觉埋藏在记忆深处的往昔许多画面,如浮光掠影般纷纷涌现眼前,恍若不受控制一般。
——眼前之人竟是……萧云晖,他与秦湛的大师兄,一个在他记忆中早已身故多年的人。
萧云晖,是丹霄派宗主陆淮风的首徒,为人温和谦慎,磊落仁惠,犹如光风霁月一般,而论其修为,亦是丹霄派数一数二的人物,因此本是继承陆淮风之后、下任宗主的不二人选,却于风华正茂之年猝然薨殂,徒留惋叹。
前世萧云晖死时,傅钧方才十八岁,入陆淮风门下不过三年,但即便如此,傅钧依旧记得,萧云晖确实是个端方君子,极为照顾少年时的他与秦湛,总是耐心辅导他与秦湛修炼功法,从无藏私,在师父责罚之时亦会为他们说情。
陆淮风性子冷清,教徒颇严,弟子中修习进度稍有不及者,便加斥责惩罚,毫不容情。
傅钧与秦湛因为十四岁方入道修之门,之前对修道之事可谓一无所知,虽有天分,却缺少阅历经验,在成为陆淮风弟子的最初一两年里,确实因为毫无基础,而颇吃了一些苦头。
当然后来傅钧和秦湛渐渐精通功法后,修为进境之速,便远远超过其他弟子,也因此渐渐得到陆淮风的青眼,尤其以秦湛最得陆淮风的欢心,在萧云晖死后,便成为陆淮风最看重亦最喜爱的弟子,甚至可以说是当仁不让的宗主继承人。
而傅钧虽然寡言少语,不及秦湛那样善于讨人欢喜,但陆淮风对傅钧也十分重视,甚至可以说颇为宽纵,任凭傅钧成日沉浸于剑术当中,不闻身外事,清闲自在,还将藏经楼中所有顶尖剑法秘籍悉数交给傅钧钻研。
但傅钧心里永远记得,在最初的两年中,若无萧云晖施以援手、热心相助,自己与秦湛在修道一事上,只怕还要多走许多弯路。
然而傅钧来不及回报萧云晖,便已听到萧云晖的死讯。
当时傅钧未曾多想,只知道陆淮风在惊怒悲痛之下,亲自出手将杀害萧云晖的罪魁祸首斩于剑下。
但是如今傅钧经历过与秦湛决裂一事后,再回想萧云晖其事,只觉心中陡生微寒——当年萧云晖的死因,其实是有不少疑点的。
因为杀死萧云晖的魔修甄素姣,论其修为,其实并非萧云晖的对手。
甄素姣自己说萧云晖被她引诱与她交欢,因此被吸干精气,事后自然被甄素姣弄死。
但丹霄派上下皆知萧云晖的为人,没人愿意相信甄素姣的说辞,只认为甄素姣是故意污蔑萧云晖的品行,让作为师父的陆淮风蒙羞。
陆淮风自然也不信,震怒之下将甄素姣及其友人同党尽数斩杀。不过甄素姣临死前却嘲笑陆淮风,说等他见到萧云晖的尸体,再不承认自己门下出了个淫徒败类也不行了。
后来萧云晖的尸身终于被丹霄派一名弟子找到,其状惨不忍睹,陆淮风亲自将萧云晖收殓入葬,不许任何人再提及此事。
傅均对萧云晖甚为敬重,自是不信甄素姣的诋毁,只认为萧云晖大概是因为一时好心,被甄素姣所骗,失于防备,故而不幸罹难。他见陆淮风之后下令不许再提萧云晖的死因,也只当师父伤心过度,暗中惋惜又切齿了一阵,却因陆淮风已经将仇人全部杀尽,因此也只得作罢。
可是如今回想,萧云晖生前,一直是丹霄派的第二号人物,唯有在他死后,秦湛才真正得到陆淮风的加重栽培。
萧云晖之死,从中受益最大的,确是秦湛。
傅均本不愿毫无证据便去妄加猜疑,前世亦未尝有一刻动过如此念头,可是如今既已知道秦湛心机深不可测,没有谁不可以算计和利用,前世有关萧云晖之死的那些疑惑,便不由在心头渐渐放大变深,化作一团浓浓的阴影,而那阴影深处,是一道傅均不愿去细想的质问:萧云晖之死,究竟是否秦湛下的手?
——但当年的秦湛,与傅均同龄,只有十八岁啊……勾结外人,害死师兄,欺上瞒下……这样的事,他怎么做得出来?
