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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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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说师尊是魔头 作者:一只疯兔子

    正文 第21节

    据说师尊是魔头 作者:一只疯兔子

    第21节

    第92章 魂兮魂兮

    可是不应当。

    灵魂虽然如烟单薄,却也如丝坚韧,灵魂自有其能够历经轮回洗练而不散的重量,不应当被一朵云不经意的打散。这世上,最轻是魂魄,最重也是魂魄,最虚无是魂魄,最厚重也是魂魄。人之一生,七情六欲,百年日月,千般思量,万般不舍,脱了r_ou_身,皆是魂魄。

    “靳儿……”寒净抓着寒靳的手臂喃喃,“靳儿,不对……”

    生灵一生,或平平淡淡,或刀口舔血,或朝生暮死,或寿比天地,都只是这一生。在这个世界,轮回是自然之理,是万物之始,也是万物归宿,是此生的安慰,更是来生的希望,可魂飞魄散,魂飞魄散,是最痛,也最重。

    魂飞魄散,前无前生,后无来世,希望断绝,彻底消失。

    “靳儿,你看到那些魂魄了吗?”寒净一手抱紧小丑鸟,一手抓着寒靳的手臂,踏着水灵,登天而上。和魂飞魄散相比,此生的死亡似乎已经无足轻重,他不再关注脚下越来越远的人与妖之间的混乱争斗,追逐新近出现的,飘向天边的那几缕魂。

    寒靳随他望向那几缕细微的烟雾状的魂魄。说来好笑,生灵在世,总要分个种族边界,总会分出三六九等,可死了之后,灵魂却并无差别。

    二人一鸟追着那几道魂魄到了天边,每个生灵的魂魄都是几丝缠绕盘旋密不可分的烟雾状,可升的越高,雾丝之间的勾连便越松垮,就像是一双巧手解开了乱麻,却又任其分崩离析,四散飘零。修士虽然修行长生之术,灵力可移山倒海,可却对魂魄束手无策,寒净虽然修习修炼神魂之法,能以魂魄维持r_ou_身形态保命续命,却不能对别人的魂魄做什么改变。魂魄一事,似乎独属于天道,虽有轮回,却不可干预。曾经有大能立志要追寻轮回的秘密,却总是会被突然出现的人和事挡住视线吸引注意,而魂魄,只要一不留神,就会如烟消匿。

    生于此世,踏着这方土,说着本地言,所遇所见,冥冥之中,都自有安排吧。

    可既然魂魄是天道一事,天道将关闭此方世界,每个生命都需入轮回,那这些灵魂的消散,是出于天道的冥冥吗?

    本就淡薄的魂魄因丝缕分离而更加模糊,在碧蓝的天和柔软的云的背景下,越来越难以捕捉。寒净和寒靳聚ji,ng会神,分别盯着一缕魂丝,可魂丝在云中穿过,眨眼就和蓬松的云混成一团。二人仅靠r_ou_眼,相继失去了目标。寒净一头扎进云里,充沛的水雾和点滴的水珠拂过寒净的脸颊,可那道魂丝却是彻底不见了。寒净一连追踪了数道魂丝,无一例外的都跟丢了。寒靳也不是粗心大意之辈,即使小心翼翼,也没能分辨出那些极浅极淡的烟雾去了何处。

    几番追逐,云层中扑了个空满身的水,寒净尚且毫无感觉,寒靳雷火灵根,心中不喜,但在寒净面前自然不会表现出来,小丑鸟却是满身的水珠感到十分讨厌。它虽然是只天生邪祟,可借了母体生出来,是难得生来就有r_ou_身的几种特殊ji,ng怪之一,有了r_ou_身自然就有偏好,身为一只鸟,最讨厌的就是羽毛渗水,shi漉漉的十分沉重。一开始小丑鸟还能忍气吞声,和寒净一起折腾,后来羽毛上挂的水珠越来越多,羽毛越来越潮shi,它开始大声抗议,试图引起寒净的注意,务必要让寒净注意到再懂事的娃娃也不能经受这样的虐待了,不出声不能当作自己不存在!

    寒净被小丑鸟嘶哑难听的尖叫声从满腹心事中惊醒,注意到小丑鸟的小眼睛里糊满了水珠,从脖子上有一道小河流顺着羽毛往下滴水,小丑鸟难受的拼命摇头甩水,知道它是难受了,忙伸手排出它身上的水珠,让寒靳烘干了它的羽毛,看着小丑鸟满意的点点头后低头疏离温暖蓬松的羽毛,怅然而不甘地最后四处张望了一下,始终寻不见那些魂丝的踪影,只得放弃:“魂魄一事,始终不是我们能窥得缘由之事。”

    寒靳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揉过寒净乌黑如水的发顶,倒是不在乎这一点窥不得天机的挫败感,失去十年,现在只要寒净在身边,让他做的事他都会尽力去做,却绝不会为了任何事离开寒净一步,哪怕是寒净要求。

    “天道之意渺茫,不必过于自扰。”无论是不能飞升,还是堕入轮回,对寒靳来说都没有什么重要的,他执念过深,即便通道不闭,也绝难飞升,此生能和寒净白头到老,来生千山万水,他也会寻到寒净的所在。既然世间万物一生都有一死,那么在此生死之前,他不愿再用有限的时间掺和到这些打打杀杀的破事里,更不愿寒净一时想不开非要掺和到天道的计划,做那个魂飞魄散的人。人的本质果然是自私的,寒靳自己一条命没什么,若为了天下苍生,自然可以牺牲。可若是寒净,天下苍生又怎么比得上寒净的安然微笑。

    以前陪寒净听戏,听到为一城舍一人的桥段,寒靳一边觉得实在是令人敬佩,一边又觉得如果是自己实在难选。可如今,若真有这样一个选择放在眼前,莫说是一城,整个世间又与他何干,这世间没有寒净,还叫什么世间!

    抚摸发顶的手指干燥温暖,顷刻烘干了长发,寒净舒服的缩了缩脖子,无意识地用脑袋轻轻蹭了蹭寒靳的指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即便已是道侣,寒净仍然觉得有些羞涩。他大概知道道侣间是可以做些不同旁人的亲密之事,可是是什么样的亲密之事还是一知半解,只是直觉的决定心脏砰砰乱跳,不敢看寒靳,却也不想离他太远。

    寒靳毫无疑问是个美男子,即便是在群英辈出的修真界也难掩天赋,三百多年大乘的不是没有,可也不是年年有,更难得是性情温和,正直善良,始终没有被遇见的各种糟心事磨去他的希望,始终心性坚定,寒净现在想想,都觉得自己真是会捡,一出手就捡了这么个人回家。和寒靳做那些不同于旁人的亲密之事,只有期待,倒没有对未知的害怕。

    只是,就以前从众从那偶然看来的小画本里,还是觉得过于羞涩了些。

    寒净面颊绯红,低下头 了 鸟毛。小丑鸟刚伸长脖子吞了一道路过的美食,突然被寒净 乱了毛,既懵逼又心虚地缩回了脖子,小心翼翼的抬着眼皮看寒净,它因为眼睛小,瞳孔更小,翻着眼皮偷偷看人特别像是在翻白眼,寒净还以为自己被这只什么都不懂的鸟无情的嘲笑了,忍不住撅了撅嘴,小小的哼了一声,表示小丑鸟这样的行为非常不讨喜!

