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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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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溃不成仙 作者:海弓刀

    正文 第7节

    溃不成仙 作者:海弓刀

    第7节

    他的神情凝重起来,沉默半晌,摆手道:“先不说这个,你的徒弟们此刻正在找你,还有那个死绿乌龟,比你的宝贝徒弟们还着急,你若好了,便赶紧去找他们吧。”

    停云脸上露出些温柔的神色,缓声道:“我这做师父的办事不妥,让他们担心了。”

    奎老瞅见他的表情,不自在道:“你跟他没有那什么吧?”

    “什么?”停云懵懂。

    “就是,你和灵渊,你们俩没有什么……特别亲密的关系吧?”

    奎老心头纠结,他知道,二十多年前,灵渊跟凡人阮梦深有过一些羁绊,不过阮梦深从头到尾不知道灵渊的身份,灵渊现在也是从头来过,什么都不记得了,如此倒是最好,他实在是不想他俩再搞出什么事儿了。

    灵渊啊灵渊,什么玉灵渊的仙府我们也不要了,也别跟凡人再扯上关系了,安心躲起来做你的空头神君吧,能偷偷保下这神格天命,我就心满意足谢天谢地了,可是现在,有人连这都要阻止,实在是麻烦呀。

    停云这才明白过来奎老的意思,苦笑道:“没有,您多虑了。”

    奎老道:“那家伙太紧张你了,我实在是看着别扭,行了,没有就好,我们走吧。”

    袁鹏回到饭厅,见众人还枯坐着不动,赶紧招呼道:“大家怎么都干坐着呢?是嫌弃舍下饭菜不好?”

    聂霜吟看他并没有带着人过来,不由起疑:“我师父呢?”

    袁鹏面带遗憾之色,叹息道:“他已经离开了,想必是要去办什么要紧事,各位莫急,我这里人手众多,一定帮着诸位寻找。”

    不知滋味的一顿饭吃完,大家都收拾停当,准备出门寻人去。

    袁鹏叫住肃临渊,说道:“老朋友,我们是不是该叙叙旧?”

    肃临渊道:“你口中所说的旧事,我是一件也记不得,这旧也不知从何叙起。”

    袁鹏笑道:“你忘了前尘旧事,我却还记着,正好可以将这些事讲给你听,想必你也很好奇自己的过去吧?”

    肃临渊摸摸鼻子,道:“说来奇怪,最近我遇到好几个人,都将从前的我说得天花乱坠,可我自己却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哦?你竟然不觉得好奇?”

    “我好奇自己的前尘往事,却不好奇别人口中所讲的话,因为我无法验证这些话是真是假,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袁鹏脸色不定,道:“你不相信我?这实在让我有点儿伤心。”

    肃临渊语气淡然:“抱歉,一个人在完全不知道真相的情况下,总是要多加谨慎的,免得一不小心,就把命给弄丢了。”

    袁鹏看他半晌,还是笑道:“看来,你是不想与我聊天了。”

    “聊天什么时候都可以,寻人之事却是迫在眉睫。”

    “好,那我也不强留你了,咱们改日再叙。”

    肃临渊提步欲走,又想到什么,对袁鹏道:“袁老板,既然我们是朋友,你可愿意帮我个忙?”

    袁鹏道:“当然,但说无妨。”

    “袁老板可否接济我一些银两?来了这富庶繁华之地,身上没钱,实在是寸步难行。”他的语气十分之自然,完全不像是在找别人讨银子。

    袁鹏一愣,没想到他会要这个,他失笑道:“原来是这等小事,朋友有需要,我当然要解囊相助了。”

    说着他便伸手,从怀里掏出一打银票来,爽快地递给肃临渊,道:“这些可足够了?”

