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鼠猫现代]人偶 作者:雾之海
正文 第5节
[鼠猫现代]人偶 作者:雾之海
第5节
“不行,不好,不可以。”白玉堂回答得很快,然后他支着下巴得意地笑了一下,“难道你真怕了不成?”嘴上说得戏谑,但白玉堂心里却是既冷静又清楚,在展昭心里,到目前为止,他和自己之间终究还是存着距离,饶是同床而眠一夜,他也并没有承诺过甚么,心里依然还有回避,那种敏感的心情始终还未曾收起。所以,无论用甚么方法,就算看起来很耍赖,只要能让他慢慢放下心结,自己也不妨一试。
这人怎么和牛皮糖似的!展昭眼里闪过一丝错愕,“白玉堂,你是打算把激将法这种老套的招数进行到底吗?”展昭白了他一眼,有一股不屑随后跃上眉梢。
“越老套的方法越有效,猫儿,你敢说你一点点都不在意吗?”白玉堂哼哼。
“你……”展昭感到一阵头疼,“白玉堂,你给我闭嘴!想害我病情加重是不是?”
“猫儿,你怎么可以把话说得这样没良心!”白玉堂无辜地眨眨眼睛,耸肩。“五爷明明是个既有爱心又有人性的好人。生病的人不可以态度这么恶劣,也不可以对着人摆架子,你是存心的,是不是?”展昭扶着头脸色微变,白玉堂一张嘴又把话接了下去,“你还是别指责我了,想想怎么纠正宾奇的饮食习惯吧?”
“宾奇的饮食习惯怎么了?”展昭陡然闻言,有点茫然,终于回顾了白玉堂一眼。三个月没功夫管它,难道吃东西出甚么状况了?
白玉堂嘻嘻一笑,神秘兮兮道:“我之前打了电话给宠物店,听说自从老板的女儿给宾奇吃过手工的小鱼饼干以后,它就喜欢上了这种食物,普通的猫粮已经满足不了它的口味了。”
他的嘻嘻哈哈加上说话的内容刺激了展昭的神经。又看了对方一眼,展昭郁闷地倚着下颌,白玉堂虽然有时候说话喜欢添油加醋,故意一惊一乍的,但歪曲事实方面他是不会做的,这点自己相信。
……小鱼饼干?爱吃这种小女生才喜欢的点心的猫,真的很难搞啊!
正当他长长叹了口气,白玉堂似乎对他的情绪视而不见,继续渲染事态的“严重性”——“好像还迷上了狗食的味道,而且还是挑食狗狗专用——美味系列,里面的配料是有机什锦蔬菜混合物以及切块牛肉……”
展昭听到这里,眉头已经皱起来,都觉得反胃了。他现在非常想要投诉那家不负责任的宠物店,把宾奇的口味搞得那么重,光想想那种狗食的味道就让他受不了,他以后还怎么打理怎么管教?
白玉堂见他苦恼的样子,扑哧一笑,还不忘逗人。“猫儿,你家的猫肠胃功能果然潜力无限,不是一般的好,真是异于‘常猫’。”
展昭的叹息似乎还没有结束,已无暇顾及白玉堂到底叫他甚么。就听得白玉堂说:“其实你也不用太烦恼,慢慢纠正它的胃口就好了。目前可以暂时给它先做一点或者买一些小鱼饼干,还有牛肉口味的汉堡啊,馄饨啊,水饺甚么的。”他完全把猫当成了杂食动物,胡言乱语。靠在沙发旁边,白玉堂抬起手臂架在靠背上微微低头看人。“你要不要以后一起尝尝?”
“牛肉口味的汉堡、馄饨、水饺?”展昭眉峰依旧一蹙,随手打开电视发呆。他不是很喜欢这些食物,最主要的是他不喜欢牛肉的味道。“不要了……”
“不可以挑食,你以前不挑食的。”白玉堂闲闲无聊地扯人头发玩,还不忘动嘴皮子——展昭不开心地拍掉头上不怀好意的爪子,以看虫子的眼光“睥睨”他,他也满不在乎地一脸嬉笑之色说:“做药剂专家的不吃牛肉是不好的。”
这是甚么诡异的理由,风马牛不相及的逻辑关系。展昭斜睨白玉堂,坚持固执己见:“不要就是不要。”他不喜欢吃牛肉,其实是以前吃过煮得很差劲没去掉膻味的肉类,以至于有了抗拒的心理。如果烹调得还过得去他是吃的,但是白玉堂嘛——冷不丁提起这些食物,总让他觉得里面似乎有名堂,所以还是不吃为好。
估计直到感冒彻底痊愈,肠胃恢复正常之前,他看到肉都会起鸡皮疙瘩。
白玉堂的反应是轻描淡写地搂了搂人,随便瞟了一眼电视里正在上演的古装片,鄙夷地批评几句:“现在的电视真是没甚么好看的,成片效果差得不行,武侠片里的人全部都在天上飞来飞去,不知道的还以为在拍神话剧。看多了会消化不良的。”他感觉展昭穿得还不够多,担心他又着凉了,便拍了拍人的肩,“你还不如回床上躺着去。”
展昭挑了下眉,摇摇头。“不用,躺多了也难受,你要忙甚么就快去忙,不用管我。”
“也行。”白玉堂给展昭加了一件衣服,又把小灰猫放他手上。“我去买东西,顺便绕去宠物店帮你把猫带回来。”他把手插在裤子口袋里,甩着外套出门去了。
展昭不置可否,轻轻抚着小灰猫,支着下巴看人开门关门,嘴角微微牵了一下。人心真是复杂的东西!他自认看人的眼光不算差,但真的还不够了解白玉堂。此人表面看起来浮躁肆意,做甚么都为所欲为,但就算是感慨的时候说出来的话,也未必全部都是他真实的想法,有些根本就是混的。
但是人心深一点有甚么不好呢?清澈见底反而很容易就变成一潭死水。
两个多小时后,门铃响起。展昭刚要去开门,“咚”的一声,有人已经踢门而入,双手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只白猫跟着他一起进门。
“白玉堂,你斯文点行不行,门是用来开的不是用来踢的。”展昭一边帮人接过手里的东西,一边忍不住叹口气。
“家里的门没那么脆弱,大不了坏了再换一扇不就行了。”对方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给人一个白眼,“我能用钥匙就不错了,手里东西多得很,哪里有空慢条斯理地慢慢开门。”他的确买了好多东西,展昭随便扫了两眼便看到了黄瓜卜、大白菜、青菜、莴笋、牛肉、鸡蛋、鲫鱼、高丽菜、玉米、茄子、西红柿……
“……你是把半个菜市场的菜都买回来了吗?”展昭呆了一呆,把购物袋放到厨房的料理台上后,忍不住问。
“笨猫,不要夸大其辞,那么多菜都拿回来,一时吃不完该不新鲜了!”白玉堂哼了一声,睁大眼睛瞪人,“要不换台超大容量的大功率冰箱,把菜市场的东西都给你搬来储存着?”他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居然还不错,抱着手臂靠墙笑得那个志得意满。
展昭一声不吭,拒绝和这个脑子里想法乱七八糟,颠三倒四的人一起胡扯。这栋楼上上下下还住着别人,家用电器电压万一超过基准电压就全玩完了……再说冰箱功率越大,越费电,电要钱的好不好?!又不是赚回来烧着玩的,你怎么不说国家电网是你家的?