    小丑鸟看寒净似乎生气了,犹豫片刻,张嘴吐出一道烟雾,蔫哒哒地讨好地用脑袋蹭了蹭寒净的手臂,表示悔过。

    寒净眼睁睁的看着小丑鸟吐出一道魂丝,整个人都惊呆了。

    “你……你怎么可以吃人呢!”魂魄无形,承载的却是生命的重量,吞食魂魄,与食人无异。寒净生怕小丑鸟造孽害人,一路上都用自己的灵力养育它长大,却没想到它会偷吃魂魄。也不知这一路上,在寒净没有注意的时候,它是不是也曾偷吃过其它魂魄。

    小丑鸟蔫眉搭眼地表示认罪悔过,寒净一拍它的肚子,声音有些怒又有些急:“你吃了多少!”

    小丑鸟连连摇头,抬起一只翅膀,收拢羽毛,竖得笔直,继而再次疯狂摇头,表示自己这是第一次犯,就吃了这一个还吐出来了。

    寒净愤怒于亲手养的娃娃居然吃人了,寒靳却抓住了另外的重点,寒净养的鸟,寒靳自然和颜悦色,他望着小丑鸟豆粒大的小眼睛,眼中没有一丝嫌弃:“你是不是,能看到这些散开的魂丝?”

    寒靳和寒净关系亲密,和小丑鸟没有仇怨,还给小丑鸟烘干羽毛,小丑鸟对他也颇有好感,乖巧的点了点头。

    寒靳抬头,对寒净笑了笑:“寒净,你毕生的机缘,是不是都在捡人捡宠物上了?”

    寒净:“……”这话也不是没有根据的!

    第93章 大阵

    小丑鸟虽然没有口吐人言的天赋,可却听得懂人话,何况刚刚惹寒净生了气,小丑鸟急于立功挽回自己在父母心中的形象,甩了甩shi漉漉的羽毛,强忍着不适离开了寒净的怀抱。

    可是虽然离开了寒净的怀抱,它却在原地转了个圈,踌躇一会,看了寒靳一眼,落在了寒靳肩膀上。

    寒净还没反应过来,寒靳先懵了,他和小丑鸟不熟,虽然表示出和善,但也是因为寒净的缘故,小丑鸟这带路带到了自己身上,寒靳第一个念头就是这只鸟不会要诬告自己吧!之前挑拨离间这种事都是小白羊的活,怎么走了一只羊,来了一只鸟,还是这副德行!

    寒靳强忍着把小丑鸟摔下去的冲动无辜的看着寒净,务求让自己的眼神足够委屈!

    幸好小丑鸟没有要诬告寒靳的意思,它落在寒靳肩膀上纯粹是为了和寒净面对面地交流又不用一直扇动shi漉漉的翅膀!小丑鸟张着翅膀手舞足蹈地对寒净叽叽喳喳说了半天,寒靳只觉得那对大翅膀在耳边呼扇来呼扇去,可寒净满脸的认真,似乎真的看懂了听懂了,寒靳只能忍耐。

    “嘎嘎嘎!啊啊啊!”

    寒净点头:“哦哦,分开去了不同的地方?往哪个方向去了?”

    寒靳:“……”寒净,你是认真的吗?我不在的时候居然偷学了鸟语?

    “嘎嘎嘎!啊啊啊!”手舞足蹈大翅膀扇来扇去。

    “哦哦,东方和北方,就这两个方向吗?”

    “……”这一句鸟语和上一句有什么区别?!寒净都能听懂鸟语了,以后夫夫交流会不会有问题?

    “嘎嘎嘎!啊啊啊!”

    寒净想了想,拍板敲定:“先去东方!走!”

    小丑鸟叫了一声,总算起飞带路了。

    寒靳:“……”好像和寒净有距离了,不高兴!

    两人一鸟冲着东方飞去,一路经过不知多少高山流水,在云端之上俯瞰下界,熙熙攘攘的人世繁华尽收眼底。小丑鸟路过了几座城池,在一座大城之外开始降落。地面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帐篷,红色方底旌旗飘飘,银铠缨帽的士兵列队走动,小丑鸟直冲而下,毫无顾忌,被寒靳一把捞住。

    小丑鸟和寒净一同无辜的望着寒靳。

    寒靳颇有些无奈:“下面是军队驻扎之地,我们贸然闯入,只怕引起恐慌。”

    大国之间与大宗门之间的关系千丝万缕,可能交好也有可能交恶,但就算是再要好的关系,不经通报直闯军营重地,意图窃取机密的怀疑是免不了的了。

    寒净与小丑鸟俱都乖乖的看着寒靳,等他拿主意。

    寒靳:“……”这鸟虽然是个邪祟,倒是比羊懂事多了。

    寒靳好言好语与小丑鸟商议:“要下去还得委屈你一下。”

    和小丑鸟交待一番,小丑鸟似懂非懂,寒靳掌中渡过ji,ng纯灵力,把小丑鸟喂的又大了一圈,小丑鸟顿时更加乖巧,卖力地鼓足劲扇动翅膀冲了下去。

    寒净寒靳落后几步,不紧不慢的追了下去。

    有东西靠近,地面驻军自然反应迅速,西南营帐中一道银光冲天而起,万钧雷霆蓄于箭尖,和小丑鸟的轨迹即将在半空中交汇于一点。

    小丑鸟出生以来,虽然天性凶残,本性彪悍,可毕竟实战经验太少,面对来势汹汹威压甚强的迎面一箭,居然没有反应过来,仍然沿着既定的轨道冲了下去。

    幸好身后一道雷霆之力急追而下打偏了那只雷箭,小丑鸟眼睁睁地看着那只雷箭从自己脸侧划过,噼啪雷声在耳边清晰放大,后知后觉的乱挥着翅膀,本能的大叫起来。

    小丑鸟一族的天赋乃是通过特定的叫声激发并放大敌人内心的痛苦和绝望,这招对于未开灵智的野兽和花草不管用,可是对于小丑鸟一族需要的充满灵力的猎物来说效果基本上是立竿见影。

    小丑鸟情急之下的大叫,它自己未必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倒的确是出于本能的恐惧,只是害苦了所有听到它叫声的人。

