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瓶邪]绝境出击 作者:风子风残
正文 第3节
[瓶邪]绝境出击 作者:风子风残
第3节
其他还有什么特殊的?凶手喜欢的作案时间?他动手不分白天黑夜;凶手喜欢的地点?随便它户内户外;凶手有没有恐惧症?不,他不在乎宽阔闭塞;是否有什么会影响凶手的作案心情?终归晴天阴雨他都不在意。
如此随意的挑选,却未被监控照到,只能像张秃教授所说,此人具有极其优秀的反侦查意识,并且作案前经过充分准备,对作案地区很熟悉。
最后经过头脑风暴,我们中出现了三种不同的初步猜测,互相之间很难说服。
胖子率领着专案组大部分成员,坚持被害人之间有强联系,理由是直觉。没有证据?没关系,反正也没直接证据证明五人没有联系。
小花自成一派,认为被害人之间有无联系并不重要,动机可能会最后查出。重要的是凶手与被害人之间的联系,凶手在犯案现场特殊行为的意义,以及可以推测出的凶手特征及身份。毕竟,第一要务是限定凶手范围并尽快将其抓捕归案,避免更大的牺牲。
我和潘子在讨论的最后另成立了一个派别,是由我一个联想引起来的。
当时胖子正在和小花死磕。“所以被害人之间也一定有联系,只是现在线索不够,我们还不知道。如果是随机找人下手,用得着这么费力吗?”
“凶手除了标记什么都没有留下,而这些是他刻意留下的,其意义直指凶手本人。”小花并不着急,冷静道。“这个凶手有着规律的冷却期,符合一个连环杀手的惯技行为,他关注的是谋杀本身,而不是对象。就像是青春期的女孩子只爱被人喜欢着,而不在乎是谁喜欢她一样。”
“哎呀,一个连恋爱都没谈过的人——”胖子冷笑一声,开始人身攻击。
只是此话一出,小花没什么反应,反倒戳了我的痛点。
“刚刚小花提到,我从另一个方向想了想。”我狠狠瞪了胖子一眼,开口道: “不知道你们看过没看过一个英国作家笔下的,这本书里出现了三个连环谋杀,但最终真相却是——凶手的真正目标只有一个人,其它两个不过是幌子。”
大奎的眼神几乎是在说“天底下还有这种案子?”
我迎着他们惊诧的目光说下去:“我的意思是,凶手不断强化这些特定的手法、标记,会不会本身就是圈套?各地警方都绞尽脑汁去寻找关联,但他的真正目标只是其中的一个或几个?”
“杀五个为了掩饰一个?他杀一个我们也逮不着他!”胖子开始把矛头转向我。“他怎么不在本地找人动手?这还不够报销飞机票的呢!”
“而且,如果他的真实目标只有其中一个或几个人,那么,他一定会再加强这种联系,” 小花对我施以的援手毫不领情。“比如选取的被害人有一样的性别、长相上有某些一致特征、职业固定在某个圈子里,甚至姓名首字母呈现出某种规律、年龄构成无理数循环等等等等,这样才能更好地掩饰他的意图。”
“咱中国没人这么杀人,”潘子也叼起一根烟,并没有点,看着我俩笑道:“你们大学科班出身的人那,侦探故事都看多了!”
“也是一种想法,凶手也可能看多了呢?”三叔给我往回兜了一下。
“那个能写掐脖子这么没有美感的死法?”胖子嗤之以鼻。
“不过话说回来,小三爷的说法倒给了我一点启发,”潘子没理胖子,“但我的想法更极端,比如,买凶。”
潘子的想法一向充满暴力式的直接,我们之中立刻有人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也是其中一员,他这个想法比我刚刚灵机一动的靠谱多了,果然引玉还要靠抛出板砖。
潘子进一步解释了一下:“既然人物之间没有明显联系,我们先假定就没有。凶手的手法非常职业——在合适的时机接近目标,安静利索地动手,之后不动声色地全身而退,即便几次案发地点距离派出所或其他警力队伍如此之近,都没有获取有效的视频证据或者现场感知人。
“并且刚刚花爷指出的他的固定手法,特有标记,可能就是在向雇佣他的人展示,看,这是我的成果。”
“然后按照绩效给工资?”我点头表示同意时,听见一旁胖子小声接了句茬。
“确实有可能,谨慎,精密,有一击必杀效果,”小花也赞同了,“典型的刺客型人格。”
“而且这种致敬一样的姿势,也可能是在说:‘不是我要杀的你,要怪就去怪买我的人,我无能为力’这样。”潘子自己补充道。
见我们的分析停在了这里,随后,三叔根据我们的假说,定了侦查方向。
“虽说凶手已经作案四起,不,已经是五起了。但目前呈现的线索仍然比较少,情况比较复杂,我先定个方向。猜想咱们都放一放。不能带着成见去找证据
“几位被害人之间的联系,前面几个省做得比较多,但都没有什么头绪,咱们现在就按照刚刚的猜测,换个思路。
“假定事实就是潘子说的□□,或是吴邪说的什么手法,这几个人之间就没联系。那咱们就从李四地这个案子入手,先不去管这几个死者的联系,就看这一个案子暴露出来的物证和强联系。
“打个比方,就算是□□,好,谁和他有仇,他死了之后谁获利,谁在他死前后有巨大经济往来。把他的社会关系,他找谁借过钱,谁找他借过钱,他去年在哪家店买的冰棍,他洗澡都找谁搓澡——都查出来!吴——胖子,就你们组来,我要你们比凶手还了解被害人!”
我瞟了不太情愿的胖子一眼,心说找谁搓澡这事儿你来查吧。
“其次,这犯人不能是隐形人,每次犯罪这么完美,他总要踩点吧?就算一切都是运气,他从格尔木来到杭州,他总要坐车吧,总不能骑自行车过来吧。过来了之后,他总要吃饭吧,他总要住宿吧,他总要花钱吧,这些东西也要一步步排查!