    肃临渊伸手接过,看清手上银票的数额,忍不住挑了挑眉,笑道:“袁老板太阔绰了,出手也实在是大方,这掏银票送人的样子,确实气派潇洒,堪称世间男人的榜样。”

    袁鹏笑眯眯地说道:“钱财乃身外俗物,怎比得上友情可贵?你若要用钱,尽管找我要便是。”

    肃临渊道:“这下,我真的相信你是我的朋友了,至少比那个奎老真一些,他一见面只知道唬我,你却始终对我笑脸相迎,还乐意给我钱花。”

    袁鹏道:“早知如此,我就该早点儿掏出钱来,也免得你白白怀疑我半天。”

    “现在也并不算晚。”

    袁鹏朗声笑道:“不错不错,确实不晚,我们聊天叙旧的机会还多的很。”

    等到肃临渊出了门去,孟息才问袁鹏道:“袁老板,你不是找他许久了吗?怎么如此轻易就放他走了?”

    袁鹏面上带着愉快的笑容:“因为我想到了一个非常好玩儿的点子,比直接杀了他有趣得多了。”

    孟息搞不懂他在打什么主意,袁鹏当然也不会向他解释。

    他只是有一个突然间的想法,灵渊与停云往日有过旧缘,如今看起来也并不是全无关系。

    如果这两人确实有情,等到灵渊取回灵力,停云因此而死之时,灵渊的表情想必会十分的ji,ng彩。

    若是不取回灵力,他灵渊就只能永远做一个无知的凡人,甚至把仇人当成是朋友,这两种结果无论哪一个,都让袁鹏觉得很期待。

    是懵懂无知地做个废物凡人难受,还是眼睁睁看着心上人死掉更难受呢?

    袁鹏思及此处,心情大好,拍了拍孟息的肩膀,道:“走,今日老板请你喝酒。”

    ☆、故地重游

    肃临渊怀里揣着一打银票,故地重游,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落拓的西北流浪汉了。

    不知不觉间,他又走到了城东的那片废墟上,而且巧的很,他竟又遇到了熟人。

    他走到之前自己搭窝棚的大柳树下,发现那地方已经被人给占了,正是上次那个抢自己腰带的乞丐少年。

    那少年灰头土脸,本来就消瘦的身板更加单薄,简直成了一副骨架子。

    肃临渊已走到他跟前,那少年还是毫无反应。

    他仔细一看,才发现这少年受了重伤,两条腿怪异地弯着,身上满是伤痕血迹,正病怏怏地闭着眼,脸色灰败,气若游丝。

    肃临渊皱起眉头,赶紧蹲下身去,查看他的伤势。

    这一看之下,不由得心里一沉,这孩子的腿已经被人打断了,浑身上下布满了血迹淤痕,已看不见一块好r_ou_,伤口已经溃烂发炎,人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少年好半天才发现面前有人,他艰难地睁开眼睛,看向肃临渊。

    肃临渊道:“你还记得我吗?上次,你抢了我两个铜板一条腰带。”

    乞丐少年一下子挣扎起来,努力地想要后退,嘴里求饶道:“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不要再打我了。”

    肃临渊赶紧伸手止住他,怕他乱动之下伤到断腿。

    “你别怕,我不会打你,”肃临渊按住他的肩膀,皱眉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是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少年瘪着嘴,呜呜地哭起来。

    这时,背后却传来一个孩童的声音:“肃临渊?你是肃临渊吗?”

    肃临渊回头一看,居然是那个叫小破帽的小乞丐。

    小破帽一看见他的正脸,惊讶道:“肃临渊,真的是你!你这些日子跑到哪里发财去了?怎么穿得这么气派。”

    肃临渊赶紧叫他:“小破帽,你来得正好,你可知道你这同伴是怎么弄成这样的?”

