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瓶邪]绝境出击 作者:风子风残
正文 第4节
[瓶邪]绝境出击 作者:风子风残
第4节
“那要查的就多了,”胖子吹了声口哨,打破了我们俩之间的僵局。他翻着之前我们和小花两次走现场的记录,说道:“不过至少可以排除网络了吧,他们单位值班室的电脑没有办理上网,就给他们看录像用;并且根据他那款只能拿来砸核桃的老式手机来看,也没有用手机上网浏览习惯,大概落后咱们两个时代,信息一般通过电视和报纸获知。”
“那也得查网络,”三叔应道,“他不上网,身边人还不上网?这样,明天我给网监老阮那边打个招呼,吴邪你就直接过去,要什么你就问。
“胖子,你去问问他们单位订了什么报纸,邮局和电台电视台也找人去一趟。”
“潘子,你重点跟格尔木市联系,把那个死者的生平搞清楚,最好能把当时在外地工作的经历要来,实在不行就跟我说,我去跟他们省联系。”
“要经历倒是好说,”潘子道,“就是这专案组权限什么时候批啊,这天天打电话问来问去的,也说不清楚啊。”
“报告已经打上去了,再等等吧。”
散了会又将近十点,我和胖子再回他出租房的路上,仔细勒了一遍死者的活动路线,准备明天再去问一下死者的同事,查一下他们平时电视报纸之类的信息来源。同时也要找小区物业看有没有监控的带子,去找小花把单位的带子要过来,趁着放假值班的时间,看看死者有没有突然的反常举动,毕竟那大婶的话只是一面之词。
并不是我们刻意找麻烦,而是想多点下手,把时间范围再画小一点。要知道,8月30日到9月3日也还有5天,五天内流通的信息量不可设想。
睡觉前,我一个电话把老痒吵起来,问了下闷油瓶的情况,被告知那货在房里睡了一天后,我不得不感叹,当警察就是一个这么容易欣慰的职业,生活在这个城市里的市民真是太幸福了,居然还有睡一天这样美好的事情存在于世界上。
躺在床上,我脑子里有点乱,为了尽快入睡,我给手机解锁,开刷今天寻人微博下的神评论。不得不承认,尽管今天我的发现是整个专案组唯一的进展,但却没有带给我哪怕一点点的兴奋感,甚至还没有闷油瓶失忆带给我的兴奋感强烈。
虽说这五起案子听上去错综复杂,但若将每一起案子摊开来看,却又是那么简单。可人生中很多时候,正是这种简单,最让人一筹莫展。
什么样的案子最难破,甚至可能永远都破不了?就是你拿一把刀上街,黑灯瞎火的小巷里,来一个不认识的人,你把他捅了,安全撤退,第二天什么异常都没有的该上班上班该上学上学。只要你不耍小聪明,不做多余的事情,我们一辈子也找不到你。
当然,警察叔叔奉劝,谋杀容易,代价很大,不要试哦。
第十八章 变化
第二天一早就开始下大雨,没有防备的我们从车里出来就浇了一身湿。死者的同事们也兴致不高,不受欢迎的人多次造访,已经让他们疲于应付了。
同事们也没有什么么上网浏览新闻的习惯,最多也就是跑几回游戏,和我们一样,手机买得起流量花不起。
注意到死者是什么时候回来住的吗?一个月前吧。问过他为什么搬过来吗?没有,可能是房子不方便吧。他有什么反常举动吗?没注意,天天那么忙。他的邻居向我们反映,他可能受到了某种惊吓,你们有察觉吗?他一直胆小,总是一惊一乍的,我们都习惯了,以为他住两天就会回去。
毫无所获。问情况问多了,有时候真让人搞不清,中国的传统到底是凑热闹,还是各扫门前雪,老死不相往来。
走之前我们没忘记确认,值班室与后面宿舍里的电视是全市统一模式的数字机顶盒,一百来个频道,可有的查了。报纸也就是一般的党报党刊,还订的挺全,我见过的他们都有。见他们没有留存废报纸,我们记下报刊名称,还需要跑邮局。
大雨让人不想动,执勤服被淋透了,我没爱出去,让胖子一个人跑的邮局和电视台。而我拎着还在滴水的帽子和背包挤地铁,着实又被人观摩了一番。
简单冲过澡后,我也没回队里,直接拿着包穿过两楼之间的连接,去往另一个部门。
三叔口中的老阮是沈琼的顶头上司,听说最开始是干预审的,很有一些手段。但97年石家庄会议后侦审合一后,并入了刑侦队伍就不再显露了,04年那阵设立网络安全监察支队后就调过去当了一把手。
虽说有点不得志,但没有暴脾气或是自暴自弃,人很好说话,以至于我们背地里都管他叫柿子,也有小女警管他叫王世子,那都是受不良文化影响的。
网监的工作挺有意思,阮队给我找了把椅子,看着面前的警员往电脑b借口插了一个深蓝色的、好像几年前网银需要的网盾一样的东西,然后打开一个特殊的软件,开始在各大门户网站,以及杭西市本地的论坛等等地方搜关键词。
好奇心让我目不转睛地看他操作,深感高科技的强大,要是现实生活中也能有个机器,记录下每个人在每一时刻干了什么,那便不再需要巡查的警力,人们也会自觉遵守好各项规则吧。或许宗教中的上帝充当了这么个软件?
但是这个软件背后的操纵者,就坐在我前面一点,翘着腿,点着烟,随手划拉着鼠标,不时因为网民的言论笑两声或是骂两句。上帝那个软件的背后操纵者是谁呢?