留下晚餐的食材,其余的都按冷藏和冷冻分门别类被人放进冰箱。宾奇轻巧地跃上沙发的扶手,目光穿过客厅,看着厨房里的两个人类就有关它食谱的问题议论纷纷。“听宠物店老板的女儿说,做饼干也不是很难的样子。”白玉堂瞟人,“我来不及去超市,网购也没那么快送来,干脆就给它做一些好了。”
“可是我也没做过饼干。”展昭拿着ipad查找做饼干的方法,喃喃自语:“看网上显示的步骤是不难,我这里有烤箱,接下来就是需要准备点做饼干的材料,还有模具。”虽然是很小女生的点心,好在宾奇身量小,胃口也不大,吃不了多少。
白玉堂看了看ipad,不置可否,“我来弄,你到旁边歇着去。”他拿出几个模样可爱的饼干模具,眼见展昭看着有点想笑,他当即有些不自在,赶紧出声:“先申明,不是我买的。谁让你是宠物店的老客户,老板主动送的。好像是他女儿的一个追求者送的,但那个小姑娘压根是个厨房灾星。反正这些被闲置着也是闲置着,我就拿来废物利用。”
展昭忍不住莞尔,原来是几个失恋的饼干模。接受了白玉堂的建议,看到他洗了手,对照着ipad的指导开始打面粉,展昭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模具,“老板的女儿似乎才读初中的样子,这些小猫小鱼的模具的确挺合适她的年龄。”
说话间,门铃又响了。展昭去开门,来人自报家门是天然气公司的抄表员。对方按规定出示了工作证件,换了鞋进去抄表。这时,已经是快到了晚上七点,外面的天几乎全黑了。
正当抄表员埋头查验天然气表之时,厨房的灯突然闪了几闪,展昭和白玉堂一起抬头看了灯一眼,念头一转:是灯管坏了还是要停电?下一秒,厨房、客厅包括开着的电视就同时黑了下来,刹那间一片寂静,真的停电了。
☆、(二十)不速之客
抄录员乍见周围漆黑,吓了一跳,有软软的东西冷不丁踩上他的脚背,这人狐疑地低头一瞧,黑暗中之间两点宛若鬼火的圆点正逗留在他小腿的位置。“鬼啊!”他不禁嚎叫一声,一不留神居然脚下打滑一屁股摔在地上。 “这位先生,你还好吗?”展昭循声去扶人,“没有鬼,那是我家的猫。”
瘫在地上,正打算往桌子底下躲的抄表员只得战战兢兢地被展昭扶起来,坐在椅子上,只觉四面八方都是鬼影,没有灯光的屋子真可怕。 “嗒,噼啪”两声微响响起,来自上次钻进小灰猫的朝南面的阳台落地窗那里。
“你住的这个小区硬件也不怎么样嘛,故障频频。”白玉堂小声地在展昭耳边嘀咕。展昭摇了下头,“不太对劲,很少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今天并没有停电通知。”
“估计,大不了又是一只小猫钻进来了。”白玉堂甩甩手,“你这注定得是猫窝了,我去把猫抓过来。”
话音落下,他人已经朝那个方向过去。只过了大概两秒的时间,展昭也过去了。抄表员坐在椅子上不敢动,只看到往拐角的墙壁上亮起一团光晕,有人打开了手机上的手电筒,以白光照着四周。
那两个人的动作还真快,他抹了把冒出来的冷汗,也想摸口袋的手机出来照亮,但摸了半天不见手机,只找到一个打火机。
用打火机的火光照亮,抄表员刻意忽略心中夹杂着的稍微不安的感觉——今天不是暴风雨,这种高级小区无论如何不至于停电才对,按他的了解,每层楼每户人家家里的电路都是单独成立,方才进来这家人也没甚么特殊违规的使用电器的行为。
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停电呢?
他正胡乱揣测,只听“啪啦”一声,响起了人体撞击在墙壁上,拐角的手机的亮光乍然暗了,人踩在复合地板上啪啪奔跑,脚步沉重凌乱,就好像背负着二十斤的负重在逃难。紧接着似乎还有东西撞在了门上面,刹那间竟让人感觉有好几个人在跑来跑去,发生了肢体冲突。
抄表员的手猛然颤抖,宾奇正待这时跳上旁边的桌子,正用着一双出奇诡异的猫眼看着他,那距离是如此之近,近得令人毛骨惊然。抄表员的脸色在火焰的映照下变得十分难看,好可怕,好可怕,这一定不是猫,是鬼!
他下意识想抱头,打火机从他的手里掉落在,顿时熄灭。抄表员被宾奇的猫眼盯得像木头人一样僵硬得一动不动地缩坐在黑暗中,听着楼上奇怪的声响。
咚咚咚的脚步声又响起,有人从阳台那头走到客厅似乎撞倒了甚么东西,有人跟着奔过来,有人往厨房这里过来,屋里漆黑一片甚么都看不到。抄表员只知道有人过来,把身体缩成一团,反正他也看不清那个人到底是谁,当然对方同样摸黑,也看不清他的样子。
抄表员全身汗毛直立,心里好后悔哪天不好选,选今天过来抄表,倒霉就倒在这里了。这家人家里又闹鬼又进贼的,他好害怕被人死死盯住,就像被猎人追捕的猎物。
他整个人拱成球形,心中不断念叨如来佛祖,观音菩萨,太上老君,王母娘娘,圣母玛利亚……能想到的神不管中国还是外国的他都求了一遍,这些人去别的地方,快走吧!他强烈地祈祷。请救救他,请救救他。他还上有老下有小,无论如何都不能死在这里啊!就在这时,突然感觉到有人按住他的肩,是很温暖的手。
“躲下去”。
抄表员一惊,是那个告诉他不是鬼是猫的年轻人,不知甚么时候回来的,居然没有引起客厅里那些人的注意。年轻人很轻很轻地在他耳边说话,然后把他往桌子底下轻轻地压,要他躲进去。抄表员停摆的大脑有了一星福至心灵,慢慢地,一点一点闭紧嘴巴躲入桌子底下,这桌子被洗碗池挡住,躲进去了暂时是安全的。
就在抄表员长长而无声地突出一口气后,客厅里沉寂在黑暗里的人向厨房的方向挪动了一个脚步,似乎在估量眼前的形势,抄表员微微撩起桌布往外看,刚才暗光的拐角又亮起了光亮,墙上有一个半长的狭窄影子。
他心里发寒——那是刀还是别的……这些入室不知道是鬼还是贼的人好嚣张啊,居然动用凶器。
“这里两个人,其中一个在桌子底下。”楼梯口那里的人突然开口了,有些沙哑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对眼前的局势完全不以为然,“白玉堂先生吗?您躲起来也是没有用的,我过来只是希望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谈一谈,请不要做任何反抗,您的朋友还在阳台那边,您的任何举动都关系到他的安危。”
白玉堂?谁?抄表员目瞪口呆,简直就是电视剧或者电影里的才会有的情节。那个白玉堂到底做了甚么?看样子贩毒走私还是杀人放火跑不了,否则怎么会有黑社会找他算账?不关他的事,不关他的事,他是良民,这种荒谬离奇又糟心的事情通通都和他没关。
抄表员捂住嘴防止自己发出声响,暴露踪迹——等事情一完,他马上就去辞职,这种活再做下去连生命安全都无法保障。有人故意推了一下桌子,发出声音。抄表员以为自己被歹人发现,汗毛直竖,那人却说话了:“谈甚么?”
那个年轻人!
抄表员愕然,原来他就是白玉堂?
说话的其实是展昭,他装作从桌子地上出来的样子,淡淡道:“有话就请说吧!”
这些人大概找到了白玉堂,但不知道房间里的人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白玉堂,他们甚至都不了解白玉堂的性格,以为他是那种遇到事情绝对不会冲第一的人。所以展昭将错就错,假扮白玉堂。
“白玉堂先生,我要求不高,只有一个要求。”站在客厅里的人说,“您只要跟我走,我立刻要兄弟们把你的朋友放了。”
原来是绑架呀!抄表员不知不觉张大嘴,能住在这种小区的人都有钱,难怪会变成被绑架的肥羊,不过到家里来冠冕堂皇绑架的,现代社会真没见过,果然和电视里演的好像。
看来,住在这间房子里的人都有大麻烦了——不管是谁,而且连他都看得出来这似乎是一次有预谋的绑架。这些人单独切断这家的电源从阳台的窗户下来,还屋外不知道有没有人……要是这些人绑了要绑的人,会把剩下的人杀人灭口吗?
光想想就觉得好恐怖!自己要是被他们发现怎么办……怎么样……他突然怕了,心跳加速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正当惊骇之际,门口“咯拉”一声干净利落的撬锁声,门开了,几个人走进来。 不只一些人从阳台过来,还有人从门口进来。这是前后包抄,让人无路可逃的预谋绑架!
