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据说师尊是魔头 作者:一只疯兔子
正文 第18节
据说师尊是魔头 作者:一只疯兔子
第18节
寒靳心中柔情万千,伸手去牵寒靳的手。
一只穿了一只红色小马甲的羊从地上一跃而起,一头顶开寒靳的手,落在寒净肩上,板着脸道:“还没结礼呢,不要动手动脚。”
寒靳:“……”怎么把羊处理掉,这是个问题,需要慎重考虑。
穿着红色小马甲的羊人立在寒净肩头,一幅指点江山的老岳父形象,警惕的看着要拐走傻儿子的寒靳,眼中明明白白地写着五个大字,我看着你呢!!!
寒靳:“……”这么大喜的日子,为什么羊就不能识趣一点!
寒靳再次伸出手要牵寒净的手,寒净一直低着头,看着寒靳白皙修长的手掌伸到自己面前,紧张的动了动僵硬的手指。
小白羊两只前爪把马甲一脱,刷的扔到地上,跳下寒净肩头化作人形。他一身白衣满目狰狞,看了看寒净寒靳的衣服又不情不愿的化了身红色的衣衫,一把抱住寒净的胳膊,对寒靳皮笑r_ou_不笑:“没有娘家人,我暂代一下,暂代一下,走走走,咱们去结礼的地方。”
一生一次的大喜日子,寒靳忍了,何况小白羊虽然捣乱,到底没有干出直接抢人的事来,寒靳深深看了寒净一眼,寒净紧张的抬起左胳膊迈开左脚出了门,站在门边不敢看寒靳,寒靳却毫无意识的又开始咧嘴笑了起来,心情瞬间回到了峰值,自己领先半步走在了寒净和小白羊面前。
结礼的地方就在寒靳昨晚睡觉的礁石旁边,被邀请来观礼的邻居们几乎全都到了,一个个满面笑容,都穿着红衣倒也显得喜气洋洋。毕竟这岛上实在是没什么大事,而且大乘修士都亲自来邀请了,不来实在是不给面子,整个岛上一共四十多个人,不给面子真的会很显眼。
海浪在沙滩上推满了软软的细沙,海水堆砌的泡沫在阳光下绽放着梦幻的色彩,人一多,小白羊就不得不考虑到寒净的面子,迫不得已放开了寒净。
寒靳自然而然地牵起寒净的手,走到早已提前摆好的整块寒玉台上,分别坐在了两块相对的蒲团上。
寒净偷偷抬头看一眼寒靳,正对上寒靳略低着头温柔的眉眼,那双黑色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又有什么东西似乎已经盛不下,从他的眼睛里流进了自己心里,寒净一时之间竟忘了害羞,眼睛眨也不咋的看着寒靳并指指天,一字一句道:“天道在上,万物为凭,我寒靳,今日诚心诚意与寒净结为道侣,永不欺他骗他负他,有违此誓,天雷之下,魂飞魄散。”
寒净一直知道他喜欢自己,寒净也知道自己对寒靳有占有欲,这种占有欲寒净自己从来不敢细想,也绝不肯承认。这种占有欲也许是因为一直以来都被寒靳照顾的太好,所以从没想过他会离开自己,看到他和似乎是红颜知己的人不拉开距离就很难受,一旦他的注意力不在自己身上就很失落,每次难过的时候就想让他陪,每次开心的时候一定要让他知道,这是寒净长这么大私心最多的一个人,也是寒净长这么大还离不开的一个人。寒靳不知道,因为寒靳从没让寒净一个人过,寒靳从没见过寒净离开了寒靳是什么样子,可寒净自己知道,修行之人长正己心,长醒己身,他知道,却羞于启齿。
反正寒靳应该是不会离开他的,寒靳喜欢他啊,那这种话,就没有必要让他知道了,两个人永远在一起,这一点又不会变。
“天道在上,万物为凭,我寒净,今日诚心诚意与寒靳结为道侣,永不欺他骗他负他,有违此誓,天雷之下,魂飞魄散。”寒净一字一句说,每说一个字,身体就紧绷一分,这几十个字仿佛化作一条无形的铁链,紧紧缠绕着他的全身,却又从心里催生出蓬勃的力量,足够忍耐这样的压迫和束缚。
誓言立下,永无更改。
两人本就气脉相通,识海互通这一步倒是省了。
接下来,在各自的元婴上留下自己的名字,抽取自己的一魄相互交换,便算是礼成了。
小白羊再次化作小山般大小的巨兽,把两人圈进怀里。
分离一魄有些痛,可看着对方,这种痛苦又有些快乐,灵魂中容纳对方的一魄的感觉有些奇怪,突然又更明白了一点对方的心情,明白了对方多么的喜欢自己。
“礼成!”小白羊嘟囔了一句,又变回巴掌大小,站在寒净脚边气呼呼的穿红色的小马甲,不情不愿的祝贺,“恭喜恭喜。”
看客们纷纷也跟着上前道贺,寒靳笑的见牙不见眼,稳重全无,就是个刚刚成亲的毛头小子,高高兴兴不厌其烦的回应“同喜同喜”。
寒净还有些不真实感,被寒靳牵着云里雾里的跟着回应“同喜同喜”,回应了一会猛然神智回笼,嫩脸腾的红了,低着头用袖子捂着脸不好意思见人。
看客们:“……”
魔头,你这样会失去你的威名的我跟你说!
既然是结礼,不管吃不吃,喜宴总是要摆一摆的,寒靳早有准备,岛上除了寒净他们一共也就六波人,摆了六张桌,桌上是寒靳之前乾坤袋里装的灵丹和可以生吃的灵草,小白羊嫌太寒酸,还掏空了自己的乾坤袋每桌又配了一壶琼浆玉液,虽然量少,贵在是真的很贵,不是大佬真的不能这么奢侈,客人们都很满意。
寒净是个一杯倒,但是宴席上每桌总得象征性的敬一杯酒,小白羊专业代酒,毫不含糊,就着凉凉的海风,连喝六桌,一点反应都没有。
寒净拉他:“你行不行啊?”
