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瓶邪]绝境出击 作者:风子风残
正文 第5节
[瓶邪]绝境出击 作者:风子风残
第5节
后来我想起这时候,自己也觉得表现蹩脚,原本可以找出很多借口,什么你的身世有了新线索,什么老痒旅馆丢了东西要找你协助调查,或者干脆就霸道一点,直接说我是警察,麻烦跟我走一趟。毕竟我也入行六年了,为什么还是拿不出要么警察如潘子、要么流氓如胖子的嚣张气焰呢?
见我一直看着他没说话,他皱了下眉,开口道:“你有什么事情?”
我发誓我真心有很多谎话可以编,但没想到自己开口时说的是最下策:“那什么,你去拆线了吗?”
话说出口我就觉得自己傻,哪有人会专程停车跑过来问这种问题。他像是也预料不及,一时两人就这么尴尬地沉默了。
他不置可否地摇头。我心说果然,能受伤后把自己晾公园里的人,自然也不可能记住这种小事。坏就坏在当时我们胖子身上也没钱,缝的又不是美容针,不然我才不上赶着问。
见我总也没有下文,他站起身来,随意拍了拍身子上的土,就要走。
我一时有点着急,心说不能就让他这么走了,就伸手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
然后我就明白了为什么那些热衷于网购的妹子总说要剁手。
他貌似不悦地甩了一下,我没有放开。两个人就僵持住了。我见路边开始有人注意我俩,心说这么拉扯也不是办法,万一路边看热闹的以为我是网上流传的那种拽一个姑娘说是人家丈夫的人贩子就不好了。
“你这样,咱俩换个地方说话。”见他仍然盯着我拉住她的手,我赶紧解释道:“算了,我先带你去医院把线拆了吧。”
好说歹说,最终我居然真的把他劝上车了,后来我都佩服我自己。
拉着他往我那金杯走的时候,就见一辆出租车对着我开来,我看到车牌的当时就愣了。闷油瓶也随着我攥紧的手指抬头看了一眼。
由于知道自己近视的情况,我也不管和他熟不熟了,指着飞速远去的车尾着急道:“刚才那出租你看清了吗?牌照多少?”
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报出了和我记忆中一样的数列。
我在把他扔这里和带他走的两个选项中逡巡了一下,还是催他上了车。然后我一边发动车子,准备掉头,一边戴上耳机给六姐打电话。
电话接通后我也来不及客套:“六姐,你们还守着那辆车呢?”
六姐也不在意,没什么精神道:“不然呢?”
“车牌是?”我跟她确认了一下。
“来蹲守那么些天,你没记住?”她反问了一句,愣了一下,随即追问道:“你发现什么了?”
我解释道:“别守着啦,他娘的,那车是个幌子,肯定被套牌了!刚刚我看到一辆一模一样的车,从咱们局正门口大摇大摆的开了过去!”
第二十四章
小破金杯发出不堪重荷的声音,隔了四辆车坠在影子出租车后拐进了高银街。我从储物盒里把耳机翻出来,也不管线还缠成一团就随便戴上,把手机扔到驾驶台上。
高银街是个由西向东的单行道,平日里马路左侧杂乱地停着车,把本来就狭窄的行车道堵得更为逼仄,再加上时不时迎面而来的电动车,让我打消了超车追上去的想法。
幸好金杯算小型面包车,驾驶座较高,前面几辆小轿车还挡不住视线。只能盼望在前面后市街或光复路路口不要碰上红灯或者拐进来公交车,不然铁定会跟丢。
六姐没有挂电话,而是用固话和蹲守人员确认情况。听他们那边分兵的意思,还不想放弃之前的成果,所以留了一队人马继续守着,另找一队人前来和我汇合。
这时我已经过了西月楼,才听到六姐招呼小花备车的声音,不免心里有点急,心说我一人还带个跟班,问题是这跟班不是胖子,靠不住啊!
然后刘姐又问了一遍我的位置,我回道:“还在高银街上,他车速不快,马上到中河高架,没准是是往城站去的,叫交管的提前设卡啊!”
起初六姐那边声音挺杂,后来慢慢就消停下去,令我没想到的是,六姐居然扔下手机就出去了!
我正想是不是要等他们主动联系我,就听手机里传来内勤哑姐的声音,道:“花爷和六姐出车了,你把位置报给他们,他们在9号指挥车上。”随后她给了我一个指挥台的号码。
我跟着她把号码念了两遍记住,拿过手机刚要拨号,就见对面横冲直撞过来一台电动车,我一惊之下把手机一扔,才将将躲过去,之后两只手就再也不敢离开方向盘。
手机扔出去的时候,受到了耳机线长度的制约,就掉在我椅子旁边,耳机还半挂在我耳朵上,摇摇晃晃。我看着它却没有空余手去够,着急得很,心里直嘀咕六姐办事不地道,这时候谁有空拨电话!
只有场外求援了,我偷眼去看了闷油瓶一眼,他也低头看那手机,正巧这时抬头看了我一眼。我有一种龌龊念头被人戳破的感觉,觉得自己有点腆着脸,明明他和这些事情一点关系都没有,结果不但被我拽上车,还要体验一把速度与激情。
但除此之外也没别的选择了,我只好厚着脸皮道:“小哥,帮个忙?手机帮忙拨个号码呗?”
他很淡漠的答应了。捡起手机让我重复了一遍号码,接通后开了功放放在驾驶台上。我刚想在心里对他这半吊子服务打个差评,就见他居然抬手摘下了我的耳机。
手指的温度隔空接触到耳垂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半边身子好像都僵硬了,我心说你是对方派来的干扰,准备□□我了吗?幸亏这时候没有紧急情况需要踩刹车,不然我的右脚肯定罢工。
耳机线自发缠成了令人纠结的一团,他用手轻轻捋了几下,开始非常安静地一点点解扣。我也不知怎么就有点看出神,直到指挥台里小花在喊我的名字要我报即时位置,才避免了小金杯给前面奔驰亲密接触,然后倾家荡产的悲剧。
“已过中河高架,进入河坊街了!目标好像没有醒,继续跟踪中!”我对着话筒喊回去,而后又想了想,就算丢人也没办法了,就喊道:“花儿,小花?在听吗?赶紧叫指挥台架条线到我手机上,我这月话费还没充呢!”
