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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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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正文 第96节

    汉侯 作者:来自远方

    第96节

    实在扛不过,将军主动站出来表态,自愿前往同汉军交涉。

    “一切托付将军。”

    乌孙国王很是感动,按住将军的肩膀,当场热泪盈眶。

    将军同样红了眼眶,泪水止都止不住。但究竟是因为感动,还有另有原因,甚至在心中大骂众人不仗义,就只有他自己清楚。

    对乌孙国王和贵族的脑补和盖章行为,李当户和有韩嫣曹时一概不知。发现走错方向,他们不得不下令暂时停住,就地扎营,重新确认地图,以防越走越偏。

    当地人会如何想,压根不在将兵的考虑之内。

    在向导没有说清楚之前,他们甚至不知道乌孙是“国”,冒顿和老上单于时期,还曾和匈奴并肩作战。在他们眼中,所谓的乌孙,和在漠南游牧的胡部没多少区别。硬要指出不同,大概是当地人懂得建造城邑。

    虽说建造工艺连楼兰都比不上,好歹也算是半游牧半定居,和四处迁徙的羌、氐截然不同。

    “乌孙国?”

    听完向导讲述,对照赵嘉送来的地图,李当户和曹时都有些拿不准,自己究竟走到哪里。

    韩嫣沉吟片刻,手指在地图上滑动,很快圈定出一个范围,道:“匈奴以西,楼兰以北,若我没料错,大致在这里。”

    “这里?”

    韩嫣圈画的算不上准确,若赵嘉在场,会发现他将大宛和疏勒等地都圈进大半,远远超出乌孙疆域。可无论如何,他将方向找对,并且指出,要追上赵嘉魏悦所部,需要继续向西。

    “继续向西?”

    曹时和李当户凑到地图前,头碰头,开始认真考量,接下来该由谁做先锋。

    李当户带路的结果,如今已经看到。曹时同样不敢保证,他一定能找准方向,不会将队伍带偏。

    两人对视片刻,齐刷刷将目光s,he向韩嫣。

    后者环抱双臂,挑了下眉,不用深想就知道他们打什么主意。

    “我为先锋。”

    话音刚落,帐外亲兵禀报,乌孙国使臣求见。

    “乌孙使臣?”李当户微感诧异。

    韩嫣和曹时对视一眼,迅速将地图收起,拽过李当户在帐中坐好。

    “请。”

    乌孙将军进到汉军营盘,一路所见,彻底熄了他反抗的心思。

    如果之前还抱有侥幸心理,想着实在不行拼死一搏,如今就只剩下付出多少代价才能让对方满意,不要一怒之下踏平乌孙国。

    做好心理建设,乌孙将军进到帐中,回忆汉人的礼仪,双手抱拳,向曹时三人行礼。

    三人半晌没出声,将军颈后冒出一层冷汗。实在撑不住,主动开口,表示愿意送上大批粮食牛羊,外加金银宝石和香料,只求汉军不要大动干戈,放乌孙上下一条生路。

    将军声泪俱下,越说越是心酸,哭得无比可怜。

    一个魁梧大汉,脸上带着刀疤,当面哭成这副样子,委实有些辣眼。

    曹时向韩嫣眨眼,韩嫣看向李当户,李当户又将目光投向曹时,神情都有些莫名。

    他们之所以没出声,并非存心给对方下马威,而是乌孙将军的表现太过出人预料。

    以三人的思维,使臣代表一国的颜面,无论如何也该不卑不亢。这位的表现让他们吃惊,以至于忘记开口。

    等他们反应过来,乌孙将军已经开始滔滔不绝,自己给自己盖戳,献上的粮食金银不断加码。看架势,如果他们再不出声,搬空乌孙国库都有可能。

    曹时对韩嫣使眼色,后者点点头。

    甭管乌孙人因何误会,又为什么会吓成这样,送上门的东西不要白不要。尤其是粮食和牛羊,正好补充军需。

    “乌孙国盛情,我等自不好推拒。烦请转告乌孙国王,大军五日后开拔。从今往后,切不可再有惊扰汉商之事。”

    翻译过来就是,东西我们收下,五天内必须送到。从今往后,汉商过乌孙,有任何差错,必然要再来讨个说法。

    匈奴已经跑了,月氏不成气候,其他西域小国提都不用提,汉和乌孙之间再无阻碍。这代表什么,乌孙国王和大臣都该清楚才对。

    听到汉将松口,乌孙将军如蒙大赦,连连弯腰感激。

    临走之前,突然想到和乌孙不怎么对付的大宛,顿时恶向胆边生,决定坑他们一把。

    于是乎,借乌孙将军之口,韩嫣三人得知大宛士兵假扮匪盗,袭击劫掠过往商队,其中就有汉商。而且大宛出产好马,胜出匈奴马。

    “良马?”