小白羊无语:“……能不能不要用你一杯倒的量来衡量我?”
寒净:“哦。”你行你厉害。
小白羊振了威风,却还是直勾勾地看着海面,满脸茫然:“我是不是喝醉了?我怎么仿佛看到了一群岛?”
寒净:“???”
寒靳:“!!!”
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片黑色的y影,y影慢慢扩大成一片陆地,以在场人的眼力,都能清楚的看到那是一群数十个岛屿组成的岛群,其中一座小岛上根根石柱浑然天成鬼斧神工,像是一棵棵巨大的石笋直cha天际。
围观群众就有点懵。
现在是继续喝喜酒还是去找神鞭,这是个问题……
继续喝喜酒有可能错过神鞭,去找神鞭有可能得罪这个好不容易有了道侣走路脚都不挨地了的大佬,人生真的很艰难!
所幸大佬也是为了神鞭来的,寒靳很快做出了决定:“走,上岛!”
表面镇定的寒靳内心已经歇斯底里,什么洞房花烛夜,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都是骗人的……还是道侣的鞭子比较重要……心好痛!快要不能呼吸!
可是表面上,寒靳却是一幅完全不知道什么是洞房花烛夜,根本不懂不懂什么都不懂,只有神鞭最重要的温柔样子,牵起寒净的手,净月剑自虚空展露身形,欢快的在空中绕了一圈,乖乖的停在寒净寒靳面前,寒净微微低头,对寒净微微一笑,朝霞灿烂,他的笑容却比朝霞更近且夺目:“我带你御剑飞过去,走吧。”
真的是很虚伪的大佬了!
第77章 呜呜呜呜哇
岛群大概由三四十个小岛组成,每个小岛上都有或高或低的笋行石林,可靖南石林不一样,靖南石林的笋长得格外高格外壮,一眼就能把它和周围的小岛区分出来。
因为有大佬在,其他人都跟在寒靳身后往岛群飞,觉得大佬在前面开荒真的很有保障。寒靳也不在乎做个前锋,牵着寒净御剑飞到岛群旁边,海面上风平浪静,吃饱了的海鸟们惬意的从岛群上空轻盈划过,小岛间能看到游鱼自由自在的往来穿梭,寒靳脚下的净月剑忽然就抖了一下。
寒靳抬起右手示意身后的人暂时停下,净月剑虽然没有生出剑灵,但身为本命武器,也能够与寒靳心意相通,寒靳瞬间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里有禁制,不能飞进去,从水上走。”
禁制离最近的小岛还有几里地,寒靳抛出一艘小木船,小木船遇水疯长,很快变成一艘两头尖尖的小渔船,看上去最多只能容纳七八个人,所幸这次是海上寻宝,其他人也都做了充分的水上准备,纷纷祭出法器,从水面上晃悠悠地飘上小岛。
从最近的小岛上岸,离中心的石林仍然有相当的距离。而在最后一个人上岸的那一刻,水面上突然凭空生出浓郁的雾气,迅速笼罩了岛群,若是凡人到此,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了,虽然修士耳聪目明,在这样浓郁的雾气中也只能看到一箭之地以内的模糊轮廓。
寒靳牵住寒净的手,小白羊仍然秉持能不动弹就不动弹的原则呆在寒净肩膀上,寒靳提醒了一下其他人小心,便扣着寒净的手率先向记忆中石林的方向走去。
这个岛群算不得太大,因此石林所在的小岛离这个小岛并不算太远,只是浓雾天气,即便是不太远,也可能因为一步之差永远迷失在雾里。随着走得越来越远,寒净寒靳身后的声音渐渐消失,由最开始的几十人变成了只剩下寒净寒靳和小白羊。但即便是寒靳,也不敢在这样的迷雾里夸口说自己走的方向完全正确,也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拦其他人改变方向。
寒靳估摸着走了有一个时辰了之后,总算是停了下来,这个小岛真的不大,如果走的是正确的方向,以两人的脚力,不可能走这么久还没到水边,虽然很丢人,可寒靳不得不承认:“我们好像迷路了。”
寒净:“……”道侣方向感也不怎么样啊!
被质疑方向感的寒靳掏出一把匕首,在脚下shi软的土地上刻了一道线:“做个记号,再走走看,如果还会回到这个地方,就也许是阵法。”
两人又顺着自以为笔直的方向走了许久,寒靳按照前进的方向留下许多长短不一的痕迹,然后宣布结论:“是阵法,一直在绕圈。”
三个阵法盲只能临时抱佛脚,一个人抱着一本阵法书,三只坐成一排开始现场学习。
雾气很大,但书上的字还能看的清楚,寒净认认真真看了半天,也没有看到类似于这种情况的阵法,沮丧的看向旁边的寒靳,却意外的没有看到人。
寒净吓了一跳,懵了一会,从地上爬起来四处张望,想不明白寒靳是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离开自己身边的的。寒靳是个无论去哪,即便是出门买早餐都会说一声的人,悄无声息的消失这种事绝对不是寒靳的作风,寒净不由得有些担心,低头去看小白羊,却发现那只蹲在比自己体型都大的书边上看书的羊也没有了。
寒净这下彻底懵了,就算寒靳会有出去找食物或者救个人的需求,小白羊在这种时候是绝不可能挺身而出帮助寒靳的,因为小白羊他就不是那性格。
寒净自己懵了一会,却不敢自己去找,以他的方向感,没雾尚且走一走就迷路,这么大的雾,寒净怕自己一挪动地方就再也回不来了。寒净老老实实在原地等了一会,雾气越来越浓郁,手里的书很快已经看不清字了,四周一片寂静,听不到任何的虫鸣鸟叫,从未在野外自己生存过的寒净完全无法判断时间的流逝,只是觉得自己似乎已经等了很久很久了。
也许有一天了?