“小解,这就你的活儿,一个月的时间内他怎么过来的,怎么知道李四地住在哪儿,什么时候不开监控,另一个保安什么时候回家的,这些问题给我弄清楚。”
针对这样高水准的犯罪,常规的侦查思路很难发挥作用。我看出三叔是想从单一案子寻找到破冰点,这个老狐狸能呆住这个位子,也有两把刷子。
“当然了,被害人之间的联系,我们这一块也不能放,潘子你就负责,多跟现场交流。他们有任何发现,你立刻联系四省负责人进行比对。
“对了,要不最近潘子你就去这几个省走走,重点接触一下四位被害人家属,还有负责的警官,听听他们有什么判断。”
我听着三叔分派工作,他居然给潘子派了居中协调的工作,而不是真正作为副队的小花。这事儿有点意思。想当年我调进来之前,三叔转正的时候,本来也要提自己多年的老搭档潘子,但却是汪局钦点的小花。
在汪局看来这或许是一种制衡?反正他们机关来的大脑回路和我们不一样,一种是做官,一种是做事的。三叔和这两种都不太一样,他是做职业流氓的。
“再说一遍,最好不要单独行动,警棍什么的都随身带好!”三叔说了最后一句,“好,散会!”
“小棍棍别裤腰上,大炮炮藏裤——”胖子边站起身边开着黄色笑话,被三叔一个文件夹打在肩膀上。
我把椅子推回原味,心说就凶手这身手,我觉得连投降都来不及,哪有时间掏警棍
经过短暂的商量后,胖子决定我们俩先去现场周围绕一圈,用他的话说,叫做“感受一下氛围”。
坐在警车的副驾驶上,我用手机给案发地所属的薄江分局负责人的打电话。这负责人的名字很有趣,叫马日拉,我抄电话的时候胖子没少用这名字编故事。
客套一番,说好马上过去。结果,快到目的地的时候,老痒的电话就进来了。
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接起来也没等他说话,随口答道:“我正忙着,他要走就让他走,缺钱两百以内你就先借他。两百以上你愿意借也行,我就不承担风险了。”
“不、不是,”老痒一结巴我就知道准没好事,“大,大麻烦!他失、失——”
湿?诗?他见你们宾馆诗兴大发?这不可能,老痒那旅馆也就能提个《陋室铭》。我不耐烦道:“他要用水淹你宾馆你就报警!”
“老吴你别、别打岔!那小哥好像失忆了!”
“毛玩意儿?”我冲他吼了一句,把手机拿开耳朵,又看了看来电显示,想诈骗我捐款我可不信啊!
第十三章 失忆的人
胖子被我一嗓子吓得一脚踩偏在油门上,车立刻窜出去一截,好在我们已经出了闹市区,才没有酿成“杭西两警察办案途中车祸殉职 其中一人至今未拉过女生小手”的悲剧。
“出事啦?”他故作关切地用口型问,眼神里藏不住的幸灾乐祸。
“惹麻烦了。”我示意胖子继续开。
电话里,我简单向老痒问了那小哥的表现,得知他发现那小哥清醒后,并未着急离开,同时在老痒努力地套话中,完全不回答一切自身情况,甚至对为什么你在这里的问题做出了“忘了”的回答。
不说,却也不走。我想起昨晚他即使带着伤也不向我求助的情形,就建议老痒自己要是有想法,就随便处理,但最好先别报警。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中午过去”才撂了电话。
“啥事儿?”胖子猜测道,“那小哥报案称刺伤他的人是你?啧啧,刑事案,你这可比扶老太太代价大啊。”
他肯报案就好了,派出所把案子一接,我还能省下他的医院检查和住宿费。我没好气道:“碰上个失忆的,急性救人转长期了。”
“啧啧,真是天下之大,让你看韩剧,自己遇上了吧?自求多福吧。”胖子感叹了一句,没做多评价,“胖爷可要好好跟基层警员交流啊,没车没司机,你老自己走。”
从布满小银粒和石膏印的现场出来,我随便编个理由推掉中午例行的“欢迎上级莅临指导”饭局,跟稀里糊涂就与奇怪名字的警官打成一片的胖子打了个招呼,一个人坐地铁准备回老痒的小旅馆。哦对了,途中还没有忘记去食堂打饭,与打饭大妈智计周旋一番才打了双份出来。
到我家小区门口已经十二点半了。老痒的老表正在网吧前门等我,见我过去就示意他们在楼上。
到了三楼最里面,老痒正在门外靠墙站着,我问他怎么不进去,他神神秘秘地跟我说:“老吴,你、你没感觉到吗,有气、气场!”
还气场,你简直要气死我。我没理他,径直压下门把手进入屋内,这才明白老痒想说什么。
那小哥正曲起一条腿坐在门正对面的窗台上,摆出一副流传许久的胖子口中“举头望明月,何日君再来”的标准造型。我进门的时候,他也只是淡淡转头看了我一眼,随即又转头向窗外了。
老痒在我身后战战兢兢道:“刚、刚刚他就这么看我一、一眼,我就、就出去了。”
我心说他又没给你抛媚眼,至于吓成这样吗。再说,你呆在这样的小旅馆里,男孩子的媚眼也见得不少吧,能不能有点出息。
那小哥坐在窗台上,为了显示出不卑不亢、平起平坐的样子,我也随意靠坐在桌子上。我这举动让老痒的脸色有些不太好,大概他以为我俩都嫌弃他家旅馆的床。
“这位老板向我反映,说你遇上了点麻烦。需要帮助吗?”我用在派出所时处警惯常的开场白引起他的注意,并且同时出示了证件。“你应该还记得我吧?昨晚上我们见过,嗯,就在吴山公园里,情况比较特殊——”
见他回头看我,我移开了一下眼神,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你跟他反映说你失忆了?那你最近的一点记忆是什么?”