傅均一瞬间不觉握紧了拳头,浑身亦绷得紧紧的。
“傅师弟?”萧云晖唤道,微微皱眉,似有担忧之色。
傅均回过神,自知失态,尤其是在秦湛面前,实属失策——他目光飞速掠过脸上颇露关切的萧云晖以及面色若有所思的秦湛,立即收敛心思,垂手并微微低头,以示敬意道:“见过大师兄。傅均一时失礼,还望师兄海涵。”
“不必多礼。”萧云晖微笑道,“我性情疏懒,尤其不耐烦这些虚礼,只需在师尊面前保持礼仪便可,你与秦师弟都莫要见外。”
“是。”傅均应了一声,随即却又沉默下来,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回思起秦湛先前说过的话,知道萧云晖是奉陆淮风之命前来照顾他们的,而以萧云晖的性子,不可能偷懒耍滑,必是会亲力亲为。
傅钧思绪未止,只听萧云晖已开口道:“适才我与秦师弟说过,你们只顾安心调养,无需担心,若有丝毫不适,即刻告知与我,切勿隐瞒。待你们伤势痊愈后,我必请示师尊,为你们濯骨授剑。”
傅钧知道,濯骨、授剑两大仪式,皆为丹霄派初入内门的弟子必须经历的事。
濯骨,即是在后山清灵池中沐浴全身,池中泉水蕴含极大灵气,初次浇洗之后便可提高根骨,拓宽经脉,于日后修炼内门功法时大有裨益。
清灵池于上古时代便已存在,乃先天汇聚天地精华而形成的泉池,为丹霄派名扬天下的几大至宝之一。
所有内门弟子,每月皆有一次机会在清灵池尽情洗濯,吸收大量灵气,以助修为增长。但是绝不可贪心多濯骨几次,因为人的修为有限,身躯能储蓄的灵气亦有限度,若是贪多,身躯无法容纳过多灵气,便会爆体身亡,故而自第三代宗主以来,便下令限定为一月一次。
授剑,即是在祭剑阁中选取一柄长剑,作为今后使用的第一件用以御敌的法宝,同时也是修炼功法时同心同修的好伙伴。
祭剑阁中藏剑数千,有不少是为丹霄派历代宗主、长老等人锻造炼成,亦有不少是先代弟子外出寻获。有品质为一阶的,也有品质为九阶的。授剑之时,全看择剑之人的眼光,也看择剑之人的缘法,因为越高品阶的剑越有灵性,未必愿意认一名资质低下的弟子为主人。
傅钧记得,自己当年眼光还不算十分好,在祭剑阁中选了一柄品质为五阶的长剑,名曰断玉,便已如获至宝。至于名剑腾虬,是自己几年后才获取的。腾虬剑自然是九阶灵剑,傅钧得其认主后,便一直用至死亡。
秦湛的话,当年也是选了一柄名为秋水的五阶长剑。
而这一世的话……傅钧心中暗下决定:祭剑阁中确实有九阶灵剑,自己可以去尝试一下,看看是否有机缘得灵剑认主。若是眼下的自己实力不行,也可以再选八阶或七阶灵剑。
因为,修炼功法时同修的灵剑品阶越高,对自身修为进境速度的加成便越多。
傅钧知道,自己想要从秦湛手下救得其他人,只能变得比前世更强。
他默不作声地暗暗思索,那边秦湛见他不说话,便微笑着向萧云晖致谢道:“多谢大师兄为我们如此着想。先前早已听其他师兄说大师兄宽仁大度、待人亲善,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承蒙师弟抬爱,同门之间本应互相照应,我又是你们的师兄,更应对你们多加照看,此等小事何须言谢。”萧云晖挥手一笑,继而道,“我的房间,便在傅师弟你房间左手过去的第三间。你们若是养伤时觉得枯燥无聊,可以随时来找我,我入门比你们略早几年,虽至今仍是修为浅薄,却可将新弟子必习的内门功法讲解一二。此后你们修炼功法时,亦可节省些许时间。”
傅钧还未说话,秦湛已作答复道:“多谢大师兄如此美意,我二人却之不恭,却是受之有愧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师兄登场了~\(≧▽≦)/~
☆、第八章、死生抉择
之后萧云晖又召唤一名弟子端来午膳,说是厨房特意为傅钧秦湛二人制作的,膳食中用上了不少滋补气血的食材,却又皆属温性,不会大热大寒,让两人趁热食用,以免效用不佳,白白浪费了。
萧云晖差不多是看着他们用完了午膳,又叮嘱了两句,方才离开。
萧云晖离去后,整个房间便暂时陷入一片宁静中。
傅钧还是不知道应该怎么跟秦湛相处,故而保持沉默,而秦湛,又似乎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却不知道在思考的是他的异常,还是其他的事了。
傅钧忽然觉得有些头疼——他如今连十五岁的秦湛,也看不透了吗?
“我们这位大师兄,为人倒是和蔼可亲,确实与传言无二。”秦湛忽然说道。
傅钧立时心头一跳,侧头看向秦湛,压抑着心绪,缓缓道:“你不喜欢他?”
“怎么会?”秦湛似乎有点意外地看了傅钧一眼,“有大师兄愿意教诲我们,你我日后修炼,应该可以少走不少弯路。”
傅钧不再说话,心里却在思考着:倘若真是秦湛的话……那秦湛又究竟是在何时对萧云晖起了杀心?不会是现在,因为秦湛与萧云晖只是初相识。
自己只有三年的时间……不,也许更少。
傅钧心中陡然一个悸动,生出一个极为可怕的念头来。
他想阻止自己这个念头,然而整个脑海中的思绪却似无法控制般的蔓延伸张。
——假若此时便杀了秦湛,便一了百了……未来所有的事……都不会发生了……
……那样的话,师父不会死……燕雪、辛玖不会死……大师兄也……或许能够逃出生天……
这个念头,先前他为什么没有想过?为什么又在此时突然想到了?