寒净无法判断时间,可是离开寒靳这么久,就像是一辈子已经过了一半了,这么大的雾,寒靳可能已经彻底迷路了。刚刚交换的一魄只能感觉到寒靳还健康的活着,可完全没有办法指示寒靳的方向,和小白羊神魂的联系也是如此,大雾还有彻底淹没人眼的趋势,寒净终于决定起来走两步。
就前后左右走两步,可能寒靳和小白羊就在身边的雾里,就差这两步路就能看到了。
前后走两步很快变成前后走四步,寒净谨慎的绕了一个小小的圈,失望的发现还是没有寒靳和小白羊的踪影,时间不知道到底过去了多久,雾气像是一团浓稠的颜料,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在世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人的思绪总是能够无所顾忌的不断向坏的方向发展。
也许寒靳和小白羊出事了的念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蹦出来,就再也挥之不去,吊在心口,越来越重,无法不想。
如果他们两个出事了,自己至少要知道他们到底出了什么事,这样的念头越来越强烈,取代了谨慎和小心,寒靳和小白羊倒在血泊里的画面越来越清晰,清晰到寒净几乎能够想象到寒靳那张白皙的脸上红色的血痕,清晰到寒净几乎能看清小白羊身上的每一根卷毛。
寒净终于迈开腿,走进了浓雾里,他不需要吃饭不需要喝水不需要睡觉,时间的流逝却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子,他期待着能够发现寒靳和小白羊的踪影,却越来越害怕见到他们两人的时候他们已经永远闭上了眼。寒净不知道自己到底找了多久,这个岛似乎永远走不到尽头,他不知疲倦的走啊走,找啊找,脚底的鞋子已经越来越薄,却依然什么也没有发现。
终于这一天,寒净的鞋子破了一个大洞,他从没把鞋子穿破过,每次他的鞋子都是穿了一两次就会被寒靳收起来或者扔掉再换一双新的,这样的琐事他以前习以为常从未在意,可如今脚掌从鞋子破掉的洞里接触到粗糙的地面的那一刻,寒净却突然难以克制的想念寒靳,人如果没有被娇宠过,就可以吃下所有的苦头,可正是因为被人照顾到没有意识到自己被人照顾的多么好,在一点点苦头面前都会掉眼泪。
寒净坐在地上,抱着自己的脚,看着鞋底的洞,眼泪啪嗒啪嗒地就掉了下来,寒净觉得丢人,伸手去擦,然后猛然意识到,这附近根本没有人,没有人会看到他鞋底破了一个洞,也没有人会看到他坐在地上捧着脚,不会有人嘲笑他,更不会有人心疼他。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一片浓稠的白雾,浓稠到几乎难以呼吸。神魂里的联系还在,可就是找不到,找不到那个和你的灵魂有关系的人,找不到那个拥有着你一部分灵魂的人,找不到那个无论什么时候眼里只有你的人,这个世界只有一寸之地,这一寸之地只有你自己。
寒净抱着膝盖,把脸埋进怀里,根本不想克制自己的眼泪。
被宠坏的人,伤口总是比别人更疼一些。
一只手轻轻落在寒净脑袋上,手掌宽厚温暖,按压的力度温柔正好,寒净猛然抬起头,看着蹲在面前的人,想也不想的扑进对方怀里。
“你去哪了?我找了你好久!”寒净觉得委屈的要命,全身都疼,尤其是脚,特别疼。
寒靳伸出手臂把他搂进怀里:“对不起。”
属于寒靳的声音,似乎已经有半生没有听过了,只要寒靳回来了,寒净就觉得已经足够值得高兴了,寒靳一定也很着急难过,哭唧唧的寒净觉得自己过于苛责他了,寒靳一定也不想忽然消失不见,实在是雾太大了,他抹了抹眼泪,抬头看着寒靳,努力不再哭:“那我这次就原谅你了,不能再有下一次了。”
寒靳轻轻揉了揉他的长发,目光温柔:“好,绝对不会有下一次了,我发誓。”
寒净所有的勇气和信心忽然就回来了,他擦了擦眼泪,觉得实在丢人,寒靳会不会讨厌这样哭唧唧的自己,努力站起身,看着身边跟着站起身的寒靳,主动伸手牵住寒靳的手:“这次就好好牵着你,不要再走丢了,我们去找小白羊吧。”
寒靳点了点头:“好。”
寒净悄悄展开手指,要把自己的手指塞进寒靳的指缝里,寒靳却似乎毫无所觉,只是被寒净牵着手就可以满足的样子。
寒净瞬间有些脸红,老老实实的抓着寒靳的手。
“这边。”寒靳反握住他的手,换了个前进的方向。
寒净毫不怀疑,顺从的转了方向:“你知道小白羊在哪?”
寒靳点了点头:“跟我来。”
两人走了不知多久,寒净脚底白嫩嫩的脚掌一直踩在粗粝的地面上有些硌脚,可雾气太大寒靳并没有注意到寒净脚上的变化,寒净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停一下,让他从乾坤袋里取一双自己的鞋出来,又生怕这样的自己显得太过娇气。
犹豫间,寒靳突然问:“寒净,你喜欢我吗?”