    闻听此言,曹时三人都感到心动。

    乌孙将军决心坑死大宛,当下滔滔不绝,将大宛的物产、兵力和国土说得分外清楚。毕竟做邻居多年,打久了交道,对大宛国内的情况,乌孙将军不说摸透也能掌握五六分。

    大宛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乌孙人彻底坑了一把。

    就这样,李当户三人率领的汉军,在追袭匈奴的过程中,顺道开启一场“武装游行”。一支箭矢都没浪费,军资硬是翻了数倍,清空数个西域小国的“国库”。并且不是主动搬,是对方哭着喊着要送,不收就要集体撞墙。

    遇上这般奇事,耿直的汉朝史官,下笔时也感到无语。

    最后只能总结成一句话:慕汉,争献方物。

    李当户三人在乌孙大宛武装游行时,赵嘉和魏悦所部穿过荒漠,抵达绿洲边缘。

    在绿洲中,斥候发现被遗弃的帐篷、倒塌的石桩以及奴隶的尸体。查看过奴隶身上的骨箭,很快确认动手的是匈奴。从尸体的情况判断,死亡时间不超过两日。

    “休息两刻,继续追!”

    赵嘉和魏悦商议之后,令全军下马补充食水。时间一到,迅速集结,沿着匈奴留下的线索,继续向西追去。

    第两百七十一章

    离开绿洲之后,汉军奔袭三日, 终于发现匈奴大军踪迹。

    彼时, 匈奴前锋已踏入安息境内, 同驻守边界的安息轻骑兵交锋两次,斩杀数百人, 劫掠十余个村庄,并截杀数支往来东西的商队。

    因没有留下活口,无法得知确切情报, 安息错以为是遭到大夏进攻, 新皇帝弗拉特斯二世立即召见贵族, 下令调集军队,迅速向边境集结。

    皇帝的叔叔, 实际掌控安息政权的德米特里提出, 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不能贸然行动。他的理由很充分, 杀死边界士兵的骑兵,使用的武器和大夏截然不同。

    大夏和安息早就舍弃骨制武器, 改用铁器和青铜器。

    若说是刻意伪装, 完全没有必要。

    为争夺美索不达米亚平原, 安息和大夏打了数十年。中途虽有联姻, 实现短暂和平, 实际上,战争从未真正停止。

    “大夏袭击边境,不会特意使用骨箭。”

    此言一出, 在场贵族都是面露恍然,纷纷点头。

    德米特里还提出,被袭的军营村落都被劫掠一空,粮食、牲畜、布匹、士兵的皮甲和牧民的短袍都被扒走,更不用说散落的武器。

    这样的作风和大夏迥异。

    安息和大夏地理位置优越,既有丰饶的土地盛产粮食,又有大片的草场豢养牲畜,更有东西往来的商队,都城人流穿梭,十分繁华,军队完全不缺少物资。

    这种杀人劫掠,恨不能地皮都刮掉一层的作风,同印象中的大夏军队大相径庭。

    “会不会是沙漠匪盗?”

    “不会。”

    安息轻骑的战斗素养,岂是区区匪徒能够比拟。

    德米特里被老皇帝重用,又能在新皇帝继位后拉拢贵族,独霸朝纲,除了他的身份,更多是依靠智慧和手段。

    在他看来,发生在边界的事十分蹊跷,不像是大夏士兵,也不像是沙漠匪盗,更像是一群外来者,战斗力强悍,行事狠辣,而且缺少粮食、武器和生活必须品。

    若是数量少,仅是过路,应该酿不成大患,无需大动干戈。数量多又不想走的话,为免安息边境再无宁日,更不能贸然行动。

    在老皇帝时期,一度有东边的游牧部落西迁,和大夏的建国者同种同源。

    德米特里奉命出征时,曾和这些草原部落交锋。那一战,安息军队损失惨重,他带去的三万轻骑兵,死伤超过六成。

    自此往后,对于这些东边来的部落,德米特里就存下心理y影,始终保持警惕。专门派人在商队中打听,搜集关于东边的情报。

    无奈的是,因安息地处西亚,中间隔着大宛、乌孙和西域等国,对于东方的匈奴帝国和汉帝国,始终知之不多。倒是月氏因和大夏同种,时常有消息传来,被德米特里视为强大的敌人。

    边界传来的消息,让他本能生出警惕,莫非又是东边来的?