    包括寒净和寒靳。

    这两个人都是满腹的心事,寒净经历过一次,反应还算迅速,立刻捂住了耳朵,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寒靳,却看到寒靳脚下不稳,灵力溢散,一头栽了下去。

    寒净整个人刹那间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想不到,他手脚发抖,连身体自然而然的灵力运转似乎都成了一件特别难以理解的学问,跟着寒靳一起掉了下去。

    呼呼的风声从心口呼啸而过,寒净努力伸出手要抓住寒靳的手。

    如果他不抓住寒靳……如果……

    那就一起死好了……

    小丑鸟扑扇着翅膀努力拔高,却眼睁睁看着寒净寒靳先后从身边落了下去,它惊愕地看着两人,愣了一下,闭上嘴巴,拼命挥动翅膀追了下去。

    可它的速度似乎比不过自然的力量,蓝衣白衣在越来越大的风中铺开巨大的水花,在小丑鸟的视线中相互交叠,像是一片急速远去的天空,如同缠绞在一起的蓝天白云,难以分离。

    地面已经赫然在望,两人下落的速度已经难以阻挡,营帐中的人都被小丑鸟惊天动地的喊叫魇住,小丑鸟哀鸣一声,放弃了扇动翅膀,收拢成一团,跟着落了下去。

    从万丈高空落下地面,不过短短几息,风声已经如鼓,几乎震裂小丑鸟的耳朵。它眼巴巴的望着寒净的背影,就算是要死,也总得和这第一眼见到的人死在一起。

    寒靳于恍然中猝然惊醒,仿若一场经年的大梦,一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今夕何夕,只看到寒净嫩生生的脸上满是泪痕,双目痴迷,从空中无拘无束地自由下落,便再也顾不得分辨如今的处境,吓得手脚冰冷,提起灵力硬生生扭转了自己下落的趋势,迎空将寒净接了个满怀,顺手捞过明明有翅膀却放弃了飞翔的丑鸟。

    寒净一落进寒靳怀里便伸出双臂紧紧抱住寒靳的脖子,痴迷的眼神也渐渐回复清明,只是仍在不停落泪。寒靳扔开手里的丑鸟,捧着寒净的脸,看他劫后余生般的后怕和恐惧,心中愤怒又心疼,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实在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

    被扔开的小丑鸟展开翅膀,小心翼翼的在二人身边盘旋,小眼睛偷偷打量寒净寒靳的神色,倒是不敢再发声了。

    寒净已经是第二次体会报死鸟一族的天赋,只是这次绝望求死的想法比上次更甚,即便醒来,依然不能立刻从恐惧的情绪中走出,恨不得把寒靳栓在自己身上,生怕他再出什么意外,甚至难得的对小丑鸟动了火气:“你太胡来了!再这样我不要你了!”

    小丑鸟飞翔的动作一滞,难以置信的看着寒净。

    寒靳对小丑鸟倒是没有迁怒,只是这件事更像是对寒靳的警醒,提醒他没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寒净和寒净所保护的一切。他知道寒净正在气头上,说出的话日后自己一定是第一个后悔的,替寒净向小丑鸟板着脸教训:“不是怪你的意思,知道你是太害怕了,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能再犯了,要学会控制自己,听话的好孩子才受人喜欢,明白吗?”

    小丑鸟眨了眨小眼睛,点了点头。

    寒靳拍了拍自己的宠物袋:“你先进来呆一会面壁思过,出来的时候要诚恳的道歉。”

    小丑鸟蔫蔫的看了寒净一眼,钻进了宠物袋里。它是第一次进宠物袋这种地方,虽然不太舒服,可是仍然老老实实面壁思过。

    寒净全身仍然在微微颤抖,抓着寒靳的手臂不肯放手,寒靳心中虽然心疼,慢慢的却生出了越来越多的欢喜。曾经以为是一厢情愿,以为他是懵懂无知不懂情爱,以为是自己骗婚骗来的道侣,以为这辈子都等不到他开窍懂得爱情和师徒之情的区别,如今看来,倒也并非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绝望。

    以为永远不会开花的这棵铁树,他总算是开花了,即便是一朵迟开的花,也已经足够让人所有的遗憾都烟消云散。

    来日方长自然是好,可两情相悦才是人间至乐。

    第94章 罪人律贤

    气氛真好,有人打扰。

    从万丈高空坠落不过几息,已经极接近地面,小丑鸟的叫声虽然威力巨大,但是极其短暂,还没人来得及自杀就回过神来,地面的人除了一身冷汗之余,对空中大摇大摆的人也实在不能不提防。一队银铠甲士蓄势待发,飞上天来。

    寒净好歹也是一山之主,是要面子的,在甲士们上来之前寒靳便将乾坤袋中一件移形换貌的法宝附在了寒净脸上,自己转身半挡在寒净面前,对甲士们客客气气地抬了抬手。

    心情好的时候,寒靳的礼数是没得挑的,长辈面前他恭谨,外人面前他谦和,至于寒靳脾气不好的时候,寒净没见过,只听小白羊说过,但是小白羊经常说寒靳很多不好,有的听起来就很夸张,寒净倾向于寒靳这个人就没有不好的时候!

    寒靳怎么可能会脾气不好!寒靳整个人都很好!哪哪都好!

    寒靳威压重,态度好,甲士们也不敢过于冲撞,说话也尽量轻声细语却不卑不亢:“不知仙人此来是为探亲还是访友?”

    反正是不欢迎久住,寒靳心情好,分毫不见怒气,他声音清朗,既不高昂也不会太轻,平易近人道:“方才宠物乱闯乱撞,惊扰了诸位,寒靳向诸位赔罪。不知此地为何处?”

    为首的银铠甲士道:“此地是律丰两国交界之处。”

    寒靳道:“方才我的宠物是追寻我的一件失物来到此处,不知可否让寒靳下去寻找失物?”

    为首的银铠甲士略一犹豫,便拱手道:“请。”

    寒靳自然而然地牵着寒靳的手向下一路前行,落到营帐中央,一员高高壮壮的大将已站在营帐前对寒靳一拱手,声如洪钟:“不知寒师叔到此,有失远迎!”

    寒靳怔了一怔:“师侄是我霞蔚宗门下?”