寒净:“……”
寒净脸上烧的厉害,可寒净不会说谎。
“喜……喜欢。”
寒净感觉全身的水分都快被自己热干了。
“那就好。”寒靳站住,拉着寒净的手看着寒净笑。
寒净勉强镇定的看着寒靳的眼睛,寒靳的眼睛带着笑。
“那就好。”寒靳又重复了一遍。
丹田传来被撕裂的疼痛,元婴被刀尖挑破,寒净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低头茫然的看向自己的丹田。
刀尖横向一划,在寒净腹部划开了血r_ou_模糊的口子,元婴被一刀划成两段,灵气瞬间从丹田毫无节制的冲向全身。
身上真的很痛,可心脏跳的那么快,强烈的宣示着最痛的是它。
“寒净,你喜欢上我了,我就可以杀了你了。”寒靳微笑着,拔出了匕首。他的脸生的好看,白皙俊美,风度翩翩,笑起来就更好看,像是一幅活了的水墨画。
寒净呆呆的看着他,这次竟然不觉得委屈了。
有人疼的人才会委屈,没人爱的人,没有委屈的资格。
第78章 不会生气的人
恢复意识的时候,寒净觉得自己睁开了眼睛,却什么也没有看到,就好像他以为自己睁开了眼睛其实并没有能够睁得开。
寒净茫然的坐了起来,可因为什么也看不到,所以只能感觉到地面很柔软,这种柔软不是坐的地方陷下去的那种柔软,只是感觉不到坚硬的触觉。寒净伸手摸了摸自己坐的地方,却摸了个空。,他明明是坐在某个地方,应该有所支撑才对,却仿佛是坐在了天上,四周一片空空荡荡。
失去意识之前的记忆开始慢慢回笼,寒净的心慢慢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摘拉撕扯,像是要被人生生的从胸腔里取出来,他不由自主的按着心口,想要把那颗心塞回去,想要和看不见的手抗争,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因为疼痛整个人蜷成一团。
他和寒靳交换了一魄,他也认得寒靳的眼神,可他不相信寒靳是出于自己的意识做出了那样的事,在雾里的时候寒靳一定被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控制了,可他现在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又如何能够保护寒靳?
明明他一直在寒靳的身边,却没有注意到寒靳的异常,真的很没用,寒靳如果意识清醒过来,看到自己做过什么,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只是想一想,寒净就觉得心疼的不得了,可现在古怪的情况似乎并不允许他去找到寒靳,保护寒靳。目前最重要的,是先摆脱目前的古怪,赶紧找到寒靳。
寒净第一次完全打开了自己的神识,大乘修士的神识可覆盖万里,可万里之内,一切皆是空。
就像是寒净现在的感觉,他觉得自己睁开了眼睛,却什么也看不到,人即使闭着眼睛,面前如果有光,也会透过眼皮感觉到一丝光的感觉,可他觉得自己睁开了眼睛眼前却没有一丝光,打开了神识,神识里都是一片黑暗。无边无际,仿佛世界沦陷。
寒净懵了一下,站起身,伸出双手尝试往前走,脚下没有任何的触感,既不会有有所支撑的踏实感,也不会有踩在空中的漂浮感,那种感觉说不上来的怪异,让人恍惚有种以前在地面生活的所有记忆都是错觉的恍惚。
不知走了多久,前后左右上下无光无声,无人无物,寒净本来就对时间很不敏感,以前还能看到太阳东升西落,月亮爬上中天,海水涨涨落落,鸟儿早出晚归,这次完全没有任何的外物,时间也就失去存在的必要。
寒净感觉自己是向着一个方向走的,可他不确定,因为他方向感不是很好,而且又什么都看不到。所幸他不会觉得累,脚踏的东西也不存在磨破了脚的可能,一直在走也是可以忍受的,走一走总比坐在原地发呆的好,至少要努力一下,努力找到回到寒靳身边的路。
在绝对寂静的空间里,听不到任何声音也是一件让人渐渐心生烦躁的事,即便是修士闭关,也不可能完全隔绝外界的声音,花开花落,水滴石穿,小虫搬家,植物发芽,都是耳边常常被忽视却的确存在的声音,除非出生时就双耳失聪,否则绝难忍受突然的无声世界。寒净走着走着,便觉得沮丧与难过,不由得想发出一点声音来,这个地方连脚步声和衣衫行走间摩擦的声音都没有,寒净张开嘴开始自言自语,他觉得自己张开了嘴,说出了花,却什么都没有听到。
寒净懵了一下,目前的状况是他生平未见,他的经验不足以应对这样的状况,可想起寒靳,又不得不鼓起勇气,继续前进。
不知走了多久,这次连时间也估算不出来,四周无声,眼前无物,张口无言,脚下无地,心口还在隐隐作痛,寒净终于听到了一个声音。
那声音并非从某个方向传来,而是直接在寒净的神魂中响起,就仿佛它本就存在于那里,又好像它什么地方都不确实存在,那声音似男非男似女非女似长非长似幼非幼,既古怪却合理的让人生不出猜测,那声音道:“你这一生,可曾爱过什么人?”
寒净不明所以,既然可以交流,总比毫无头绪的好,他不会说谎,老老实实道:“爱过很多的,师尊,徒弟,师兄弟们,小白羊,还有每一个对我好的人。”
“你这一生,可曾恨过什么人?”
“不曾。”
这句回答斩钉截铁,那声音语调平平追问:“一点不曾吗?那个占据了你身体的幽魂,那些因为不是你做的事而憎恨你的人,那些追杀你和你徒弟的人,那些无缘无故就想杀你的人,一点不曾恨过吗?”
寒净想了一下:“我怨过,不曾恨过。我不会恨人,恨是要把他时时放在心上,我心上放不下那么多人。”
“你这一生,有哪些到现在都无法释怀的事?”
“很多。”寒净脆弱的人生阅历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小心翼翼的反问,“你是谁?”
那声音沉默了许久,似乎是在为难要不要回答这个问题,最终那声音再次响起,回答了寒净:“我应该就是你们口中所说的天道吧。”
寒净:“!!!”
天……天道大神???!!!
真的假的啊?活的天道大神???
寒净顿时结巴了:“天天天天道大神,您您您您……天道大神好!见过天道大神!”
那声音依然语调平平毫无变化:“我好吗?你们人类不是常说天道无常,天意弄人吗?”
寒净:“……”
寒净委屈:“这话又不是我说的,谁说的您找他们去问罪啊。”
天道:“……”
天道再开口时似乎已经调整好了心情:“寒净,你有什么非活不可的理由吗?”