    依照他的想法,如果真是东边来的,而且数量不少,军队集结是题中之义,但在动手之前,必须获取最详细的情报,弄清对方的身份和兵力。

    仓促动手绝对不智。

    其结果,很可能像他当年一样损兵折将,实力大幅度折损,耗费二十多年才缓过气来。

    德米特里的确是出于好意。

    别看他想方设法压制新皇帝,独揽朝政大权,一旦事情涉及到国家层面,他绝不会犯错,更不会因私废公糊涂行事。

    正因如此,安息大贵族才会拥护他,坚定站在他的身边。

    可惜新皇帝急于掌握兵权,根本不打算采纳他的意见。

    在弗拉特斯二世看来,安息轻骑兵是最强大的存在,犯边的是大夏也好,不是大夏也罢,军队必须集结,将这些人彻底铲除。

    借此时机,他将以皇帝的名义掌握兵权,获取真正属于自己的势力。

    “陛下,此事需要慎重考虑。”德米特里沉声道,“不知对方兵力,无需立刻集结数万大军。真要调集军队,需要的粮食、武器和马匹骆驼都不是小数,很难仓促备妥,需要从各地……”

    “行了!”

    未等德米特里说完,弗拉特斯二世已经变得不耐烦,出声将他打断。

    “皇叔,我尊敬您的智慧,但您最好记住,我才是庞大疆域的统治者,帕提亚的皇帝!”

    此言一出,宫殿内顿时寂静无声。

    德米特里脸色微变,眸光深沉,拳头一点点握紧。坐在两侧的大贵族都是表情严肃,视线在这对叔侄间来回逡巡。

    他们都知道,这天早晚会来。只是没想到,年轻的皇帝会如此沉不住气,登基不到一年就急着向王叔发难。

    对比双方的表现,贵族中的大部分更坚定拥护德米特里的决心。

    帕提亚需要一个智慧并强有力的统治者,德米特里显然比他的侄子更加合适,即使他不是皇帝。

    不知过去多长时间,或许几分钟,也或许更久,德米特里单手横在身前,向弗拉特斯二世垂首,平静道:“是,我伟大的统治者,伟大的皇帝陛下。”

    表面看,德米特里向皇帝低头,事实上,弗拉特斯二世正踏上危桥,随时可能一脚踩空,坠落无穷深渊。

    议事结束后,德米特里率先离开,十多名大贵族紧随其后,殿内很快变得空空荡荡。

    弗拉特斯二世单手握拳,重重砸在镶嵌宝石的扶手上,任由指关节被划破,鲜红的血从伤口流出,染红黄金雕成的狮纹。

    因德米特里点头同意,大贵族们陆续集结军队,依照弗拉特斯二世的旨意向边境开拔。

    过程中,陆续又有消息传来,除了又有边界村落和军营遭到袭击劫掠,大夏军队竟也开始向边界集结。

    这样的变化让德米特里心惊,顾不得收拾弗拉特斯二世,迅速召集三名最信任的大贵族,请他们务必加快动作,尽速前往拦截大夏军队。

    之前拿下的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绝不能让对方再抢回去!

    “是!”

    贵族们行动迅速,数量超过六万的轻骑兵陆续开往边界。

    与此同时,大夏的骑兵和重步兵也压向边境,和安息军队形成正面相对的两个箭头,就移动速度来看,不出十日,就能和第一批抵达的轻骑兵相遇。

    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德米特里不禁产生动摇,或许他真的判断失误,此前袭击村落和军营的的确是大夏。

    使用劣质兵器,仿效强盗行事,为的都是掩人耳目,让安息判断失误,以致于贻误战机。

    “狡猾,卑鄙!”

