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绯花摘叶 作者:蓝莓的刺蓝色的树绿色的海
正文 第2节
绯花摘叶 作者:蓝莓的刺蓝色的树绿色的海
第2节
苏叶看出“哥哥”有点不高兴,便没话找话的说:“沈叔叔和王公子有点像我爹和娘亲,爹爹活着的时候总被娘亲支使的团团转,他还笑嘻嘻的很高兴。”
杰克“咚”地一声将一个茶杯放到她面前,把她吓了一跳。
“喝口水,这菜太甜。”
苏叶不敢反驳,连忙端起来喝了一口,下一瞬却“噗”的一声全喷了出来——杯子里装的是酒。
“哎呀,对不住,没注意给你倒了酒。”杰克连忙道歉,用手帕给苏叶擦嘴。
苏叶觉得他就是故意的,决定自己还是少说话多吃菜的好。
苏叶不说话了,杰克却又开了口。
“小妹妹,你觉得沈大侠和王公子谁比较好?”
苏叶不傻,所以她答道:“都好。”
杰克笑道:“哦?”
苏叶咽下嘴里的苹果解释道:“沈大侠心眼好,脾气好。王公子长得美,医术高。”
“小鬼灵精。”杰克笑着点一下她的鼻尖,又问道:“喜欢沈大侠吗?”
“喜欢!”这次答得不假思索。
“王公子喜欢你吗?”
“……”
“你觉得沈大侠能劝动王公子帮你吗?”
“……”
“知道王公子为什么不喜欢你吗?”这次杰克自问自答了。“因为你和沈大侠的儿子年纪相仿啊,沈大侠的儿子也没有父亲在身边照拂,所以沈大侠格外照顾你。王公子看了心里能高兴吗?毕竟他又不能给沈大侠生小孩。”杰克意味深长的笑了。
苏叶看着杰克森白的牙齿,不想吃拔丝苹果了,想哭。
此刻,被人背后嘀咕的王怜花正舒舒服服的半躺在浴桶里,玉白的手里握着一只翡翠酒杯,颐指气使的摆布沈浪为他服务。
一忽儿要吃葡萄,一忽儿要添酒,一忽儿直呼水凉了要沈浪快添热水。沈浪丝毫不介意自己已经沦为小厮的角色,正如苏叶所说,他笑眯眯的还挺高兴。并在完成王公子的指令之后主动搬个春凳坐在浴桶旁边,为王公子洗头发。
王怜花见他如此识趣,反而无趣起来。一口一口的抿着杯中美酒,不知在想些什么。沈浪忽然叹道:“可惜那一捧桃花,若此时将那花瓣洒在浴桶中,王公子正好可以洗个香喷喷的花瓣浴。”
王怜花冷哼一声,问道:“沈大侠可知桃花几月盛开?”
沈浪偏头想了想,大道:“若在温暖的南方,大约三月即可开花。此地偏寒,四月能开就算早的了。”
王怜花道:“却也未必,北地也有爱花之人,早在深秋之日就将那花树移入盆中,精养于温室之中,那花期甚至会比南方更早。”
沈浪点头道:“正是。那苏叶说是自己从山上采回来的,可见是说了谎。”
王怜花白了他一眼,讽刺道:“沈大侠现下可算知道这孩子不诚实了?
沈浪慢条斯理的洗着手中那把乌黑润泽的长发,笑答道:“非也。”
“在下是从王公子无缘无故的搡了那孩子一把之时,就觉得她有蹊跷之处。”
王怜花闻言瞪起眼睛,一把夺回沈浪手中的头发。怒道:“那你还……”那你还对她那样好?!
沈浪看着自己空了的手,略一思索,又捞起布巾给王公子擦背。
“她还只是个孩子,许是救母心切,又许是受了他人的胁迫。人之初,性本善,如果加以引导和感化,也不是无药可救。更何况……”他露出一个很有趣味的笑容,却打住不说了。
王怜花按耐不住好奇,烦躁地追问道:“更何况什么?莫非那孩子貌似忠厚老实,内里却诡计多端,与沈大侠如出一辙,是沈大侠不为人知的一个女儿?”