他低下了视线,并没有说话。
“被偷了,还是被骗了,被抢了,还是被劫了,好歹有个大概印象吧?”我一点点给他举例,看能不能勾起他一点回忆。
一般来说,造成突发性失忆或短暂性失忆的情况有很多,例如车祸,殴打,病史,不过我记得昨天医院检查结果显示,他没有头部伤。难不成是精神上的重大刺激,例如女友跑了或者女友给了他一刀之类的?
我停止自己的发散思维,把注意力拉回到眼前人身上。而这小哥只是沉默着,能看出来他没有在想。
我心说大哥,你怎么能比我还淡定呢?我已经不在派出所了,流浪人员不算我业绩,所以我淡定很正常,但问题是,好像现在无处可去的是大哥您吧?
“失了忆的,像你这么淡定的,可少见。”我有点好笑,随口问了一句: “怎么,经常失?”
但令我没想到的是,他竟然看着窗外点头了,真是少见的明显反应。
我心中立刻泛起一种直觉,说谎。就激了他一句:“骗人有意思吗?你指望骗我们俩可就错了哦,老痒那货才不会给你捐款,我也没钱。”
一般情况下,听到他人对自己的错误判断,特别是这种错误判断涉及到自己的人品或道德层次的时候,人们出于本能会急于反驳,情急之下会暴露一些东西。
然而,这并没有让他因为情绪反应而多说话。
真不赖,他可以对老痒说谎,却根本就不在我面前说一句话。我无能为力了。一个成年人,笃定心思骗你,能有什么辙?我又不能打强光、拍桌子地审他。
判别一个人是否说谎有很多种方式,向右侧偏的眼神,翕动的鼻翼,微耸的肩膀,摸后脖颈的手,握紧的双拳,抖动的膝盖,不断蹭地板的脚尖,都表明了一个人对他所说的内容不自信,不自在。
这些我都学过,也都经历过,甚至也使用过。
但是,前提是,他得说。
得,大哥我算服了你,软硬不吃整个一锯了嘴闷油瓶子。我瞪着他,面无表情地问老痒:“你知道康乃馨自闭症儿童康复中心电话号码是多少不?”
老痒面无表情地回答:“我去、去查查。”
真默契,要是不磕巴就更好了
老痒出门的时候,我叫他从前台给找两双一次性筷子,然后回房间把三层饭盒打开,招呼道:“算了,吃饭吧,虽说来不及为你单买,我特意从食堂要了清淡的。”
他没有拒绝。他坐下吃饭的时候,我注意观察了一下,他确实是左撇子,对肌肉控制很好,动作很轻很安静,好像古时大家族里深藏的宝贝闺女。
据说,动物进食的时候会放松警惕,但他可能不是地球上的物种。在用各种方式诱导他说话之后,我觉得这比审犯人还难。
哪怕给我名字里的一个字,我也能在人口管理系统里找个大概吧。
大概只能凭衣着判断这人是城里人,经济条件不错。很整洁,不属于长期在外流浪人员。具体来自于哪里,就别想从口音分辨了,加起来我只听他说过七个字,或许有,但没有严重到让我这个受过训练的人有印象的程度。
我一手拿着筷子,托着下巴看他,心想这不符合常理啊,按说一个人失忆了,身无分文,身上还有伤。就算我昨天亮身份有点模棱两可,但今天我把□□往他面前一拍,他就算没抱着我大腿哭,也该求助一下吧。
不过,要不要这么有修养的吃饭啊,这还让我怎么吃?
第十四章 留下
不吃饭总得干点什么吧,看着别人吃饭总不是个事,他自不自在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自在。老痒跑哪儿去了,怎么还不回来了?
我摸出一根烟,在他面前晃了晃,“介意吗?”这个闷油瓶没有反应,那就当不介意好了。
点上烟后,我给胖子发短信,估计他这会儿正唠得嗨,不见得能看到。下午那位不知和马尼拉有什么干系的警员本预定要带我俩去李四地住的地方看看,我估计赶不上上班的点儿,就让胖子一个人先跟着去。
但怎么想都有点亏啊,看来这闷油瓶还要在这住一段,老痒那德行不敲我一笔就不错了。为了节省开支,更主要是怕出事,我把手机拿手里转了两圈,还是给管片儿的派出所熟人老何打了电话。
老何和我三叔是同批社会招聘进来的,那年三叔还是阿三,他还是小何。现在我三叔进了市里,他肩上多了两颗颗星,成了老何,正好也是我当年的半个领导。
“何叔,你们那还有空沙发吗?”那边电话一接起来,我就问道。
“别提了,这关头上出你们那个案子,我们天天都得蹲在所里呢,别说沙发,厕所都不够用!”他抱怨着,但还是很乐意接我电话,乐呵呵地开玩笑。“拘留室里还有桌子。你要回来,我给你要床被?”
“不是。我们这有个人,昨晚出现在吴山那片,身上还有伤。我正好碰上,就接管了。”我简单向他描述了一下事发的过程,当然略去了为什么会临时起意夜晚逛公园。
一听我说情况,他的语调都皱成一团愁眉苦脸起来。“你瞧你这事儿办得。本来是清波派出所的事,你这么一安置,就归咱们北山管了。”
“这不是半夜没地方吗?您就说管不管吧!”
“不过小吴啊,他真是失忆?”老何总是很警惕,“别是诈骗的吧。”
“我也不太信。他是跟旅店老板说的,然后等我来了,他又不说话,我又不能上测谎仪吧。”我站起身去门外,掩上了门压低声音说道。总觉得在别人面前说怀疑的话不太合适,面对面指出说谎可以,因为我给了你权利反驳我;但背后讨论是另外的事,总有点直接泼了盆污水,然后不给别人机会还击,转身就走的意思。
“要不你再带他去趟医院,你们附近的z大不就有医院吗?以防万一,电视剧不总演吗,什么——”
“别提上医院啊,你给我报?”我反问道,二十四小时内提了多少遍电视剧了。
“那不成,最近所里还欠着帐呢!”