    听完德米特里的分析,出兵的安息贵族都是勃然大怒,发誓要给大夏好看。

    作为被痛骂的一方,大夏也是憋了满肚子火。

    如果德米特里继续派出探子,很快就能知道,大夏的边界也被袭击劫掠,动手时干脆利落,不留半个活口,和安息如出一辙。

    最糟糕的是,刚刚获得封地,到边界巡视的小皇子也死在盗匪手里。大夏皇帝遭遇丧子之痛,以为是安息动的手,被彻底激怒,下令军队开赴战场,要给安息一个教训。

    西亚实力最强的两个国家,各自集结重兵,在边界针锋相对,战斗随时可能打响。

    作为一切的源头,伊稚斜率领的匈奴大军察觉情况,知晓身后还追着汉军,不想被卷入混战,集体加快速度,打算趁早离开是非之地。

    至于这场战争是由他们引起,很可能生灵涂炭,匈奴人表示,反正死的不是自己人,无所谓。

    若是打得激烈甚至灭国,等到汉军离开,他们还能调头折返,趁机占下一两块地盘,安定下来休养生息。

    于是乎,引起麻烦的匈奴抢过就跑,安息和大夏一同被带进沟里,开启一场长达二十年的拉锯战。西亚和两河流域的大小国家纷纷卷入,主动或被动加入战局,开始重新洗牌。

    在这场战争中,安息和大夏为补充实力,不断兼并周围国家,实力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增强许多。参与战争的小国倒了大霉,战争红利没吃到,连本钱都输得彻底。

    真正诠释出一个道理:大国之间博弈,小国不知深浅蹦高作死,前者中场休息,后者早就鼻青脸肿,被踹飞高悬,挂成天空中闪亮的星星。

    匈奴的算盘虽好,终究没能达成所愿。

    元光六年春,在安息和大夏开战,彼此打出真火时,匈奴也被汉军追上,双方在阿姆河流域展开一场激战。

    这场追逐持续数月,匈奴被追得憋屈,汉军也追得窝火,都是一点就着。

    伊稚斜再想保存实力,不想和汉军正面硬扛,终究抵不住人心。如果他强行下令撤退,不用等汉军动手,麾下必然人心涣散,他本人也会威望大减。

    “杀!”

    既然不得不战,索性拼死一搏。

    伊稚斜狠狠咬牙,挥舞着从安息抢来的弯刀,带头策马冲锋。

    赵嘉和魏悦各率万名骑兵,在冲锋中甩出两支长弧,分别包抄匈奴两翼。卫青、赵破奴、赵信和公孙敖带领五千弓箭手,正面拦截匈奴。

    在一阵阵尖锐的哨音中,飞蝗般的箭矢凌空砸落,匈奴前锋登时被清空一块。

    因战场选在河边,不乏有部落和商队倒霉,撞进战场边缘。

    其中大部分未曾见过匈奴和汉军,错以为是大夏和安息另外开辟战场,当即撒丫子就跑,将消息迅速扩散。

    事情传到德米特里和带兵亲征的大夏皇帝耳中,双方都是一惊,以为是对方要绕到自己身后下黑手,完全没有犹豫,同时下达命令:“派兵!”

    大夏和安息士兵接到命令,开始向阿姆河流域大规模移动。种种迹象表明,汉军和匈奴的这场战斗,即将演变为一场四方混战。

    这样的发展,非但伊稚斜没有想到,连赵嘉和魏悦都十分愕然。

    唯一的好消息是,在韩嫣的努力下,三万汉军终于找对方向,循着信鹰的指引,朝战场疾驰而来。

    第两百七十二章

    元光六年,汉军、匈奴骑兵、安息轻骑兵和大夏重步兵齐聚阿姆河, 开启一场规模庞大, 被后世用“不可思议”来形容的战役。

    战争开始时, 参战四方各自独立,没有任何结盟。在抵达战场之前, 安息和大夏士兵压根没见过汉军和匈奴骑兵,完全不知对方的来历和身份。

    他们也没时间进一步探查。

    一来军中没带通译,彼此语言不通, 问也是白问;

    二来, 安息和大夏正处于交战状态, 大夏皇帝亲自出征,掌握安息实权的王族成员在前线鼓舞士气, 双方逐渐打出真火。这种情况下, 带兵将领狭路相逢, 眼中立刻喷火, 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于是乎,阿姆河边出现这样奇怪一幕:汉军和匈奴彼此贯阵, 杀得不可开交, 天地变色;高吼着帕提亚的安息轻骑挥舞着弯刀, 一次又一次冲向大夏军阵。