傅钧猛然起身,退后一大步,让背部直直贴上墙壁。
背后的墙壁传来一阵凉意,却全然比不上他此时浑身感受到的寒意,冷得彻骨,他几乎无法自制一般地微微颤抖着,嘴里发出野兽似的低喘。
头痛欲裂之中,傅钧伸手捂着额头,闭上眼睛,觉得犹如一团混沌的思绪慢慢清晰了起来。
可是……不行。
他做不到。
他不能……为了此时秦湛还未做过的事,便贸然给秦湛定下死罪。
而且,方才他心中生出杀念之时,本能的第一反应,竟然是强迫自己后退。
傅钧有些认命、有些绝望地睁开了眼睛,对上秦湛既似疑问、又似了然的眼神。
……习惯是一件很可怕的事,他与秦湛自从十岁相识,已经过去十五年,也做了十五年的兄弟,早已在骨子里养成了去保护对方的本能,而不是拔剑相向。
就算是在前世,傅均也是花了很大努力,才让自己能够面对秦湛之时,出剑不再有任何犹豫。
傅钧此时已毫无说话的欲望,只是默然等待着秦湛的反应。
……以秦湛的敏锐,应该足以察觉到了吧。
傅钧心中响起一声苦笑。
秦湛亦是静静看着傅钧,仿佛过去了一刻之久,忽然说道:“你想杀我?”他说出此话之时,脸上看上去无比平静,但眼神却依旧有一丝不解与疑窦。
面对秦湛如此直白的质问,傅钧一时间唯有沉默以对。他方才确实动过杀心,秦湛并非幻觉,而他秉性不愿说谎,即使对方是秦湛也一样。可他又不能直说实话,但这样沉默不语,其实也已经是一种承认。
“为什么?”秦湛却不放过他,追问道,“我究竟做了什么事,竟让你变得如此恨我?”
傅钧沉默了一会,终于道:“你不是想知道,我在幻境试炼中,看到了什么吗?”
“什么?”秦湛顿了下,又道,“是与我有关?”
“是。”傅钧语气中有一种大难过后的平淡,“在幻境中,你杀了……许多人。包括你认识与不认识的人……有我在幻境中结交的好友……以及……师父。”
“连师父也杀?那个‘我’还真是丧心病狂。”秦湛似乎不太惊讶,道,“可是短短一时幻觉,不足以造成你如此深烈之恨。必是你切肤之痛,才会让你至今依旧不忘。‘我’最后杀的,是不是你?”
“不……”否认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傅均咽下。傅均心念蓦然飞转,想着与其说出燕雪和辛玖的名字,让秦湛对他们上了心,还不如把所有事揽在自己身上。因此最终傅均说出口的,便是断断续续的承认:“……是。你……以咒术将我控制,迫我杀害了师父,又……将凶兽梼杌引来,让我……被梼杌所食,受尽极痛折磨。”
傅均实在不惯于说谎,因此回答得颇为艰难,几字一顿。但此时落在秦湛眼里,也只是以为傅均心境激动之故,故而语难成句。
秦湛听完后陷入短暂的沉默中,仿佛被幻境中“自己”的所作所为给震住了。傅均也没有想过秦湛能有什么反应,沉默是最意料之中的反应。
片刻之后,却听秦湛恍若自语地喃喃道:“……竟然差不多……”
这句话却大是出乎傅均的意料,傅均情不自禁地皱眉,为秦湛的言下之意感到心惊:“你说什么?”
秦湛脸上似乎闪过一丝懊悔,似乎懊恼着自己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停顿了一下,还是说道:“我也在幻境中见到一些匪夷所思的情景。与你所见……差别不大。”
什么?!傅均失声道:“你以前从未……”话到一半,又生生止住,像是骤然被掐住了脖子一般。
傅均抬手按住额头。不,不对,是前世的秦湛,竟然只字未提此事!
秦湛此时倒是坦然:“是啊,我本以为只有我一个人遇见那些糟心事,自然不必说出来,让你也跟着不好受。”
秦湛话声甫落,傅均立即便按捺不住地问道:“你见到了什么?”
他知道自己说的是谎言,可是现在的秦湛,应该还不至于会骗他。
秦湛说的差别不大……难道竟是看见自己对他翻脸成仇、刀剑相向?
傅均越想越是心惊。
相比傅均的激烈情绪,秦湛无论语境和态度,却都只显得云淡风轻,仿佛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也没什么,无非是我被绑在刑架上,动弹不得,而行刑之人是你罢了。”
傅均静了静,却忍不住道:“什么样的刑罚?”
“你不提我都几乎忘了,那滋味……当真是别出心裁。”秦湛居然微笑了一下。
“秦湛!”傅均短促地低喝了一声,语调掩不住焦急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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