    那大将道:“小将律严,乃是北海玄月宗兴道真人门下入室弟子。”

    北海玄月宗是个很小的门派,因为招生要求太过严格了,一要皇亲国戚,二要天赋异禀,三要十岁以下,但是有这样的招生要求在前,这个门派虽然小,地位倒是十分超然,此次道妖两族的争斗,玄月宗保持了中立的态度。兴道真人与寒靳的确是同辈,也是个天纵奇才,只不过玄月宗太过封闭,寒靳只听说过这么一个人,倒的确是不认识。只是修真界就是这样,喜欢叙辈,一来讨个亲近,二来就算讨不了亲近也可以自报家门震慑对方,寒靳虽然不怕玄月宗,倒也不是一个无缘无故挑事的人。寒净在手,他现在脾气好得很,因此也不客气,认下了这个便宜师侄:“原来是师侄,我今日在云头不慎遗落了一件颇有灵性的法宝,那法宝似是逃到了此处,我灵宠奉我命前来捉那法宝,不懂规矩,冲撞了诸位,万请见谅。”

    寒靳说着,将小丑鸟从宠物袋里放了出来,他自己是没有灵宠的,这宠物袋是寒净不在的这些年,他偶然有一次见到有卖,防御极佳,想到寒净是个喜欢小动物的人,便备着留个念想,宠物袋好歹要比在乾坤袋呆着舒服得多。

    小丑鸟一出来就看寒净,这一上一下,寒靳与人说话间,寒净已经冷静许多,见小丑鸟一出来就是看自己,心中对自己方才所言愧疚无比,摸了摸小丑鸟的脑袋,将它抱进怀里顺毛。小丑鸟眯着眼睛舒服的缩起脖子,微微张开翅膀碰了碰寒净的手腕。

    寒靳倒不至于吃一只鸟的醋,何况这鸟实在是连人话都不会说的傻鸟,听说动物有将第一眼看到的动物当作父母的本能,这丑鸟对寒净多半是父子之情。

    寒靳对律严微微一笑:“就是这个不听话的小东西,我替它向诸位赔罪,幸好没出什么事。”他说着从乾坤袋取出一匹金光溢彩的绸缎,“寒靳数年前得此烈阳褚火缎,仅此一匹,万望不弃。”

    律严忙道:“那如何使得。”

    寒靳道:“师侄便不要推辞了,我那法宝捉不捉得住还得靠师侄帮忙了。”

    律严道:“我信师叔为人,断不会无缘无故牵扯人间国战,师叔请。”

    寒靳将那锦缎交给身后的银铠甲士,转手拍了拍鸟头:“小筹,你去看看,那东西跑哪去了。”

    小丑鸟在寒净怀里蹭够了,ji,ng神抖擞,振翅高飞,逡巡一周,看准方向冲了出去,寒靳寒净携手跟随,律严等人也紧随其后。出了营帐飞了不过片刻,远远看到一块黑色的巨石,再飞得近了,就看到巨石隐约是个人形,高约三十丈,是个朝着中州跪地的姿势。小丑鸟飞了一圈,落在了那石像磕在地面的脑袋朝天的后脑勺上,啄了两下。

    寒净觉得站人家脑袋上不妥,将小丑鸟唤了下来,站在石像的脸旁,看寒靳。

    寒靳低声解释:“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在丰国,曾听闻律丰两国交界处,有一人名律贤,夜屠四城四十万人,仙剑门八位剑仙联手将那人斩杀后,建议以地心石雕刻石像镇压此地残留的怨气滋生的怨灵,律国为给丰国一个交待,便将那石像刻成律贤的模样,面朝丰国跪地赎罪,并将律贤全家满门抄斩,尸首斩首示众。这石像就是律贤的赎罪像。”

    寒净只是听着就觉得毛骨悚然,四十万人,血流何处,魂归何处,个个亲友又心念何处?旁人听起来只是一个轻飘飘的数字,可寒净自己手上只是有沙门一人的鲜血就已经难以自处,四十万人,若要留下名册,那名册要从这里排到何处?

    寒净暗自心惊胆战,紧紧攥着寒靳的袖子,四十万活生生的人命,听的事越多,越觉得这世上难以理解的人太多,譬如师尊,譬如律贤……

    譬如师尊……

    “这些年来,小玉伙同一群疯子,灭了阿摩罗教数万教众,屠杀了律国和丰国戍边战士数十万众,挑了魔族的极乐城,收了ji,ng灵谷无数ji,ng怪灵物,现在还在外面挑起了修真界和妖族的战争,这些你都无动于衷吗?”

    寒净不是一个生活记忆极佳的人,寒英的话不知为何,记得如此清晰。

    那时寒净只是听一听,许是太过震惊,反倒有些麻木,如今想来,想一次,就更添一次心惊,也就更觉得手脚无力几乎站立不住。

    那是他的师尊吗?是从小教他“君子以仁立时,尔当以善为本”的师尊吗?是那个教导他“大道万千,唯正不灭”的师尊吗?是那个被徒孙辈当作小弟子只会自己生闷气的师尊吗?是那个自己不小心打翻鸟窝摔碎鸟蛋都会说“你负它因果”的师尊吗?

    他的师尊,明明是这世上最善良的人,是这世上个头最矮却最有担当的人,是这世上看万千生灵如看自己的人,怎么会一转眼变成一个刽子手?

    那不是他的师尊,那一定是这世上最最y险歹毒的恶鬼,占据了他的师尊的皮囊,就如当年的他。

    而徒弟不孝,只知道为自己的遭遇自怨自艾,竟不能找到师尊,革除恶鬼,教养之恩不能报,何以为人,何以为人徒!

    一只手轻轻捏了捏寒净的脸,寒靳微弯下腰,俊朗的脸离寒净只差两寸,眼中满是担忧和极力掩饰的惊恐:“怎么了?不舒服吗?”

    寒净是元神化作r_ou_身,是好不容易捡回来的第二条命,寒靳并不了解寒净修习的这门秘技,可这捡回来的命,想来一定是极为ji,ng细的,得仔细呵护时刻注意。

    寒净实在是全身都在抖,他满心都是寒玉不知正在何处受苦,一颗心抖得快要跳出胸腔,懊悔自责之情像是要在他的血液里结冰,他实在是有些坚持不住了,哆哆嗦嗦地摇了摇头,却靠在了寒靳身上。

    明明是凡人穿单衣也不觉得冷的天气里,寒净却蜷成一团,显得更小了,寒靳连忙把他整个人抱进怀里,从乾坤袋抓出一件焱狐皮的大氅将寒靳裹了起来,对律严匆匆道了一声“抱歉”,对小丑鸟一招手纳入宠物袋,飞向城镇的方向。

    寻常的小城镇虽然有自在冠的医师,可难有高阶医师,寒靳这时候不能赌自己刚好运气极佳能够遇到一位巡游的高阶医师,直接飞向了律国的都城桓塬。

    高阶医师虽然见多识广,探了寒净的灵力之后依然吃了一惊:“元神?”

    寒靳紧紧抓着寒净的手,生怕自己松了一点寒净就会从指尖溜走:“可是元神出了问题?”