专线架设过来后,六姐那边排兵布阵也接近尾声,兄弟部门——交管已经接到通知,他们是机动部队,理论上比我们反应要快得多。
终于我也不像之前那么心急火燎了,心静下来后,就又看了一眼闷油瓶。他很随意地坐在副驾驶,没系安全带,姿势很放松,好像坐在老板椅上,这让他解耳机线结的动作有种闲适的美感。
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他把耳机线解开,又用手顺了一遍后,非常自然地把耳机扣到了我耳朵上,然后把耳机另一端接到手机上。随后他也不看我,又靠回座位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这么一个举动,让狭小的空间里突然有点憋闷。之前我心里还一直期盼,到了河坊街道路一宽,就不用那么紧张驾驶了,却没想到来了新的压力源。
我想腾出手点烟,却发现手提包扔在他面前。搞得我很不自在,这个时候又不能把他赶到后面去,毕竟人家刚刚也帮了忙。
刚刚过去一个红绿灯,我压着绿灯倒数最后三秒冲了过去,跟着目标车拐进了建国路。
到了城战就会有交管在前面堵吧,我稍稍松了一口气,这一路其实挺顺的,没有堵车,没有更高大的车插道。赶紧让我忙完了这差事,然后送车上这瘟神去拆线吧。
终于走出了小营街道,来到了现代化的六道大马路。我加快车速超了三辆车,就隔了一辆车紧跟在目标车后面,心想这样就跟不丢了。
没想到,突然间!就见前方不远处道路右侧绿化带后面,有一位老大娘小步跑了出来,直冲到我车前面!
这情况让我措手不及!我惊叫了一声,闷油瓶也拉了一下我胳膊。两个人都没有系安全带,这是一种非常错误的行为,因为我一脚刹车踩下去,俩人都不同程度地往前磕了一下。
而那老大娘也随即在车窗前完全消失了身影。
我心里直接就一沉。心说完了。我的人生中还没有遭遇车祸,当时头脑几乎是一片白。
先不说丢了目标,会影响破案;也不说出车祸会背处分,甚至造成不好社会影响的话可能直接停职,当然,不会有人问你为什么;单说这赔偿我就背不起。
虽然刘姐他们可以作证我正在执行公务,但是因为我开的不是公车,以局里的拮据程度,赔付肯定还是要我来出。
在外面此起彼伏的刹车声和喇叭声中,我一把抓了手机,拉开车门跳出去,闷油瓶也很够意思得跟着下来了。
然而一到车头,我愣了,这场景怎么和说好的不同呢?
只见我直觉以为被撞倒的老大娘正颤颤巍巍地站直了身子,看见我一脸惊慌还对我笑了笑,解释道:“不好意思哦,我刚刚买东西的时候不小心掉出来了,只好追过来喽。”
我以为是什么传家宝,一看她手里,好么,一张二十块钱有点破的纸币。
我一口气差点没憋在嗓子里。
老大娘还有点埋怨我,道:“小哥做什么这么急喽?慢点开,你看刚才多危险哦?要不是反应快,你也好撞到我了哦!”
我一时不知道对您做什么表情啊大妈!
老大娘看我没什么反应,转身要回去,看到车流着才有点慌,拍着胸脯道:“哎哟车好多哦。怎么办,怎么回去哦?”
我心说要不我把钱抢过来,然后给您扔回路边去,好让您再跑去捡?就算我有再好的修养,也没有把她扶回路边的打算。
我目送她过马路回去,戴回耳机时,听筒里小花和六姐的声音都很焦急,小花更是一个劲地追问:“没出事儿吧?”
我长出了一口气,道“我没事,车追丢了。”
“人没事就行,”小花开解我道:“城站那边已经设好卡了,我们也马上赶到了,你回来吧。”
我满口应着往车门走,感觉心好累,想说就交给交管部门,我还是回去捣鼓我的案子吧。
拉开车门时,却见和我一同下车的闷油瓶不知何时绕到了这边,正坐在驾驶座里。
“你这是,干什么?”刚才这一系列的变故发生的太突然,我觉得自己大脑有些不够用。看着闷油瓶坐在驾驶座上,我心到他这是要抢车吗?那他挑车的品味也太差了。
闷油瓶看我一眼,冲副驾驶位置偏偏头,说道,“他们直走了。”
我又愣了一下,前面就是西湖大道,直走就意味着——他们没有去城站?我把脑子里同时蹦出来的十几个问题分了下轻重缓急,然后问他道:“你会开车?”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道:“上车,你追不上的。”
第二十五章
上车的时候我还有点迟疑,记得至少在吴山公园救他的那个晚上,他身上是没有驾驶证的。因此上车坐好后,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暗搓搓地去拉安全带,他看了我一眼,我有点脸红,但也没放弃。
对于他说我追不上的论断,我有点在意。心说我追不上,难不成你就能追上?但还是捂住话筒,好心地提醒他道:“离合器不太好使,有点重,挂档的时候你小心点。”
他发动车子时,我粗略估算了一下,被老大娘捡钱这一突发情况耽误的时间,能让目标车多驶出二里地。我正要看看他怎么把我这破车飙起来,却万万没想到,他发动车之后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找路口掉头!
“他们不是直走了吗?”我有点摸不清他的套路,不知道他怎么想到往回开,难不成是想践行一下地球是圆的这个伟大发现?我连声追问他:“你看到他往那里开了?”