    四支强大的军队, 两两捉对厮杀, 战团相距不远,竟意外的互不干扰,简直称得上是奇迹。

    这样诡异的情形, 哪怕记录到史书上,都未必会有人相信。偏偏在赵嘉眼前真实发生,并且还是亲自参与。

    厮杀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汉军和匈奴连续发起数次冲锋,战马交错而过,身后留下上千具尸体,阿姆河的水近乎被染红。

    安息轻骑兵将自身优势发挥到极限,在大夏阵前来去如风,真实演绎出能将罗马军团一度按到地上摩擦的强大实力。

    大夏毫不示弱,以重步兵结成方阵,硬扛住轻骑兵冲击,再配以骑兵,抓住战机还能发起反冲锋。

    战场上喊杀声震天,惊飞走兽禽鸟。

    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不断刺激参战者的鼻腔。

    眼见死伤不断扩大,战况仍在胶着,伊稚斜迅速判断局势,决定不再恋战,尽快冲杀出去。

    同汉军纠缠,对匈奴没有半点好处。

    目前紧要的是保存有生力量,快速冲出战圈,尽一切可能摆脱追袭。

    如果战士的死伤太大,实力进一步被削弱,他所计划的休养生息和复兴之路都会沦为空谈。届时,随他离开草原的族人和部民,非但无法维持祖先的荣耀,甚至可能被其他部落和国家吞并,沦为奴隶。

    思及可能产生的后果,伊稚斜的头脑愈发清醒,哪怕强行冲阵会造成大批死伤,还可能被部分族人抱怨,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许多,更没有别的选择。

    要么生,要么死。

    身为仅存的王庭四角,他肩负重任,必须带领族人杀出一条生路,确保匈奴火种不灭,能继续繁衍,再次复兴。

    “杀出去!”

    伊稚斜挥舞着弯刀,身先士卒,朝赵嘉所部冲了上来。就气势来看,分明是要同汉军拼命,不死不休。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贯阵之后,伊稚斜并未调头,而是继续策马朝阿姆河上游疾驰而去。匈奴勇士跟在他的身后,参战的部民被带动,追随左谷蠡王,陆续脱离战团。

    不巧的是,未等伊稚斜逃出生天,大夏和安息突然变阵,都准备拼上一回,对敌人的侧翼进行打击。

    上一刻前方还畅通无阻,下一刻突然刀枪林立。

    逾万战马奔驰起来,不可能突然停住。如果前方骤停,势必会波及后方,酿成一场惨祸。

    眼睁睁看着前方突然被堵住,伊稚斜很想破口大骂。奈何调头来不及,战马已经停不住,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向前冲,用弯刀挡开长矛,试图撕开一道缺口。

    大夏重步兵遭到攻击,迅速做出反应,指挥作战的将领更是大吼一声:“他们一定是安息的援兵,杀!”

    战斗打到这个地步,无论将官还是士兵,早就杀红了眼,肾上腺素飙升,很难保持理性。

    在大夏将领看来,匈奴人突然在侧翼出现,试图冲击己方军阵,必然同安息狼狈为j,i,an,沆瀣一气。

    对于敌人,自是不能留情,必须全部杀死!

    “杀!”

    大夏国力正处于上升时期,陆续兼并中亚和西亚多个民族,掌握先进的冶铁技术。为对抗安息,专门武装起重步兵和强骑兵。

    步兵和骑兵都是铁甲披挂,前者更配备两米长的铁矛,足能将战马穿透。

    匈奴杀上来,面对的就是闪烁寒光的矛尖。即使早有防备,伊稚斜也未能安然无恙,拼着胳膊受伤避开要害,胯下战马却发出一声哀嘶,脖颈被交叉穿透,再不能随他作战。

    战马是匈奴人最珍贵的财产,哪怕是濒临绝境,匈奴人也极少会杀死战马。

    马邑之战中,若非军臣单于下令,陷入包围的匈奴士兵即使饿死,也不会吃下一块马r_ou_。

    伊稚斜双眼赤红,滚落到马背下,不顾受伤的左臂,挥舞着弯刀,冲向前方的大夏重步兵。

    大夏军队没有汉军的大盾,都是不及肩高的圆盾。伊稚斜战争经验丰富,很快找到对面空隙,杀死数名大夏士兵,带领十几名悍不畏死的亲信,硬是撕开一道缺口。

    “随我冲!”