    “心境不稳,元神自然会受影响,不可大喜大悲大哀大怒,否则元神都有可能散形。”医师颇有些束手无策,“只是元神,也用不得寻常丹药,稳固元神的丹药都极为稀有……”

    寒靳急道:“什么珍稀药材,医师但说无妨,我去寻来。”

    医师叹了口气:“天下药材,尽在木籽派,只是自从木籽派新掌门上任以后,药材便不那么好得了,我将所需药材写一张单子,你尽力求取吧。”

    医师去写药单,寒靳传讯小白羊。

    这种时候,他谁都信不过,只能相信小白羊。

    小白羊果然也不负所望,夤夜过后,天亮时分,小白羊披着满身的露水赶到,也顾不得和寒靳打嘴仗了。

    “你去吧,这里不用你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

    自从调到了业务部门,尤其怀念以前办公室的清闲,以前是从早到晚不知道干啥,现在是从早到晚不知道还有多少没干的。身心俱疲,很想请个假了(ノへ ̄、)幸好我在以前的办公室的时候拿到了驾照,不然真是没时间了。说起来也巧,刚拿到驾照买了车,换部门了,我怀疑这是一个针对不愿意给我派公车的y谋……

    第95章 程亲

    此来是为求取药材,不能轻易开罪木籽派中人。寒靳御剑到得木籽派正山山门前,便按规矩等在山门前等待通报。

    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山门前值守的小童换了两拨,正山前来来往往的路人指指点点嘲弄的眼神寒靳看不到,可寒靳的确忍不了了,等待的每一个瞬间里消耗的都是寒净的元神,再好的修养,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即便要彻底开罪木籽派,他也不可能拿寒净的命来开玩笑。寒净的命他亲手糟践过一次,亲手夺走过一次,可寒净这个人,就是不知道记仇,即便是自己错认了他,自己错杀了他,他心中也一点怨恨都没有,只有全心全意的信任。寒靳绝不允许他在自己面前再死一次,何况,寒靳知道,这次一旦失去,就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从此五界十山,六道轮回,这个人再没有复生的可能性了。

    寒靳既然还活着,就绝不可能让这种事发生。

    木籽派的结界虽然坚固,可一天一夜的时间,已经足够寒靳的神识小心的探查到四味药草的方位。修养神识的药十分珍贵,用来配药的药材也都是地阶起步的神草,只是四味药草生长环境不同,分散种植,寻找起来实在有些麻烦。其中宿寒花离正山最远,虽然有守卫,但是取了花之后,在守卫通传之前,时间应当足够取得剩下三味药材。这次取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寒靳一旦在心中推演完毕路线,即可对正山守山弟子怒哼一声:“木籽派未免欺人太甚!”随即在守山弟子漫不经心的目光中隐去身形,送出一道幻影远去,进了木籽派的山门。

    让一个大乘修士在人来人往的门外站一天一夜,自然要做好有一两个行色匆匆下山而去的弟子丢失了弟子令的准备。

    宿寒花,顾名思义,此花喜寒畏热,生在雪山之中。木籽派以结界笼罩了南方数十座山头,造就连绵不绝的雪山,专门用来种植这一类只肯生长在雪中的花。木籽派经过那次震惊修真界却至今无果的灭门惨案,如今实力大减,寒靳这朵花取得顺利,只要在那些守卫弟子醒来之前取得其余三味便可。

    他小心将花收入乾坤袋,接下来的三味草药,会离木籽派的中心越来越近,被人发现的几率也会随之增大,寒靳虽然自信,却不自负,木籽派即便发生了那样的惨案,到底是千年来的药草大派,底蕴深厚,法宝无数,何况程亲也是天纵英才,当年他便那样刻苦勤奋,亲尝百草,如今这许多年不见,寒靳的修行已经有些荒废,不知程亲实力如何了。

    寒靳谨慎,安全地取得第三味草药凰玄尸根,第四味噬光草便不得不全力一搏了。

    说来也是因果循环,当年程亲正是为了培育噬光草巴巴地跟着寒净等人下山游历躲过一劫,如今寒靳却要去盗取噬光草。噬光草的确是天阶神草,当年程亲养它是因为长成的噬光草有极佳的防御,可未长成的幼年噬光草却同时是稳固元神的绝佳药材。寒净元神化形,有了噬光草便可防止元神被法宝摄取炼化,寒靳断不可能放弃这味神草。

    噬光草世所罕有,程亲一向是随身携带。寒净生死攸关,寒靳在山门前站了一天一夜,程亲不予理会,可见当年那一点微不足道的情谊已经无法引起程亲的同情,现下寒靳和程亲的修为未必会相差多少,只要程亲没有达到渡劫修为,便应当不会察觉寒靳的存在。幸好当年受邀前来木籽派时,为了应酬,正山的屋舍他基本都去过,如今也不至于迷了路。寒靳小心遮掩行踪,先到程亲房中寻找。

    程亲不在房中,噬光草也不在。

    寒靳已经不敢动用神识,他顺着正山转了一圈,没有见到程亲,也没找到噬光草,看来程亲依然是草不离手,当然,最差的设想是噬光草已经用掉了,但是寒靳现在拒绝去想这个可能性。先找到程亲再说。

    幸好程亲是一派之长,找他的人总是很多,总有人见过他的踪影,有小弟子议论,程亲去了祠堂祭奠,木籽派的祠堂在一座单独的山上,山上倒是没有种植什么名贵草药,只有自然的郁郁葱葱,草地上随处可见荒冢遗墓。木籽派讲究天地自然,死后并不要求大修陵寝,随地一埋,立一块石碑,和野花野草在一起,生于天地,归于天地。

    寒靳从没像现在这样害怕过失败。在认错寒净的三百年里,他无数次想过失败,无数次想过要和寒净同归于尽,在道妖两界的争斗中,他无数次地想过失败,想过用命偿还他伤害了寒净的罪业,他自认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可以为了任何值得的人冲在前面,却从没像现在这一刻这样想要活着回去。

    所以,他格外的小心翼翼,他用了自己能够动用的所有法宝这样自己的行踪,掩盖自己的气息和修为,小心翼翼的踏着草地一座坟一座坟地寻找程亲,设想了无数种正面冲突的可能,计划了无数种逃生路线。

    十月草黄,这个季节的天气不冷不热,有时艳阳有时y郁,修至寒靳这个境界,早已经不在乎冷暖,不计较天气,然而程亲身披一件白的耀眼的银狐裘,像是十分畏寒的样子,盘腿坐在一座孤冢前,动也不动,从后面看,既像是个活人,又像是一块石头,胆子小的见了怕是要吓一跳。

    寒靳没有在程亲身旁看到噬光草,第二坏的可能是噬光草在程亲的乾坤袋里,事已至此,即便不想正面冲突也不可能了,寒靳并没有足够多的时间暗查试探,他已经出来了一天半,道侣之契时刻提醒着寒靳,寒净的元神十分虚弱,连存放在自己这的一魄都已经有一些模糊,他必须单刀直入速战速决,即便是要得罪整个木籽派。

    寒靳撤除了身上的伪装,气息一露出来,以程亲的修为不会察觉不到,然而程亲依然盘腿坐在石碑对面发着呆,直到寒靳站到了他面前,他才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看着寒靳,依然沉默不语。

    寒靳蹲下身,直接说明来意:“程亲,我需要你的帮助,寒净的元神不稳,我需要噬光草。”

    程亲拉了拉身上的狐裘,有些不耐烦:“你挡着我晒太阳了。”

    寒靳看着他,语气中是不可拒绝的坚定:“无论你给不给,我今天一定要拿走噬光草。”

    程亲掀了掀嘴角,就像一只晒太阳的猫打了个不情愿的哈欠:“不问自取是为贼,不给强取是什么?”