“没有。”他稍稍提快了车速,小破金杯仿佛在他手下减轻了重量,在车流里轻快地避让着。
“那我们是去哪里?”我把车载导航打开,心里祈祷着他可别一会告诉我,要回去吃晚饭。
他的回答倒是令我吃了一惊,他说:“萧山机场。”
我闻言一愣,转头瞪着他:“为什么?!”
他看也没看我,言简意赅道:“因为他们要去那里。”
我有点抓狂,心道你说话再怎么节约,也无法为中国节能减排工程做出哪怕小数点后一百位的贡献的。
算了,随他去作罢,反正也不可能比当前跟丢了人的结果更糟,无非是多烧点油,给国家公费支出添上了一笔而已。
再次驶过小营附近路口的时候,我看到了小花和六姐的车队,有四辆警车闪着红灯靠边停着,理论上另外应该还有两辆以上的无标识车跟随。
他们可能同时也看到了我往回开的小破车,耳机里传来小花有点疑惑的声音:“小邪,我好像看到你的车了,不过在相反的方向,你要回队里了吗?”
“你没看错,我也看到你们了。不过不是要回去。”由于我也不知道闷油瓶唱这一出的原因,只好模棱两可地回答道。
“你往哪边去?不是追丢了吗?”
“去萧山机场。”这时我也只能简单重复着闷油瓶刚刚给的说辞。“一会给你解释。”
“那需要我们跟上吗?”六姐在旁边插话道。
我都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去哪里,怎好让你们也跟着进沟?于是我模糊地回答道:“先别跟了。”
“你真的确定他们去机场吗?”小花很少有搞不清楚状况的时候,因此这时他的语气听上去有点萌。“你要是不给我们理由,我们就要先查一下机票售出记录才能行动,会耽误时间。”
我承诺一会儿会解释之后,就关闭了对讲。原来搞不清状况的不止我一个,并且他们还不知道罪魁祸首是谁,而我知道。想到这里,我心中一下子平衡了很多,连带追问闷油瓶的语气都平缓了不少。
反复确认话筒已关闭后,我问他道:“为什么确定是萧山机场?”
他起初懒得回答我,只是默默地开着车。实在被我问得烦了才施施然解释道:“那辆出租车后窗可见两个立起的登机箱,据超出车窗高度判断,座位上应还有一个行李箱,并且通常后备箱里还有一个。若非飞机托运重量限制,则不需要多携带两个小尺寸箱子。”
“可是谁也没规定,坐火车不可以多带两个箱子吧?”我反问道。
“登机箱和行李箱的拉杆不是一个高度,除非飞机托运走一个,否则同时拉两个行走会很难受。”
我没有类似经验,不过在火车上看别人的行李,印象中带登机箱的就单独带登机箱,带行李箱的若有多余物品,宁可背个背包或者拿个手提包。一高一低拉两个重量不一的箱子,确实有点难度。
他想了下,又补充道:“另外,车上共三人,据行李数量判断,他们要么不打算在外地久居,要么并非三人都去机场。因此,可能司机对案件并不知情,只是个弃子。”
他一番话下来我除了眨眼睛也想不出回应什么了。只是赶紧把双手放膝盖上正襟危坐,心道失忆,骗鬼呢?您别是哪位大官下来巡视的吧。
不过难得听他说这么长一个句子,我愣是数了下有没有140个字,心道你解释个理由都这么节省字数,新浪微博知道吗?
又问了几个问题,直到他不再回答我后,我打开对讲,捡重要的对六姐转述了一遍,着重提出要另一队人马密切关注另一辆车。随后为了让闷油瓶也能听到他们的行动,索性摘了耳机打开功放,把手机放回驾驶台。
这时我已经大概明白闷油瓶的意图了,看他的打算是绕道复兴大桥然后上时代大道高架。虽说自从机场高速关闭整修后,这条路线因为走的都是高架高速,所以即使路程上相对较远,但时间上应该比较快捷。
即使这样,我没敢让大部队冒险,就说道:“先不要跟我的定位,你们直接从去机场吧,咱们到萧山之后再回合。”
六姐那边虽然已经往萧山出发,但还是在不断与机场确认旅客名单。一时两边无话。我发现复兴桥的北向南方向,车流量相对较小,开车从中河高架到复兴大桥再进入时代高架,一路都很畅通,车速基本能保持在60码以上,也不知道闷油瓶这小子怎么找的路。
等我们已通过时代高架快到冠山隧道时,六姐的声音再次响在指挥频道里:“庆春路隧道交警巡逻时发现疑似目标车辆,目前已跟随,目标驶出隧道,正往鸿达路方向前进。交管部门通报说摩托车不方便上高速,要求我们尽快赶到。”
走庆春路不是不用上高速?我只是随便听了一耳朵,没想到闷油瓶突然来了一句:“动作太慢。”
话已出口,我再去关功放也来不及了,就听小花耳尖地问道:“小邪?你那边有别人在?”
“啊——”我不知道怎么解释现在这个状况,说我硬拉着一个路人要带他上医院?那看来该进医院的就是我了。我求救一般看了眼闷油瓶,后者摇了摇头。我也只好睁眼说瞎话道:“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呃,好像听你在跟谁说话——说我们动作慢?”
没有啊姐姐!我心说这黑锅背的,一边还得对大部队解释:“我说我车速慢,你也不是不知道我这车,是吧?哈哈——”
话音还没落,仿佛是故意要否定我,好来为我的车正名一般,驶出冠山隧道时闷油瓶突然就加速了。我赶紧抓好扶手,心说有本事别让我帮你掏过桥费啊!真想打开车窗问上帝,为什么我身边都是神经病。
好在那边小花没再追问,只是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们不想快,这儿又堵上了!”