谁能获利呢?我叼着烟,跟着他的查找结果记录着,心不在焉地胡思乱想着。
网络上最早第二天就有微博爆料,说是市场里死人了,有警方到现场勘察。ip地址显示为格尔木市当地,传播范围很窄。第二天下午当地贴吧就有传言,说是连环杀手作案,但信息不完整,只是据说之类的,没涉及到死者身份。
再然后,是第三天,也就是9月1日,网上开始流传死者是位女警察,并且引起了当地一些袭警的恐慌。同时,当地几家省级媒体的微博关注了这件事,并且发布第一手消息,播报死者年龄、性别、职业工作地点,但并未涉及姓名等身份信息。
9月2日早9点,天涯论坛上有人爆料案件细节,猜想与之前连环杀人有关,并且贴出了死者作为社区警员的公示照片,但姓名被抹去。ip地址显示为格尔木市,此贴一经发出引起广泛猜想,一天内被转发至贴吧等各大媒体论坛,晚7时左右主贴被发帖人自主删去,但影响已经造成。
9月3日,此消息进入主流媒体视角,迅速引起传播,并进入纸媒界面。
从网监得到的消息,一定程度上丰富了证据链,但还不够证明我的猜想。
午饭后,去找小区物业找监控带子的警员过来了,交给我一个移动硬盘,连声抱怨说找了我一上午。
我谢过他,带着硬盘去找小花他们组蹭播放室,同时也想把单位的监控要过来,趁着放假值班的时间,看看死者有没有突然的举动,毕竟那大婶的话只是一面之词。
小花正好也在,我俩对视了一眼,我抬下巴指指窗外的大雨,然后俩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怎么样啊?”这是我们惯常的招呼语。“有进展没”等同于一般人常用的“吃了没”。
“无趣的人。”小花评论道。一个他们组的警员给我让了位置,我也不客气地坐到小花旁边。他们进展很快,监控中能看到死者白天出入于值班室宿舍,应是搬进来住之后。
“你们之前的都过完了?”得到肯定答复后,我说明了来意,然后拷贝走了我所需要的部分。
“你之前假定的那个从标记入手,进展如何?”刑侦三队正在另一个屋里看追车的视频,我一时也借不到第二个播放室,只好回来跟小花聊天。
“我的进展取决于你们的进展,”小花伸了个懒腰,松松肩膀,回答道。“标记必然要探讨心理动机。其实我根本不擅长做动机逆推,无论看了多少案子,我还是对他们的动机感到困惑,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对啊,人为什么要杀人呢?”我一时兴起,低声追问道,“还记得咱们大学时候的讨论吗?如果让你举一个,非得举一个,什么是你可以接受的杀人理由呢?”
“我都忘了大学的时候自己的回答了,”小花想了良久,轻声回答道:“不过要是让现在的我说——为了好玩,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啥?”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毫无理由,就是好玩,”他看我不解,又解释了一句,“但并非是病态不可控制的,而是有理智的追求好玩。”
“可是,”我斟酌一下自己的话,避免显得很尖锐,“没有什么理由就随随便便杀人的话,不觉得很过分吗?”
“可是,就算有理由的谋杀,不也很过分吗?谋杀就是谋杀,与动机无关。你拍死一只苍蝇的时候会想什么?” 他一句话就把我堵上了。
见我低头不语,他继续道:“我也办过一些案子,他们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他爱她,他不爱她,他爱她她却爱另一个他,或者他正当地要钱他不给,他不正当的要钱他不给,甚至是宗教理由、不共戴天之仇——如果只要理由冠冕堂皇就可以杀人的话,让政府服务大厅开个窗口签发杀人执照,公检法都可以下班了。”
“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动机,至少会让人们更安心一点吧。”他的想法让我有点不舒服,我努力反驳他道:“这样只要自己不做的太出格,就不会被杀。大体上可以算作是一个保护的机制吧。”
“才不会更安心呢,而是正相反。”他又开始眯着眼睛笑,让人有种他对你很温柔的错觉,但这却是他认真的标志。“你想啊,如果人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杀人的话,如果人在迫不得已的境地杀人可以得到理解的话,那,假使有一天你也处在这样的情况里呢?如果有一天,你也处在被逼的不得不杀人的处境里呢?一想到我身上流淌着一种谋杀的本能,国家宣扬一种正当防卫的战场正义,一想到为了正义的名义,就算杀人也可以,说实话,我觉得挺恶心的。”
“除了正当防卫,”我皱着眉试图设身处地的考虑一下,但是人生体验的不足让我悲惨地失败了。“我不觉得有什么是必须杀害别人才能活下去的境地,在这种和平年代。”
“你脑子不错,就是不够狠。你三叔就是把你保护的太好了。记得我刚来的时候,他还曾经跟我说过,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鬼神,而是人心。”
“那他可是说错了。”好像要掩饰什么一般,我点上根烟,模糊道,“我倒觉得,世界上最值得赞美的,也是人心。”
“胖子叫你天真还真没叫错,我真羡慕你。”他感叹了一句,然后在我捉住他的手之前,抢走了我手中的烟。“我面前不可以抽烟,忘了吗?”
“你不是很久不唱戏了吗?”这个说法还是大学时代开始的,因为他的爱好市场西,要保护嗓子,所以禁止我们这帮同学无意识中给他制造二手烟。但是近几年我再碰到他,看得出,他已经放弃了这个爱好。
“难说不会重操旧业啊!”他站起身来,摆了个花旦亮相的造型,然后活动活动手腕,装狠说道:“要是有一天,让我知道了谁是那个选我去卧底的人,我一定狠狠揍他一顿。”
他推门出去找水喝,我在椅子上愣了一会,也跟出去准备霸占另一间播放室。
在大学时代,因为阅读上的爱好,我们总比其他同窗走得近一点,也聊过类似的话题。但他和大学时候的观点不一样了。
什么改变了他呢?记得小花虽然闭口不言,却对当年的卧底没有任何好的评语 。
他的抵触让我对卧底生活没有一丝向往,尽管听上去很刺激。但尊敬的各位领导,像我这种性格,如果非得要去哪里卧底,请一定派我去净网行动前线卧底网。
第十九章
小花又在他们组叫来一个人,单位和家庭两方对着看。流动人口的排查一般交给各个辖区派出所就行,于是小花手下的人主要分两个队,一队专攻当天晚上案发现场附近形迹可疑的人,另一队负责最近一个月经常出现在附近的人,正巧与我们这组有了交集。
而我只需要盯着被害人那破旧的电动车就行了。这辆车黄色的尾牌不知怎么断了一半下去,下面那一行“杭州市公安局核发”不翼而飞了,在录像那令人心焦的画质中活像葱包烩,特别好认,都不用记尾号,不过缺点也很明显,盯了一下午早就饿了。
下午就在三人的沉默中度过了,避开了大雨十分惬意。期间有几个组员进来找胖子递东西,分别是被害人手机通话记录和□□存取款记录,都被我截了胡。
开会前,小花因为刚轮过一个整班,实在乏得不行,连声要回去,晚饭也不想吃。我正要劝他,说他那身材已经不用减肥了,就见胖子一身水的冲进来,像刚从诺曼底登陆一样,炫耀道:“正好赶上开饭!”