抄表员忽然想起,这几天正逢放假,上下几个楼层的人都出门旅行去了,所以他们才这么放肆,而不担心被人发现。 阳台那里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抄表员疑惑地竖起耳朵圆睁着眼睛听那边的动静,竟突然忘了害怕,也不知道另外一个年轻人怎么样了,会不会打架?没声音,不会已经被人打死了吧?从之前骚动之后他就再也没听到甚么声音,拐角那边的光线也暗了下来。难道也许是圈套?他心里一阵慌乱,脑袋不慎撞在桌子上,发出声响。
“不许动!”客厅里的人喝了一声,粗哑的嗓音好像青蛙的声线难听之极,但在黑暗中却让人格外发毛。
展昭悄无声息地走到桌子前挡住抄表员,“我为甚么要和你们走?”
“您先跟我们走,自然就知道。”客厅的人回答,原来他也不是个主事的老大,而是听人差遣的手下或者助手。抄表员揉着撞疼的额头心想。
“桌子底下人的不许动,白玉堂先生您跟着我们人走,否则您的朋友的安全我无法保证,出了事不要怪我事先没提醒您!”
外面的黑社会继续照本宣科low版黑帮电影的台词,但效果依然惊人。听到威胁,抄表员产生了仿佛被人抚摸着汗毛的感觉,立刻连一根手指都再也不敢动了。真希望那些家伙能因此而放弃就好,话是这么说,抄表员也知道只是痴心妄想,对方有那么多人,在人数上就占了优势,也不知道那个年轻人到底会怎么做?
抄表员尽可能地屏息静气,后背上一阵冰冷,就好像冰块滑进了衣服。
展昭先凝神留意黑暗中的动静,很快确定了别处再也没有生人的气息之后,他迈步往门口走。
楼道里感应灯的光线稍微从开了一条缝隙的门外钻进来一点,模糊不清的角度,使得紧张的气氛更加浓烈。
只听客厅的地板传出“嘎吱”被用力踩动的声响,紧接着“嘭”的一声,非常刺耳的声音,那是一个人被强力飞摔出去撞在真皮沙发上的声音。
“咚!……哎呦,谁和老子过不去!”有人闷哼地咒骂一句,貌似可以猜测是之前摔出去的人从沙发上滚下去撞上了其他人,又碰到了甚么障碍,最后终于倒在地上。
门口起了一阵喧哗,门口的几个人奔着楼梯上来冲进门里,但似乎也是突然遇到拦身路障,纷纷“碰碰”摔出门口。就在这时,“我说那个甚么帮头,你的人在我手里,别说你不在乎。”
好一会儿没有动静的白玉堂终于开口,落地移门被用力推动撞上门条的巨大响声随着他的话音传了过来,“啪”的一声房间里灯亮起。
躲在桌子底下的抄表员被一连串变故搞懵了,透过桌布的边缘,他朝外张望。重新大放光明的客厅地板上躺着好几个人,洞开的门口被一座原本应该横放在客厅角落,但不知何时移动过去的单人沙发挡住一半,门外的走廊上好像还有人翻滚在地上起不来。
另外还有个人以俯身侧倒的姿势倒在那个把自己藏在桌底的年轻人脚边,看样子已经昏过去了。而那个年轻人现在正看着房里唯一个还能站着,却明显发抖的“反派”。
还原眼前的战况,情况是这样的:展昭往门口走过去,走到一半冷不丁抬脚袭击身前一个人的腘窝,待那人踉跄着往前跪下,他伸手一拗一压,以近身搏击的方式几下就把那人掀翻扔在沙发上。
那人被沙发的反弹力弹出,把周围的几个人同时带倒。注意到房里的情形,从门口跑进来一探究竟的几个人,被展昭踢过去的沙发撞倒 ,导致哼哼唧唧地抱着胸口在走道上爬不起来。
至于倒在展昭脚边的那个,仗着自己会拳击,一拳往人展昭脸上打去,被他躲开一拳后,一手刀敲在脖子上,直接劈昏——生病的人没有多余的力气,能省事就省事。
白玉堂在阳台也碰到前来找麻烦的好几个人,但移门一关隔音效果太好,让人误以为他闲着没事可干。他此刻反手制服的男人块头比他大,看起来就皮粗肉厚的模样,也已空有满身力气无处挣扎。
“桌子底下的那个,你现在可以走了,该干嘛干嘛去!”白玉堂的口气听起来有点冲,事实上他的心情的确也不太好。
正在偷窥的抄表员蓦然被白玉堂点名,心里咯噔直跳,神情怔愣地揭开桌布,冒出头站起来。他呆呆地站在原地,情不自禁开口:“那个……要不要我去报警?”
“不用,这里的事你不要管。”白玉堂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展昭似乎转开眼光的侧颜,敦促抄录员。“走你的!”
也对,当着黑社会的面说要报警,他还真不怕人家回头打击报复啊!抄录员一想到恐怖的后果,只骂自己没事瞎正义做甚么,胆战心惊地吁了一口气,移开门口的沙发,无暇顾及躺在地上的人,慌不择路地踩着他们的身体就跑下楼去。
留下房里剩余的人进入僵持状态,除被白玉堂制服以外的唯一还站着的某个帮头见自己的人几乎全军覆没,又眼见抄录员的身影消失,“你,谁让你把人放跑的?”他脸上一片铁青又气又急地怒视着白玉堂。
“放跑?他自己长着脚,想走当然就能走了。”白玉堂冷笑一声,放开手里的人推到一边,举起一只手就像赶苍蝇一般,挥了挥,“你要走也可以走,我不稀罕留你!” 烦死了,这些人没事跑出来干嘛?坏了他的好事!
那人闻言,面色愈加难看,“你这话甚么意思?我们对白玉堂先生客气,但你作为他的朋友也不要太嚣张了。”他还没搞清楚状况,也没想到有人会这么和他说话。
“没有甚么意思,意思就是我说的意思,你听不懂怪不得我。”白玉堂没好气地扬起眉,一字一句的说,“你要是还认不出谁才是真正的白玉堂,建议你回去做个检查,看看你眼神是不是弱视,有没有移植了不是人的脑子。”
这话说得刻薄了,这样说,可想而知,老大不动手,某个离得很近,背身倒在地上没人注意,约莫是那种差不多给老大开门垫底小弟也要打抱不平了。
好不容易撑起半个身体自衣服里面摸出了一个东西,外壳在灯光下一闪,准备转身对准了白玉堂。
然而,白玉堂已经脚下运劲揣上他的屁股,他手里的东西——一把枪应声掉在地板上,脑袋则不幸地磕上了旁边的柜子——把自己撞晕了。
强出头的小弟爬不起来了,脑子里进了浆糊的老大掏干了浆糊,终于认清了事实。“难道你才是白玉堂?”那刚才谁冒充白玉堂?他眼光转了转,便转到了展昭身上。
“喂,跟我说话就说话,眼睛乱看甚么?”白玉堂喝了一声喊回那人的注意力。
“怎么?白先生还想和我较量?”他不服气地露出一个恶狠狠的表情。
“较量?”白玉堂嗤之以鼻,“你私闯民宅,手底下的人也已经全军覆没,还敢说较量吗?这最多叫做惹是生非,不知好歹。你要还知趣点,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吧!”
不耐烦地给人一眼,白玉堂恨不得现在就把他们这些人全轰出去,接下来烂摊子怎么收拾他还有得伤脑筋呢!
被白玉堂一顿抢白,那帮头脸色青白:“今天的事就这么算了?我和我兄弟以后拿甚么脸面混饭吃?你当我们是街边那种不成气候的混混吗?”
嘴上逞能,但这位混迹江湖多年,一眼就看出在这屋里,对方虽然只有两个人,但都是难惹的角色。想不到白玉堂身边还有保镖的,自己带的人身手明显不如人家,再不造造势,他以后在自家兄弟面前都抬不起头来。
“你们混黑道的还真抬举自己。”白玉堂哼了一声,抬手看了看表,“顶多再给你们几个五分钟时间。”
甚么五分钟时间?帮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愣了足足半分钟有余。
“还有四分半钟。”久不出声的展昭突然说话,他话说得不疾不徐。
帮头微微一震,望了一眼地上昏迷的手下,再看看门口爬起来满脸惊悸的几个人,“走!”他略微估计形势,示意帮里能动的兄弟夹着昏迷的同伴,立刻撤退。
“不送。”白玉堂自言自语,看着匆匆忙忙下楼的一群人,那神态却既不像是讽刺也并非轻松,而是若有所思,似乎等待着甚么。
“滴呜——”远远地,警车的声音传来,他走到被人破坏的,一泄月光俯照的阳台,循声望去,看着一切顺从着他的安排发展。
今晚这些人他已经大概猜测到了背后,应该就和之前害他出车祸的人都是一伙的。本来白玉堂也明白,自己容易的罪人。商场如战场,碰到这样暗地里勾心斗角,请黑帮人物出头的事并不奇怪,或许他也不打算追究下去,但他们会查到他在展昭家里,却是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幸好没有酿成甚么后果。
连累展昭而产生的任何后果,白玉堂都完全不能容忍。以暴治暴当自然不可取,那么只有用司法的手段的来教训这些人。
此外还有一点,白玉堂现在很担心,这些“不速之客”的出现是不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没有一个黑帮会对叫白玉堂的人偶大费周章,他答应展昭不骗他,他也绝不会骗展昭,但今晚的事一闹,展昭难道就不会怀疑他吗?