他们还在主城区,这个时间了不堵才奇怪,要知道今年第一季度,杭州可是力压北上广深,成为中国“堵城”no1的。
解释了当下处境后,小花又道:“不过你们也别担心,刚刚六姐已经联系汪局了,他正巧在萧山督导,说会带人继续追,你们注意联系。”随后他给了我一个新的指挥台号码。
“谁谁谁?汪局都出马了?”不怪我吃惊,能让常年办公室的汪局进现场,这嫌疑人得什么来头?吃惊之余,我好像看到闷油瓶的动作也顿了一下,但等我再看他时,他的姿态又恢复了一直以来的闲适,我摇摇头,心想可能是自己看错了。
“同时我们也通知了机场路交警在高速出站口设卡。”小花语气中带了点遗憾,道:“看你的了。”
我心道这回可没有我出彩的机会了,因为闷油瓶超车的技术太超出我想象了。有一些超车的时机我简直不敢想,真没想到我的破金杯居然有一天也能开出美国大片的效果。
我从来没试过用这车在高速上飙车,没想到感觉还不错,我把车窗打开,觉得自己有点没心没肺,有一种追不上就当郊游好了的心情。
汪局那边好像指挥权不太明朗,经常传来一片杂乱的声音。我心道一个做了半辈子办公室的老油条上哪里懂实战指挥,就听那边一片慌乱地说:“看到目标了!”
然后又是一阵“目标醒了!突然加速了!”
我追问他们在哪里看到的目标,却没人回答我。
这时我们已经快到机场了,闷油瓶车开得飞快,在三条高速上互换着,都不带减速看路边指示牌的。想想这1公里的路程内,我们愣是从沪昆转到杭甬高速,再从杭甬高速转到机场快速路,我看着导航都有点混乱,也不知道闷油瓶怎么对路况这么熟悉。
从机场高速下来,我们又绕到目标可能到来的城红线,开出去一段后在路口掉头,然后闷油瓶终于把车速放了下来,保持车子发动着停到路边临时停车带上。
“不会已经过去了吧?”我扭着身子往后看。他没有回答我,可能对我的质疑不太满意。
正说着,随着由远至近不断增强的警笛呼啸,有一辆出租车在路中央压着双黄线,以明显超出限速的速度疾驰而来!
“就是那辆车!”
就在我喊出口的一瞬间,闷油瓶已经松开了手刹,看准没有车的空档直接冲出去压白线变道加速,看后面出租车快要追上的刹那,在第二车道上突然转弯,呈四十五度角紧贴着出租车减速,同时一直高鸣喇叭,提醒对面车辆避让,一直把出租车逼停在逆向车道的人行道上才算完。
出租车司机大概这辈子也没遇见过这架势,一时也想不到急刹车然后后退避开的法子,危急关头为避开我们的车,只好紧急左打轮,结果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车被闷油瓶带着,最终卡在死胡同里。
而就在他冲出去的时候,我早已解开安全带,在车还没停稳时,借着车子转弯的离心力打开车门跳了下去。这时,唯一还能打开门的只有副驾驶,里面的人正想跳车逃跑,被我一脚踹在车门上又摔了回去。
尘埃落定,我掏出证件在窗户外面晃了晃,抱着臂踩着车门等支援过来。
三个嫌疑人被从车里拎出来之后,汪局才慢悠悠从指挥车上下来。我对他打了个招呼,他拍拍我肩膀,然后看了看“车祸”现场,连声道:“在局里总听三省说你脑子好,但对战差些,没想到你车技还不错,就这一招,有陆军的风范!”
我心道您还见过陆军开车?坐办公室里在电视上看的吧。当然我还记得闷油瓶在车上让我保密的态度,只能硬着头皮把这几句称赞接下来。
最终我没有和他们一同离开,而是和几个萧山的同志一起等着拖车来,因为金杯停的角度实在是太刁钻了,如果出租车不挪开,驾驶室的门是打不开的。可我又刚刚跟汪局说过谎,要是这时表现出进不去驾驶座,那就好笑了。
出租车被拖车拉走后,我打开驾驶室的门,这才发现,娘的,那小子又没了。
看看现场,我大概能推测出,他是趁我们的注意力都在目标车上时,从驾驶室翻到后面,然后从右侧拉门下车,借助车身本来的高度和人们的心理盲区离开了现场。
可是他跑什么呢?怕我找他赔钱?我心里的疑惑又多了一点。
再看这车,左侧撞凹了一块,前车灯就差那么几毫米就蹭上路边护栏了。我长叹了口气,算着自己的库存,心道,我还没说让你赔钱呢,这就吓跑了?
不过,经过这一役,我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定论,那就是,这闷油瓶要么是给公家开车的,要么是开公车的——开惯了私家车谁他妈舍得这么撞!
第二十六章
即便得到汪局“修车费用全额报销”的保证,急着赶回局里开会的我也没有空余功夫把车送去修。
返程并不是一个愉快的旅程,自打我把车开上马路,就觉得交警同袍们一直在盯着我。我心道都是工伤,着便装也算是工伤。
第二天我和胖子就启程去了余杭。之前说过了,我们组又接了个电信诈骗案,只是与我一直在记录的这个案件关系不大,因此不再赘述。
但我还是要占用字数给大家汇报一下,不为别的,就是不想给你们一种除了手头案子之外,我们没有事情可做,天天都闲着,跟行政部门一样喝茶看报磕瓜子的感觉。何况这个案子进展还很慢。
不管怎么说,警察的形象毕竟是我们自己败光的,扭转形象还是要靠自己。你看我天天提到的就是那么几个人,因为局里确实没有几个顶得上的,因此每个人手头都差不多有两三个案子压着,脑子里要是没有个2g内存、四核处理器,cpu都转不起来。
不过,即便我们出门接另外的案子,这边关于被害人与湖北方面联系的调查也没有中止。
从邮局拿到的三张汇款单复印件上可以看出,汇款人一栏统一写的是湖北省武汉市人力资源与劳动保障局,出单号也是统一业务单号。
但当潘子联系他们时,办公室与业务部门互相推来推去,都答复说不知情,只说可能是工资福利与退休处的事情,让我们联系他们。由于我们没有说明是怎样的案子,他们这种态度我们也只好表示理解。
反正等出差取证批复一下来,潘子杀过去的时候他们肯定就傻了。
至于汇款单与工资福利处的关系,我们也从另外一路着手,在湖北省人事厅官方网站的政务公开栏中,查到了近年来湖北关于工资标准的红头文,很快就验证了汇款的来源。
在有汇款记录的这四年来,湖北省曾经两次提高最低工资标准:08年的时候,根据地区划分为三档,分别为:700,520和450;2011年12月第一次提高,分别提高到1100,900和750;而后是去年9月份第二次提高,最终调整为今天的1300、1020和900三档。
而这数值恰好与邮局提供的汇款记录上的金额变化相吻合。
因此问题就出现了,这个李四地是什么人?他与湖北有什么交集?为何他的人事档案中没有任何在湖北的任职记录,武汉市人事局却不间断地给他以最低工资的的标准汇款呢?