    掷出断裂的弯刀,杀死一名大夏骑兵,伊稚斜抢过对方的战马和兵器,又抄起一杆大夏铁矛,横向飞扫出去。趁对方被逼得后退,发出一声高喝,率领所部骑兵奋力冲杀,以惊人的气势贯穿大夏军阵,终于冲了出去。

    汉军追在匈奴身后,同样遇到拦截。而且拦在身前的不只有大夏人,更有安息人。

    见伊稚斜越跑越远,赵嘉心生焦急,干脆心一横,在战斗中吹响号角。

    弓箭手得令,瞄准大夏和安息军队,进行覆盖s,he击。

    五千弓箭手连续开弓,箭矢飞落如雨。身披铁甲的大夏重步兵且罢,没有太多防护的安息轻骑兵登时遭到血洗,一阵人仰马翻。

    “继续!”

    卫青和赵破奴随赵嘉冲阵,赵信和公孙敖负责指挥弓箭手。

    五轮齐s,he之后,箭雨变得稀疏。

    安息将军赤红双眼,正要对汉军发起反击,不料破风声呼啸而过,比先前更为恐怖。

    抬头望去,竟是一杆杆木制短矛。因配有击发器,s,he程和覆盖范围丝毫不亚于弓箭,并且杀伤力更大。

    这一回被血洗的再不限于安息,披覆铠甲的大夏照样沦为难兄难弟。

    “挡路者死!”

    不管对方是否能听懂,赵嘉和魏悦各自传令,命将兵高喊这句话,猛冲向对面战阵。

    事实证明,语言虽然不通,动作和表情一样能够传达真意。

    在赵嘉和魏悦策马前冲,黑甲骑兵聚成洪流时,安息和大夏士兵竟不约而同让开道路,如潮水分开,容许他们通过。

    见到这一幕,尚在努力拼杀的匈奴人差点吐血。

    受到刺激,几名万长和千长战意飙升,无论面前的是安息还是大夏,只要不是匈奴人就砍,在阵中遍地开花。

    不到几个回合,大夏和安息的战阵就撕开数个缺口,匈奴人鱼贯而出,头也不回向西南逃窜而去。

    为何不追在伊稚斜身后?

    有眼睛的都能看到,汉军死咬住左谷蠡王不放,打又打不过,追上去只能跟着送命。

    既如此,索性分头逃跑。

    反正逃出来的人中不乏贵种,更有冒顿后代,哪怕血缘已经淡薄,在鹰雕不知所踪,谁都无法称作正统的情况下,一样能自立为王,甚至登上大单于位。

    先是匈奴,再是汉军,其后又是匈奴。

    自以为战斗力高强,却几次三番被当成草叶一样砍,而且还砍得干脆利落,安息和大夏将军满脸铁青,着实气得不轻。

    身为中亚和西亚片区的霸主,他们也是有脾气的!

    在匈奴和汉军先后杀走之后,两人同时下令,朝对方发起更猛烈的进攻,发誓要将敌人彻底歼灭。

    这种“发力”的角度,委实有些清奇。

    从另一个方面去想,汉军和匈奴过于强悍,他们别指望打过。为免今天的糟心事传出去,就只能彻底干死对方,再让麾下士兵封口。

    在“保存名声”的需求下,双方士兵发挥出十二万分的战斗力,喊杀声震天,杀得风云变色。

    未料中途又生意外,数万汉军自东而来,发现尚未清扫的战场,再看正打成一团的安息和大夏士兵,自然而然产生误会。

    “胆敢击我同袍,杀!”

    李当户和曹时抽出长刀,同时向前一挥。

    汉骑纷纷策马冲锋,在马背开弓。

    奔雷声响起,交战中的大夏和安息士兵同时停住。循声望去,发现又是数万黑甲骑兵,而且是明晃晃朝着自己来,登时头皮发麻,寒毛倒竖。

    赵嘉和魏悦所部的凶狠,给他们留下深刻印象。

    一样穿着黑甲,一样高举写着陌生文字的战旗,这些后来者分明和前者一个路数!

    恐惧在士兵心中滋生,不断开始蔓延。加上鏖战将近整日,多数人已经疲惫不堪,斗志瞬间衰退。不顾将官气急败坏的怒骂,大批逃兵出现,扔掉兵器调头就跑。

    这一跑不要紧,更坐实李当户三人的猜测。

    “杀!不要放走一个!”