两相对比,真是强烈的视觉冲击啊。
一直到开会时,胖子还在跟我嘀咕:“跟你说啊,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一看花爷就不是基层出身,没经受过革命烈火的艰苦考验,这要是在派出所,一顿不吃饱了,不定什么时候能吃上下一顿呢。”
我瞄了眼他那双下巴,心说组织可能就是为了磨练你的心性,才把你派到那么郊区的派出所的。
从胖子带回来的信息里得出,被害人单位党报党刊中,最早是钱江晚报于9月2日的报道中公布了死者照片。也就是说,当天晚上来值班的死者看到,第二天就回去收拾东西,3日晚上住了进来。
“所以我们组给的结论是,第四与第五被害人,有某种程度上的社会关系,应该是调查切入点。”胖子煞有介事地拍拍面前的一摞报纸影印版,装模作样道。
“不过,这种投机取巧一样的证据链是说服不了检察官的,”三叔一针见血道。“还有呢?”
我一边心说“能说服自己就够了”,一边拿出之前被我翻看了几次的通话记录和账户明细,递给胖子让他顺手放到投影上。
“手机号码的调查里没有出现与青海地区号码通话的记录,也没有其他外地通话记录;而本地记录中除了时不时问候一下带班领导外没有频繁通话。□□记录也规矩的要命,一个月,工资,水电,话费,房租,然后下个月——”我顿了下,“一点能往里深挖的细节都没有。”
别人还在一项一项看明细的时候,投影机前俯看了半晌的胖子突然道:“这谁查的?傻了吧,谁拿手机打长途啊?这得去查他们公家电话的通话记录!”
闻言我偷瞄了一下那个脸色发青的年轻组员,还是默默接下了这瓢脏水。
一旁小花打了个哈欠,道:“如果是很隐秘的事情,应该会用自己的手机打电话。”
“那是你,土豪!”胖子“啪”的一下把银行账户按到投影机上,反驳道:“你看他穷的,就这么几个零,能比吗?”
在一片偷笑声中,小花挑挑眉,破天荒沉默了。胖子带着胜利者的光环回归座位,但是他忘了一个基本事实,那就是被害人相关的一切项目都是他组里的。于是,包查自8月30日到此案案发,被害人单位上下一百多部分机的全部电话记录的事情,不出所料地落回了我们头上。
直到网上我们再度开始扫视频,胖子还在抽自己嘴欠。我也不管他,抱着刚结案的文三路那边一个□□案的法医鉴定准备打报告。一般来说有胖子在旁边,我就不用那么全神贯注,反正依着他的本性,有任何奇怪之处都会大惊小怪一下的。
零点时候外面大办公室的挂钟会报时,我抬头看了看进度条,身边胖子把笔记本子一扔。一惊之下我还以为他发现了什么,就见他向后一靠,摆出欢呼的造型喊道:“十一啦!”
我一下就泄气了,“我这几年就没过过十一,今年反恐以来,双休日都没见过,”说罢按下暂停键,抻了个懒腰。
“你当胖爷过过?”他艰难地扭动着胸以下胯部以上那个对他来讲难以命名的部位,抱怨道:“眼睛都花了,不看了不看了,讲不讲劳动法啊!”
“得了吧,对咱们来说,什么法都比劳动法大。”我给他泼凉水,“再说了,要是不遵循劳动法,他能每个月就给你报36个小时的加班费?还不是劳动法规定每月最多只能加班36小时,多的不给报。咱们就算好的了,我在派出所的时候,三天一个班,现在人多了,还能歇歇。”
胖子一脸委屈,道:“我就替广大人民群众喊喊。对了,汪局是不是人大代表?”
“是吧,”我随口应着,把法医鉴定摊开打算再好好看看。
“咱让他给写个提案,号召一下,让以后胆敢在节假日里犯罪的,必须给予双倍惩罚!”
我干笑两声,道:“快拉倒,工作日里犯案的,咱们就不加班?我们地球不流行这一套,回你的冥王星号召一下吧。”
正胡闹着,今晚值班的潘子推门进来,见是我们俩一脸惊讶道:“你俩不是明天值班吗?还耗着呢?”
“这不前两天那个尾随□□案嫌疑人认罪了嘛,我先整理一下,免得到收尾时又来新案子,弄得手忙脚乱。”我指指手头的案宗,解释道。
“那小子撂了?”潘子凑过来看我手上的鉴定,“不是一直没掌握决定证据吗?这是什么,袜子上的唾液痕迹检验出嫌疑人的dna?”
“呃是,因为胖子有次看被害人照片,发现都是着各式学生装的青春姑娘,就说嫌疑人可能有恋袜癖”,我意味深长的看着潘子道:“我们组长什么都懂啊!”
“略通,嘿嘿略通,”胖子摸着自己的肚子,假惺惺地谦虚道:“胖爷这知识啊,墨水啊——”
“您要在这方面称专家我们谁都不和您抢!赶紧,睡觉去!”潘子可能和我有同感,觉得这幅景象污了自己的眼,于是开始赶人了。
“手下留情!”胖子几乎是瘫在椅子上贱兮兮道:“潘大兄弟!今天值班室的沙发还有空缺吗?”
潘子这两年也被胖子一肚子坏水弄得心惊胆战的,闻言不禁上下打量他道:“你有什么目的?”
“嘿嘿,有地方给我凑合一晚呗?”
“等等,你不回去我咋办?”潘子刚点了头,我就急了,大半夜的我跑回灵隐去,明天我还来不来接班?
“来来,莫急,胖爷把钥匙给你。”胖子慢腾腾往值班室挪,一边找钥匙,一边掐着兰花指娇羞道:“想胖爷独守空闺多年,终于人生中也出现了把钥匙送人的桥段——”
“少听他恶心,”潘子抢在头里掏出钥匙,道:“别去了,挺远的,到我宿舍将就一晚上吧。”
那边胖子还在嘤嘤道:“小天真,你可要想好,人家一片真心——”
“啊还有,”像是怕魔音贯耳,潘子提高了声调道:“这个案子结了后,有空你俩去帮六姐他们蹲守吧,本来我接手的时候人手就不够,现在专案组又抽走了一部分人,就更紧张了。”
我俩应着,一推开值班室的门,到了人前胖子立刻恢复了他平时的做派,对我道:“我就缩沙发上了,小同志爬楼去吧!”