沈浪闻言,却“噗嗤”一声笑了。随即懒洋洋的答道:“王公子想多了。沈某不过是想看看王公子吃醋的样子而已。”
王怜花一愣,随之气结。想要鞠一捧洗澡水泼在那张俊美却狡猾的脸上。又觉得此举颇似泼妇,便硬生生的控制住自己的手。换个舒服的姿势,把自己的长发交还沈浪让他继续洗。慢声道:“我和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吃什么醋?倒是沈大侠,好似对我那英俊潇洒的师弟有几分不善呐。”
第五章 奇毒
沈浪其人,相貌讨喜,脾气谦和,无论是他人对他表示善意或恶意,他都能一笑置之。
自与杰克相识,他也保持着一贯的温雅有礼,保持微笑,未出一句恶言。王怜花的指责,好像是欲加之罪。沈浪也问:“何以见得?”
王怜花神秘莫测的一笑,附耳道:“感觉。”
沈浪也笑了,学着王怜花的样子也附耳道:“王公子的感觉……准得很。”然后他收起笑容,正色问了一个问题。“王公子你说……一个男人突然发现他的妻子和另一个男人悄悄跑掉了,会是什么心情?”
“当他千辛万苦找到妻子,发现他们原来是青梅竹马,彼此互相信赖,他又是什么感觉……?”
“那个拐走他妻子的男人博学多才,而且英俊潇洒……”
王怜花几次要插嘴都没成功,只好笑倒在浴桶里,拍着水叫道:“妙极,沈大侠这是承认自己吃醋了?”
沈浪的回答干脆而严肃。“是!”
王怜花更是笑得前仰后合。笑着笑着,他感觉有点不对味。
沈浪静静的看他笑,一言不发。
沈浪真的生气了,他的感觉准的很。
“那是我的师弟啊。”他又想笑:“沈浪你这味儿吃的可不对头。”
沈浪道:“在下不知王公子也是有师门的人,在下还以为王公子一身绝学都是令堂王夫人所授。”
王怜花哭笑不得:“我怎么就不能有师门了?三人行,还必有我师呢!本公子虽然天纵奇才,也不是生下来就开口能言,提笔能写的。”
“我母亲自然是没少教我本事,但她……她也是很忙的。”
王夫人是很忙,忙些什么,沈浪也是知情人。于是他的脸色缓和了一些,试探的问道:“尊师能将王公子教成空前绝后的一带奇才,想必是个令人钦佩的武林前辈吧?”
说来说去,还是怀疑王怜花在编造私逃的借口,王怜花气结。“哗啦”一声从浴桶里立起,水淋淋的跨出来就要走。
沈浪拦住了他。“你去哪里?”
“去找师弟,”王怜花目无表情,冷声道:“你去盘问他,本公子累了!”
沈浪一把抱住了他。
“你没穿衣服。”
“本公子长得周全,不怕人看!”王怜花被他勒的透不过气来,胸臆间怒火更盛,抬手在沈浪背上大穴上乱捶乱擂。这沈浪倒像是真练过金钟罩铁布衫,任他捶打就是不撒手。凶戾之气浮上漂亮的桃花眼,王公子捻起了指间闪亮的银针,直刺向沈浪后颈的大穴。
但是沈浪说了一句话,让他刺不下去了。
他说:“怜花,对不住。你突然不告而别,我慌了。”王怜花的心突然有些柔软。沈浪是从不慌的。至少认识他的人都未见过他有任何慌乱的时候——即便钢刀压颈,生死一线,他也总能游刃有余,将危机云淡风轻的化解开来。现在,他抱着自己,告诉他自己慌了。
因为自己不告而别——带着情绪的不告而别。
情绪来自一次茶馆里碰到的一个游历海外归来的武林同道,由于他在海外打败过几个东洋武士,更喜在茶馆酒肆里夸夸其谈,大肆宣扬自己的光辉形象。
其时沈浪和王怜花也被他那夸张的谈吐吸引,有趣的旁听他如何一刀震飞武士的长刀,如何打的那武士跪地求饶,又如何使得那些人追着他求着他拜师学艺,被他言辞拒绝……
王怜花听了不由暗笑,向着沈浪悄声笑语这骗子如何欺世盗名,东洋武士又是如何的看重荣誉,绝不肯失败后求饶,他顶多是打败了几个闲汉浪人,又或者连浪人也没打过,根本就是在自吹自擂,哗众取宠。
沈浪看他扮作一个面貌普通的商贾,一双隐在假面之后的漂亮眼睛闪闪发光,摇头摆尾的卖弄见识,不由生了促狭之心,低声笑道:“王公子何时被他打败过?”