    小破帽探头一瞧,叹息道:“唉,小乙哥啊,他不老实,爱偷爱抢的,前些天去顾老爷家里偷吃的,叫人家乱棍打出来,两条腿打折了,肚子里边也打坏了,还吐血呢。”

    肃临渊听得眉头深锁,道:“偷东西吃是不对,却也不至于将人打成这样,这些人下手未免也太狠了。”

    小破帽道:“谁让他要去偷大老爷的东西呢?谁让他是个乞丐呢?被打死也只能认栽呀。”

    肃临渊道:“不行,得送他去看大夫。”

    小破帽道:“他伤口都烂了,血都吐了几盆,救不活了。”

    肃临渊想把小乙哥弄起来,但一碰他,少年就疼得直叫。

    肃临渊道:“你忍着些,我带你治伤去。”

    少年摇头惨呼:“别动我了,我痛死了,太疼了。”

    肃临渊心中不忍,可看他实在疼得厉害,也不敢再动他了。

    他从怀里掏出张银票来,对身后的小乞丐道:“小破帽,我对这里没有你熟,你拿着这个,快些去请个大夫来。”

    小破帽眼睛都直了,惊道:“肃临渊,你真的发大财了?”

    肃临渊道:“救人要紧,等你回来,我再给你一张银票。”

    小破帽一阵风似的跑远了。

    肃临渊等了很久,小乞丐依然没有回来,小乙哥的情况实在太糟糕,眼看就要不行了。

    少年看着他,眼中流出泪水,将脏兮兮的脸冲刷出两道泪痕,他哭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抢你的东西,你是个好人。”

    肃临渊摇头道:“那算不了什么,我并没有放在心上。”

    小乙哥道:“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你说。”

    “你可不可以帮我死得痛快些,我太疼了,伤口里面有虫子咬我,我受不了了。”

    “大夫就快来了,他可以给你治伤。”

    小乙哥艰难地摇摇头,道:“你是个好人,可是太蠢了,小破帽拿了你的银票,肯定直接跑掉了,他不可能再回来了。”

    肃临渊说不出话来。

    小乙哥突然乌青着脸,捂住肚子,嘴角流出血来,他痛呼都发不出来了,只能拼尽全力道:“我要……死了,你……能不能帮忙埋……埋了我?我不想……不想被……野狗……”

    肃临渊叹息道:“你放心,我一定帮你。”

    小乙哥直直地看着他,痛苦地抽搐一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肃临渊心中五味杂陈,他呆呆地蹲在那里,一动不动,怔了许久,直到一只手轻轻地在他肩上拍了拍。

    他一愣,以为是小破帽回来了,回头一看,竟然是停云。

    停云看着他,轻声道:“他已经死了,伤心无用,还是为他买口棺材,好生安葬了他吧。”

    肃临渊没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之间,真是悲喜交加,滋味难言。

    等他们俩安葬好了乞丐少年,一同走在金陵的大街上时,肃临渊还是有些如在梦中的感觉。

    两人默然同行,半晌无语。

    肃临渊咳了咳,打破沉默道:“你此番不告而别,你的徒弟们都很担心。”

    停云道:“是我考虑不周。”

    一句话说完,又沉默下来,肃临渊郁结,之前怎么伶牙俐齿都可以,现在见了对方,却着实尴尬,只因那天……

    肃临渊叹了口气,歉疚道:“对不起,那天我实在是唐突了,说了那些过火的混话,还希望你不要记恨我。”

    停云摇摇头,道:“我哪里还有脸怪罪你,只怕我在你心中,已成了一个放浪下流的人,我才应该无地自容,担心你唾弃于我。”

    肃临渊一听这话,急道:“不会的!我怎么可能那样想?我……”

    他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只能跟着对方继续走,不管怎么说,能看到他人尚且安好,已经是万幸了。

    又走了一段路,停云突然开口问道:“霜吟他们现在何处?”

    “除了顾兄还留守在孤宿峰,其他人都已经到了这里,只怕现在还在四处寻你。”

    停云道:“是我给大家添麻烦了。”

    肃临渊突然想到一事,道:“之前我们遇到一个叫袁鹏的人,他说你在他那里做客,把我们都弄到了他家里,却没有让我们看见你的影子。”

    停云止住了脚步:“你已经见过那个袁老板了?”

    肃临渊不明所以,也跟着停下,道:“对啊,他自称是我的朋友,硬要我去他那里做客。”

    停云道:“他没有刁难伤害于你?”