在与组里通电话时,组员的口气里透露出找到突破口的兴奋,我却隐秘地感觉到一种不安。因为这件事是很奇怪的,你想想看,一个横贯四省——啊不现在是五省了——的凶杀案,从吉林到山西到四川到青海再返回浙江,五个省并不接壤甚至相隔甚远,结果案件的突破口居然出现在了第六个省——湖北。
可以说是取了个平均值吗?借用胖子的话来说,也就是中国能满足这地理跨度。这案子要是照搬到日本去,不仅得出国,还不得出了海疆啊?
为此我心里总有种不安,直觉这不会是个简单的案子。有天晚上我把自己的担忧表述给胖子时,他说道:“凭直觉,胖爷也觉得这里面水深得很,不是你我这种小小鱼小小虾能游过去的,所以干脆就别想。”
等所有事有了一个终结之后再回头想他的话,我倒佩服他那和体型般配的心大了。有些事情,不知道是一种幸福,这确实是一句只有知道太多的人才能说出口的感慨。
当我一度深陷在案子发展后来某种求不得的痛苦中时,也曾抱怨过,那时候,我怎么就没有多想想呢?
现在心平气和记录下这些事情的我,倒可以为当时的自己开脱,平心而论,这是我任职以来碰到的最为复杂的系列案件,且不论其跨及的地域之广、涉及的部门之繁,单说那深陷其中的三代人的纠葛,就令我心力交瘁。
而它的结果也证明,无论好坏都不是我能够控制,或者说倾一个人之力能挽回的,即便那时候思考深入一些,也无法避免后来万劫不复滑入的深渊。毕竟每个时段有每个时段要愁的事情,而那时候,我多余的cpu空间都贡献给闷油瓶的身份了吧。
在余杭的时候,我还抽手联系了一下市里统一调度中心,结果接警记录里依然没有类似的报案。联系网监部门的沈琼,得知在网上也没有类似信息,而且由于没有了后续,微博里的热度没几天就被新的话题取代了。
闷油瓶的身份比李四地的还难搞,因为我不可能放开去查,至少不能在他从老痒宾馆跳窗逃离后,一步步调取附近的监控看。
单从最近几次见面得到的信息看,他会开车,而且技术不错,但没见他有交通工具,也没有身份证件,本市也没有接到家人报警,总不能是从外省市沿高速走过来的吧。
问他本人不可能得到什么了,我已经深有自知之明地放弃了这条路。失忆这种借口吧,如果不是出现在某些矫情也可以的场合里——当然这里不包括面对一个警察——基本上它只包含一个意思,那就是——“不要问我任何问题,因为我是不会回答你的”。
因此关于他的来历我也只好脑补,这几乎成了我在余杭晚上少有的乐子,比方说联想他身上有伤,或许是家里人联合杀他,然后弃尸郊外,以为他死了就放心了?那他怎么还装失忆呢,不应该赶紧杀回去——不是,是报警吗?
多方便啊,我就戳他旁边,一天三遍的问,上赶着一样。说起来之前在派出所的时候我也不这样,可能是最近受群众路线教育得改头换面了。
要么是情杀?为了庇护爱人所以选择不报警,还在原地默默等候爱人回心转意?
不对,他那样子挺精明,不像那么蠢啊——哎呀,我纯洁的思路这几年快被胖子带沟里去了
但是,汪局那天无心的一句“陆军水平”触动了我。虽然闷油瓶全身上下并无一丝军人的气场,比如他那肤色、性格和散漫的做派,但身架体格和本事是有那么点意思的。
常说军警一家亲,但实际上没有那么亲,甚至关系还很不好。
就我的立场看来,警察还是比较处于劣势的。警察办案如果涉及军方的资料,若非重案大案,再没点门路关系,那是求祖宗也要不出来的;而各个地方军人犯点小错误,比如随意停放军车、酒吧砸场子之类,警察也是能大事化小就化小的,毕竟谁也不想看到自己在的派出所被砸。
最让警察心里添堵的,还是保险和死伤后的抚恤。
据喝酒后听潘子白话,自部队提高军人伤亡待遇后,可以说他们身上是有三重保险的,并且12年还专门颁布了《军人保险法》。基本上,一名因公牺牲的排长或战士的抚恤标准,至少在150万元以上。
而我们警察呢?除了各个地区自己给上的公费医疗和团体意外险之外,很少有保险公司满面笑容愿意接受我们投保的。因为在保险公司看来,我们属于第五类高风险职业,要交比普通人贵3-4倍的保费,同时还需要修改条款以缩减保障范围,这才能给我们投保。
因此,民警因公伤亡待遇明显偏低,有时甚至比辅警还低,因为他们算是企业职工。打个比方,假如一位在编民警和一名辅警在执行任务中同时牺牲,享受企业职工保险待遇的辅警的抚恤可达40余万元;而民警的抚恤待遇仅为本人生前工资的20倍,加上公安部特别补助金10万元及省公安厅补助6万元。
更别说大奎那样的防暴警察更惨,因为保险公司对他们拒保。所以,即使看见大奎努力在三叔和其他领导面前卖好,我们也不会多说什么。
不过话又说回来,军人不都是子弟兵吗?像闷油瓶这么高冷真的好吗?