白玉堂凝视着眼前的沉寂如水的夜色,有些忐忑不安,他不知道展昭能够猜到多少,他掌握着无数信息影响惊人的事情,看得破商场之中最关键的利害关系,但他却不敢看破展昭的心,他害怕那里面写着展昭对他的失望。
无论曾经有多少人成为展昭生命里的过客,白玉堂都不想自己成为其中之一,他只想陪着展昭,一辈子陪着。
“你叫了警察?”展昭走到白玉堂身边,望着地下架了人开走的警车。白玉堂的思绪被他的声音打断,猛然有些紧张,“嗯,我觉得这样比较好……”
展昭点点头,“是应该这样。”风吹动了他的头发,将他的眼睛掩映在一片阴影里。
白玉堂嘴唇动了动,话几次到了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他依然不敢多问究竟展昭对今晚事情感觉怎么样。白玉堂觉得有种可笑的感觉,麻烦是他惹来了的,他却问不出口,真的挺可笑的。最后还是担心展昭着凉,他拍了拍人的肩膀,“这里我来收拾,你回房里去。”
展昭的眼神不经意地扫过白玉堂的手臂,立刻变色:“你受伤了?”他看到血,白玉堂的衣背上有血迹,很细微的一点一点,却让他触目惊心。
“跟我来。”他拉过白玉堂的那只手仔细查看,然后带人回房间坐下来包扎。展昭一瞬不瞬地做着每一个清理伤口的步骤,白玉堂扶住他的手臂,一脸伤口浑然长在别人身上的口吻:“没事,他们一开始用了刀,我关了手机黑灯瞎火的没看清,就架住第一刀的时候划破了手。”
“别感染就好。”展昭的气息温热地落在白玉堂的手上,他知道白玉堂自己的事情自己会搞定,不用别人替他担心。
但是白玉堂突然把手从他手里抽开,然后抱人。
“其实受伤也挺好的,我以后一定要比你先死,”他轻轻说,“这样我就不用为你难过,而你一定会为我难过的。”
☆、(二十一)疗养院之谜
白玉堂的样子像是说着甚么梦话,神态很惬意,举止很无赖。
但展昭没有如之前那样立刻推开他,“你会活得好好的。”拍了拍人的背,好像安慰似的。顿了顿,他放开人,“那么久以后的事,谁知道。”
“猫儿,今晚的事……”
白玉堂端详着手腕那里被仔细地扎上的纱布,咬了咬牙恨不得把心里的事像倒豆子一样一股脑全倒出来。却见展昭用一种不解的眼光看过来,“今晚怎么了吗?”
今晚其实破绽很多的不是吗?看着展昭若无其事地打电话找物业报修被损坏的门锁和阳台,白玉堂心里却涌起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感觉。在后面和蒋平的通话里,他也全然道出了自己的这种心情。
“四哥,你帮我查查昨天晚上找上门的帮派到底是甚么背景,虽然当时这些人含糊其辞,但我总觉得事情好像是要败露了。”
只听手机那头的蒋平有些吃惊地回应,“知道了,不过,展昭已经怀疑你了吗?”
“他暂时甚么都没有说。”虽然外面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但白玉堂无暇欣赏大自然的恩赐,不但一眼都没有看向窗外,而且像看不惯强烈的光线似的,把窗帘全拉了起来。
“但有些事必须得安排。虽然我估计上次的事多半不会再发生了,我还是已经拜托苏虹,让她和她老爸说,调子公司下面管理的一些人到展昭住的这个住宅区周围,加强巡视可疑的来人。”
“呦,看来你没做成苏家的女婿,苏虹他爸居然还答应你滥用他手里的资源,那些人可不是有钱就能随便请来的。”蒋平半开玩笑,但他哈哈笑了两声却陡然笑不出来了。
白玉堂还未来得及说话,他却自顾自说了下去,“玉堂,有件事我要和你说。”
“甚么?”感觉蒋平突然正经起来,白玉堂诧异。 “干妈前几天做了占卜,那个‘腐朽的人偶’不是你。”蒋平低声道。
白玉堂蹙起眉头,他静了有那么一分钟,蒋平也闭嘴默然。“是……展昭?”他只能想到这个可能。
“嗯。”蒋平应了一声,试探地问白玉堂:“怎么办?还是打算不放弃展昭?”这件事非同小可,他担心白玉堂承受不住。“能怎么办?当然不会放弃,我从没有如此认真地想和一个人永远在一起,所以我绝不会让他腐朽的。”
白玉堂几不可察地呼出一口气,“干妈也只是魔法师,不是上帝,塔罗和星辰的轨迹,恐怕连她也是无能为力的。”他倒头躺在床上,把手枕在脑袋下面。“如果她预言了展昭要‘腐朽’,那必定也是无可奈何的过程。”
“我还以为你听到这个消息会担心死,想不到你的反应恰恰相反。”蒋平但听白玉堂竟然那么冷静,完全不能理解。“四哥,急死也解决不了问题。”白玉堂有点出神,“我从不相信这个世上有必须认命的事,干妈一定还说了别的提示,对吧?”
“展博仲,展昭的养父。”蒋平郑重其事地吐出这几个字。
白玉堂若有所思,“展博仲吗……”
“你有甚么想法了?”蒋平听出端倪,“说来听听。”
“四哥,你一定不清楚展博仲和展昭的相处关系吧?”白玉堂的话让蒋平狐疑,“展博仲对外很器重展昭,又不是亲儿子还把公司20的股份给他……”话脱口而出,蒋平猛然意识到一种不对劲的感觉,“他们之间关系,难道不好?”
“外人肯定不知道他们的关系怎么样。”白玉堂回答得很快,“展昭没有甚么朋友,所以会主动到他家找他的人肯定极少,展昭又是独自在外居住,会知道他们之间关系的人数又少了一半的几率。但我可以告诉你,展博仲对展昭很不好,从我对他的印象和展昭的话里,我能感觉到——这个人简直禽兽不如。上回我和展昭闹翻,对你说这件事的时候没有把话继续说下去,所以你并不清楚内情。”
“但是据我了解,展博仲之所以收养展昭是因为展昭母亲的关系,他很爱展昭的母亲,照例来说心爱女人的儿子,既然愿意收养无论如何都不应该虐待吧?”
蒋平听了白玉堂的话大吃一惊,“大概是因为展昭的生父吧?”白玉堂想了想,“自己爱的女人和别的男人有了孩子……虽然还不知道展昭的母亲到底因何怀孕,但这件事必然是触怒了展博仲,他那么变态,断然无法接受如此的结果,于是就把气全撒在了展昭身上。”
“既然他那么恨展昭,那为甚么还要收养他?”这一点蒋平始终想不通。 “几天前,展昭发烧烧得糊涂,无意中透露自己是‘带着实验产品痕迹出生的人’,还提到了展博仲是由于找不到他生父,才会想到通过收养他来达到某种目的。”
白玉堂慢慢回想那天的对话,自言自语,“虽然还不清楚展昭所说的痕迹是甚么,但我猜测展博仲不是找不到展昭的生父,凭他的能力不可能找了几年才还没找到,而是找到了也没办法带到身边来。”
蒋平揉着下巴,“难道是那个人在监狱之类的地方?”他想这个推断合情合理,在监狱的话展博仲即便找到人也没办法为己所用。
白玉堂不置可否,“四哥,帮我找找展昭的生父。”他一边琢磨着计划一边和蒋平相商,“先不提展昭愿不愿意和生父团聚,但展昭的生父真正的身份必然和纵横的旧实验室,以及齐木沙真正的死因都有共同联系。
”展昭也在查那些事,这句话白玉堂没有说下去,很多事展昭不说未必代表他一无所知。“这件事你一定得帮我。”
“连苏虹都愿意帮你了,我当然得帮。”蒋平拿着手机耸耸肩,脑子里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我想到一个办法,如果干妈的预言真的开始应验,如果展昭真的会得不到一个好结果,我要……”
“啊?”白玉堂一脸古怪,“怎么样?”