寒净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沮丧的垂下脑袋:“我死了么?这里是死人呆的世界?我还以为是我的功法救了我一命,关键时刻让我的神魂脱离了r_ou_身逃了出来,原来我真的死了。”
天道不置可否:“非活不可的理由。”
寒净认真道:“倒也没有,只是我怕靳儿太过伤心,如果能回去见他一面,告诉他好好活着就好了。还有小白羊,他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还有师尊,还有福旺,还有霞蔚宗,平波峰,如果能再看一眼就好了。”
天道:“……”
寒净说完自己也觉得单子太长了,可实在是认真想一想还是觉得哪一个都无法舍弃,只好装作没有读懂突然的沉默。
天道:“他们很快都会来陪你的。”
寒净这次愣了很长的时间,一瞬间的冲动是大喊大叫,可在这样的地方对天道大喊大叫有什么用呢,他想了又想,自己已经死了,根本毫无办法,只能像只霜打的茄子一样蔫哒哒的低下头,鼻子酸酸的:“为什么呀?他们都可以成仙的,成仙就不会死了。”
天道:“没有成仙这回事了。”
寒净感觉自己突然听到了一个足以世界爆炸的重要消息,完美演绎了什么叫做呆若木ji,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意识:“为……为什么呀?”
“你知道,成仙是怎么回事吗?”
寒净背书:“成仙就是修为登顶之后离开这个世界去往更高的世界。”
“更高的世界要毁灭了。”天道平静的扔下一个能炸死所有修士的消息,“我要关闭通道了。你们不能再无节制的吸收能量了,我养不起那么多修士了,所有人都要轮回,修士也不例外。”
养……养不起?
寒净瞬间觉得有些愧疚,天道这么多年养了这么多修士,真的很辛苦了。这么辛苦的天道真的不忍心再要求他放过师尊徒弟宠物和朋友了,仔细想想,不过就是轮回而已,今生缘无尽,来生再相续,也没什么问题。
“关闭通道需要一颗纯善之心,寒净,你愿意献出自己,魂飞魄散吗?”
天道的声音就像是问你愿意出去玩一玩吗,可寒净还是觉得今天的消息一个比一个砸的人脑袋疼,寒净刚刚才接受的所有人都会轮回的设定,并不包括自己再也没有轮回的机会。
魂飞魄散,任何一个修士都知道其中的意思,所有人都怕死,比死更可怕的,是魂飞魄散。世界之大,有亲人爱人家人,可是再也没有你。
寒净眼眶shi了,虽然可能已经被天道看到了,可寒净还是偷偷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努力表现的勇敢无畏:“我愿意。”
天道:“你不是唯一一个这么说的人,大多数都是和你一样从小在蜜罐里长大,长大后被人捧在手心的人。寒靳把你保护的太好了,我需要你完全正视自己的内心,迅速下定决心,我会给你考验,可是在这个考验中,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真实存在过也真实要发生,你愿意吗?”
寒净:“好,我愿意。”
面前骤然亮起刺眼的白,寒净下意识的抬起胳膊挡住自己的脸。
等到睁开眼睛的时候,寒净发现自己坐在地上,身上的衣服灰扑扑的,他好奇的站起身四处打量,却发现房内简陋的四方桌上的铜镜里,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少年的脸。
“寒净,我要杀了你!!!”凄厉的女声骤然响起,寒净连忙跑出门,就看到那个让人印象深刻的阿娇被寒靳紧紧抱在怀里,四肢乱舞,双目血红,死死地盯着不远处的人,金色的大刀在她身边嗡鸣,像是在代替主人轻声地啜泣。
不远处的人长发干枯,面黄肌瘦,眼神y鸷,嘴角还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明明是少年模样,却仿佛半条腿已经踏入黄泉的将死之人,他看着少女和背对着自己紧紧抱着少女不出声的寒靳,随手向少女抛出一件东西:“这个我用不了,还给你吧。”
阿娇那么瘦小,却不知哪来的劲,猛然挣开寒靳,手脚并用扑过去接半空中的那个东西,她紧紧捂着那个东西,生怕它落地就不见了一样,落地时硬生生用自己的膝盖和手肘蹭在了地上,也只低着头看着手里的东西,大眼睛里落下滚滚的泪水。
寒靳刚刚跪抱着少女,此时也是跪着背对所有人,寒净心疼的跑过去想要把他扶起来问问怎么了,却发现寒靳面前还横着一个人。
那人腹部被划开,露出鲜活的内脏,寒净捂住嘴巴,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阿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的捧着手里的东西,飞快的跑回来,跪在尸体旁边,就要把手里的东西放进那人的肚子里去。
寒净此时才明白,阿娇捧着的,是那个人的元婴。
而阿娇悲痛之下,喊出的那个仇人的名字,属于自己。
听说和亲见始终不一样,伤害陌生人和伤害亲人也始终不一样。
寒净跌坐在地上,全身发冷。
“沙门师兄呢?”
“师伯出门游历去了。”寒靳是这样回答他的。
“师叔您明明是最后一个见过师尊的人啊。”徐缓却是这样说的。
那时他以为阿娇没礼貌,靳儿居然还护着她,可如今看来,阿娇肯无视他,是花了多大的力气,寒净自己未必做得到。
第79章 死很好的
寒净以前遇见不知如何应对的情况尚且会一颗心狂跳不止,直往嗓子眼蹦,这次却一点都感觉不到自己的心跳了。
面前不过百米处就是熟悉的宗主起居的景秀峰的小竹林,竹林旁边是一方小桌,桌上刻着棋盘,在沙沙竹林响中,随时随地可以执子厮杀,也随时随地可以焚香品茶,这个地方是寒净很喜欢的一个地方,因为在寒靳被捡回来之前,师尊每次一闭关,沙门师兄就会把自己带到这来,怕自己一个人呆着会出什么莫名其妙的意外。他小的时候竹林还没有这么宽广,他也算是看着这片竹子慢慢长满山坡的。
可如今,这个地方变成了一个噩梦。
你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真实存在过也真实会发生。
寒净的记忆前所未有的清晰,那些以前觉得无关紧要而懒得记住的人和话原来一直都在他的心里,随时可以想起。
阿娇还跪在她最敬爱的师尊身边捂着师尊的肚子满怀期待的等着师尊睁开眼睛,即使她内心知道其实毫无希望,寒靳还跪在沙门师兄面前,垂着头一动不动,很远的地方,刚刚赶到的徐缓面无表情地看着师妹师弟和躺在地上的师尊,眼睛红得发紫吓人,额头青筋几乎爆开。
而那个假寒净,他只是看了一眼就仿佛失去了兴趣,拍拍手像是要拍去手上的血污转身就走。
阿娇的期待终于在理智的压迫下渐渐消失,她双手沾满了自己师尊的血,一抹眼泪不大的小脸上就被鲜血糊了满脸,染的眼睛都红得发紫可怕,金色的大刀静静躺在地上已经不再哀鸣,大刀的主人却痛苦的仰起头,喉咙几乎被沙哑的喊声撕裂。
蓝天白云翠竹,一切并没有改变,仍然美好明亮,可少女的眼睛里,只有鲜红的属于自己至亲之人的鲜血。
寒净在这样的沙哑的难听的喊声中,却根本不敢抬起头来,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真正的寒净,金色的大刀暴起,直追假寒净而去,眼见即将贯穿假寒净的后心,却被一柄雪白的银剑轻轻撞开。
银剑名净月,长三尺三,洁白干净,剑光如月。
阿娇猛然站起,眼神一厉,很难想象她这个年纪的小女孩能有这样尖锐的眼神,她看着低着头一直一动不动的寒靳,声音沙哑:“寒靳,你还要保护他!”