或者在我所不熟知的军营文化里,大家是这么理解的:要是一个战士有闷油瓶这么个长相,再不高冷一点的话,就是个捡肥皂的命吧。
第二十七章
在余杭呆了不到四天,等他们开始着手布控抓捕,我们就回来了,正好赶上给即将远赴湖北的潘子饯行。
不过,当然了,说是饯行,也不过是中午在食堂点两个小炒,毕竟一个出差也没人当回事。
本来说好三叔也会来,我们还等着他付账呢。结果快到中午时,他被郑局一个电话叫走,见领导去了。于是饭桌上就剩下我们老几位。
有时候我也会想,我们几个年龄性格差异挺大的能凑在一起,这事情说起来还挺神奇的。
警局内部就像其它各类行政机关一样,即便是相同部门,内部也会形成各型各式的小团体。比如一般内勤、宣传等部门的妹子们会坐一桌;而老爷们数量太多,就复杂了,基本上外地内地有别,然后当官的和下属不一起坐,再来是喝酒不喝酒的分开,最后已婚未婚还要分一档。
刑侦队里我们几个情况都挺特殊——胖子小花潘子我都是外地的,都单身,然后还都混得不错——以至于我们基本上融不进去现有的小团体。理由很简单,我们晒政绩或者分享路边看到的妹子照片时他们只能眼红,而他们聊的那些奶粉尿布什么的我们也不想听。
人来齐了后,四个人互相问了问手头的案子,不失时机地倒几句苦水,说来说去话题又绕回到了共同的案子上。
像这样成立专案组,投入很多人力去调查的案子,能掌握全部信息的只有直接负责人,也就是三叔或者小花级别的,其他探员手中的线索多少都会有些断层。
若是最底层的警员倒不用在意什么,就像蚁群中的工蚁一样,执行上级交派的任务即可。但像我和胖子这种直接参与破案,却又不能掌握全部信息的中层人员就很苦逼了,再加上我们还为别的案子离开了一段时间,从潘子口中套点话出来就成了当务之急。
记得我们走的时候,武汉人事局方面给出的回答一律是不知情。等接到武汉公安方面的初步交涉后,那边才稍微松了口,承认说他们工资福利与退休处的一位职员,曾接受一位局长所托做这个事情。
但当问及汇款理由,以及是否有被害人相关人事资料的问题时,人事局方面给出的答案还是不知情。
而武汉公安联系交付任务的那位副局长时,也被对方告知是受人之托,只是帮忙给指定人每月按最低工资标准第三等出一笔生活费,对接受汇款的人不甚了解。但是从他处得知,托付他办事的是当年武汉市公安局的二把手。
“然后呢?哪位二把手呢?”胖子扒拉着盘子里的肉,追问道。
我听潘子说得这般曲折,心里早有了不好的预感,心说没准又是死胡同。就听潘子道:“嗐,别提了!这不是年前整治裸官嘛,那局长也在名单上,没想到他女儿争气,趁澳大利业还能搞投资移民的时候抢到了居留权,人家直接辞职不干了。”
胖子闻言惊讶道:“所以说,那位是抛弃了祖国——不对是祖半球——奔向了火热的南半球了?”
潘子和小花无言地点点头。
“那现在怎么办?你还去湖北干嘛?”我把筷子放下,问道。
“哦,是这样,我们要求湖北那边帮忙找曾经给那位二把手当过司机或者秘书的人了,最近会有消息,所以过去调查一下。”潘子回答道。
“那你们有没有继续查李四地和定主卓玛的关系?”我还惦记着之前自己的推论,向潘子问道:“湖北——说回来,定主卓玛是怎么在湖北认识她丈夫的,你们查了吗?”
“这回过去是要查的,不过突破口可能会出现在山东,比如为什么一个在编警员会被派往湖北。”
“之前青海那边没调查吗?”
“他们又不知道湖北的事情。湖北的丈夫又已经死亡,不会有嫌疑。” 在潘子用筷子抢走最后一块肉后,胖子愤怒地扔下筷子,没好气的插嘴道,转而去玩手机了。
“定主卓玛是山东警察,不知什么原因在湖北呆过,然后李四地在知道她的死讯后,向湖北武汉公安局打过电话——太奇怪了吧?”我总结了一下,越想越不对。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小花突然若有所思道:“你们有没有想过——”
“什么?”他只说了半句就住口了,我们都没有听清,只好追问道。
这也不怪我们耳背,因为小花说话时有点犹豫,本来声音就小,再加上嘴里还吃着东西,平时他很在乎这些小细节的,可能是想到重要的东西才说了出来吧。
但是小花摇摇头,不打算说下去了。
“甭想了,甭想了啊!这人杀一次就走了。”胖子玩手机玩的不亦乐乎,摇头晃脑地开解我们道。
他这模样让小花都难免好奇了。只见小花上下打量他一阵,好奇道:“你跟谁发微信呢?聊这么开心。”
“他这个样子有一阵了,从十一长假左右就开始了。”我在一旁解释道,只可惜他防范的太紧密,我突破不了防线,不然就可以多爆料一点了。
“调戏淘宝客服呢吧!”潘子也在一旁打趣道。
“别泛酸啊,告诉你们,当然是妹子,都约好吃饭了!”没想到这时候胖子倒不藏着掖着了,一脸炫耀道:“就是上回天真英雄出手解救的那三个妹子,花爷你当时出现场错过了。”
我们三个脸上的表情这时肯定出奇的一致。
小花闻言看了看我,为我抱不平道:“那人家也该和小邪联系啊,怎么是你勾搭上了呢?”
胖子连看都没看我,轻蔑道:“指望他勾搭?你问他有那个脑子吗?”
我心道谁面前摆一堆案子的时候,还能想到这个啊。就听小花补刀说:“小邪,你也是,你也够年纪了,怎么都不着急呢?”