    肃临渊道:“没有,非但没有刁难我,还给了我一打银票,要我随便花。”

    停云若有所思,沉吟道:“也不知他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说完又看向肃临渊,道:“你还是提防些,万不可轻信于他,我感觉此人来者不善,而且他实力高深莫测,我完全不是他的对手,你自己要多加小心。”

    “你与他交过手了?”

    停云点头道:“没错,他只一击便败了我。”

    “那你可有受伤?”

    肃临渊紧张道。

    停云看他一眼,道:“没有,多亏了奎老前辈出手搭救。”

    “那个家伙,”肃临渊缓了口气,道:“你叫他前辈,他却称我为朋友兄弟,这岂非有些乱辈分?”

    停云道:“你若喜欢,我也可以叫你前辈。”

    肃临渊一愣,不由失笑道:“我可不想做你的前辈,我更愿意与你做朋友,我们俩一起叫他前辈,毕竟他看起来,比咱们俩要老多了。”

    停云听他这么说,也忍不住露出个笑模样,两人之间原本尴尬的气氛,突然轻松了不少。

    两人行在淮河岸边,波光粼粼,微风徐徐,实在是让人心情愉快。

    两个身量修长、姿容俊秀的男子,并肩行在风中,衣袂飘飘,风度翩翩,实在是一道亮眼的风景,一路上引来无数目光。

    肃临渊笑道:“你说,是看你的人多一些,还是看我的多些?”

    停云道:“一样多。”

    “哦?你这么肯定?”

    停云悠悠道:“因为他们看见你时,也就看见了我,大概不会有人忽略我们其中的一个,只看另一个。”

    肃临渊大笑起来,道:“没错没错,既然两个都可以看到,为什么只看一个?这岂不是亏了?”

    停云道:“你倒是对自己的样貌极为自信。”

    肃临渊道:“我是对自己很自信,但我更信你,你的模样太好,我走在你旁边,也可以沾一些光,多吸引一些目光。”

    停云道:“你夸一个男人长的好看,他并不会太开心的。”

    “是吗?可是别人夸我好看,我就很开心啊,难道我不是男人?”

    停云无奈地摇摇头,不说话了。

    肃临渊看着他,越看心中越欢喜,刚刚的不愉快也都烟消云散了。

    他一开心,就忍不住想跟他多说几句话,他想了想,又对停云道:“我没想到会在那里见到你,那地方破败荒芜,多是些乞丐混子在逗留,你怎么会到了那里?”

    “你又怎么会到了那里?”

    肃临渊道:“我是故地重游,毕竟我也算是半个乞丐混子,那里总有我的一些乞丐朋友。”

    停云道:“我也是故地重游,那里虽然没有我的朋友,却有值得我缅怀的东西。”

    肃临渊眼珠一转,心中有了计较,奎老说停云的真名叫做阮梦深,他曾听那些小乞丐说过,城东那片废墟,曾经就是一户阮姓人家的府宅,据说当初还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

    宅子烧成灰烬废墟后,还能从里面寻出无数的金银宝贝,其富贵程度,可想而知。

    那难道就是他的家吗?

    他真的是江南人氏?这岂不是与梦中之人……

    肃临渊道:“你离开孤宿峰的时候,在信中说是要南下处理旧事,你多年居于北方,难道以前到过金陵?”

    “我本就是金陵人。”

    肃临渊早有心理准备,但听他这么一说,还是忍不住心头一跳。

    也许是肃临渊的神情太过激动,停云忍不住问道:“怎么?我是金陵人,这是什么很让你震惊的事吗?”

    肃临渊目光深沉地看着他,认真道:“是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停云疑惑,不明白他的意思。

    肃临渊也没法跟他解释,他总不能跟对方说,你很像我的梦中情人,我那梦中情人正是处在金陵,你是金陵人,就跟他更像了。

    这么一说,岂不像是在跟对方表明心迹一样吗?