寒靳跪在地上,阿娇站着,看上去就仿佛寒靳跪在了阿娇面前一样,他没有说话,净月剑却一直挡在大刀之前,假寒净回头看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双手背在身后,悠悠闲闲的走了。
阿娇几度发动攻势,皆被净月剑拦下,意识到只要寒靳在就永远无法向寒净报仇,阿娇果断的将刀对准了寒靳。
寒靳仍然跪着,竹林穿过一丝带着竹香的清风,撩起他垂落的长发,显示这个人并不是一尊石刻的雕塑,而是一个完完整整的人。
大刀转眼间已经以同样直截了当的路径即将划破寒靳的衣衫,刺穿寒靳的后心,可净月剑却只是抖了抖,并没有像方才一样挡在大刀之前。
阿娇满目鲜血,眼神冰冷,那一刻,寒净确定她是想杀了寒靳。
那一刻,寒净什么都没有想,大刀刺穿了他的心脏,仍然攻势不减,气势汹汹地待着寒净的身体要继续完成自己的使命,寒净脚下用力,硬生生的站稳了。
刀尖离寒靳只有半指距离,寒靳终于抬起头,看向寒净,只是神情仍是木木的,仿佛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寒净努力抬起嘴角,对他笑了一笑。
死而复生,从生到死,不过是半天的事,寒净没有什么遗憾,甚至迫不及待想要奉献自己的灵魂魂飞魄散。
“你是因为愧疚所以想死吗?”天道问。
寒净点了点头,满心想着自己即将魂飞魄散不复存在,方才的痛苦似乎就可以暂时克制。
“这样的心我不要,我要的纯善之心,是一颗爱心。在关闭通道的阵法启动之后,你会经历种种考验,你须得坚定心智,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被幻境影响,你必须只有一个念头,一种毫无怨言的为了这个世界牺牲的感情,通道关闭的机会只有一次,这个世界无法承受失败,继续。”
刺目强光再次来袭,这次寒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变成了一棵竹子,身为一棵竹子,他无法随意走动,只能看到四面八方都是青翠的竹子,却不能换一个有人的地方地方呆。不过他很快听到了人的声音,那声音有点耳熟,却一时想不起是谁的声音。
“我知道你不是寒净,可这身体是寒净的,我警告你,如果你还是不肯老老实实呆在平波峰,我就把你的魂魄从他身体里抓出来,撕个粉碎。”
寒净反应过来,这声音的确熟悉,可是几百年没听过了,所以一时想不起,这是沙门师兄的声音,他努力想摇一摇竹竿看清师兄在哪里,原来师兄当时竟然发现了?可是既然发现了,师兄为什么没有说出来呢?
“知道了。”良久的沉默之后,被沙门警告的人低声不甘不愿的说。
寒净虽然是一根竹子,可也是一根耳力很好的竹子,他听得到风敲打着竹叶的声音,也听得到刀破开风的声音。
他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可这次脑袋却前所未有的好使了一次,他想起上一次看到的场景,竹林和死去的师兄,即便竹子是空心的,他也觉得通体冰凉。
“师伯!!!”这一声呼喊,寒净一下子就听出来是谁了,他心中催促着寒靳赶紧制止那个假寒净,心中不好的预感却挥之不去。
寒靳咬牙切齿的声音低低响起:“师伯,我杀了他吧。”
寒净想了一下就知道寒靳口中的那个“他”是谁,原来,靳儿是想过杀了他的。假寒净作恶多端天怒人怨,寒靳要杀了他当然是一件为民除害的好事,可为何之后却频频出手阻拦阿娇?他始终还是不舍得伤害他,即便说出这样的话。
他恨不得跳出来催促寒靳快点杀了那个假寒净,却听到沙门气若游丝的声音:“别……伤害他……保护好他……你师尊会回来的……他不是……”
声音到此戛然而止,寒净听得到寒靳低低的啜泣,暴躁的吼那个假寒净滚远点,而后是阿娇声嘶力竭的哭喊,一切接上了上一次的剧情,寒净心中只有杂陈的五味。
净月剑与大刀在空中卷起的气浪削平了半片竹林,寒净是这半片竹林中一棵最普通的竹子,悄无声息的死去,无人在意。
多死几次,身体的痛苦就已经可以坦然处之,可心上的伤口却越来越大,不停的流出血来,受了伤的人却没有脸自己去捂一捂,这样的时候,止血疗伤仿佛是一件对天下不公的恶行,这样的人,不是活该一点一点的流干血慢慢死去吗?
“想活吗?”天道问。
寒净像只没有灵魂的木偶,好半天才迟钝的反应了过来,慢慢摇了摇头:“不想。”
第80章 少年十八岁
“这样不好,也许我该放弃你了。”天道像是自言自语。
寒净:“……您要放弃我了?”在知道了那些之后,居然不让他去死?