这话题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我看着他,心里转了几个念头,心说要找个借口,三叔我是不能比了,赶紧拉出潘子当替罪羊,道:“那么着急我干嘛?潘子不还没找落呢吗?等他定下来我也不急。”
“我能跟你比吗?我大老粗一个,城里姑娘能看上我?”无辜躺枪的潘子闻言赶紧解释道。
我心道我比姑娘还娇气,城里姑娘更不能看上我了。
当然这话不能当着小花的面说,不然他该以为我在含沙射影,要是回头给我穿小鞋就麻烦了。我也不是怕他,但任凭谁在午睡的时候,有人在旁边故意开功放打俄罗斯方块,都会受不了的。
在火车站送走潘子后,胖子要搭我的车回家,说是要为随时可能到来的约会整理一下仪表。
“撞得真狠呐!”胖子缺席了上次的追缉,上车前特地绕我的车走了一圈,嫌弃道:“不是胖爷说你,你就不能去修一下吗?”
“回来就去余杭了,哪里来得及?”我解释了一句,缩在副驾驶上就不想动了。“马上就送去修。”
“一路上你看他们看胖爷那个眼神,啧啧,好像我开的是个茄子!”胖子发动车子,还不住的抱怨道。
哪有就撞得那么凹!我心里反问道,口中却顺着他的话道:“那是不是应该对称着再来一下?开个葫芦显得你多有八仙的气质!”
“那还得找人再给你这车开个瓢,改造成上下分体式的,等赶上内涝的时候还能水陆两用。”胖子不甘示弱地回了一句,劝我道:“赶紧换辆车吧,小型车9月起都免检了。”
“那怎么还不赶紧把你车展上那车开回来啊?”我反问他,心道别总想占我便宜,虽说油钱给报,但是其它保养费用也不低,别总让我替你养车。
“胖爷马上就有家室了,这就无所谓啦。你还是要在外面继续招蜂引蝶的,是不是应该稍微在意一点形象?”他还一个劲地试图教育我道:“每一次的遇见都是一次机会,跟你说,这就叫做缘分,可遇不可求。”
饭局上把话题逃过去了,却没逃过胖子的追杀。我没好气道:“碰上你的都是孽缘。”
“你知道什么叫孽缘?”胖子对我的说法嗤之以鼻,道:“想来的时候不来,不想来的时候甩不掉的,那才叫孽缘!”
我心道这比喻真不错,说的好像是女孩子每月特有的一种生理活动。
把他送到家后,我把车开到南山附近一个相熟的修车厂,想到少有享受公款修车的机会,就顺便嘱咐他们把其它以前被忽视的毛病也修一下。然后我信步返回,试图抄近道走后门,从延安南路拐进中国联通前面的旧藩署巷子。
这时,一个有点眼熟的身影出现在车辆管理所旁边那种植着低矮灌木的大理石花坛上,他那抬头看天的姿势,让我立刻懂得了什么叫做“孽缘”。
第二十八章
那个闷油瓶坐在花坛上,一脚踩在花坛边上一脚着地,用老姿势抬头看天。也不知道是担心天掉下来呢,还是在思考着怎么回到外星系的家乡去。
我保持着一脚迈进巷子的动作,停滞在旧藩属巷口,努力克制着自己想要抱头蹲下去的冲动,心说这货怎么阴魂不散的。
只是当时的景象给了我一种无言的震慑,直到今天,我几乎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在我看到他坐在那里的一瞬间,感觉自己仿佛闯入了一个独立的固定的世界里,这里没有风,也没有任何流动的物质,比如时间和思想。
那时我距离他最多只有六七米,行进的前方是车管所旁边静谧的小巷,而身后,则是临近晚高峰时,车流和人群的嘈杂。
而我好像站在两个世界的交汇处,进退两难。
这个认知让我一时有些胆怯,不敢再往前走。因为不知道会走到哪里,也不知道会不会往前再走一步,身后的世界就会从此关闭,不再打开。可能是他追车时展现出的技能太高,让我不太敢招惹他。
做了一会心理建设,我最终还是决定放弃与他照面,绕道去正门。不过,我定在那里这么半天,他的姿势一点都没有变,我真想问问浙大美院还需不需要人体模特。
我最后冲他的方向望了一眼,已经打定主意要转身离开,决定以后不再管这种事情,没想到手中的手机却响了。一时间独立的世界被打破了,闷油瓶也被惊动了,转头就看到了我。
这突然的变故将我定在原地,手下意识按掉了电话,随后才反应过来随时待命的职责,于是再把手机拿出来看,发现来电显示是胖子。
我盯着手机,努力做出打回去的样子,借以避开闷油瓶的视线。等了一会,胖子没有追着打过来,应该不是有急事或者新的案子。
没事就不要打电话啊,我有点迁怒于他。这时候闷油瓶已经收回了视线,可是我也不能走了,毕竟都被人看见了,再转身就走,显得有点刻意了。
于是我又开始了和前几次碰面一样的对话酝酿过程,觉得自己有点莫名奇妙。
说实话,我在旁边看他的时候心思可活络了,光看吐槽的花样就知道自己心中的各式联想层出不穷,奈何不知怎么一面对他就词穷。
最后我还是打算以套近乎的方式开口。我走近他,先笑了笑,试图创造出一种欢快的气氛,道:“前几天追击的事情,谢谢你帮忙。”
见他没有反应。我想想继续道:“不打算告诉我你的来历吗?”