“那不就得了。”我用胖子的话调侃他:“没那点法力无边,装什么救世菩提?”
“别总和你那同事学!”他训我一句,又不放心道:“检查后没有问题?是不是需要接受催眠治疗?”
“说是没有头部伤。我也乐意去给他治治,最少治治自闭症,不过,”我追问,“还是那句老话,报销吗?”
这回他学乖了,没有顺着我说话。“要么你就把他送西溪路那个救助站看看?我听说那儿地方肯定够。”
扔救助站不管是个好办法,可以一劳永逸,可是他这个建议让我打心底有点抵触。虽说警察这行干了五六年了,早就知道这身皮不是万能的,也不会像刚毕业一样,觉得有困难帮不来、有案子破不了就成天难受。但这次不明所以,我还就不太想放手不管,可能是当初闷油瓶拒绝求助伤了自尊吧。
“可国家有规定,救助站只能提供最多10天的帮助。到时候,还是找不到这人的当地政府和家人怎么办?”
“而且,”我知道这理由很牵强,还没等他说话我就补充道,“这马上就要到十一了,那架势咱又不是没见过,路边一下子多出多少乞讨的?救助站里你别看白天一个人没有,晚上全得是满的,那帮流浪汉们把那儿都当旅馆住了。这种时候,救助站里简直像是流行病医院。要送也得等小长假过去。”
我急匆匆地说到一半,他就开始笑。“我还不懂你?别解释了,你就直说不想送得了呗!是个妹子吧,长得好看?我说你也该谈对象了,你三叔过年那阵还跟我说——”
是不是每一个中国人都有保媒拉纤的基因啊,三十五岁一过自动激活?这现象应该找个心理学研究所研究一下。“行了行了何叔,我有案子,有案子呢!以后咱们喝酒再聊!”
“你这孩子真是,”他哈哈笑着,努力一本正经地劝我:“我跟你说,好歹他也是成年人,没有智力障碍,又不是孩子和老人,咱总得遵循人家意见对吧?你问问他意见。”
我按断通话,推门进屋,他已经吃完了。我看着他轻手轻脚把饭盒推到我这一边,然后坐远了一点,不知道怎么开口。送派出所还能说是尽义务,送救助站总有那么点不管不顾的意思。虽说大部分流浪人员的事件都是那么处理的。
“你可能不知道,像你这种情况,咱们市里有一个救助管理站。”我硬着头皮道,感觉自己口干舌燥,好像一个路边站着的房产推销员。
“那里完全自愿,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五层楼呢床位绝对有,去了就住下,给吃给喝,还送一套洗漱用具,要走就送火车票。我尊重你的意思,你要去我可以打车送你过去?”
他摇头了,如我所料。这不稀奇,要换成我,宁可上包食宿的小餐馆打零工,也不愿意找他们帮忙。
我推销的时候,下楼吃饭的老痒终于回来了,听我劝闷油瓶的时候一直在旁边拽我袖子。
这会儿把我拽到门边,凑在我耳边道:“别劝了,我看这小哥做派像个有、有身份的人,没准是个精英白领公子哥。救助站那地方确实有点掉价,干脆就、就留这儿吧?”
“你真打算留?”我心中暗喜,面上不动声色反问道:“我可说在前面,我不知道你从哪儿看出来他有身份的,这货连身份证都没有。再说了,救助站那掉价,你这就好了?”
“怎么也是单、单人间!”老痒面露喜色道,“我跟你说啊,电、电视剧里都这么演,万一这人有个有钱的亲戚——”
别跟我提电视剧了!我心中呐喊了一句,对他道:“呵,算盘打得不错啊,看得真长远,你咋不想,万一这人有个新婚期间在自家卫生间里被歹毒杀害的妻子呢?那你不就傻了?”
见他没有悔意,反而一脸兴奋,我趁热打铁“真归你管,我就什么都不出了,说好了?”
“说好了,回头我就让他上网吧门、门口一站,还愁不、不来顾客?”老痒打着生意经。
搞定了住处,调查也要进行。我们警察有个内部的“疑似被侵害失踪人员信息系统”,我打电话给档案那边,请他们在失踪人员管理中心查了一下,结果最近三个月内没有接到类似失踪人员报案。我看他服装整洁,也有可能家人还没报案,或是不到48小时,警方还未受理。
我大概说了下情况,半开玩笑地说了一车好话,那些小女警才答应接到类似的报案就通知我。
在我考虑要不要把血液样本也送检,查一查dna系统的时候,突然想到,对了,还有个办法。
“拍张照可以吗?”我问了那闷油瓶一句,但并没有等他的回答。无效交流了这么半天,习得性无助已经教会我不要期待他的反应了。
可是,不知是手机延误,还是他动作够快。我说话的时候手机镜头已经对准了她,他抬头的时候我按下快门。但是显示屏上成像的时候,他却异常恰好地躲出了镜头中心,仅仅留给我一个发旋。
而且,更来气的是,这人躲过去之后又抬头看我,看不准是什么意思。警惕,或是厌恶都没有。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会不会他不去救助站,就是不想进门拍照?
不过没关系,反正我早有库存。我不管他还在看我,低头开微信给网监的沈琼发了昨天偷拍的照片。
不一会电话就打了过来。“干嘛,发的是病毒吗?我不开的哦!”
警惕性真高,我给老痒使个眼色,让他收拾一下,走到门口严肃道,“你们不是有个警务微博吗?我这儿有个失忆人员,帮忙发个照片寻亲。”
她“哦”了一声,声音有点远,应该是拿远了手机正在操作打开。
随后听筒里传来了一声尖叫,不对,是好几声尖叫:“呀!睡颜照哦!别告诉我你是弯的!这是你男友吧,这么捉弄人家不好哦,我们这可是专用微博!”
“卧槽你小点声!”我按着话筒吼了一句,为有这样的同事脸上发烧,瞄了话题主角一眼,他终于不再看着我,而是转头看窗外了。
“你们天天脑子里都想些什么玩意,学习笔记没抄够吧?”