“实话说,你不是我最好的选择,”天道平平的语调难得起了一丝波澜,许久之后,天道低声道,“我只是觉得,如果你可以的话,我的最好的选择就可以活下来了。”
寒净愣了一下,倒不是觉得被看轻或者自己似乎成了被天道抛弃的人,只是在那一瞬间,他为那个不知名的最好的选择有些伤心。那个人是被天道选中赴死的人,那个人也是被天道爱护的人,可即便是天道,都救不了那个人。
原来人,即便是被上天看到,被上天眷顾,依然会有痛苦,依然会有难以更改的宿命。
寒净:“我可以的。”如果真的是天道最好的选择,说明那个人一定深深的热爱着这个世界,他愿意为了这个世界魂飞魄散,一定比自己更值得活下去。
天道像是叹了一口气,然而又仿佛是寒净的幻觉,天道仍然语调平平,只是道:“算了,他已经准备好了,时间不多了。我送你回去,看看自己的师尊和徒弟吧。”
寒净有些急了,他并不想回去,这个时候回去,已经变成难以面对的负罪,他希望自己的灵魂能够有一些用,能够为了他爱的人做点什么,而不是一直一直一直都在给他们找麻烦,都在拖累他们,他扬声急道:“我可以的!”
“去吧。”天道却不由分说,打开了他眼前的光。
如同前两次复生的感觉,这次却是实实在在的自己,只是身体已经被损毁了,留下的只有神魂,虽然是神魂,得益于寒净修习的特殊的功法,神魂也有实体,看上去和一般人无异。
那个死后的世界,再难觅的踪影。寒净怅然若失地四处张望,发现自己坐在一处小山丘上,小山丘上鲜花朵朵,风从山丘顶上往下走过,拂过枝条细嫩的小花,翻起一整片摇曳的花海。寒净站起身,看到山丘下有一间木头小屋,小屋门口有桌椅板凳和晒的衣服,应当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寒净顺着小山丘走了一刻钟,走到小木屋门前,小木屋单扇的木门敞着,寒净脚步一停,就从屋里走出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少年一头长发未束,蓝色的长衫穿的严丝合缝,脖子上还系着一圈蓝色的绸带,他长得好看,即使脖子上缠着的绸带乱七八糟,也只会让人注意到他明亮的双眼和单薄的嘴唇。
少年看到寒净整个人都愣住了,他呆呆的看着寒净,就像是见到了什么不可能出现在这的人,寒净一时有些尴尬,支撑他走下来的力量不过是来源于想要找到寒靳确认寒靳安全的信念,这样被人打量,寒净已经开始不由自主的打哆嗦,他所做的一切,亲手谋杀了至亲之人的罪行,似乎在这样□□裸的视线下全部曝光,他突然开始怀疑,这世上的每一个陌生人都是他的仇人,都是恨不得杀了他的复仇的人,可他们想要复仇也并没有错,因为的确是他,是他的错导致了那么多的失去和死亡,他没有办法拒绝这样的复仇,没有办法还手。他甚至怀疑,徐缓和阿娇是怎么能够忍住没有杀了自己,这两个孩子每次见到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侍师如侍父,进入修真界,师父是比宗族更亲的人,他们怎么能够与杀父仇人和平共处!
许是寒净畏缩的深情唤起了少年的神智,少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寒净,大喊道:“人啊人啊!你怎么来了?这里应该只有我自己才对啊!”
似乎不是仇人,然而做了错事的人始终疑神疑鬼,总觉得下一刻对方就会通过不知道什么样的途径知道自己曾经做过什么,寒净对少年匆匆行了一礼:“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去曲海怎么走?”
少年仿佛没有听懂他说的话,只是盯着这个少见的人不住打量,在寒净越来越遮遮掩掩的动作中不情不愿道:“这里是ji,ng灵谷,住在这的都是ji,ng怪和灵物,我不知道怎么去曲海,你是从何而来?”
寒净微微皱起眉,他以前并不经常做这样的动作,可现在也学会了皱眉:“那你知道,人类的世界怎么走吗?”
少年恋恋不舍道:“我知道,你要去人类的世界吗?”
寒净点了点头。
少年道:“那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告诉你。”
“请说。”
少年双手叉腰,长发自肩头滑落:“再过两个月是我十八岁的生日,你陪我过完生日,我就告诉你去人类世界的路!”
寒净有些惊讶,他见惯了少年长相的老人家,何况这里是ji,ng灵谷,这少年居然真的只有十七岁,多多少少让人觉得有些意外,不过ji,ng怪都是天生地养,千奇百怪都是有的,只是寒净见识少,倒也不值得过于惊讶。且看这少年独自一人在这里生活,应当也十分寂寞,寒净不由得心中一软,何况这少年眼巴巴望着自己的模样像是一只终于见到了主人的小狗,漂亮的睫毛浓密的眼睛诚恳的望着寒净,寒净本来还念着寒靳的情况犹豫不决,看着少年的眼睛硬是狠不下心说一个不字。
听到寒净答应留下,少年眼中绽出明亮的光芒,很是开心的大叫了几声,匆匆拉着寒净进屋:“你饿了吗?要不要吃东西?你是不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累不累?要不要睡一会?”