依旧没有反应。我锲而不舍道:“反正失忆肯定是假的吧。”
然后我就顿悟了:电话接不通不能总赖服务商信号不好,更有可能是你自己被人家拉进了黑名单,设成了拒接。
一想起老痒还能问出个“忘了”来,我就觉得自己很失败。但真要靠把他逼烦了才得到个声响,我又不想这么low。
这人真是,唉,有人话多招人烦,有人不说话也很招人烦。
我感觉有点烦躁,抬手扇了扇风。最近西杭秋老虎发威,气温一直在28、29度附近徘徊,据说明后天还可能达到30度,让已经换上春秋服的我们叫苦不堪。因此,虽然已过了下午五点,暴露在阳光下还是挺热的,而闷油瓶还穿着几天前的长衣长裤,我看着都替他热。
于是我换了个方向,问道:“你现在安顿下来了吗?有地方去吗?要知道,即使拆线了也有很多要注意的事情——”比如注意个人卫生,我有点恶劣地想,“——这么热的天,跟我去处理一下吧。”
我感觉,即使我对着车管所门口的狮子说话,也不会比对着他说话得到的回应少了。
也不怪他不想理我,因为自从吴山第一次见,几次来往我一直给他留下的都是挺没用的印象。但话又说回来,虽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是挺弱的,但是警察应有的资源又不缺,开口请求帮下忙会怎样?
我想放弃了,不再控制自己的情绪,说出话来语气也就有点重:“你在这儿坐着等,就会有人接你回家吗?”
说罢我仿佛是解气了,最后看了看他,转身要走。就听他突然在我身后站起来,轻轻叹了一口气,接道:“去哪?”
我立刻回头,简直受到了惊吓,他倒是一副心安理得的样子,示意我继续走。我心道您是延安路上买t恤的大妈吗?使用“扭头就走”技能还能再减20大洋?
同时我也抓紧时间回想,到底自己说的那句话触到了他的回路,让他如此简单就答应了我的要求,或许以后可以作为突破点慢慢渗透。但是无论怎么想,好像自己说的都是再正常不过的语句。
俩人一前一后上了公交车,直到他坐我身边我还有点恍惚。但当我试图再挑□□话题,他却没有再理会。
我看着两人倒映在车窗上的侧影,心想难怪总有些上了年纪的人抱怨说,现在的年轻人天天没有干劲,无所事事,不知道都在想些什么。我面前这个人就是他们最得意的例子。
大概是终于被人信任的感觉让人心情很好,胖子再来电话的时候,我立马有了闲情逸致,准备和他多贫两句。
没想到接起来的第一句话他就吓住了我。只听话筒那边传来胖子兴致高昂的号召声:“可算接了。走啦,小天真!跟爷约会去!”
“跟你——啊?!”我赶紧把手机拿远一些,心道什么情况,新聊上的姑娘不理他,就换做折磨我了?
胖子的声音老大不耐烦,抱怨道:“跟胖爷怎么的?说话时候语气能不能活泼一点,别跟叫你去火葬场似的?”
胖子的声音有点大,车上有人在看我了,我只好捂住话筒轻咳一声,道:“我是一个有原则的人,这么热的天让我动弹,没美女,毋宁死。”
“瞧你这觉悟!”胖子嫌弃了我一句,保证道:“怎么没美女?三大美女都等着见你呢!这事儿胖爷可想着你了,够意思吧?给点面子,给点面子行不!”
三个啊,我一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心道胖子还真会打我的名义。不过我可不吃他这一套,心道人丑就是要多做好事,转念一看身边的闷油瓶,又觉得把自己骂了进去。
“行吧,你说吃啥吧?”
“都有美女了,你怎么能问这么低俗的问题呢,吃什么重要吗?”胖子正努力挽救他的钱包,道:“你这个年龄正应该秀色可餐!”
我打断他,纠正道:“不对,我这个体型正应该无肉不欢。”
“行行行,给你吃好的,别回头抓个偷车贼还要胖爷去堵门!”胖子为了借我的名义,也是拼了。“海鲜自助还是澳门豆捞?”
我拿着电话,听他在那边翻团购的鼠标声,忽而想起闷油瓶刚拆线,近几天医生嘱托有忌口,就对他道:“海鲜不行。”
胖子那边抱怨了几句,大概是嫌我事多,又提议道:“日本料理?”
我想起生鱼片,拒绝道:“生的不行。”
胖子那边传来摔鼠标的声音:“服了你了,干锅、香锅、火锅呢?”
我还是一贯的回绝他:“辣的不行。”
于是胖子彻底炸了,冲着话筒喊道:“你谁啊,我是不是打错了?你平时和我抢食堂都没有忌口的,怎么今天比人家妹子事儿都多?!”
“我带个蹭饭的。”把他惹急了也不是什么好事,我赶紧出主意道:“你也别找这些高大上的了,就去我家附近的饺子馆多好?离她们校区也近,晚上也安全。”
胖子骂骂咧咧接受了我的建议,挂了电话继续查团购去了。我看看旁边的闷油瓶,心道要是带去蹭饭,穿这身可不行,把他热着倒是其次,问题是再把人家妹子吓到,胖子一定会收拾我。
车停在小区门口,我特意带他走了个边门,以防和老痒打照面,不然光解释就要多费一番口舌。
带他上楼的时候我感觉挺新奇,这还是我这房子第一次有非警察非家属进门。不过,一般人领陌生人进门的顾虑我倒没有,毕竟这里四壁空空,最值钱的大概就剩我了,好在他也弄不走。
把他领回家后,我专门把四月份集中训练时发的作训背心长裤找出来,想着反正也没有警号,穿一下也看不出来。
然后我把衣服塞给他,指了浴室的方向,示意他自便。随后我就去翻备用钥匙了。
等他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我从内心深处油然而生一股欣慰感。怎么形容呢,感觉作训服上的弹性纤维在它的衣生里终于找到了存在的价值与意义。
第二十九章
觉得闷油瓶和作训服很搭的不只是我。当我们提前去饺子馆与胖子汇合时,胖子也以他那浅显的见识表示了惊叹:“我去,小天真,这不是咱四月份——哎呀呀还是得说,这衣服你穿着,就像倒卖警用品的小贩;他穿着,就像来查倒卖警用品的警察一样呢。”
我着重打量了他的肚子,语气真挚地提醒他道:“你穿着好,跟路边等活儿的民工似的。”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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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