“瞎说,”有小女生的声音反驳,“每篇一千字呢,领导的都是我们抄的。”
“那都抄哪儿去了?”
“卖废纸了,”沈琼终于抢回了电话,开玩笑,“你别转移话题啊,我告诉你,现在人民群众都喜闻乐见这个主仆恋啊、还有你们这样的,我们要跟着舆情走啊,这才叫践行群众路线呢!”
“看来咱们两部门面对的是不一样的群众,你们是网民,我们是逃犯,”我应付了一句,又嘱咐她道:“照片处理一下再发。”
“懂得懂得,”她应付道,一听就没走心,“别忘了把基本相貌描述什么的发过来。”
“那个,”老痒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出来,“你让他们发信息的时候,说一下人在我的网吧,行不行?”
“广告打到公安局头上来了?你还挺会做生意!”我已经挂了电话。
“你不说转变思、思路吗?我觉得,我们旅馆就差一个活、活招牌,就跟五、五星级宾馆一样了。”
“你知道你们旅馆跟五星级宾馆差了什么吗?”我进屋,继续收拾饭盒,语重心长道:“差了一个有脑子智商上一百的的经理。”
“表叔,老吴在背后骂你。”老痒冲着楼下喊。这时他可不磕巴。
第十五章 基层侦查员
我忍住一脚把老痒从窗口踹下去,然后栽赃的冲动。转头对背黑锅未遂的闷油瓶道:“昨天我给你留了字条,放在你外套兜里——”
他闻言摸索了一下,拿出来,很阔气地看都没看那一堆零钱,直接展开了字条,有将近五秒的停顿,我们什么都没做就看着他,然后听他念道。吴邪。
是我的名字,我知道,我听见了叫声,也看见了他嘴唇移动。可是那时我突然有一种错觉,怀疑这是否在叫我,我怎么觉得和别人叫出来听着不一样,果真有方言?还是,对了,他们都叫的外号,很久没听别人叫全名了。
我这么长时间的沉默,让他抬了头,对视的瞬间我醒过神来,不妙,貌似昨天的压迫又回来了。
窗边的老痒看着我俩如此往来甚是奇怪,皱着眉问道:“老吴?走什么神呢?”
“啊没事,想□□事——”他的打岔破坏了魔力,此恩德让我决定收回把他踹下去的想法。“有空——有急事你可以给我打电话,他们这儿有电话,就在那边桌子上,也不用加拨什么,直接就能打。然后你需要什么就让老痒帮你去买,他叫解子扬,你随便怎么称呼他——”
我的语速很快,饭盒最上面的金属盖子扣了两次才扣上。这些都让老痒看着有些吃惊:“你到底犯啥毛病了?着什么急?”
“到点了,我得先走,你们慢慢聊——”他俩要能聊起来我就把饭盒吃了。
“这不还有半个小时呢吗?”老痒不解道。
“我不是去局里。饭盒先放你这,你找个人刷一下。”我解释了一下,拿起随身的包就出去了。就听老痒在身后嘀咕说:“什么案子啊,没见他这么着急过,难道报案人是个美丽小寡妇?”
在马路上打到车我才喘了口气,好像刚刚说话时一直闭着一口气。一路行到李四地生前租住地滨兴校区,抬腕看表才发现老痒说的没错,不仅是赶得上,还早得很。
我让司机把车停在滨兴西苑东门前,要了□□下车,信步前往李四地生前住地。
整片小区占了整整一个街区,分成了六个部分,包括一个小学,而我要去的是西南角最远的一片——滨兴西苑。浅蓝色的楼体,配上绿色塑料雨棚,阳光一照有点诡异。
那一片的六加一多是回迁房,原住民的素质体现得淋漓尽致——车道两边种菜晾被,卫星天线随处可见,有一户人家在两个相邻的南阳台防盗窗之间搭了个木板子,上面摆了一排花盆,一点防范措施也没有,风一刮过摇摇晃晃。我忍住干治安时养成的上门劝说习惯,摇摇头躲到了马路的另一边。
三号楼一单元门口围着一堆人,想是听说有警察来查案子,都想挤上楼去看一看,一个社区警和把守现场的民警正在劝阻。
“个头看啥?”我要往里走的时候,正好有个大爷也拎着个板凳凑过去。
薄江区对于我们市有些特殊,以江南大道为界,以北说普通话,以南说萧山话。萧山话比较像绍兴话,和我们平时走访时接触的杭州话稍微有点区别,我听着新奇,也就没急着走进去,在外面听了一会他们对话。
“西人啦!”回答他的,是一个绿上衣盘发有点年纪的女人。其他人好像也都看着她。
“啥辰光?”大爷听不太清地嘀咕一句,继续问。“在个里头?”
“否来头,单位里头。”
之后他们说话就快起来了,听得我头有点大,从边上绕过去,向两个同行出示了一下证件,负责现场的民警立刻带我上到四楼去,留下了他短暂的战友在好奇大军前孤军奋战。
穿过封锁,推开内部的木门,不大的客厅里里,除了占两个人身位的胖子,还挤了区里、辖区派出所一共四个人,他们在屋子里翻找着存折、账本、文件、笔记、日记等一切能记录死者信息的东西。
胖子咧嘴跟我打招呼,正在屋里的民警见状也只能抱歉地笑笑,实在是加不进去我了。不过我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这里加进我也改变不了什么。
我就站在门口感受了一下,这房子户型是个普通的两室一厅,卧室一南一北。比我现在住的乱一点,不过比胖子租的那一套好了不知多少倍。总而言之,符合一个单身落魄男人的标准住房模式。
“不在这住多久了?”我看着落满灰尘地面上明显的鞋印,随口问道。
这个问题我问过死者的同事,但他们也没注意,因为死者值的是夜班。一般来讲,在人们潜意识里,晚上不回去睡觉挺可疑,但白天睡哪里、出不出去谁也不在意。
胖子和马日拉看了看两个派出所民警,不过两人都很遗憾地摇摇头。
“房东呢?”