    肃临渊赶紧转移话题,问道:“那你的事情办完了吗?此刻可是要去与你的徒弟们汇合?”

    停云摇头道:“不,我还要去见一位老朋友,”他顿了顿,又问肃临渊道:“你可愿与我同行?”

    肃临渊微笑起来,道:“荣幸之至。”

    ☆、往事伤心

    阮由今年四十有六,住在金陵郊外的山脚下,家中有一间小小的院子,柴扉外开了两方菜畦,种些瓜果蔬菜,平日里靠打猎为生,日子过得贫寒,却也安稳。

    他家小门小户,寒庭陋院,地处偏僻,少有客人上门拜访,更难见今天这样的客人。

    阮由开了柴门,只见门外站着两个年轻人,两人的气度风采,远胜常人,实在让人眼前一亮。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样的人了,上一次有机会见到这样的人物,还是他在阮府做家仆的时候。

    距今,已经二十余年了。

    他仔细看一看来人的面容,瞬间愣住了,他怔怔喊道:“少爷?”

    身穿白衣的俊秀年轻人和气地笑了笑,轻声道:“您想必认错人了,我们是途径此地的游人,想问阁下讨一杯水喝,不知方便否?”

    另一个身着玄衫的男子接道:“我们走了很远的路,实在是口渴极了,还望阁下行个方便。”

    这两人正是停云与肃临渊。

    阮由打量着那位白衣的公子,心中惊叹,太像了,这模样气度,真是太像自家的小少爷了。

    可是他又很快冷静下来,知道不可能,若少爷还活着,今时今日,也应该过了不惑之年,怎么可能还是这般年轻的模样。

    肃临渊见他只顾盯着停云,半晌没有反应,又问他道:“难道是有什么不方便吗?”

    阮由如梦初醒,连忙将人迎进门来,连连道:“当然方便,当然方便,快请进。”

    阮由将人带进屋中,搬出两把椅子,细细地擦干净了,才请他们两人坐下。

    他赧然道:“不好意思,我这屋子狭小,简陋杂乱,让贵客见笑了。”

    停云道:“哪里,素昧平生,您能让我们进门叨扰,我们感激都来不及。”

    阮由道:“贵客不嫌弃就好,请稍等,我去倒水。”

    阮由给两人倒上茶,还是忍不住去看那个身穿白衣的年轻人,太像了,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相似的两个人?

    他犹豫着开口,问停云道:“请问客人贵姓?”

    他怕对方觉得自己唐突,连忙补充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实在是太像我的一个熟人了。”

    停云道:“免贵姓余。阁下所说的熟人,是您刚刚口中所唤的‘少爷’?”

    阮由点头道:“没错,余公子,你实在是跟我家旧主人长得一模一样,我一眼看见,还以为就是我家少爷呢。”

    停云眼睫微垂,低声道:“真有那么像吗?”

    肃临渊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道:“想必只是有几分相似吧,毕竟,世上不可能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

    阮由又仔细打量停云半晌,沉吟道:“也是,模样虽然一般无二,气质却不太相同,余公子比起我家少爷,要少了几分稚气,多了些沉稳。”

    他又问停云道:“不知余公子是哪里人氏?”

    停云道:“我们从北方来,家在塞北关外,我一直很是向往江南风光,这才趁着春景正好,到这金陵来赏春游玩。”

    阮由颌首道:“我们这里的春景确实很美,而且暖和,气候也宜人。”

    停云道:“不错,我久居塞北苦寒之地,一到江南来,真是感觉温暖舒服多了。”

    阮由笑了笑,道:“余公子看着却不大像是个北方人。”

    肃临渊很赞同阮由这句话,忍不住笑道:“那你看,我像不像北方人?”