“你确定?”我指着那小沙发对他道。说实话,这沙发能躺人的平面撑死有那么50x170大小,我也不是没在这上面将就过,换胖子来躺,指定是时时刻刻都需要山西悬空寺一般的力学架构的。
胖子在沙发上换了几个姿势,脸也有点抽抽,我见状立刻争取道:“去宿舍也就上个楼,没几步,还能睡得舒坦点,何乐不为呢?再说,明天我也值班,正好给你个机会展示下你那一片真心——”
“有你这么对领导说话的吗?”胖子缩在小沙发里哼哼:“你看看,在场的哪个不是你领导?做下属的要有眼力价,当领导好啊,当领导就要少爬楼。”
我无力反问道:“群众路线呢?四风建设呢?”
胖子一脸无辜地看着我,道:“路线活动不是到9月底嘛,今天十一啦!”
“阶级矛盾。”我接过潘子的钥匙,指着胖子道:“这就叫阶级矛盾。”
第二十章
十一第一天就赶上值整班不是说明好兆头,没办法,没背景没家室没急事,放假排班缺人手时可不要你来顶。好在重案加身大家谁也不得闲,外加带班领导是三叔这个事实缓解了我和胖子的怨恨。
三叔作为一个基层一步步走上来的干部,不像坐机关混出来的那么喜欢使唤人,上边一碰嘴下边跑断腿的事他不干,特别是他不能使唤我,不然我奶奶可能就要找他谈一谈。
假期值班需要保证在岗,遇到重大事件第一时间反应,没有的话就各自忙手头的案子。我们俩还是延续了前一天的模式,看视频,整档案,打报告。
文三路那案子结了后,几天来再没有新案子。看来没有一个人有求于我。如此甚好,我也无求于任何人。
但近日不知胖子怎么了,抓紧一切时间摸手机,连上厕所洗完手走回办公室的微小空隙都不放过,频率快赶上小花了。我实在按耐不住好奇,千方百计突破了他的防备,才发现这小子不知道和谁发的微信,聊这么开心,还时不时傻乐。要不是我对他最近的活动了如指掌,简直要怀疑他从乡下拐骗了个妹子过来呢。
他个人的日子过得很美,但组里几乎注定了要愁云惨淡。不断地走访,让我们跟被害人上下班路上一个包子店老板都混熟了,更别提那要人命的通话记录调查。
不为其它,他们单位虽说近几年才成立,但楼还是过去技工教师进修学校的老楼,线路也没有重新铺改,一查才知道,他们居然还在用并线电话,就是那种打进去转接要拨分机号,但是打出去统统显示为一个号码的那种老式办公电话系统。
因此,为了得到准确结果,我们必须把这些电话一个一个打过去,好确认具体是哪个科室的谁打出去的,打给谁的。然后把那些得到结果的电话刨出去,才能得出结论有没有电话是被害人拨出去的。
于是,你能想象,我们从电信人员手中接过单子,发现仅9月3日一个下午就有227个拨出记录时的心情吗?更不要提我们还要调查接下来将近一个月的记录啊!
在我们组快变成客服中心的时候,别的组也在行动着。潘子正协同四省交管部门把所有通行车辆的尾号对了一遍,工程甚是浩大。一些专案组成员甚至动用了自己的刑事耳目,一张无形的大网悄悄地在杭西市拉开。
然而,汇总至专案组的情报少之又少,甚至没有任何可以被称之为“嫌疑”的踪影。
会上三叔已经不是第一次问小花了:“一个月来,就没有哪个人对值班室表现出特别的关注?”
小花每次都很确切的说:“监控范围内,没有。”
三叔也没法再问,毕竟以小花的行事做派,说没有,就是真没有了。
调查的难点慢慢集中了,大家心知肚明,在没有明确嫌疑人范围的前提下,任何侦查活动都无异于大海捞针。
当前一些侦查人员只能暂且按照四川专案组提供的侧写摸排,但毕竟案情有了新的变化,而我们这边的高科技却没有跟上。
之前我们与省厅犯罪心理研究室的一个老头子合作过,不巧的是人家出国作报告去了,一时半会还找不到合适的人顶上,让汪局很是为难。
我和胖子这几个晚上也没闲着,一直跟着六姐的人蹲守那几个抢劫的惯犯。这个小区在城北关山附近,特别偏,半夜时候周围连个通宵营业的超市都没有,真是不匹配我们国际大都市的美名。
那天将近半夜的时候,我刚把后座胖子唤起来,去守着一辆破出租和天南地北聊天的寻呼台,自己钻到后座上倒头就睡。
结果只眯了一会就听手机催命般的响,再悠扬的曲子这时候听起来都像电锯一般刺耳,我心说要想毁掉一首歌最好的方式就是设成闹铃,一边看了眼来电显示,准备要是这个人寿那个银行就直接挂掉,却发现是老痒的名字。
这个点他能有什么事情?我盯着一闪一闪的屏幕,努力把脑子唤醒一点,这才恍然想起来最近几天我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还有个半路捡的闷油瓶子扔在老痒的宾馆呢!
老痒打电话来别是后悔了吧,毕竟这玩意不比余额宝,放在一边可不生利息。想到这里我内心还真有些愧疚的,怎么说也是我弄来的人,一周来却不管不问的,扔在他那里还要管吃管住,确实不像话了些。
接起电话时我满心以为他是找我发火或抱怨的,生怕触了对方逆鳞,一时间很是小心翼翼的,道:“嘿嘿,老痒啊,我这几天正忙,你什么事啊?”
那边老痒根本不吃我这套,也不客套,急急火火地就说:“老吴不好了,那小哥失、失——”
我越听越不对劲,这开场白有点耳熟啊?等等,我是穿越了吗?于是我试探地回了一句:“别急,他失忆的事情我已经知道了。”
“不是说、说这个!是失踪啦!那小哥失、失踪了!”
我心道这有什么稀奇,他本身就是失踪人口,还不许人家履行一下本职工作吗?
不过我还惦记着他下腹部的伤,应该67天就可以拆线,我算了算日子,也是该拆线的时候了,可能是看我们俩谁都不管他,自己走了吧。
当时我困得不行,也没太当回事,反而还宽慰他:“走了不正好吗?你该赚钱赚钱啊,还恋恋不舍怎么得?”
“要真这么简单,我、我就不给你打了!”
“难不成他拿了你们旅馆的东西?拿了什么,把电视机搬走了还是把空调拆了?”