“刚给这位领导说过了。咱小区是回迁房,一般原居民家里都会有两套以上的房子,所以出租出售很混乱。这套房子的所有人不是直接出租方,里面夹着个中介,还有个二房东,和承租方之间没什么来往,说不清他的具体情况。只知道不是本地人,但具体吧——”
我点头表示懂了,心说算了,反正也没指望。这种多次交易最讨人厌,而且还麻烦,出个事故维个修常常找不到人。为了安全与省事,租房最好还是找正规中介。
他们正在看存折,屋里有点挤,我就跟着带我上来的民警身后又下了楼。单元门口人还没有散,有人认出我是刚进去的人,就围上来打探情况。我起先因为听不懂有点烦,后来心里一动,觉得是个机会。
要知道,在中国,活跃在各地公安侦查最前端最基层的力量,不是巡警,不是治安,不是派出所,也不是各社区片警,而是多管闲事的邻居与喜欢扮着小凳子坐一起东扯西扯的老奶奶们。
虽说没有人为他们的自发行动付过一分钱,但这些人依旧充满了积极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活跃在侦查一线上。他们提供的信息繁杂,渠道广泛,联想丰富,唯一的不足就是个人主观臆断太多,需要花费大量精力分辨什么是故事什么是事实。
我找到一个和大家打成一片的社区警,跟他低声说了几句,随即走回单元门里。
不一会,民警就把刚刚知道很多的绿上衣请了过来,指着我道:“这是咱市里的领导,想跟你了解点情况。他问你们什么,你要是知道就跟他说说。”
“市里来的呗,啧啧,杭州人?”绿上衣上下打量我一眼,说话不太客气。
“我老家是长沙的。”我保持微笑道,也没太在意。看得出来,这里就像所有的老城区一样,或多或少有些排外,而且受萧山影响,对杭州人有些敌对情绪。说得远一点,可以增加距离感,产生美,如果有的话。
“哦,南边头的。”她点了点头,果然配合了一些。
“您住这儿?”我趁热打铁。
“跟楼下,二楼。”
“我看您在这儿熟人挺多,大家都和您打招呼,”我稍微恭维了一下,“那平时您跟四楼这户人家来往吗?”
“坳嘞,”她笑了下,拢了下头发。
“那他平时和什么人来往您注意过吗?”
“伊就不和人来往,也没见啥同事过来串门呢,”她故意压低了声音,“也没见往家里领过姑娘,偶知道哪要调查个。”
谢谢,您真周到。我正想问她感觉死者说话像哪里人,她却截住我的话头,道:“话不好说得过,伊老胆小,要不是个毛病,偶老早给伊谈对象!”
“胆小?”我基本上就听明白这一个词,立刻抓住了问:“怎么见得?”
“偶则诺话,门头里小学,有个卖菜的,跟城管闹架,突然犯了精神毛病,拿着西瓜刀刀追着人砍,给伊吓得,当天就没在个头住,过几天走晏饭偶看伊背着包包,才知道是搬走单位里头。诺话,伢娘娘都敢住,伊怕什么?”
我大概听懂了什么事,追问道:“哪天的事?”
“否记得嘞,那长时光,个月前吧?”
打发走了热情又积极但说的话我听不明白的知情人,我把刚刚说话的社区警叫到楼道里,递给他一支烟,打听道:“我刚听说,最近,你们这儿小学门口发生一起追砍人的事儿,你还记不记得是什么时候?”
“这,这有关吗?”片警一副要被我处理的样子,“好像是将近一个月前,八月底九月初的时候。”
来了,我从包里取笔记本的手有些发抖。“能告诉我具体时间吗?”
“我可以给你们问问。”片警打了个电话,然后认真道:“9月1号中午12点14分接到的报案,他一说我就想起来了。正赶上开学第一天。我们处警的时候,还生怕他伤到附近刚放学的小学生呢。”
我没理会他的感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8月30日在格尔木发生的上一起案子,两天后,也差不多是案件被公布的时候,在这么个关头,下一名被害人被一个持刀砍人事件吓得住到了单位,是巧合吗?
一个优秀推理看多了的人,完全接受不了巧合这个词。
第十六章 线头
打发走社区警员,嘱咐他想办法问一下有谁出现在月前的纠纷现场,还有对死者熟悉一些的邻居,问清楚后把人留下来。我一个人站在灭了灯的楼道里,借着烟头的一点点火光捋顺一下思路。
本案死者李四地搬到单位宿舍的行为,与上一起格尔木案发前后只相差两天,如果不是巧合,那事情开始变得有意思了。
一个人要和另一个人熟悉到什么地步,才能他一非自然死亡就知道自己危险?
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如果肯定了第四起和第五起案子中的死者之间有某种联系,那么必须要问的是,剩下的三位死者呢?他又跟其他三位死者不熟悉,因为他们的死亡没有引起他的恐慌。
并且,死者可能跟凶手也不熟悉,至少并不了解凶手这种作案手段和标记性的尸体摆放姿势。不然会早做出类似的保护行为。
而其他三位死者间也没有听说出现类似状况。不行,不能这么下结论,还要麻烦潘子去联系四省警方查一查才行。
我把这几个问题在本子上潦草记下,掐灭了烟,上楼去找胖子。
到楼上的时候,他们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走。区分局的马日拉手里拿着几个物证袋,装的好像是存折和几个卡片。
“有什么收获?”我拦住在门口脱手套和鞋套的胖子,把他叫到上楼楼梯的拐角里,客气一句道。
“别提了,这家里面除了两本,有字的纸就剩下购物收银条了,连超市促销的宣传单都没有。”胖子一脸惋惜,我觉得他是想表达“世界上怎么还有人比胖爷还没文化”,就是,胖子没事的时候,还翻翻什么故事会啊之类的高端读物呢。
“看来也没找到去哪儿洗澡的澡票呗?”我随口开个玩笑,然后把刚刚得到的消息跟他说了,并且也把自己的猜测学了一遍。
“行啊!我说你小子半天跑哪儿去了,还以为你出去方便被香港同胞拍照了呢!”胖子从我这儿顺走一根烟,边点边对我挤眼睛。“还是年轻人敏锐,小伙子,根骨奇佳,胖爷这就把多年的武学真传交付于你。”
“你大爷,别往我这吐烟。”我挥手打乱他吐的烟圈。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话说回来,还是胖爷说对了吧?这里边铁定有联系,你那欧美看多了,中国人从来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他看了看在门口唠嗑等我们的其他警员,压低声音道:“这里边还有个问题,你有没有想过,有困难找警察,他要觉得自己有危险,怎么不报警寻求保护呢?”