    阮由道:“这位公子,倒有些像是个北方汉子,余公子却跟我家少爷一样,活脱脱一个江南公子哥。”

    肃临渊道:“不知你家少爷现在何处?能有我朋友这般风采的人,实在不多,我倒是想见一见他。”

    阮由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我那主子命途坎坷,英年早逝,已离开人世二十多年了。”

    肃临渊一直留心着停云的反应,他看见停云在听到这句话时,原本就半垂颤抖的眼帘,极为痛苦地一闭,似乎听到了什么原本极力逃避的消息。

    “二十年,多长啊,可如今回想起来,又觉得时间过得真快。”阮由的目光不再放在那位余公子身上,他微眯着眼,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停云的语气还是平缓淡然,听不出情绪波动:“旧主已经离世多年,你却还对他以主人相称,倒真是情深义重。”

    “是主人家对我恩深义重,”阮由看向屋内一间偏室,语带忧愁:“我这做仆人的,也为他们做不了什么,只能简单供奉起他们的灵位,时常想着为他们上一炷香,烧几张纸钱。”

    停云抬眸道:“你说我与你家少爷十分相像,这倒也是难得的缘分,不知我能否为他添炷香?”

    阮由一愣,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个请求,他站起身来,喃喃道:“能有人为他多添一份惦念,也是好事。 ”

    阮由将他们两人引到那偏室之中,屋子狭小,只摆放了一张长桌香案,香案上立满了牌位,让这屋子看起来像是一间小小的祠堂。

    屋内光线昏暗,肃临渊过了好一会儿,才看清那些灵位上的字。

    牌位上的人名都是阮姓,等到他看清楚香案最近前的一块牌位时,顿时惊住了,下意识去看停云的脸色。

    只因那牌位上所写的名字,不是别人,正是“阮梦深”。

    世上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还同名同姓的人吗?

    停云的脸在昏暗的光线里看不分明,可肃临渊没来由地心中发慌,他感觉得到,此刻的停云,似乎正处在极大的痛苦之中。

    可是他真的太会压抑自己的痛苦了,停云熟练地收起自己的情绪,不露痕迹道:“谢谢你,阮由。”

    阮由愣住了,惊道:“你怎么……”

    他想问对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姓名,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边传来一阵呼喊:“爹!林子那边的陷阱里进獐子了,可大一只了,快来帮忙!”

    阮由一听,忙道:“这是我打猎的陷阱逮着东西了,我得出去看看,香在桌子上,贵客请便。”

    等到阮由出了门去,肃临渊感觉这屋内的气氛更加凝滞了,停云在y影中站着,身影孤单得令人心悸。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触一触他,但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你……”肃临渊不知道该说什么,刚一开口,却欲言又止。

    停云微微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他走到香案前,撮起三支青香,在油灯上点燃,然后对着灵案跪了下去。

    肃临渊听见他微颤的声音,那声音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让他这个听的人都觉得心中发疼,那是伤疤撕裂的细微之声:

    “父亲,母亲,兄长,姐姐,阿眠不孝,苟活于世多年,未能得尽孝道,如今将不久于人世,也不能再为阮家续一线香火,求爹娘兄姐原谅,他日地府相见之时,莫要责怪阿眠。”

    停云说完,俯下身去,深深地拜了三拜,良久之后才站起身来,将香cha在案上的香炉里。

    肃临渊看着面前的场景,只觉得自己心中发堵,像是塞满了团团柳絮,想要张口说些什么,那柳絮又跑到了嗓子里,让他喉咙发哽,说不出话来。

    停云将写着自己名字的牌位拿起来,运力于指尖,以指为刻刀,在牌位背面刻上了几行字。

    他从宽袖中取出一沓纸来,将牌位放倒,压着那摞纸张。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来,对肃临渊露出个微不可察的淡笑:“故人已经见过,我们该走了。”

    阮由和儿子抬着猎物回来,满面喜色,能逮着这么大一只獐子,实在是难得的喜事。

    他想赶紧回去,留那两位客人吃一顿午饭,刚刚他还没来得及问,那位余公子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等会儿一定要在饭桌上,好好问一问他。

    阮由走进家门,才发现屋中已没了两位客人的影子,他到那偏室祠堂里去找,发现这里也没有人,那两位客人竟然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他叹了口气,正要作罢,却发现灵案上似乎有了什么变化。

    一炷香正在香炉中cha着,飘出缕缕细烟,香炉旁的牌位,却好像少了一块。

    他大惊失色,少爷的牌位竟然倒了!