“没,不是——”
“那你们还有什么值钱,顺走一个茶包两个套套之类的事情就不要跟我说了。”
“哪有那、那么简单!闹鬼啦!”他的声音都有点劈了,大半夜听的我一激灵,看来是真有什么事情让他吓得不轻,印象中他一直胆子挺大的。
“我跟你说啊老吴,我一、一直在二楼,看录像,那小哥根本就没有从三楼走廊过来,但是晚上送饭的时、时候他人就不在了!我和表叔把房间都翻、翻遍了,虽说三楼不太可能,但也把窗外看了看,没有脚、脚印啊根本!也没有监控知、知道吗!我和表、表叔盘算了半宿,觉得这事还是找你靠谱些,太可怕啦!你快来破案啊!”
每一个当警察的人,身边总有一个自以为比警察厉害,总喜欢扮演英美中侦探角色的奇葩。我一时有点无语,同时也有点烦,只想睡觉,就应付他道:“好好好,我知道了,有空就过去,行了,挂了啊。”
但没想到我挂电话后不一会,他又打了进来,这回我一点愧疚都没有了,只想着赶紧让他闭嘴。
于是我把电话一接起来,不等老痒开口,就说道:“这位老板,您宾馆312房间的房客——”我把语气放平缓,尽量一字一顿地,用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对他说:“他变、成、蝴、蝶、飞、走、啦!”
说罢,我在胖子一脸惊异的表情中,直接关了手机继续补觉。
第二十一章
天亮后,出于职业原因,无论如何不能再关机了,结果一天下来我的手机愣是快被老痒改造成一部震动按摩器。我还没说什么,倒是胖子先受不了了,说我手机的动静听上去总给他一种错觉,好像有苍蝇跟着他,一直让我离他远点。
我心到您真有生活,看来没被苍蝇少跟,大家都知道这个苍蝇也挑人的,反正我的印象中苍蝇从来不跟着我。
说是这么说,下午收班的时候,我们俩还是架不住老痒的骚扰,绕道去看了看那被他危言耸听成“闹鬼”的现场。
守在网吧门口等我们的老痒好像一宿没睡,看上去比网吧里看场子的都憔悴,一看就是鲜少熬夜的那种人,哪里像我们久经考验。
见我们来了,他立刻苦哈哈地迎上来,连声道:“哎呀,老吴你们可、可来了,我昨天越想越害怕——”
我心说化成蝴蝶的说法都无法安慰你,那你是吓得不轻。
胖子倒是一点都不看老痒脸色,还貌似关心实则包藏坏心地拍老痒肩膀,道:“老板,这就是你的不对啦。闹鬼的事情应该找佛道系统啊,术业有专攻嘛。像我们公安系统一般只管活人死了的事情,死人想活过来就超出我们的辖区了。”
老痒倒也不禁逗,立刻急了:“人是你们送过来的,是人是鬼你们还不知道吗?”
“别废话了,上去看看就知道了。”周围开始有人看我们,我看这架势不好,赶紧把人往楼上拉。
老痒的小旅馆别看破,多少还占了那么些大学城以及风景区的区位优势,十一假期一来,两层基本上住满了。大门口人来人往,我们谈论警察加闹鬼的事情影响太不好。以前老痒很在乎这个,今天可能是真急了,门口就跟我们嚷嚷起来了。
经过二楼那个所谓的“前台”时,老痒又开始念叨:“我跟你说,白天我一直在二楼守着,根本没人下楼,这录像上也没有人从走廊上过来——”
眼看着老痒说着说着又要激动,惹得人家值班小姑娘一直面带好奇地瞅我们,我赶紧小声安慰道:“他就是跳下去了,他跳下去了行吧,你没看清楚那天他穿的外套牌子吗?不走寻常路对不对?”
“不是这个牌子——不对,”老痒辩解道:“再说我在他屋里也没有发现脚印啊!”
胖子闻言一脸惊悚,道:“你们旅馆是多脏啊!还能留下脚印?那胖爷下回可不来了!”
到了三楼走廊尽头的屋子,老痒说什么也不肯进去。既然老痒这么坚持,我和胖子对视一眼,我叹了口气,然后俩人以进命案现场的强度迅速扫了一遍屋子。
屋子里的设施和我前几天来的时候一样,我当时给他的一百元钱还在桌子上。但是记电话的纸条没有了。
“你进来的时候窗户是关好的?”我随口问了下,拉开窗子四处看了看。
窗外二楼的雨棚还有着几天前下雨后沉积的泥土,落满灰的空调外机除了几颗鸟屎没有任何痕迹。
虽说这个屋子在楼尽头,我从窗户上试探着去够外面的排水管,确定了以我们俩相仿的身高,除非他是一只生活在都市丛林里的长臂猿,否则绝对借不到力。
俩人在屋子里兜兜转转,胖子进浴室看小气窗的时候,我突然想起来以前一个故事,就问老痒道:“你走廊监控能看到整条走廊?我记得你以前为了省电没有全开,我们扫黄行动的时候还因为这个警告过你呢。”
老痒闻言有点尴尬,摸了摸鼻子道:“是、是没照到这门口,可是并不耽误事啊!”
是不耽误事,可是耽误工夫。他这么一说,我立刻意识到走廊里的窗户也不能放过了。我对他摇了摇头,叫了胖子来到走廊里。
老痒旅馆所在的这个楼,构造有点像中小学的教室,一边是房间,一边是走廊,并不像多数商业房一样南北设立房间,中间走廊暗无天日。作为一栋商业建筑来说,显得有点浪费资源。
我和胖子挨个检验了从闷油瓶屋子出来往楼梯方向的几个窗户,也都没有什么痕迹,就听已经走很远的老痒站在走廊一半的位置上说:“监控就到这里,里边就没有开。”
仿佛有人在我头顶点亮个灯泡一般,我心里一动,也不管中间隔着的几扇窗子就跑了过去,直接拉开了他身边的窗户向下看。
跟在我身后的胖子比我眼尖,一眼就看到二楼雨棚上留下了一个四指的痕迹,一楼空调外机上有半个脚印。很明显,他走了“从三楼雨棚顺到二楼,再跳下去”这么一条少有人走的路。
“哦原来是这样,老吴——哈哈果然厉害!”老痒如释重负,满心欢喜地允诺道:“我这小旅馆永远对你们开放!再来我给你们打七八折!”
我可没空和他一起高兴,心说这闷油瓶子莫不是有毛病?逃开监控有什么用?以为屋子里没有你的指纹还是医院没有你的血样?除非你能肯定自己之前没有出现在公安系统各类人员的资料库里,不然随便一查就底透了。
身边的胖子反应也比较冷淡,像是有人给他上了发条一样,看看窗户又看监视器,再看窗户再看监视器。我本不想注意他,奈何他目标太大,晃来晃去的好像谁在窗户上栓了个榴莲,就问他怎么了。
胖子啧啧两声道:“卧槽,这小哥脑子里有探测器!”