“懂不懂法啊你?”我已经想过这个问题了,“现在法律允许的人身保护令只限于离婚案,涉及家庭暴力的,那鸭脖又不是他丈夫,他找咱们也没用啊。”
“能不能别这么天真啊?”胖子一脸难以置信,“现在的关键不是我懂不懂法,而是他不懂啊!他不知道我们管不了啊对不对?虽说咱们不会像美离间那样用情报换保护,但怎么也会上点措施,有公家便宜不占,他傻啊?”
“别说得好像人人都跟你似的,组织个公益活动擦擦车站站牌,你也能把那伸缩拖把带回去,干嘛,刷牙吗?”我立刻反击道。
“能不能持点家?”胖子问道,“那东西拿来擦车多方便啊!”
“你那车不还在车展上停着呢吗?”我下意识回了他一句,但他的问题让我的头脑一下子就发散了。“什么人即使危险也不会向警察求助呢?根据楼下邻居反映的情况,我不觉得这个人有犯罪的潜质。”
我的思路和小花有点像,都是从一点发散出去的,比较受推理里演绎法的影响。但事实上,那些在里经常见到的富有戏剧性的归纳法或是演绎法,在警察办案中式很少用到的,因为我们不是一个人,而是拥有大量人员和权威两大法宝的成组织的力量,所以一般列举法用的多一些,任何可能的线路都不会轻易放弃,都要派人去核实。
这种思考方式胖子运用得尤为熟练,都是一路干刑侦上来的经验。我的问题一出,他立刻就在窗台上捻灭了烟头,在墙上虚虚地比划起来。
第一种可能是,如正常人直觉,他们之间有不能跟警察说的事情,这些事情很可能涉及到犯罪。我在笔记后面补充道,不见得是主动犯案,也有可能是被胁迫的。
第二种可能是,不见得这种事不能跟警察讲,只是涉及一些隐私,而他无法细说明白。中国有很多这样的情况,他们更在意面子或是某种家族的体面。我点点头表示理解,这样人我也见过,比如为亲人包庇的上了年纪的老观念的人,或是女儿被□□却坚持不报警的父母。
第三,恨警察的人,存在这种可能,但中国这种人还是少。中国人很重视实用,比方说一个人在网上骂腐败无数遍,等到自己有需要的时候,还是会低声下气的去走后门送礼求人。我摇摇头,这只能算是一种可能性。
第四,他自己也不是很肯定,这是危及他生命的事情,所以觉得这么采取措施就够了。侥幸心理,我点点头,人们都觉得中彩票比遇车祸更容易发生在自己头上,虽然前者的几率比后者小好几百倍。
第五种,他可能收到了凶手的犯罪声明。这点我没有想到,但根据之前四起案子凶手表现出的惯技来看,可能性也不大。我在下面划了一道线。
“但我倾向是,”他大喘气了一句道,“再问问他们,然后回去找老潘让他查吧。”
我合上还想记两笔的笔记,觉得相信他的倾向,还不如相信圣诞老人能在节日晚上把凶手顺着窗户扔进来。
简单和几个警员商量后,我们临时借用了楼下绿上衣家的客厅,请了几个附近的居民了解情况。主问的是胖子和一个充当翻译的社区警,免得我们对有些方言理解错误,影响了信息的传播。
轮番询问了几个人之后,我包里的笔录纸险些不够用,但除了我刚刚知道的事情外,都是些邻里间的鸡毛蒜皮,没有任何关于死者日常的新进展。
“不奇怪,”马日拉开车带我们再去案发现场的时候,胖子翻着笔录纸说,“胖爷租了那个小区那么多年,除了门口几个卖菜的谁也不认识。”
我自己也是,这个职业要求的,早出晚归谁也碰不到,也就对面屋的邻居还熟悉一点,他有个年轻的小女朋友,家里晚上充满了某种欢乐。
可惜的是,几位同事还是没有关于死者反常行为的记忆。看得出来,死者生前也不太和他们来往。
等我们两个开车回市局,正赶上下班的点,锁车的时候,胖子凑在我旁边小声说,“你信不信,我打赌一天就咱们有收获,少侠,武林大会华山论剑的时刻到了,露一手让他们刮目相看吧!”
我不置可否,刚走上大门的台阶,已经下班的小网警沈琼就把我拽到了一边,一边拉扯一边还从包里往外掏手机。“大事不好啦!”
怎么今天都喜欢用这句话开头?我打掉她的手,“有事说事,别拉拉扯扯的,再让你男友误会我又该挨揍了。”
“有什么,误会了也是我吃亏!”她翘着手指登录微博,然后把手机递到我鼻子底下,“快快快,微博两小时就转发过万啦,现在都上了本地头条,看看!”
“啊?”我赶紧把手机接过来,“话题叫什么,我去给你点赞。”
“杭西现史上最帅流浪汉!”她把手机抢过去,调出了二十四小时热点。
我看着两万七千多的热度,觉得突然有点胃疼,可能是中午没吃饭饿的。“有什么有用的线索没?人我还得养着呢。”
“没有。”她遗憾地摇摇头,把手机收了起来。“大部分转发的用户都是女性,格式非常统一,声称这是她们不回家的男人,但现在问题是,我们不知道怎么辨别真假。”
第十七章 时间点
“你说这人是重大案件嫌疑人,身负巨额债务,”胖子溜过来出馊主意,“外加肢体残疾,不修边幅,普通话不标准。”
“那就一个也不会剩下了,就算真正的亲人都不会出现了!”沈琼一点也不买账,“你以为现在人嘴里说的情感有多坚固?”