“我要买上几吨炸药,炸了猫头鹰咖啡馆,看所谓那些乱七八糟的命运还怎么开启。”
白玉堂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我很期待,你炸之前告诉我,我先帮干妈找到新房子装修。再替你我各买一份人生意外保险。”
展昭请了两天病假,白玉堂觉得两天不顶事,又磨着人接着病假请年假,一连在家里休息一个星期。 难得在家休息这几天,展昭大概算是把前几年缺掉的觉补回来点了。
他已经很习惯在白玉堂的身边睡着了,白玉堂的陪伴胜于安眠药的疗效,他无需再烦恼深宵难寐的状况。
第四天,展昭以前所待过的孤儿院打来电话,说是在资料室的一个柜子后面找到了一条项链,里面镶嵌着展昭母亲的照片。当年是一个粗心的人整理展昭母亲送来的东西时,不慎将项链掉在了柜子的间缝里,那个柜子不可移动,怎么也无法取出项链。
直到这个月月头孤儿院调整内部格局,破拆资料室原有的装饰柜后,才意外让项链重见天日。 因为是多年前的老照片,孤儿院的管理人员也换了好几拨。几经周折到了当年能记住孤儿院所有孩子老院长,经她辨认,最后才确认照片上的女人是展昭的母亲。
对面人一番言语让展昭的心情变得复杂,过了好一会儿,他收线。
“就这样,再见。”
一件衣服披到他身上,“让你多穿点衣服,每次都不听。”展昭转过身,把衣服披在他身上的是白玉堂。“你还嫌自己病得不够重?”把人略显冰凉的手握在手心,白玉堂不满地瞟了他一眼。
展昭略微笑了笑,“我知道,我会照顾自己的,不用替我担心。”然后用另一只手轻拍了拍白玉堂的手背,被握住的手微微一挣,终还是没有挣扎到底,但白玉堂已经主动放开了。他现在对展昭的举动不再抱有明显的异议,展昭甚么都不说,他也便甚么也不说,两个人共同默契地对某些事采取讳莫如深的态度。
白玉堂给人整衣领,展昭开口说:“我要出门一趟。”
“不行,你不能吹风。”挑眉着把话说完,白玉堂手里的动作毫不松懈。
“那你帮我?”整完衣领,展昭转身找纸笔写了几个字,“这上面是地址和电话,我以前住过的孤儿院让我去取一条母亲的项链,既然我不能出门只能拜托你替我跑一趟了。”
“好,小事一桩。”白玉堂接过纸条揣在口袋里,“我取回来交给你。”
不想展昭却说:“就放在你那儿吧!”当白玉堂用疑惑的眼神看他时,展昭似乎也以斟酌的神情对上目光,顿了一下,毫不拖泥带水地说:“我病没好,脑筋不是很灵光,怕东西放了甚么地方,回头自己也找不到了。”
“会吗?你又不是小孩子。”白玉堂讶然蹙了蹙眉。“我帮你保管当然不成问题,只是这项链既然是你母亲的,你留在身边做个纪念多好。”
“她去世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把她放在心里,有没有项链都是一样的。”展昭这几句话是自言自语,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那玻璃杯子映着房里的景色,五光十色,梦境一般。
“其实谁没有谁,还不是一样得活着。人的命运,冥冥之中都已注定。”展昭淡淡笑了笑,语气完全是不以为然的,勿庸置疑的不以为然。
“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第二次。”这人居然还笑得出来。白玉堂的心陡然震动了一下,已经觉得心情很不好了,像有一股甚么东西压在心里舒解不开,那是比看对方感冒发烧还要令人讨厌的感觉。很快腐朽的人偶……他又皱了皱眉,一股欲言又止的心情缠绕不去,真的真的很讨厌。
“嗯。”展昭的声音有点往后压的飘,他只是笑笑,然后自己回房了。不知是同意白玉堂的反驳还是蒙混他的反驳。白玉堂总觉得展昭有事瞒着他,但他知道,如果展昭不肯说,那即使硬撬开他的嘴也是没有用的。
孤儿院主任办公室
展昭母亲那条项链被人细心地放在一个绒盒里,坠链扣下挂着一个做工精巧的坠子,像一个独具匠心的相框。白玉堂将链子放回盒子,揣进外套口袋后,放在桌上的一张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张照片好像是很久以前拍的,经历多年的样子,边缘有细微的泛黄,上面的内容是一栋旧式的,外观呈法国风格的建筑。主任见白玉堂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照片,“白先生,这照片有甚么特别吗?”
白玉堂的眉毛微微一动,“没甚么,这样的建筑现在似乎很少见了。”他面上回答得得得体体,心里却是充满了吃惊。这照片他记得应该是……
“这栋建筑原来在孤儿院隔壁,听说是一家疗养院,后来突然匆匆被拆了。因为建筑本身的格调独特,老院长事前照了相下来留作纪念。这也是一道美丽风景,要是不拆就好了。”院主任说话的语调有了起伏,似乎很惋惜地眯起眼睛。想必她没有和多少人提起过这件事了。
“突然拆了?为甚么?”白玉堂相信自己脸上写满了问号,他从来没忘记过那张照片中的建筑——果然,正是那所疗养院!虽然齐木沙的命案与疗养院存在着密切的联系,毕竟有些事时隔太久,线索中断,调查起来并不容易,考虑或许也不算太缜密。但今日得知这栋建筑是突然被拆的……不对劲的感觉立刻浮上白玉堂的心头。
打量照片,主任马上摇头:“具体的事我也不清楚,毕竟是那么多年前的事了。如果你想知道的话,可以去询问在这栋建筑原址上重新建造的私人医院,它是国内一家叫纵横的医药大公司之前赞助改建的,本来还与那家公司是合作关系,不过照目前的情形看,两家分家是迟早的事。
” 纵横?白玉堂的眉毛拧成了疙瘩。拿出手机照下照片,他告辞离开。
路上,白玉堂拨了一个电话,对手机那头的人说了几句话,随意走进路边一家看起来还算不错的咖啡店,进去找了张座点了杯咖啡。
在他第二杯咖啡喝到一半的时候,有人推门,迈步走到他身边,递了一个资料夹到他面前。
白玉堂回来的时候,刚好是快要吃晚饭了的那个点。
门外窗外的雨越下越大,渐渐变成了大雨,展昭好像在厨房里忙甚么,白玉堂本来要叫他,想起手里的资料夹,他转身先进了自己那间房间。外面的雨打着没有关的窗户,一阵一阵的清寒穿过房间侧吹着他的脸颊,隔壁一家人家最近似乎来了亲戚,总时不时会放些唱片活跃气氛。
白玉堂放好资料夹,关窗户,歌声也飘了过来,一首他听不清歌词的粤语歌,曲调优美但莫名带着伤感之意。他竟然刹那觉得身临在那首歌的境界里,有些凄恻的触动,却搞不懂自己在感伤甚么。
不过下雨的时候,房子要是只有一个人,实在是很寂静的感觉。
打开灯,他把资料夹放在桌上打开,从灯光和窗台的影子底下,被白玉堂手臂遮掉一半,印满字迹的文件隐约露出甚么xx医院经营甚么经济现状的字迹。
过了一会儿,他听到厨房那里传来动静,突然心头猛跳了一下,差点让他一水笔划破纸张。然后几下拖鞋摩擦地板的脚步响起,既缓又整齐,自是一听就知道是展昭。 白玉堂停下笔把资料塞进资料夹,再把资料夹放好。
打开门的时候,他忽然有些明白了自己刚才的心情,大概是因为很多事的真相呼之欲出,而自己无论思考到甚么,都会不知不觉留意一个人的感觉,去想他如果知道会怎么样,不管他在不在场,怎么样都不能忘记。
晚上,等展昭睡觉以后,白玉堂悄悄起床回房间去看资料。
过了一刻钟,“格达”一声,展昭起来开了灯。这时候,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十二点。他看了身边略有凹陷的痕迹的床单一眼,披了衣服,打开门要去拿水杯,外面的高架上传来的一阵喇叭声完美地掩盖了他的脚步声。
经过白玉堂的房间,他看到未关严实门的房里的灯亮着,没见过白玉堂完全认真的模样,但见他翻看着一些大概是文件的东西,全心全意地在思考甚么问题,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文件,偶尔用笔在桌上的某张纸上划点写点甚么。
展昭顿了顿,慢慢眨了眨眼,感觉自己其实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他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白玉堂,这样的白玉堂应该算得是个很有价值的男人,还是……人偶?