    他赶紧冲上前去,发现那牌位背面朝上平放着,下面还压着一摞纸。

    阮由疑惑地拿起那沓纸,发现这些纸张竟然全是大额的银票,他愣住了,那两位客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留这许多钱给他?

    银票中还夹着一封信。

    他正要打开信封看一看,又瞥见那牌位上面好像多了些刻痕,似乎是两行字。

    阮由拿起牌位,对着油灯细细一瞅,霎时间面色大变。

    他双腿脱力,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只觉心痛欲裂,喉咙里嗬嗬作响,好半天才哭嚎出声。

    阮由的儿子正在收拾猎物,突然听见屋子里传来父亲的哭喊声,他吓了一跳,赶紧冲进屋里,看见父亲怀抱着一方灵位,跪趴在地上,痛哭嚎啕。

    他实在是吃惊不小,不知所措道:“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阮由抱着少爷的牌位,涕泗横流,只因为他已看清了那牌位背面多出的两行字,那字迹清瘦遒劲,入木三分,正是自家少爷的笔迹。

    只见上面写道——

    “我乃江南阮家子,不是塞北他乡人,阮府有余。”

    是啊,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呢?这个人又为什么会知道他阮由的名字呢?只因这位“余公子”,就是他的阮少爷啊。

    阮由心中悲恸,嘶声哭喊道:“少爷,少爷啊,你受苦了,受苦了。”

    肃临渊跟在停云身后,看着他雪白的衣衫在风中翻飞。

    清风醉人,将他身上清幽冷冽的气息吹拂到肃临渊的鼻端。

    肃临渊慢慢地走着,跟他身前的人一样慢,他的心变得充盈满溢起来,装满了多年来梦境之中的情愫。

    他什么也没有问,有些事不堪问,不敢问,不能问。

    但他本来就是个聪明人,他猜到了很多。

    他知道,面前这个人,现在是北地孤宿峰的停云君,曾经却是金陵阮府的小少爷,这位阮小少爷,似乎还经历了不少的苦难。

    卿本是江南锦绣公子,原不该孤眠塞北风中。

    阮梦深,你似乎是我梦中之人,我要如何,才能美梦成真?

    阮梦深的信——

    阮由吾友,

    汝必未思及,吾命尚存,阮府当年横祸,上下百廿七口一夕非命,吾幸而脱逃,远赴异乡,奔波流离至今。前尘事太多,触之痛极,已无力讲起,是以不敢与尔相认,望君见谅。近日惊闻汝尚存于世矣,实乃吾心廿三年间唯一开怀之事也。此地已不祥,歹挟吾赠汝之珮相胁,恐害尔性命,汝携此银钱,举家速离。命途艰险,世道无常,吾多苟活于世廿余年,今死期将近,别无他求,惟愿汝得善始善终,得颐养天年,就此别过,愿君珍重。

    梦深阮眠绝笔

    ☆、语重心长

    肃临渊与停云一路同行,进了一家名为“八方客留”的客栈,这正是他们之前说好的汇合之处。等聂霜吟她们找不到人,自然会回到这里。

    肃临渊在房中休息半晌,忽听到隔壁停云的房间传来人声响动,知道是他的徒弟们回来了。他听着这动静,又躺了一会儿,才翻身起来。

    他走到了奎老房门外,没想到正好遇到聂霜吟从这房中出来。肃临渊一愣,道:“你是不是走错门了,你师父在那边。”

    聂霜吟抬头看他,眼里居然带着泪花。

    肃临渊惊了,问她道:“你这是怎么了?”