一开始我并没有理解他要表达什么,就听老痒道:“对啊,他怎么就正好在这里跳下去?”
他这话一出,我也有点搞不清楚了,就顺着胖子的意思问道:“你的意思是,那小哥走到这里,头上‘biu’一声竖起根头发——‘警报,前方有监控’——然后他立刻就拉开窗子跳下去了?”
胖子简直用一种怜悯的眼光看着我,道“你能不能不要像你的长相一样天真?你那短暂的人生中难道没有听说过,有些职业经过培训可以躲开监控吗?”
他讳莫如深地在我耳边道:“据说花爷就有这本事。”
我心道听说的能当真吗?我还听说过如来神掌呢。要是路上随便捡了个人就有传说中这么的逆天技能,老天爷怎么不让我在垃圾堆旁捡个人形电脑呢?
一直到离开的时候胖子还在感叹这技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有才能的人比你还努力——”
对,外加还长得好呢。我在心里给他补刀。
有些事情确实没地方说理去。家长们天天被宣传,说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可是这起跑线归根结底在哪里呢,还不是在投胎上?
回程的路上,就听胖子接到回报,说我们组有了好消息。
回了办公室才知道,经过我们和电信部门的反复验证,总算把8月30日到9月3日这一阶段无主的通话记录,都弄清楚了来龙去脉。
排除掉那些会议通知、订购文具、催快递、闲话家常、请客吃饭之类的明确了播出人的电话,只有三个电话目前没有人认领,正巧的是,都是长途,却不是我们预想中的青海,而是三个打往湖北的长途。
而且,还有更惊悚的事情隐藏其中,那就是,除去其中打给带着湖北省区号的114的一则电话,另外两个电话中,时间上比较靠前的那个手机号码是空号,而时间上比较靠后的那个固定电话,更是隶属于一个我们想都想不到的地方。
“你说什么?”三叔眼睛瞪得比身后生肖挂历上的奔马眼睛都大,“有个电话打给、打给了湖北省武汉市公安局?”
“对,”我把用红笔圈出的记录给他看,“时间顺序上,三个号码中第一个播出是手机号,播出时间是9月2日下午3:34,归属地湖北,没有接通,经查是空号;第二个是114,播出时间为当日下午3:40,这个可以联系湖北查录音记录;最后一个是武汉市公安局□□接待办公室的电话,播出时间为3:42,通话时长1分48秒,时间不长,我们尝试联系了他们,但办公室的接线员已经不记得这个电话了。”
“总之,我们初步推测,如果确定都是被害人所为的话,联系之前的那个空号可以猜测,此人是问了谁的电话。”胖子接着我的话道:“而且那个空号,很大可能上,还属于一个警察。”
“但这三个电话打完后,没有再往出打的记录?”小花紧跟着问了一句。
“3日当天就没有了,其余日子的,还要慢慢查。”我不敢完全下定论,回道:“你懂的,量太大了。”
“这三个电话间隔很短,要是之后没有立刻往出打,那就是没问出来。”胖子倒是肯定。
“等等,湖北——有可能!”插话的是潘子,他一副想起了什么的样子,激动道:“第四位死者的丈夫,不就是湖北人吗?”
他这一说我们也想起来了,顿时屋里响起了小小的欢呼声。
唯有小花还是平静得不为所动,追问道:“她丈夫是警察来着吗?”
“呃,不是。”潘子有点丧气,翻着资料说:“是新乡市水产局一个普通公务员,病逝的时候才混到副科级。”
“先不管警察的事,知道他们可能在湖北有交点就行了!”三叔拍拍手,也有点激动,“你们联系下湖北114,看能不能调出录音记录,让他的几个同事听听,要是能把这条线索坐实,潘子你就去湖北一趟!”
随后三叔转而对我和胖子道:“那个空号还有可能查出来是谁吗?”
“已经联系湖北移动公司查了。”我回道:“但是他们当时就回话说有困难,因为第一是这个号码废弃时间过久,一般公司超过半年就会清除之前的用户记录;第二是全网实名制是今年九月份才开始的,之前很多电话卡都是非实名的,有可能查出来也用处不大。当然了,他们答应有消息立刻给我们回电话。”
三叔点头表示满意。散会时我听小花嗤笑道:“要是真受到了恐吓,这报案跑得可够远的。”
第二十二章
两天后,湖北114查询服务台把我们所需要的录音记录传了过来。在碰头会上功放了一遍后,大家才觉得前途渺茫。
原来,想要通过听录音来确定是否本人说话的方式,坐实线索谈何容易?要是新式的录音笔可能效果还好一些,毕竟也属于可登堂的证物;但是有线电话这个设备就有些困难了。
上过高中的同学都知道,有线电话的原理和老式磁带有相似之处——先用声波引起话筒内石墨粒振动,记录成电信号,然后将电信号沿电话线传输,然后到另一端再用听筒还原成声音信号。但是这种方式的弊端在于,只能保证声音传播的振幅和频率,却无法百分百还原音色,因此电话里的声音在我们听起来总有那么些失真。
哪怕退而求其次,就心理学来讲,有时候我们一听就知道是哪位熟人在讲话,并非单单依靠我们大脑的声音记忆功能记住了他的声调和音色,同时也借助我们的语言系统记录了他说话的语气和风格,也就是文学上常用的一个词,叫口吻。
而这个打电话的人仅说了一句:“能麻烦您查一下湖北武汉市公安局的电话吗?”还是特别有礼貌、公事公办的口吻,任谁也听不出来平时说话的语气。
抱着一丝希望,我们还是再次打扰了被害人的同事。不出我们所料,播放几遍后,他们只能说很像,却不能下断语。
不过好在因为被害人本身是外地人,口音与身边其他人不同,稍显特殊,让他们有七成的把握肯定这是被害人所打。但当我们追问是不是湖北方言时,由于几个保安都没有去过湖北,也鲜少见世面,说不出到底是哪里的口音。
潘子去湖北的事情就这么放下了,去其他四个命案出现省的行程也没有提上日程。这几日我们私自揣摩上意,上头好像并不看重这个案子,除了汪局几次过来看进度之外,也没有哪个头头对我们的进展缓慢表示过气愤。
对此胖子倒看得很开,当潘子着急找三叔反映的时候,还假模假式地安慰他,道:“这个时候大人物哪有空管谋杀案?中央巡视组刚走,四中全会又要开,他们自己还保不齐呢。整个中国官场的震荡,就像是一场大型的萝卜蹲游戏——湖北震,湖北震,湖北震完湖南震!”