展昭淡淡勾了下唇角,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为人知的一面,自己其实也没有看到甚么,蜗牛——这个背着蜗居到处走的东西,真的是因为不愿意面对世界,所以才去躲避吗?
懒得去面对,真是它最大的罪过啊!
外面的喇叭声还在持续,展昭很快去倒一杯水喝了几口,略微想了一下就放弃了拿杯子回去的想法。也再也不看白玉堂的房间一眼,轻轻推门进房。
☆、(二十二)二十多年前的实验
白玉堂心中那幢充满回忆的疗养院早已面目全非。令人怀念的法式建筑成了另一种风格,简直像一栋高级会所,而从前绿意盎然,种上榛子树和栗子树的庭院大部分已辟为停车场。白玉堂饶了一圈,尝试着找寻遇见齐木沙的地方,却遍寻不到,全然是人非物更非。
原来那家疗养院就是私人所有权,所以被收购倒是没甚么太奇怪。只是不知是纵横的意思,还是这个医院经营方针改变了,还是不再只专注单一的经营模式,或者兼而有之,从医院的名称来看——这里是完全是一所综合性医院。只是因为和纵横的经营理念矛盾,和资金的问题,产生了危机。
白玉堂到医院前台报上姓名,表示想见院长。“白先生这边请,院长早上就特意关照我来接待您。”还没等身穿白袍的前台小姐答话,一位穿着一身黑色的套装,举手投足都充满了职业秘书的精明气质的女子过来,将白玉堂迎了过去。
白玉堂点点头,他来这里之前花了彻夜时间了解了医院的经营现状,并且打过电话以sunken旗下一家公司的名义想要和医院洽谈合作并购的意向,面临生存困境的院长对他的主动联系很有兴趣。那位院长也答应见面详谈白玉堂所想要了解的问题,白玉堂还从由对方口中得知,原本投资意愿运作的的确是纵横,不过当年的院长很早已经去世,这位接电话的是他入赘的女婿,第二代院长。
白玉堂踏进院长室,迎接他的是一个身材有些胖的中年男人,和那人握了手,白玉堂笑笑说:“打扰了。”当他流转目光,看到房间里的一套待客沙发的旁边还站着个女人,年纪看上去和男人相仿。“怎么可以算打扰呢,您是我们医院的贵客!”院长真诚而热情地露出笑容,指向那个女人介绍,“这位是内人,白先生要询问医院改建前后的情况和我丈人的是,我想我一个人可能无法详尽回答,所以找了内人过来,不知道会不会有妨碍”
“当然没关系,不过还是请夫人答应出了门,就把今天的对话全部忘了,可以吗?”白玉堂看了那女人一眼,笑笑。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那院长似乎很想抓住白玉堂这个大金主,忙不迭替太太答应下来,暗暗拉拉妻子的衣袖,还不断朝她使眼色。“还愣着干甚么,这点小事不用犹豫的吧?!”
院长夫人看不起来不像是有很多心眼的女人,微微张着嘴在丈夫的催促下点了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白先生请坐。”院长伸手邀请白玉堂在沙发上落座,自己则坐在夫人身边,从摆放在茶几的烟盒中拿出一根烟用打火机点上,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烟圈。“没想到,白先生会对那么多年前的事情感兴趣。”
秘书适时端进一杯奉客茶,白玉堂回以一笑坐在无比柔软的沙发里,勾起唇角说:“我小时候在这附近上学,好久没过来瞧瞧了。”
“请问,您今天来想了解哪些事呢”院长夫人不解地看着白玉堂问道。她大概觉得,如果让丈夫接待白玉堂,话题会进行不下去。“其实,我是想请你们看看这张照片。”白玉堂找出手机里的一张照片,将屏幕放在两人面前。
院长用粗胖的手指点着照片。“这是从前我丈人身体还硬朗时,还存在的建筑啊!好令人怀念。”
白玉堂啜口茶水,好整以暇地将腿在膝盖处交叠。“我无意中听说,这房子是临时提议拆掉的,不知为甚么要拆了呢?究竟是对方公司的主意还是院方的意愿?”
“这也是不得已的办法,原先建筑颇有古老韵味,又是外国的风情,要改建时,好多人都很舍不得。可它实在残破不堪,不得不改建。”白玉堂感觉院长卖弄深沉的口气很像是在敷衍, “如果院长您不坦言相告,恐怕我们的合作很难推动下去。”
院长的脸色马上慌乱起来,“您别误会,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我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本想激动地站起来去握住白玉堂的手,表示诚意。手伸了出来,才觉得唐突,尴尬地搓着掌心,不知道把手放在哪里才妥当。“我丈人他老人家还在世,可是罹患了癌症。他大概也知道自己不久于人世了,所以对我说:‘医院的事就交给你了。’私人疗养院的经营本来就是需要外界的投资,我接下了疗养院后也曾考虑过是够需要一咬牙来一番大改造。正巧纵横医药公司提出投资,要求我们除了建筑要整体改建外,也必须改造内部的结构。我与内人和丈人商量,如果甚么都不改变,可能事业就无法维持下去。身为经营者,我们只能接受现状。”
白玉堂显然对这样的回答依旧不满意,挑起眉毛对院长露出一个稍稍深邃平静的试探的眼神,“你知道纵横为甚么要挑中你们疗养院吗?是不是令岳丈和纵横从前就有交情?”
“这……”院长有好一会儿没有说话,白玉堂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瞅着人,直到窗外传来鸣笛的声响,院长才说:“白先生似乎对纵横的事很感兴趣。”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用有些仓促的动作狠狠吸了一口烟,似乎相当不安。
白玉堂十指交握,微微垂低目光,一点点地打量光洁的茶几玻璃。“我需要评估纵横在你们医院改建前后的投资回报率,坦白说吧,我们公司与纵横也处于竞争之中,我想下面我不需要多说,您也该明白我的意思了。”
虽然白玉堂没有看完展昭留在实验室旧址的那本笔记本,但从之后的调查里也得知了齐木沙之所以会住到以前的那座疗养院,是由展博仲的父亲安排。据说齐木沙的父亲对他有恩,因此代为照顾父亲早亡的她,但她可能有智力方面的障碍,因此拜托交情甚笃的疗养院院长为她治疗。院长一口允诺,为她在西边病房楼的四楼准备了一间个人病房,展开治疗,直至她意外过世。齐木沙的户籍在市郊偏僻乡野之处,父母双亡,询问她户籍所在的近邻,也没人知道齐家。有一名据说曾住在她家隔壁的妇女,只知道齐木沙读过一所小学,具体学校名称不详。
至于展博仲的父亲如何与齐木沙相遇,似乎是在因缘际会之下发现在闹市乞讨的她,得知她没有像样的住所后,决定带她回家照顾她。但她在日常生活中出现了许多问题,于是展博仲的父亲决定让她接受治疗,支付治疗费用并接下监护人的义务,关于展博仲的父亲究竟在齐木沙的父亲那里受过何种恩惠,已无从得知。但历经多年治疗都没有出现显着的效果,齐木沙的智力障碍原因依然是个谜。
“白先生,您别误会,我丈夫既然答应和您合作,您要了解的事他能知道的一定会告知。其实您说的没错,我父亲和纵横的前老板有些交情。”院长夫人急急地替丈夫解释,深深吐出一口气,迷离的视线在空中游移。“只是事情距今太久,别说是他,连我我完全忘了那位展先生和父亲的交情,实在也不清楚他们是怎么变亲近的。印象里,只有我小时候,疗养院里死了一名女患者,当时来了很多警察,我好像也看到过那位展先生也来了……”
白玉堂听到院长夫人主动提到了那起命案微微一震,“居然还有命案发生?”