“留下的肯定是真爱。”跟着胖子上楼时,我心说,并且默默地想起了老痒。
专案专查跟平时办案子不同,因为重大案件线索繁多、人力分散,一般要求探员有发现随时汇报,及时改变工作安排。此外每天早晚还有两个碰头会,方便各组探员之间的简短交流。
这些变动对我们基层探员的影响不大,只是三叔最近又要睡办公室了,怪不得三婶总没戏。
跟三叔汇报的事情一向由胖子去做,我拎着他的饭盒,跟着小花他们组里的几个警员,一同下楼上食堂吃饭。这些人都是被留下来看监控的,看他们揉眼睛的萎靡模样,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是网监净网行动组的,看片看多了呢。
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胖子刚从三叔屋子里出来。我在心里念叨,俩人里面搞什么交易,一边把饭盒扔在他桌子上。
“贤妻良母啊,你再不找对象咱俩凑合了吧!”胖子抬手做感激涕零装。
“谢谢你,有你这句话,我一辈子都弯不了。”我没好气道,顺手扔给他一双筷子。
“在里面呆那么久,第一天就有收获?挺厉害啊。”潘子坐在自己桌前揉着左侧脑袋,看来电话听多了也很不好受。
“问他,他发现的,”胖子啃着鸡腿,不愿理他。
潘子拉过来一把椅子,“就说你不适合带着她,小三爷经侦那两案子办的可漂亮。”
“等等,我一直挺纳闷,我在经侦的动静,不是一个局不是一个部门,你们怎么知道的?”我把烟盒扔给他。
“过年的时候,你三叔跟我们吹的。”在外绕了一天的小花推门进来,一点也不客气地坐到桌上,找了块布拍裤子上的灰,“我也是这个意见,你们俩拆了的了。”
“那胖爷不就没搭伙的了吗?”胖子扒拉着豆角从里面挑肉,“不成,我们可默契了。”
“对,抬杠可默契了。”三叔也溜达了出来,随意打过招呼后问道,“唠什么呢?”
“正要找你提建议,”小花半开玩笑道,“让小邪调我手下来吧,在胖子手下太耽误。而且以小邪的能力,在他手下,迟早有一天也会露锋芒,你压不住的。”
压着我?闻言我心里一动,但表面上还是不动声色道:“那不行,回头咱俩精英一联手,他们还能干活?一个月几十起案子全都得堆咱俩头上。”
“这也行啊,以后按能力分配任务,你俩负责破,我负责抓,六姐负责审,胖子就负责看个录像写材料的了。”追捕爱好者潘子出主意道。
“别别,我负责给咱们订盒饭,还能捞点回扣钱!”胖子不忘占便宜。
“吃完没?”三叔看了一会我们嘻嘻哈哈,没有表态。“吃完开会!”
晚上七点钟的例会上,胖子把详细情况一说,潘子立刻就表态道,“我明天向另外四个省确认一下,看有没有出现类似情况。”
我心道可能性很小,你看那大妈还跳舞呢。同时问道:“花儿,你们那边有反馈,死者搬到宿舍住是哪一天?”
“详细点,”小花翻着他的本子,“怎么看出来他搬到宿舍?有什么细节吗?”
哪个大婶怎么说的来着?我和胖子对视一眼,胖子道:“带着一个蓝色的无偿献血的小型旅行包。”
“9月3日下午3点34份,携带蓝色旅行包出现。”小花立刻答道。他心细,干这种排查的活真是适合他,不过强迫症也可能弄死他。
给力!我和胖子同时给他竖大拇指。
看我们没有其他新情况汇报后,三叔重点问我俩:“下一步有什么想法?”
“我想把这条线索先坐实,”我手里转着笔,如果不把相关线索在第一时间问出来,艾宾浩斯记忆曲线会让人们快速遗忘。“第一步要查一下,第四起案子,是什么时候曝光的,要绝对精确的时间。”
三叔看向潘子,后者应道:“行,我明天去问网监和当地报社。”
“不是他们那边,”我立刻否定道,发现他们没明白我的想法。“而是咱市什么时候得到的信息,电视台,或者是报纸,什么时候曝光的姓名,什么时候曝光的地址,还有职业,照片,等等等等,每一步都要。”
“哪需要这么麻烦?”从幼儿园接完孩子赶来开会的大奎很不解。
“啊我明白了,”我正要详细说明,就听小花点头笑道,“小邪说得对,他这么行动,是要找他们的联系点,也需要了解他们到底熟悉到那个地步。”
“嗯,对,”我补充道,“打个比方,如果是照片曝光后他才行动的,那么可以想见两者有经常见面,但并无深入交谈;如果是姓名,可以推断两者可能有二维界面间业务来往;或是家庭住址、工作单位、亲属姓名等等其他信息,也可以大致规划两者的关系。当然,这样不可操作的变量太多,最终得到的结论不一定精确,但至少能让我们在回溯两位死者的生前交叉点时,有个大体上的方向。”
“小三爷啊,”潘子掐指算了算,“你这个想法不现实,现代人获取信息的途径太多了。他可能只是在等红灯的时候听人聊天得到的信息,这你要怎么查啊?还是要从死者身边信息源入手。”
“我们并没有说放弃死者身边信息来源,该做的询问我们也不会落下。我这只是一个突发奇想,毕竟可用的线索太少了,也是实在没办法的办法。”
“咱们还没被逼到这一步呢。”
“但早晚会到这一步的,前面四个省的警力又不是摆设,快半年了,要嫌疑人没嫌疑人,要物证没物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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