    曹时挥动缰绳,战马人立而起,将一名安息士兵生生踏成r_ou_泥。汉骑汹涌而上,雪亮刀锋闪过,血光飞jian,河边铺满安息和大夏人的尸体。

    败局已定,安息和大夏将军各率百名亲兵,准备脱离战场,返回禀报此事。

    这些身份不明的骑兵委实太强,强到非是亲眼所见,简直无法想象。至于黑甲骑兵追逐的那些人,一样很强。虽然武器简陋,同等数量下,安息和大夏都未必是对手。

    武器简陋?

    两名将军都是一凛,之前发生在边界的惨事,瞬间有了答案。

    可惜,他们没机会将猜测告知国内。

    李当户和曹时率兵追了上来,飞舞的套马索兜头落下,包括两名将军在内,凡是参与这场战役的安息和大夏人,最后一个也没能逃出去。

    自此,因边界惨事而起的误会,再也无法澄清。安息和大夏这场战争,注定还要持续下去。

    李当户和曹时叫来通译,审问抓捕的将兵时,韩嫣亲自率人清理战场,希望能搜集到更多线索。

    经过一个倒伏的匈奴人身前,韩嫣正要转身,突然察觉有异,脚步当下一顿。

    用刀柄挑开匈奴人的尸体,看清藏在下面的女人,韩嫣先是一阵诧异。见她一身匈奴打扮,心中有了猜测,当即挑眉冷笑道:“陵翁主缘何出现在此地,又做匈奴打扮?”

    刘陵坐起身,垂眸避开韩嫣的目光,嘴唇微微颤抖,染血的脸颊一片惨白。

    第两百七十三章

    冲出大夏军阵后,为护伊稚斜安全, 迷惑汉军, 三名心腹扮作左谷蠡王模样, 各率千余骑兵向不同方向奔逃。

    赵嘉魏悦随之分兵,先后追上其中两支, 却发现马上之人根本不是伊稚斜。另一支汉骑折返,经过辨认,带回的头颅依旧不是左谷蠡王。

    “将军, 是否再追?”

    赵破奴和公孙敖本以为立下大功, 没想是个赝品。想到不知逃往何处的伊稚斜, 都是窝了一肚子火。

    赵嘉同魏悦商议之后,命大军原地休整, 放出更多斥候, 分不同方向进行查探。

    “鏖战一场, 又长途奔袭, 需补充体力。外围警戒,余者埋锅造饭。”

    越是向西, 汉军对气候越不适应, 陆续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好在有数名医匠随军, 迄今为止, 尚未有将兵非战殒命。

    魏悦翻身下马, 走到赵嘉近前,见他手握此前缴获的弯刀,脸上若有所思, 开口道:“阿多在想何事?”

    “之前的两支军队。”赵嘉将弯刀抛给卫青,摘下头盔,反手抹去额角的汗水,拧开水囊递到嘴边。

    连续数月风吹日晒,赵嘉黑了许多,嘴唇也有些干裂。反观魏悦,像是天生晒不黑,顶多红上半日。等到一夜过去,又会恢复原样。

    对此,赵嘉颇感到神奇。

    “河边出现的军队?”见赵嘉水囊已空,魏悦从马背解下一只,随手递过去,道,“从衣着和武器来看,应为安息和大夏军队。”

    汉朝边贸繁荣,除草原各部和西域小国,市中不乏安息、大夏和身毒商人的身影。士兵和商人的装束有所区别,相貌和武器总是类似。战时来不及多想,战后回忆,很快能联系起来。

    赵嘉点点头。

    在他看来,漠南和漠北的胡部臣服强者,轻易不敢挑衅兵锋,汉军自能畅行无阻。一旦离开草原,进入历史上中亚和西亚各国的势力范围,就需要多加谨慎。

    以安息为例,能和罗马硬刚,甚至一度占据优势的帝国,绝对不容小觑。

    其地理位置优越,从汉朝运往罗马的丝绸,基本都要经过安息。最强盛的时期,首都俨然是连接东方和西方的商贸中心,积累的财富不可估量。

    仗着这份底蕴,安息才能和罗马掰腕子,而且一掰就是一个世纪。

    汉军出境作战,一路追着匈奴西行,有极大可能过境安息,甚至会遇上安息军队。除非匈奴调转方向,远远避开安息。不过那样一来,和大夏照面就无法避免。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匈奴选的路实在不太好,恰好位于大夏和安息之间。