“啊!这个大概是意外吧?”院长在烟灰缸里摁熄了烟头,摸着脑袋讪笑。“我丈人也没怎么提过,我不方便追问。但至今多年过去了,也没看到有关那起命案的报导,大概真是意外,否则怎么会那么多年破不了案呢?”
院长夫人接过丈夫的话头。“感觉我父亲确实不喜欢听人提到那件事。命案解决后,他也没对我们作任何解释。” 她一脸歉意,“只是有一件事……”
白玉堂一怔,“甚么?”
院长夫人顿了一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更早以前,我父亲有一段时间曾经派驻在纵横医药公司的实验室,那时候这家公司还没有做生物医药的基地。”
实验室?白玉堂突然想起那个有特殊按钮的29楼,展昭所说的旧实验室……想得入神,他不禁呛了一口,一口水还没喝完,就咳嗽起来。
“啊,白先生没事吧?”院长有些担忧地看着白玉堂的脸色,生怕对他有甚么地方怠慢。白玉堂摆摆手,“这件事请说得具体些,我从来也没听说过。”
“我丈人的专长是脑外科,我并不清楚他为何会放弃市级医院的工作。事实上,以丈人当时已经具备的医术,除了脑外科,其他甚么病都看。”院长的口吻既骄傲又有点感慨,“可能是医生的职业虽然受人尊敬,但是在收入上对我丈人而言不是能到他心目中的要求吧?”这句话倒是令人心生一些对过去那些人的自身的处境的深思。
“对了,我也问过我父亲为何放弃市级医院的工作, 而去转业去了实验室。”院长夫人陡然想起甚么,双手在胸前紧张地一拍,“他好像回答,因为有很多事情在医院里不能做。”
“不能做?”白玉堂纳闷,有甚么事是医院不能做,而实验室里又能做的呢?
院长夫人摇头,“父亲只说他不会一直呆在实验室里不出来,他会把接下来的心里都投注到医疗事业上。但在那之前,比起治疗患者,他更愿意花费更多的精力去从事研究。”她仿佛正忆起当年的景象,眼睛不知不觉移望向天空连片的白云。
白玉堂问她是哪方面的研究。
“我父亲研究脑神经。”院长夫人非常爽快地回答,指了指自己的头,“还有其他研究人员研究器官,如何找到能够完全匹配移植器官标准,不会产生排异的代替品,听起来很异想天开……这是我父亲有一晚喝醉酒后无意中告诉我的,平时他口风可紧了。别人的研究项目他并不十分清楚,毕竟专业领域相差十万八千里。但他提到自己的从事的领域,提到人类分左脑和右脑,一种脑分疾病也是分左脑和右脑的不同患者。”
这些普通人自然从来不会留心。
院长夫人继续说:“有一种治疗重度癫痫患者的方法,即利用手术切断联结左右脑的胼胝体,我们称那种人为脑分离患者。这种人平常过着和一般人毫无二致的生活。那么,经手术切除的胼胝体究竟是为何而存在呢以这样的人为对象进行各种实验之后,医学界认为右脑和左脑存在着不同意识,而我父亲期望用特殊的药物来实验是否可以达到控制人类情感和行为的目的。很遗憾,他一开始没有实验场所做这些……”
院长和夫人后来稀稀拉拉地说了细碎的闲话,转开了话题。白玉堂觉得也问不出甚么了,就起身告辞,他步出医院大厅之后,准备穿过一条两边长着碗口粗细的梧桐步行道时,院长追了出来,在他身后叫他。“白先生,有件事情一直在我脑中盘桓不去。”院长稍稍压低音量,“那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已经继承这里,努力学习疗养院的运作,好为未来作准备。当时,有个感觉像是中学也不知高中生的男孩子来见我丈人。”
“十几年前……像是中学也不知高中生?”白玉堂蹙起眉头。
“他好像来了两次的样子。每次他来时我就会被借口赶出院长室。于是我向前台打听那名男孩子的名字。记得她回答我,对方姓展。”
姓展的男孩子……难道是……白玉堂一时没有回答,他沉吟地将目光转到一边,院长为此感到有些局促不安,腼腆地笑着说:“是不是我多事了。”
“哦,没事,对了。”白玉堂眼中似乎闪过一抹深沉的讶异后随即被不以为然的神情取代。“您不能帮我从疗养院时代的病例调一份病例,病人的名字是齐木沙,就是那个二十多年前去世的女患者,她是我认识的,我一直很想知道她到底患的是甚么病,当然这件事请您替我保密。”
院长对白玉堂的举动虽然感到不解,但考虑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可是我没法马上去查。晚上之前应该可以查到。”
“好,那麻烦你了。”白玉堂笑了笑,“那之后洽谈的事我会让人联系您的。”
院长万分感激地目送白玉堂离开,白玉堂一边走一边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这里周围本来到处都是绿色植物,现在只能看到混凝土的颜色。他拿出手机想把刚才的事和蒋平交流一下,但刚刚要打电话手机响了,接起来手机那头传来的竟是老妈桑采薇的声音:“玉堂,我听苏虹奶奶说,你和苏虹分手了,这是怎么回事?”
“这个……妈,您打电话就问我这个事?”白玉堂吓了一跳之后有些无奈。
“就问你这事?长大了,翅膀硬了,我儿媳妇跑了,你女朋友没了对你来说无所谓,是吗?”桑采薇摆出点母亲居高临下的态度吓唬儿子,“别以为我在国外就收拾不了你!”
白玉堂顿时有点头疼,感觉自己会面临被屈打的命运。“妈,这事您就别管了,我和苏虹是和平分手。”
“这样啊!”桑采薇怔了怔口气缓和下来,白玉堂情不自禁地深深呵出一口气,以为这关过了,心情刚刚放松。但桑采薇毕竟是把白玉堂生出来的妈,她总觉得儿子的话里有些弦外之音,甚么叫和平分手?早不分晚不分,这个时候分了。于是声音提高八度,“不对,你肯定有事瞒着我,你劈腿了?身边有别人了?你小子要做感情骗子,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白玉堂僵住。他妈对他这块身上掉下来的肉从头到脚、巨细无遗了如指掌?现在随便说句话,都能掐出毛病来……“妈,您胡说八道甚么,别坏我名声。”
“别废话了,回家给我解释解释。”桑采薇哼了一声。“你妈我回国了,快点回来。”
果然妈的惟她独尊主义比他还厉害,白玉堂望了一眼被挂断的手机只能妥协。
☆、(二十三)相册里似曾相识的女人
“少爷,太太正在讲电话。”管家李太太恭谨地捧着银盘进入花园。白玉堂看着李太太鬓角的一点银光,心里感叹她衰老的速度实在跟不上自己回家的频率。直到拿起熟悉的咖啡杯,他才发觉,这个家自己快一年没有回来了。 “您还需要甚么吗?”李太太问道。
“不用。”白玉堂坐在藤椅上接过热腾腾的咖啡。
李太太自动退下。
白玉堂又想起了口袋里的那条项链。搁下咖啡杯,他取出链子拿在手里对着太阳看,咖啡杯里冒出的烟雾朦胧了链子的形态,呈现在太阳底下有种异样的斑驳感。 展昭为甚么要将母亲的链子交给他保管呢?这是盘旋在白玉堂脑海里的疑惑。打开做成坠子的相册,他以一种深思的眸光盯住相片的女主角。她神情百般复杂,既似忧愁又有欢喜。不知是谁,当年怀着珍爱的心意将一张小小的照片嵌入一抹流金滩涂。
虽然,一望即知是窥摄的照片。
正看得出神,耳边不远地传来几声交谈,俨然是出自讲完电话的桑采薇和李太太。 “喝……”白玉堂猛然抽了口气,将链子收进绒盒。
然而,他掩盖行踪的举动仍是引起了桑采薇的注意,“玉堂,看到你妈过来藏甚么呢?”来人漫不经心地挥挥手,好像无所不知的样子。“交出来给我瞧瞧。”
“妈,没甚么。”白玉堂起身拉住桑采薇,“怎么突然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 桑采薇忍不住笑,“和你说一声,你还打算去接我不成?” 白玉堂挑了挑眉,“我是孝顺儿子,去接妈还不是理所当然的事。”说着,凑近母亲的脸颊亲了一口,“妈,您让我丧失了一次做好儿子的机会,您要赔我。”
“你以为装乖,就能打消我看你口袋里秘密的打算了?”桑采薇屈指弹白玉堂的脑门,“儿子,别在你妈身上浪费你的甜言蜜语了,把东西交出来吧?!”