我心道没看到官场震,你身上那几个救生圈的波涛起伏,我们可看真切的。
十一小长假结束快一周的时候,证据没找上门,房东倒找上来了,无意中带来了新线索。
那天我和胖子俩人正好去余杭接手新案子,是一个需要和金华市协作的电信诈骗案,回来拿着卷宗进门时,正碰上这位讲着一口绍兴味的上海话,打扮得珠光宝气的大婶,带着几个姐妹战友,堵在了我们队门口。
我一向对这个年纪的妇女有些发怵,这份恐惧可能来自我父母的相处模式。但一时办公室内无人接待,胖子也不会管这闲事,径直就进屋了,我也只好硬着头皮上去问她有什么事情。
没想到大婶根本看不上我等小警员,只是斜眼打量了我的肩章,便说道:“我不和你说话,叫你们领导出来讲话喽。”
我一时语塞,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道,她可能不是在看我的警衔,而是以她的身高,为了避免仰视我,目光只能扫到这个位置。就见三叔和潘子从小办公室里出来,过来给我解围道:“有案子去忙案子,别在这呆着了”
三叔把人迎在走廊里,我站在木门后偷听未果,回座位的时候,刚给□□接待处报完信儿的潘子也跟了过来,正好能满足一下我的八卦心。我就拉住他问道:“这谁啊?”
“李四地的房东,”他冲门外撇撇头,一副看不上的样子。
胖子在一旁奇道:“之前咱们联系的不是个男的吗?合着那是二房东,这是原装的?”
“对,”潘子点头道:“听说当地派出所起初只联系上了二房东,原主留的电话都失效了,找她的朋友也都怕麻烦说联系不上。当时咱们想,毕竟要了解的是住户的情况,不找原房东也不耽误。没想到那二房东还挺精明,知道死人后立刻就去找房东要求退钱,那原主还不知道呢,结果协商完了钱都退了,才辗转得到通知。这不,就来闹了。”
“哦,”我说当时我和胖子怎么都问不出来,这下好了,亏钱了就出来了,挺实在的。看来可以给汪局提提,写个提案要求若以后有人拒不配合公安的调查工作,性质恶劣的,直接冻结财产。想来我这建议应该比胖子那个工作日犯案重罚的好得多。
正和潘子冷嘲热讽着,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推开,门那边的争论声立刻传了进来。就听三叔难得的好声好气道:“不是我们不想联系你,只是派出所和物业那边备案的你的电话已经失效了。”
大婶一点都不吃这一套,进来就大马金刀的一坐,那架势和潘子对面的胖子有点像。几个姐妹花团锦簇围成一圈,口齿伶俐地反击道:“失效了就找不到人咯?你在开玩笑哦!谁不知道,我们老百姓的电话一个保险公司打广告做推销的都能弄到,你们会弄不到哦?”
三叔除了赔笑也不能做什么了,安抚道:“我知道您说的在理,只是房子是重要的物证,现在还是要封存,具体何时解封要等检察院的通知,我们也不能做决定啊?”
“我不管这个哦!你们警察说什么就是什么哦!你们说不结案就不结案,我们当老百姓的也没有话说喽,反正我们也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调查哦。说起来又不是死在我房子里的,你们做什么就给我封上哦!现在都传我那房子死过人哦,你们晓得吧?等以后我的房子租不出去,天天吃亏空,你们给我赔吗?”
“等你再出租的时候,我们一定给你澄清,好吧?”
“等?等到什么时候?我们家就指着这点收入,一家老小等吃饭哦!”
看三叔快撑不住了,胖子他们也没有插手的意思,我也只好突然打断她,转换话题问道:“靠房租吃饭?你们那房子房租多少?”
“一千五喽,”大婶还是不太愿意理我,看着手指甲道。
“不对吧,”我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可能是平时抠门、不是,是节俭惯了,对金钱数额一直比较敏感。“二房东给我们的也是这个价啊?他不是要提价,最起码得收到一千八吗?”
“那种人,”大婶的一个姐妹嗤笑道:“那种人精明的很喏!听说是两千,这还是少拿了的!”
“可是合同上不是那么写的——”在大婶团的富贵气场下,我还想挣扎一下。
“那当然喽,为了不给中介交那转租手续费,他就没签合同啊。”
这个数额有点高了,我心里快速计算了一下,越想越不对,照这个房租,那被害人每月工资就不够用了啊。于是我也不再听他们扯皮,翻出张废纸来就开始算账。
三叔他们最后的对话终结在□□接待员职业化的笑容里。待三叔满头汗的回来,之前满脸应付式的笑容已经收起,换成了平时对我们的那张嫌弃脸,第一件事就是没好气的找我们的不是。“该干活干活去,你们凑一起干嘛呢?”
胖子半点都不怕他,回道:“看经侦部门的兄弟破案子呢。”说罢把我的演算纸给三叔看。
“这啥?”三叔翻来覆去地看了两眼,不解道。
我心说你们就不能自己参悟一下吗?大庭广众之下暴露自己抠门的习惯多不好意思,幸好小花不在这。
“我重新比对了一下他一个月大概的支出和他的收入。”我指着纸上几排数字解释道:“之前我们一直以为被害人房租是合同上所写的1500,这样的话他每月扣除三险后的工资正好有些富裕。可是若实际房租上升到2000,刚刚我从头算了下,也就是说,若被害人能够没有任何顾虑地租这种价位的房子,就说明他平日里还有别的财产来源,我判断,至少是一千左右的额外收入。”
“这就把小金库挖出来了?!”胖子惊叹道:“小天真啊,你老婆得怕死你。拜托以后你千万不要认识我老婆。”
我没有搭理他,继续道:“现在的问题就来了,他从哪里来的钱?”
说完我拿起外套,就听胖子非常有默契的说道:“走,咱爷俩再去出租屋!”
当着三叔的面占我便宜,呵呵,我真想一脚把他踹门上。
第二十三章
出租屋还是维持着上次我们来翻检的老样子,连门口的警员都没带换的。我们点头打过招呼,换了鞋套进去。
然而,费了有两个多小时的功夫还是一无所获。毕竟之前他们的翻检也不是白干活,稍微有点价值的东西一定已经被找到了。
我有点累了,坐在沙发上休息,看着胖子把米缸都用手翻了一遍,现在正在打量天花板上的装饰吊顶。我心道找别人刻意藏起来的钱这种事情,真心值得被列为世上最难找的五件东西。其它四件分别为找对象,找工作,找隐形眼镜和找时间,
最终胖子还是放弃了对天花板的进一步研究,把自己扔在一另个沙发里,大声抱怨道:“不可能!天下没有比胖爷我会藏钱的了!”