    “是强盗。”寒靳回答的毫不犹豫,“但我一定要得到噬光草,我只知道你有。”

    “就因为我有,就因为你要,你就一定要抢走是吗?”程亲总算露出一个注意力集中的表情,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不欠你,你们师徒俩我谁都不欠,这辈子我不欠任何人,可所有人都在向我要,我看着是善良啊,还是太好欺负啊?”

    寒靳只是定定的看着他:“你被欺负不是你的错,是欺负你的人的错,是我的错,可即便是错的,我也一定要做。我告诉你我这么做的理由并不是当了□□还要立牌坊,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做这件事的决心有多大,我可以为了这件事坏的多么彻底。”

    程亲看着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一件好玩的事,他本来就少年有成,长得圆润讨喜,这一笑起来眯着眼露出一口大白牙,倒像是以前刚刚认识时的少年没有忧愁的模样,可他说的话却始终不是当年的程亲会说的话了:“噬光草就在我的植物袋里,我的植物袋和我元神绑定,要拿植物出来只有两个可能,一是我自愿,二是我死,我不选一,你要选二吗?”

    寒靳叹了口气,他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被自己的身影挡住了阳光的程亲,手中净月剑雷光闪动:“我可以为了这件事,坏得自己都不认识。”

    程亲收住笑声,站起身,他身边风声涌动,草木摇摆:“寒靳,你以为我怕你不成!”

    寒靳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净月剑利落的摆了个起手势:“对不起,除此之外我没什么好说的了,战吧。”

    程亲瞪着寒靳,像是一只瞪着侵犯了自己地盘的敌人的野猫。寒靳面无表情,抬剑的手稳得没有一丝颤抖和犹豫。两人身边灵力越来越浓郁,搅动着凝滞的空气,催动出卷动的气风,整座荒山的野花野草像是活了过来,在风中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远处天边一道流星划过,即便在白日里也清晰可见。

    程亲抬头看了一眼天,剑拔弩张的气势忽然就沉了下去,瞬间消失殆尽,他从宽大的狐裘下伸出一双手,手上捧着一只小小的花盆,盆中的草数十年未见长大,依然肥嫩可爱,他把花盆扔给寒靳,寒靳小心接住,慌忙放进乾坤袋里,生怕程亲反悔。

    程亲像是被寒靳手忙脚乱的样子逗笑了:“你记住,你们整个平波峰都欠我,欠我们木籽派!”

    寒靳深深的看了程亲一眼,天边的流星越来越近了。

    程亲冷冷地看着寒靳:“快滚吧。”

    寒靳拱手致谢,转身欲走,天边的流星已经轰然砸在了地上,显出其中的真身。

    “平波峰的人,还想走?”

    第96章 木籽派祖师

    从程亲利落的扔出草盆的时候,寒靳就知道来人一定是以程亲的修为也会畏惧的人,也就是说,是以寒靳现在的修为也会畏惧的人,即便是在那人落地之前寒靳就已全力冲出,还是不能甩开那人。

    仅是对方身上放出的威压,就已经足够让寒靳从剑上跌落,他勉强在重重摔在地上之前调整姿势,双脚着地,看向来人。

    这样的威压,甚至不应该属于渡劫期。

    来人身穿一件简单朴素的青衫,柳条编发,双手空空,大道至朴,修为足够高深的人,甚至不需武器法宝傍身,因为若是配不上自身实力的法宝武器,反而会是一种拖累。

    识时务者为俊杰,寒靳毕恭毕敬的行了礼:“敢问是哪位前辈?寒靳不知如何得罪了前辈,还望前辈指明。”

    那人面皮不过十八九岁,只一双眼睛透漏出丰富的阅历和足够自负的怒意:“你这小辈如何得罪我,怪只怪你是平波峰的人,我木籽派恩怨分明,不迁怒霞蔚宗,可平波峰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既然称寒靳是小辈,自称“我木籽派”,自然是木籽派的前辈,可木籽派的前辈寒靳大多数在程亲的寿宴上见过,之后更听说木籽派全派上下的大能都被一夕夺命,这是哪一位未曾漏过面的隐世长老?

    寒靳放低姿态:“前辈与我平波峰有何宿怨?若前辈实在气得很,寒靳愿意以命相赔,只是寒靳这条命赔给前辈,前辈是否便可不再追究平波峰其他人?”

    那人一甩衣袖,怒哼一声:“巧舌如簧,倒显得是我欺负了你这小辈!况且,我木籽派上下数十口人岂是你一条命可以赔的!”

    寒靳愕然一瞬,据理力争:“木籽派所遇之事虽然令人扼腕,可与平波峰何干?前辈既然要晚辈的命,晚辈认了,何苦要找这样天大的罪名硬扣给晚辈,晚辈承担不起!”

    一直在一边默不作声的看着的程亲开口:“祖师爷,曾徒孙以为,这件事即便要算账,也不该找平波峰。”

    那人瞪了程亲一眼:“你就是过于心善,刚刚他从你这拿走了什么?”

    程亲看了躬身站在一旁的寒靳一眼,轻飘飘道:“是我送给他的,年少时,他也曾是我的朋友。”

    寒靳微微转过头,看向程亲。程亲却看着祖师爷,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寒靳看向自己的神情多么复杂。

    “你把他当朋友,可木籽派危难的时候他在哪?这么多年你被人欺负的时候他又在哪?”程亲的祖师爷一副要把曾徒孙的榆木脑袋换掉的样子,十分恨铁不成钢,“我木籽派就是建派以来过于温和才会招致今天的下场,是我教错了徒弟,这个错,我得改。”

    程亲道:“既然祖师爷已经回来了,木籽派自然没人敢再欺负,曾徒孙已经长这么大了,性子是改不过来了,您得由着曾徒孙这一回,让他走吧。”

    祖师爷瞪着程亲,程亲平静的回望,半晌,祖师爷恨恨地一挥衣袖,看着程亲咬牙道:“罢了!谁让我木籽派就剩了你这么一个独苗苗!只要你好好的,我就放他一马,可是下次再让我看到平波峰的人,绝没有这么简单!”