白玉堂躲开母亲的“偷袭”,“都说没有东西了,妈怎么得理不饶人?” 桑采薇静了一下,笑得像没事人似的。“要我亲自去掏你口袋吗?自觉点拿出来!”
“妈,您不要太过分了。”白玉堂眼见母亲软硬不吃,微微蹙着眉,“这是我的隐私,您不可以看。” 桑采薇耸耸肩,“我远远看你,瞧那东西瞧了好久的样子,要不是我和管家说话的声音,大概你还在浑然不知吧?”
……白玉堂面色一顿,有些尴尬,自己竟是警惕性那么差了?
眼见儿子一时无语,生了这个儿子二十多年的桑采薇拍了一下人,“儿子,其实妈也不是要看你的东西,如果你在对苏虹的事也这么用心就好了。我们白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被人家苏虹的奶奶说你对她孙女怎么怎么不负责任,妈真是不怎么高兴。丢脸!”
白玉堂闻言心里一沉,嘴角也垮了下来,无语地混,丢脸,是很丢脸。于是如此,平时精怪的观察力被桑采薇的话全打散到了天边,全然无言以对,竟是未见其人叹息下真正的窥探。圈住母亲的脖子,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白玉堂闷闷地说:“妈,都是我不好,让您受委屈了。”
令人不自察地偷笑一下,桑采薇拍拍儿子的肩。“这有甚么 ,感情的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哪有和谁谈恋爱就必须和谁结婚的道理。我和苏虹奶奶说了,你和她孙女没缘分,事情都过去了,多说无益。”
“道理是说得通,不过……”白玉堂沉静的看着母亲。“苏虹奶奶的气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消不了,我是不是要上门解释解释?”
桑采薇撇嘴,“算了吧!你还是去顾着你那张厚厚的脸皮,别添乱了。”桑采薇轻轻地摇头叹气。“玉堂,以前你永远只和苏虹在一起,她给你的感觉太自然,就像甚么都是理所当然的一样。所以有些事你一直都不明白。你以前都不知道爱情是甚么,不知道到底爱谁,不知道甚么叫心动。苏虹奶奶再指责你,你也只能忍受,连辩解的资格也没有。”她微笑了,难得露出微笑得有些宠溺而又洞烛人心的模样,“对你来说,这大概是人生中最失败的事吧?一直自以为是的家伙!”
“妈,被您一说我真的感觉自己特别失败。我……”白玉堂终于甚么都说不出来,微闭上眼睛,微蹙着眉头,他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一种淡淡的无奈。 桑采薇的手动了一下,慢慢地握住赖在自己身上的那个冤孽的手。“笨儿子,你甚么时候那么认命了……苏虹奶奶要发牢骚,我们也堵不住她的嘴。但婚姻和感情都是你们自己的,苏虹都放手了,她是那么洒脱又骄傲的女孩子,我看着她长大……感情的事谁也不能委屈谁,最主要的……是知道自己要的究竟是甚么?”
“我知道。”白玉堂深深吸入一口气,抬起头来睁开眼睛还是那一脸笑,“妈,无论苏虹的奶奶对我有多么不满,但您要知道,是苏虹甩了我,她值得比我更好的男人。”
桑采薇凝神看了白玉堂一眼,微笑。“所以,你真的有真正喜欢的人了?甚么时候带回来给我瞧瞧?”
“妈,如果您要见他,我会带回来给您看看。”白玉堂若有所思地看着母亲,和盘托出。“但是,有些话我必须要和您报备。我爱上那个人或许不是您以为或者想要的,甚至不是一个女人。”他说到“不是一个女人”的时候每一字,似乎都停了一下,“但我决定要和他一辈子在一起。这样或许很自私,因为这意味着您将不会有亲生的孙子或者孙女。但我不会让白家绝后的,我会去领养一个最好的孩子回家,把孩子当成亲生的细心培养。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您依然可以和别的奶奶一样……”
一瞬不瞬地看到母亲的脸色骤然有了起伏,白玉堂心情震荡地放开圈住母亲脖子的手,站开两步,“如果您觉得有必要,我会去我爸坟前跪着给他赔罪……”
“都是你的真心话?”桑采薇听白玉堂说了很长一段话,终于脸色一沉,打断他的话。
白玉堂心里一跳,紧张得死死咬了咬牙关。“如假包换。”
“……敢扯半句假话,你爸在天上也不会饶了你。”顿了一会儿,桑采薇出声,似乎隐瞒了一些甚么样的情绪,也或许在酝酿些许别的情绪。
“知道了。”白玉堂偷眼看人,“妈,您还有别的要训诫吗?”
“还训诫呢!训诫甚么?我让你和他分手,你愿意吗?”桑采薇瞪了他一眼,用力掐了人一把,狠狠的。如此,她脸色似乎缓和了些,却让白玉堂的脸色刹那间变了几变。“臭小子,还说要和人家过一辈子,你怎么知道人家一定会要你,说你自以为是,你还来劲了!”
“可是,我……”白玉堂欲言又止,微微皱眉,有些奇怪的感觉在他心里浮动,是甚么他却一时分辨不出来。“妈,我有点看不懂你到底怎么想的……你是不是……”
桑采薇斜睨人,“甚么是不是?想问我是不是早就知道这件事了?苏虹说的……”一不小心说漏嘴,桑采薇咳嗽了两声,“反正事情我已经知道了,苏虹在我回国前一个礼拜就打电话劝我,看在苏虹为你说了很多好话的份上,我就不打死你这个混小子了。我也仔细想过了,说到底,人生是你的,婚姻是你的,把你养那么大,做妈的已经全然尽职尽责。况且你爸如今也不在了,我实在懒得操太多心。”
白玉堂脑子乍然停了三拍,想不到做不成夫妻,苏虹依然接二连三地帮他。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世界,或许这就是缘分不成,交情在。追溯到甚么都不懂的青春岁月……他很难得感慨,能认识苏虹真的很好。
眼见白玉堂沉浸在情绪里,一时半会儿不知该说甚么好,桑采薇嗤了一下。“玉堂,不打你,不代表你的事就没了。”
白玉堂一愣,“……妈,你又有想做甚么?”
桑采薇把手一张,“把你藏起来的东西给我瞧瞧。”
老妈又一次发扬惟她独尊主义的方针,白玉堂弩扭的不自在感又上来了,“妈,你还真是对那个东西耿耿于怀……那也不是我的……”
桑采薇瞟他一眼,“我看一下,东西也不会掉,那么小气干甚么?”
话说到这份上,白玉堂只好从口袋掏出绒盒,拿出那条项链亮在桑采薇面前。项链的链子并不特别,甚至也不贵重,然而桑采薇还是免不了惊呼出声——引起她注意的是藏在坠子里的相片。
“咦,这个女人……我好像在哪见过……”她狐疑地端详着坠子相册里的女人,美得有一种清淡、自然的感觉。像茶一般,淡雅清香,却幽幽荡荡得余韵不绝,衬着她身上素色的连衣裙,就像一朵纯洁的郁金香。
白玉堂怔了怔,呆了呆,然后瞪大眼睛。“妈,您居然见过展昭的母亲?在哪见过?”
展昭的母亲是展昭幼年去世的,若是母亲见过她,岂不是多年前的事?难道自己的母亲和展昭母亲曾有何交集?
“展昭?”桑采薇揶揄地看儿子,“哦……你喜欢的人?”
白玉堂无奈看人,“妈,您这种眼神看人,让我感觉您很不正经。”
“我真的见过……”桑采薇并不搭理白玉堂,状似若无其事地抬起脚上的高跟鞋踩了白玉堂一脚,在白玉堂痛得五官抽搐之时,甩甩头直直地往游泳池边上的路走,走到底再走回来,走回来又走到底,一路都在思索。“应该是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一时半会儿有些想不起来。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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