    先前河边一战,赵嘉忙着追击匈奴,没时间多想。如今伊稚斜不知所踪,斥候尚无消息反馈,回头想想那两支语言不通,战斗力却相当不差的军团,赵嘉不免皱眉。

    “我朝通西域不久,乌孙、大宛未曾遣使,安息大夏诸国更不必论。”似能猜出赵嘉的想法,魏悦道,“况情势所迫,如不能当机立断,冲出军阵,恐匈奴将走脱大半。”

    潜台词就是:没有互相遣使,没有递送国书,彼此就不是朋友。既然不是朋友,别说砍千百人,就算打到首都,国内也不会追究。

    对承袭秦制,骨子里流淌霸道血液的汉来说,开疆拓土,战功彪炳方为荣耀,四海八荒,兵锋皆可指。

    至汉武帝登基,这种强横和霸道更是达到巅峰。

    看不顺眼就揍,蹦高作死更要揍。

    管你是大国还是小国,管你服是不服,一概简单粗暴,揍趴下全都得服。

    委屈?

    憋着。

    愤怒?

    忍着。

    爆发?

    很好,连根拔。

    从天子到群臣,思想高度一致。作为亲身经历者,历史上的西域、乌孙、大宛和匈奴都可以现身说法。

    魏悦思考问题的方式,和朝中大佬别无二致,能以此安慰赵嘉,也就不足为奇。

    经过一番开导,赵嘉转过弯来,也笑自己杞人忧天。

    年轻的武帝正意气风发,要大展拳脚,解决匈奴并非终点,而是开始。

    汉朝要继续对外开疆,西域不必提,越过葱岭是迟早的事。

    这次西进既为追袭匈奴,歼灭伊稚斜麾下有生力量,使其不敢再近汉半步,从另一个方面,也算是无心cha柳,为日后挺进西亚和中亚探明道路,顺便打一场前哨战。

    河边遇到的两支军队,就算不能代表安息大夏最ji,ng锐的力量,至少也是强军水平。

    安息的轻骑兵固然令人眼前一亮,大夏的重步兵却更吸引赵嘉目光。尤其是对方的铠甲和长矛,展示出相当高的冶炼和锻造技术。

    如果能搜罗足够多的大夏工匠,对汉朝冶炼工艺的发展会大有裨益。

    听赵嘉一项项列举,魏悦笑道:“阿多有此打算,无妨往大夏一行。”

    “真去?”赵嘉愣一下。

    他目前仅是展望,并未打算立即付诸行动。

    两人麾下仅三万骑兵,之前一战折损千人。大夏好歹是中亚数得上号的强国,未有足够把握,不该贸然行动。

    “机动作战,不做纠缠。”

    魏悦说话时,将水囊扔给魏武。后者立即点出数人,往之前发现的溪流处取水。

    赵嘉还是觉得不太妥当,正想开口,远处突然掀起大片沙尘,紧接着,有雷鸣般的马蹄声传来。

    “上马!”

    汉军迅速做出反应,从将官到士兵,纷纷跃上马背,兵器在手,以最快的速度结成冲锋阵列,刀锋向外,严阵以待。

    黄沙翻滚,蒸汽般沸腾。

    弥漫的沙雾中,隐隐现出汉字大旗。

    风中传来熟悉的号角,黑甲骑兵排成一条长龙,猛然跃出地平线,闯入众人眼帘。

    “是王孙!”

    认出队伍最前的韩嫣,赵嘉和魏悦举起右臂,将官下达号令,两万余骑兵同时收刀还鞘。刀锋擦过刀鞘,发出阵阵声响,似同对面的号角互相应和。

    “阿多,季豫!”

    奔袭数日,终于找准方向,追上赵嘉和魏悦的队伍,韩嫣三人都很兴奋。

    策马冲到近前,韩嫣翻身落地,单手握拳,对着赵嘉的肩膀就是一下。

    “总算是追上了!”

    赵嘉本能侧身,同时握住韩嫣的手腕。见对方兴奋中又有一丝解脱,不免感到诧异。

    “王孙?”

    “别提了。”

    见赵嘉疑惑,韩嫣收回手,转头瞪向“专心”和魏悦说话,头都不敢回的曹时和李当户,解释道:“先前当户引错方向,我们走了岔路,直接拐去乌孙,耽搁不少时间、”

    大概是气得狠了,韩嫣说话不再温和,意外点亮“话痨兼毒舌”属性。

    接下来的两刻钟,赵嘉切身体会到,为何带错方向的是李当户,曹时对上韩嫣的目光也会发憷。

    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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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9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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