    聂霜吟也不回答他,眼中带泪地看他一阵,扭头跑远了。

    肃临渊摸不着头脑,进了房门,只见奎老在屋中站着,面色不虞。

    肃临渊道:“这位老前辈,就算聂姑娘急着见师父误入了你的房间,你也不至于将她骂哭呀。”

    奎老看他一眼,板着脸道:“你来干什么?”

    肃临渊眼睛晶亮:“当然是有事找你。”

    奎老道:“你用这种眼神看我,肯定没什么好事。”

    肃临渊自顾自走到桌边坐下,拍了拍身旁的凳子,对奎老道:“我既对你没兴趣,也打不过你,你怕什么?过来坐着,我只是想跟你聊聊天。”

    “聊什么?”

    “聊聊我前世之事。”

    奎老的脸色和缓了一些,露出欣慰的神色,颌首道:“你总算知道关心一下这件事了。”

    奎老坐下来,问道:“你想知道什么?其实最简便的办法,就是赶紧把你的灵元取回来,到时候你就什么都想起来了。”

    “我想知道我和他的事。”

    “和谁?”

    “阮梦深。”

    奎老立刻火烧屁股似的站起身来,扭头道:“无可奉告。”

    肃临渊笑了笑,道:“你这反应告诉我,那个人果然是他。”

    奎老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不想理他。肃临渊也不急,慢声道:“你知道吗,我这些年总是做一个相同的梦。”

    奎老梗着脖子:“你做什么梦关我何事。”

    “确实关你的事,因为这个梦里有你。”

    奎老顿住了,立刻回身问他:“你梦到我?你还有以前的记忆?”

    肃临渊不置可否,只接着说道:“一开始见到你我就觉得面熟,当时没有反应过来,昨天夜里一做梦我才发现,那个在梦里踹我的老头子,可不就是你吗。”

    奎老吹吹胡子,气道:“我也不至于老到被你叫‘老头子’吧?”

    肃临渊继续自顾自说道:“我相信你说的,我是个重活之人,重活一次还能梦见你,想必你对于那时的我来说,是个极为重要的人。”

    奎老的神色柔和了一些,道:“从你光着屁股出世的时候,我就认识你了,你有什么我不知道?这天地间恐怕没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了。”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和阮梦深的交集。”

    奎老缓缓地坐回椅子上,支着手捋自己的胡子,不说话。

    肃临渊道:“我重活一次,往日的种种都不记得了,还能在我脑海里留下印象、进到我梦里的,必定是跟我的命一样要紧的人,而你,一定是其中之一。”

    奎老捋胡子的手停住了,脸上露出些动容之色。

    这绿乌龟平时总爱说些不着调的话,让人听着就来气,可他一旦认真起来,对着你说些掏心之语,又会格外地戳人肺腑。

    奎老不自在地咳了咳,道:“虽然不想承认,但我们确实可算是生死之交,你说我对你很重要,是没错,可这关阮梦深什么事?你不问问你和我的过去,却要问跟他的?”

    “因为能让我记住,进入我梦中的,不止是你,还有他。”

    奎老默默看着他,眼神复杂。

    肃临渊笑了笑,说道:“两世之隔,我能记得的,除了你,也就只有他了,我与你大概是极好的朋友,我跟他,却应该有别的关系。”

    奎老哼了一声,脸色难看,明知故问道:“什么关系?”

    肃临渊对他眨眨眼,道:“我说了之后,你会骂我不知羞的那种关系。”

    奎老一拍桌子,骂道:“不知羞耻!”

    肃临渊耸耸肩,撇嘴道:“你看,我还没说呢,你就骂了。”

    奎老怒道:“不管你们之前怎么样,现在都不可能了,他如今只是盛放你灵元的一个容器,你的灵力必须取回来,绝无商量的余地。”

    肃临渊道:“你可知,他已是他家中唯一的血脉,我不想害他性命。”

    奎老头疼不已,语重心长道:“你能不能听话,阮梦深二十年前就该寿终正寝了,你的灵元已让他多活了二十年,做完了他想做的事,已经不算亏待他了,至于人家的香火血脉,轮得到你c,ao心?”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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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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