“快拉倒,你有没结婚,”我习惯性地反驳他道:“人民群众在婚姻的压迫下,能爆发出无穷的智慧和创造力,这其中的机巧怎是你能想象的?”
胖子正要顶嘴,就接到了别的组员打进来的汇报电话。我听他装模作样地“嗯”了几声,然后就不淡定道:“各类银行都走了?确定没有别的存款?”
随后他垂头丧气地挂了电话,对我道:“没有其他□□了,连杭州市行、农行和邮政储蓄都问过了。”
邮政储蓄?他的话让我突然想起了一个长久不用的方式,我对他道:“有没有可能是——邮政汇款?”
说实在的,这真心不能怪我们一时考虑不周。毕竟在网络时代,随着支付宝、网上银行、手机银行的盛行,邮局汇款已经淡出了我们会思考的范围。
我们不知道查找邮寄收汇款记录是要到总局,还是要去被害人可能去过的邮政所。如果之前已经把收录被害人一个月行踪的视频都看过一遍,应该能看到他去过哪个网点,可是到今天我们还没有看那么多,便只好拿手机地图搜索,在他上下班的路上找到了一个邮政所。
进了服务大厅我们都不知道要怎么问,实在是对邮局业务有点陌生。只能仿照去银行的套路,先找负责人,然后请他帮忙查一下被害人身份证号对应的收汇款记录。
还好现在邮政部门已比之前先进很多,也有像快递一样的网络系统。负责人仔细听了我们的要求,记下被害人的身份证号,就回答能查。
更着负责人走到内间时,胖子还小声跟我感慨说:“现在邮政都这么先进了?”
我心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作为国有企业,历史已经给了足够的教训,在淘汰与生存的抉择面前,不变就是死路一条,因此无论多么大的代价也要往前走。
等待的过程中,我随手翻看着手边的几个包裹,摸一下就能推测出来,是很老套的那种只用了几层布裹着邮件,寄往贵州一个没听说的县里,没准是捐的衣物。我想起自己还在西湖区的时候,总是弄混的天目山路07、13和23三个号段的邮政编码,觉得挺对不住这个部门的。
与现在兴起的各类快递不同,邮政服务的客户主要来自于观念陈旧人群或是边远艰苦地区,处理的对象也都是一些老式纸质信件及沉重包裹,因此整体系统的升级尚需时日。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生活在一个快节奏的新社会里,就对缺乏了解的其它生活方式鲜少耐心和过多苛责。
不一会,负责人给了我们肯定的答复。我们看着电脑上长长的汇款纪录,都有点惊呆了。
“这么多?什么时候开始的?”胖子恨不得把脸贴屏幕上,一页一页的往后翻。
“四年前吧,”负责人稍微往后退了退,说道:“差不多是一月一汇,开始是每月450,后来慢慢涨到了每月900。”
“能不能帮我们都打出来?他所有的记录。”胖子喜笑颜开地搓着手,冲我嬉皮笑脸道:“哈哈大潘的公费旅游成行了!咦,小天真,你怎么都不带笑的?”
我嫌丢人行么。我不想理会他,转头对负责人道:“还有件事要麻烦您,有没有他收汇款单的签名记录?”
涉及到钱的事情大家都比较谨慎,汇款单的投递就不能像快递送包裹一样随便。汇款单必须送到本人手中,并且在投递员的记录册上留下本人签名。记录册装订的很杂乱,找起来比较麻烦,我们三人一起动手也只找了最近八个月的收款签名,也同时影印了下来,以便之后呈交检察院。
二人志得意满地出来,跟三叔用电话汇报完,还要转换思维忙别的案子。下午时候接到余杭方面的通知,说因为刚接到的诈骗案需要去那边小住。于是我从胖子小区取了车准备开回家收拾一下。
胖子没有跟我一路,说是如今队里被六姐搞得气氛太压抑,影响破案灵感,就回家猫着等晚上快开会时再过去。他可不会错过在会上炫耀成果的每一次机会。
我没他那么矫情,却也一定程度上了解他的感受。六姐半路接手的案子,破案过程中曲折颇多,好不容易抓到了对手的尾巴,奈何那边一直没有动静,所以每天出来进去的火气都很大。之前我们还能帮他蹲守一下,可惜现在有了新案子不能再帮她分忧了。
还不到下班的点,回程的路上不是很堵,我也开得悠闲。一边开还一边扫视周围的店铺,想着晚上要不改善一下伙食。
刚拐进华光路没多久,我的目光就扫过路边一个怪熟悉的身影。但当时我并没有立刻意识到,而是开到中国银行才反应过来,一时间只以为自己眼睛花了,心道这小子怎么在这儿呢?
因为那不是别人,正是几天前老痒旅馆闹鬼的罪魁祸首——遇到监控跳窗而逃的闷油瓶。
我慢慢把车靠路边停下,跳出车子倚着车门,眯着眼睛往他那个方向打量了半晌,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在我们局对面中国银行旁边,有一家甚是冷清的维修手表、数码产品的小店,他就坐在台阶上,目光放得很远,好像在看着远处隐约可见的花鸟市场的老式小楼。
我锁好车,有点迟疑的走过去。他的衣服不知道在哪里换过了,不过看上去比较职业化,有可能是老痒的置办。
其实那时我走过去完全是冲动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可能在旁人看来,对一个如此忘恩负义的家伙我已仁至义尽,可是,他逃开监控的事情实在是让我太好奇了。
可是过去后能跟他说什么呢?总不能说,嗨,哥们,这儿树长得不错?或者,小哥,你还记得当年吴山半山腰的——卧槽这个不能提。
距离他还有至少五米远,我还没想好说什么,就被他察觉到了。就见他转过头来轻描淡写的看了我一眼,随即很快得垂了下目光又再抬起。
这个微小动作说明他还能想起我是谁。我一时有点高兴,又有点慌,随即就在内心里唾弃自己不稳重,之后才发现把之前想好的开口方式都忘了。
话说回来,每次遇见闷油瓶的时候,我总是有点不太对,没准应该问问哪个医院有抗这闷油瓶过敏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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