    程亲在阳光下对祖师爷笑了笑,这一笑,又像个孩子了:“祖师爷最好了!”

    寒靳拿着噬光草回到寒净身边的时候,寒净的身体已经隐约有些模糊了,可寒净自己的意识倒是很清醒,他坐在床上,像做错了事一样抱着有些飘忽的身体可怜巴巴地看着寒靳,小小的一团就像是一只一直盼望主人回家的小狗,寒靳只想把他抱进怀里狠狠揉一揉。

    把药草交给医师,他也的确抱着寒净不肯撒手,气得小白羊直跳脚,但是身为一只羊,真的是毫无办法。

    “此行顺利吗?”寒净下巴垫在寒靳肩膀上,寒靳只能看到寒净白净的侧脸和小小的耳垂,这个人可能即便是能够长大,也不会是个高个子的男人,当然这话是不能和寒净说的,说了估计要郁闷的。

    “一切顺利。”寒靳隐藏了程亲的祖师爷的存在,只把程亲送草那一段重点说了,“他说是因为我们曾经是朋友,所以送给我们。江湖上传言他做了掌门之后刻薄寡恩心情乖戾,想来不过是自我保护的表象罢了。”

    寒净心中既心疼程亲,又觉得这样多年前偶然得来的友情能够延续至今实在十分暖心,这个世界果然并不全都是不可理解的冰冷和伤害,也许在意想不到的地方,会有人给你温暖和惊喜:“那我们以后得好好谢谢程亲。”

    “那是当然。”寒靳轻声道,心中的疑惑却只能埋在自己心里。

    木籽派的创派祖师行木真人飞升已经数千年,如何会出现在木籽派?

    木籽派大能被杀之事和平波峰有何关系?

    平波峰的法道真人、木籽派的行木真人,是惟二回到这方小世界的人吗?

    寒靳总觉得,仿佛有一件大事,正在等待爆发的高潮,而高潮之后,一切都将有所定论。

    寒靳要来的草药最终只做成了十颗丹药,噬光草万年难得一棵,十颗丹药保寒净一生平安,吃了这颗只剩九颗了,每一颗都珍贵无比,寒靳拿着那九颗丹药,觉得这轻飘飘的,是寒净的命,也是自己的命。

    修士的命,远不如凡人想象的那样沉甸甸,世间万物,有生必有死,不管是谁的命,即便是手眼通天的大人物,都如浮萍如草芥,随时会沉没夭折。

    寒净休息了两天,就要去找寒玉。

    小白羊强烈反对:“你能不能老老实实找个小洞府闭个关,不要再掺和这些事了,这些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师尊自己都躲着你,明显就是不想你参与进来,你就非要找事非要找死非要让我让寒靳让所有关心你的人担惊受怕是吧!”

    小丑鸟对小白羊凶巴巴的挥了挥翅膀,大叫一声,继而关切担忧的看向寒净,小小的豆子眼里有对小白羊的赞同。

    寒靳虽然没说话,寒净却也看出了他脸上毫不掩饰的不赞同。

    寒净假装没有看到寒靳的脸色,只是看着小白羊道:“如果你有危险,就算是不可违抗的天命,我也会用我的命替你的命。”

    小白羊声音立刻小了很多,变成了低声的嘟囔:“万一人家根本不需要你呢。”

    寒净毫不犹豫斩钉截铁道:“他一定需要我,否则他早就来找我了。我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徒弟,他如果还是他,远离我一定是为了保护我,他如果不是他,我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知道自己现在没有犹豫不决质疑道心的权利了,所以两天时间,寒净选择了绝不会再动摇的立场,相信寒玉,相信自己。

    小白羊败下阵来,瞪着寒靳。寒靳是个典型的好好道侣,就算心里觉得道侣错了,嘴上一定是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听你的你说去哪就去哪,就算知道有危险心里愁得不行,嘴上一定是好好好走走走我陪你大不了一起死,总之,就是那种在外面人五人六看着风光潇洒但是在道侣面前屁也不敢放一个的包子男,看着好看好吃其实根本没有骨气!在小白羊的目光对上寒靳的目光之前,寒靳敏捷的转头看天,假装屋顶的雕花很美。

    小白羊气到发光!

    “行!老子陪你走一趟!你要是把自己作死了,老子也活不成了啊!”小白羊悲愤的挠鸟毛。

    小丑鸟拼命抖翅膀,还是没有把羊甩下去,反而被羊爬到背上,莫名其妙成了羊的坐骑鸟,简直是飞来横祸,这c,ao作让鸟摸不着头脑。

    要找寒玉,只能从寒玉最近见过的人开始,唯一知道寒玉最近见过的人就是寒福旺,两人一羊一鸟日夜兼程的赶往ji,ng灵谷,结果发现人去屋空。房间内的日用品被席卷一空,看着不像是临时出门的样子,线索从这又断了,寒净有点懵。

    别人找人是千头万绪无从下手,寒净找人根本连头都没有一个,只剩令人头大。

    “不急不急,反正这么久没找到了,捋捋,捋捋,”寒靳找寒净的这十多年,除了知道寒净没有魂飞魄散之外也是毫无头绪,用的是绕着世界走一圈的笨方法,这样的笨方法他都肯用,现在大不了就是陪寒净再走一遍世界。

    陪你走遍全世界,也是一件十分令人心动的事了。

    寒靳美滋滋地掏出一张纸,拿出一支笔:“来来来,这些年听到的关于师祖……不对,我该改口叫师尊了吧,寒净的师尊就是我师尊。”

    寒净:“……”突然脸红!

    小白羊个头虽小但是超凶:“呸!不要脸!”

    寒靳不理他,得意的看着寒净红扑扑的脸自己改了口:“来理理这些年听说的关于师尊的事,我来记一下。”

    寒净努力正经地看着寒靳手里的纸笔,假装感受不到落在身上的火热视线:“嗯!”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靳儿的目光很……猥琐……一定是错觉!靳儿是个正人君子!

    寒靳:“……”擦了擦嘴角。

    小白羊:“……死流氓!”

    小丑鸟:“嘎???”