木屋简陋,只有一张饭桌一张凳子一张床,墙上挂着一些小孩子喜欢的小玩意,拨浪鼓,虎头鞋之类的,寒净被他按坐在床边,有些手足无措,一一回答:“我不饿,也不累。”
“那我们说说话。”少年坐在他旁边,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他。少年的眼睛上下睫毛都生的细长浓密,看上去就像是有人用墨着重描绘了一下眼部,眼睛形状明显却说不出的好看,专注看一个人的时候,总让人觉得十分感动。
寒净开始有些拘谨,说一些自己在外遇到听到的坊间趣闻,少年听的津津有味,寒净便慢慢找到了说故事的自信,捡那些有趣的事说起,让人不解与伤心的一概不提。少年渐渐坐到了地上,捧着脸认认真真的听寒净讲故事,眼中流出浅浅的笑意。
一个讲一个听,不知不觉天都黑了,少年又问寒净饿不饿累不累,寒净倒是不饿不累,只是少年仍然ji,ng神抖擞的样子,寒净的故事已经少了许多,只好道累了,要睡觉。
少年高高兴兴的看着寒净躺在床上准备休息,自己也爬上了床。
寒净作为一个有道侣的男修,谨慎的提了一句:“我有道侣了。”
“哦。”少年躺在寒净身边,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一本满足的闭上了眼睛,“睡觉了。”
他衣服穿的整整齐齐,脖子上的绸带都没有解开的征兆,寒净也不好说什么,只好也闭上眼睛。
一夜噩梦。
第81章 时间的玩笑
寒净一夜梦中反复,睡的很不安生,可一觉醒来,不过是眨眼之间,梦中所见所闻就忘了个干干净净,只是胸口仿佛压了一块大石,喘气都觉得困难。
少年正趴在床上,双臂支着脸,满脸担忧的看寒净,见寒净睁开眼睛,立刻紧张的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被少年明亮的眼睛关怀又紧张的看着,寒净心中升起一股奇异的暖流,虽然和少年初次相识,可却有恍然如故之感,总觉得无法拒绝,心底怜惜,口气更是忍不住柔软几分:“我没事。”
少年半信半疑的凑上来,一张脸离寒净的脸只有半寸距离,寒净能看清少年的睫毛,十分浓密,浓密到几乎失真的地步,可凑上来的脸并没有给人压迫感,因为少年眼中只有纯洁的关怀。
少年看了一会,自然看不出什么状况,便坐起身子,换了一个话题,绽开笑容,像是个急于向大人献宝的孩子:“该吃早饭了,要吃什么?我会做的可多了,喝粥吗?吃包子吗?”
寒净也十分配合的夸张:“你真厉害,那就喝粥吃包子,好吗?”
少年欢呼一声,高高兴兴的下了床跑出去,寒净在后面追:“不急不急,跑慢点,别摔着。”
少年回头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总觉得面对这个少年,有一种老父亲的感觉,老父亲寒净虽然五谷不分,还是帮少年择菜添水:“孩子,你叫什么啊?”
少年愣了一下,楞楞地看着寒净,寒净这些年也算是见过一些事,已经能够察觉到别人眼神中的情绪,少年眼中似乎是怀念和伤感,寒净立刻意识到自己是不是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对不起。”
少年被这句对不起惊醒了:“没……不用对不起……”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寒净,小声道,“我有名字的,我很喜欢我的名字。”
寒净声音轻柔的鼓励:“既然你这么喜欢,一定是很好的名字,能告诉我吗?”
少年又望着寒净愣了一会,才低下头,小声道:“不行,ji,ng怪的名字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你叫什么?”
寒净微微一笑:“人类倒是没有这个规矩,我叫寒净。”
少年默默的将寒净的名字放在舌尖翻来覆去几遍,忽然又高兴起来:“你叫寒净,那你就叫我寒吧!”
寒净反倒愣了一下:“这样也可以?”
少年高兴道:“那有什么不可以!你就叫我寒吧,等你走的那天,我再告诉你我真正的名字。”
看他开心,寒净便觉得跟着开心:“好,那我就叫你寒了。”
和寒在一起的日子算得上快乐,虽然时刻为不知道寒靳的情况暗自焦急,可此处离人类的世界不知多久,自己方向感又差,靖南石林又踪影难觅,找到寒靳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对寒靳的自保能力没有什么怀疑,只是怕寒靳清醒过来看到自己的尸体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但是如今自己居然死里逃生,从死亡的世界回到了人间,寒靳应当也能感应到自己的灵魂安稳,就像自己能够感应到寒靳的魂魄仍然完整。
只是寒十分缠人,不是拉着寒净聊天听故事,就是带着寒净到坡上采花数星星,看得出寒是个寂寞的孩子,可是无论多么寂寞,多么想和寒净一起出门玩,寒活动的地方始终限于木屋以上的山坡,山坡的另一面,寒从来不去。他告诉寒净,ji,ng怪和灵物的地盘意识都很强,如果不是宣战,最好不要轻易进入别的ji,ng怪的地盘。寒净便也放下那一点微弱的好奇心,老老实实的和寒一起呆在那一片已经走遍了的山坡上。
ji,ng灵的领域和人类的领域并没有什么不同,花朵都是一样鲜艳,天空都是一样明净,月亮都是一样圆缺,寒最喜欢的,是在晴朗的夜空下,和寒净一起躺在山坡顶的花丛里,看着月亮数着星星,听寒净说外面的故事,说那个特别体贴特别会照顾人的道侣,和那只特别调皮特别能折腾的宠物。寒总能听着听着就在寒净身边睡着,花丛中的睡颜安静祥和,总能让寒净父爱喷涌。
只是寒虽然喜欢粘着寒净,却从不会在寒净面前换衣服,他说这是ji,ng怪的秘密,寒净不是爱窥探别人隐私的人,自然尊重他的习惯。
两个月的时间很快到了,寒净头天晚上就一夜没睡,想着一定要让寒在清早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就听到自己的祝福,可他的计划因为寒夜没睡泡汤了。
因为巨大的年龄差,寒净严眼中,这个孩子还不过是一个小婴儿,虽然知道他已经是个大孩子,可每次说话依然是轻声细语怕吓到他:“怎么了?太高兴了睡不着吗?”
寒没有说话,两人都是仰面躺着,寒净看不到寒的表情,便侧过身准备看着孩子交流一番,可他一动,寒立刻背过身去,不让寒净看到自己,寒净恍然想起什么,伸手搭在寒的肩膀上:“你是不是舍不得我?”
虽然看不到寒的表情,可寒净能够看到寒点了点头,他心中骤然涌起浓浓的不舍,像是一个无法离开自己的孩子出门的老父亲:“你可以跟我一起走吗?”
寒摇了摇头。
寒净本来因为寒的生日而激动的心情也平静下来,变得有些伤感:“我以后会常回来看你的。”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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