    第97章 脑子不好使啊

    既然是从头梳理,寒净就老老实实开始配合寒靳的思路:“我还在襁褓之中的时候被扔在霞蔚宗北边边界的山脚下,师尊独自下山历练的时候捡到了我,把我领回平波峰悉心照料,因为师尊长得显小,所以很快我就长得比他高比他壮看着年纪比他大了,师尊虽然心里别扭,但从不会因此轻视我,修行、做人全都亲自□□,我虽然长得比师尊老成,但是心中一直视师尊如父如兄,从未敢有过半丝不敬。”

    小白羊翘着小羊唇“啧啧啧”,对寒靳翻白眼。

    寒靳不为所动,脸都没红一下,一本正经的看着寒净。

    面对这样毫无羞耻心的人类,大妖表示人不要脸真的拿他没办法!

    寒净反倒被小白羊若有所值的“啧啧”声啧得脸红,声音都轻了许多,“忘了是我多大的时候,反正应该是在筑基期时,师祖法道真人飞升了,之后直到我把靳儿捡回家,我和师尊独自生活了二三百年的时间,后来师尊因为要冲击渡劫期在靳儿十多岁的时候闭了关,我也离开平波峰,发生了那样的事……之后我回到平波峰,一直呆在山上,直到画阁阁主来访,我带着你们两个下山,先是到了望源,第一次见到死人。”

    第一次见到死人的经历对寒净来说无疑十分沉重,以致记性一向不太好的他一直不能忘。

    寒靳神色自然的接过寒净的话:“之后我们应邀代表霞蔚宗去了木籽派为程亲祝寿。”

    说到程亲,想起那棵噬光草,寒净放松一瞬,随即想起之后的事忍不住心生遗憾:“我们带走了程亲,然而木籽派惨遭大劫。”

    而这事,便是寒靳目前所知的最早的被人指责与寒玉有关的事了,寒靳将这件事写了下来,但不忍告诉寒净此事与寒玉有关,幸好寒净也没觉得不对,已经完全忘记了之前梳理和寒玉有关的事的议题,完全变成了回忆录。

    “然后就捡到了福旺。”

    而福旺后来被寒玉抢走了,虽然不知道福旺为什么对寒玉来说重要,但寒靳把捡到福旺也写上了,继续道:“之后带着福旺,到了宝乐,那里正在过乞巧节。”

    寒靳默默地写上了“宝乐乞巧节事件”,二人一羊都没有再过多讨论这个事件,寒靳在下方继续写上“魏家绝学”四个字,因为那本所谓的魏家绝学,几人找到了众从,那时发生了律贤屠城事件,但当时听说只是唏嘘,并没有人把这件事和寒玉联想到一起,之后便带着众从一起经由西洲魏家,转道北方雪原雪之城,遭遇福旺被劫,寒玉附身福旺,也因此认识了……

    “仙剑门,陈澄!”小白羊叫了起来,羊脸也能看出兴奋。

    陈澄当时说是受寒玉之托保护寒净等人,但寒净等人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有多么奇怪,被魔族进攻霞蔚宗的事吸引了注意力,随意地和陈澄分开了。

    “魔族极乐城”,这件事,第一次让寒净等人意识到寒玉已经不在霞蔚宗了,紧随其后,寒玉就现身,带走了福旺。

    那时寒净等人因为寒玉本人出现,仍然没有足够的警觉,就让寒玉带走了福旺,寻找无果后,出于寒净本人对于寒玉的无条件信任,寒靳也没有继续追查下去,两人一羊转道去了曲海,寒净r_ou_身陨灭,被天道大神垂青,与其发生了一段短暂的交流,知道了一些事。

    寒靳写下“大世界毁灭,通道关闭”这几个字,手都有点抖,幸好,寒净没有通过天道大神的考验,还是回到了这个世界。

    然后,寒净就遇到了福旺,福旺明明认出了寒净却不与他相认,是因为有事在瞒着寒净。之后,寒净又捡了一只鸟。

    小丑鸟:“……”站着不动,假装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

    然后是“寒英”出现,寒英似乎把所有的事串联了起来,但是也并没有说得清楚明白。

    之后,带着小丑鸟回到寒靳身边的寒净,在小丑鸟的帮助下,发现了魂魄流转的去向。

    到目前为止,所有的事情,都写在了这一张薄薄的纸上,但寒净还是想不明白寒玉做出屠城灭种那种事的动机是什么。

    “我们去仙剑门,找陈澄。”

    寒靳把这张薄薄的纸收起来,望向天边的目光也有些茫然。他比寒净多知道的信息只有一个木籽派祖师爷的存在,却让他心中隐约有一个轮廓,就好像在森林里找一座小屋,他仿佛在郁郁葱葱的翠绿中看到了小屋的屋顶,却因为某种自己并不想想清楚的原因试图说服自己那并不是屋顶,只是远处的一截枯树枝。

    从ji,ng灵谷又赶回律国边界,这次寒净情绪稳定,在寒靳极力想要放松却实在做不到的凝重表情中带着小丑鸟一起又探察了一遍律贤的雕像。

    那雕像十分庞大,小丑鸟绕着飞了一圈,表示自己绝对没有看错,那些魂魄的细丝都在这呢,它四处乱啄,似乎是想要把那些沉浸在石头里的魂魄都啄出来,可惜它的喙虽然坚韧,也啄不开地心石,反倒震得自己头晕眼花,晕头转向地飞到寒净肩膀上求安慰。

    这石头既然是仙剑门提出放在此处镇压怨气,倒也不必较劲,许是仙剑门中人偶然得知此石有吸引魂魄的功能才加以利用,反正要去仙剑门,一道去问问即可。

    几人告别律国的将领,进入丰国的土地。律丰两国虽然因为十多年前律贤的事相互不信任,但也不会为此轻易得罪高阶修士,丰国也是客客气气地派人“护送”寒净等人到了仙剑门门前,看着寒净等人进了仙剑门,才回边境复命。

    仙剑门顾名思义,全门上下以剑为道,进入仙剑门,便是剑修特有的张狂剑气,寒净寒靳小白羊是不怕的,小丑鸟却年纪尚小不能忍受,只是顾及自己的天赋上次闯下大祸惹得寒净生气,全身翠羽沉默地炸起,一个劲的顶寒靳腰间的宠物袋。

    寒靳把小丑鸟收进宠物袋,将宠物袋绑在了寒净腰间。

    走过门前那一段剑气纵横的长道,剑气便渐渐消失了,虽然仍是弟子来来往往,但大部分都已经不是不懂得收敛剑意的初学弟子了,寒净几人随着守门小弟子的引领,到得仙剑门待客的引仙堂,就看到一个身背一柄宽厚长剑的剑修正站在堂中,正直直地望着寒净等人。

    小弟子自觉退下,双方见礼,剑修自我介绍:“尺素真人。”

    寒净乖巧道:“我是寒净。”

    还是寒靳记性好,虽然时隔许久依然能够对号入座:“您就是陈澄的师父,尺素真人?”

    尺素真人点了点头,剑修说话毫不拐弯抹角:“你们来找陈澄,你们何时见过他?”

    第2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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