王怜花一愣,随即不屑笑道:“他打败我?”
沈浪眉眼弯弯。笑道,“你不就是个‘浪’人吗?”
王怜花哭笑不得:“我什么时候扮过浪人?我怎不知?”
沈浪意味深长的低笑:“你现在不就是沈浪之人么?简称‘浪人’。”
王怜花这才知道不知不觉着了沈大侠的道。想发火,因为受了调戏。又想拍掌喝彩,因为这话说的实在有趣,又很打动人心。
两厢折中,他把手伸到桌下,想狠捏一把沈浪的大腿,以示惩罚和……亲密。
但沈浪浑身都是眼睛,他刚伸出禄山之爪,就被牢牢抓住,并被按到桌上的茶杯旁。
“上好的雪花毛尖,凉了就不好喝了哦。”身边人笑语盈盈。
王怜花有点想把茶泼到他那张俊美和煦的脸上。
这时,有别的听众起哄道:“张大侠,你那些英雄事迹咱们都听的腻了,你不如讲讲你在海外的艳遇来听听,也让咱们提提神。”
那张大侠挠挠头,大喇喇的道:“那东洋娘们儿个子矮小,说起话来叽哩哇啦,露出一口歪歪扭扭的牙齿,远不及咱中土的小娘儿美貌,在下可不愿和她们艳遇。”
这话引起一片善意的哄笑,都嘲他大约是吃不到葡萄故意说葡萄酸。那张大侠也不以为意,傲然道:“你们别不信。我问你们,要是你们眼前突然出现一颗光彩照人的明珠,还顾得上去捡米粒吗?”
不待众人再次发出哄笑,张大侠得意非凡的继续道:“你道我在海外看到了谁?”
“大名鼎鼎的第一美人朱七七!”
王怜花只觉沈浪的手顿时僵住,目光也牢牢锁住了那口若悬河的张大侠。
张大侠看此言镇住了所有的听客,愈加得意起来。
天下第一富豪朱百万之女朱七七,下嫁天下第一的名侠沈浪,是当年盛极一时的美谈盛事。后来这对伉俪淡出江湖,不知所踪,引起的猜测众说纷纭。
有说他们与好友归隐海外的,也有说沈浪与魔头王怜花生死一战,鱼死网破的,终是无法证实那种传言是真的。
如今时隔多年,又听到这对传奇夫妇的踪迹,不由群情激扬起来。立刻有人追问:“可曾看到沈大侠?”
张大侠颇为沮丧的摇头:“不曾见沈大侠露面。不过却看见沈大侠与朱夫人生的那个小公子!那孩子生的!真不愧是第一名侠和第一美人的后代,真真是气度非凡一表人才,还会叽哩哇啦的讲东洋话呢……”
王怜花抬眼看沈浪。
沈浪却只盯着那个张大侠。
他面无表情,目光专注的看着那张上下翻飞的嘴,仿佛就算此刻天降巨雷,震聋了他的耳朵,他也要看清那个人的唇语,不会漏掉任何一个字……
王怜花知道,此刻莫说将茶水泼到他的脸上,就算将钢刀插进他的胸口他也会岿然不动,以免错过那张大侠的只言片语。
王怜花抽出了自己的手,沈浪恍然不觉。
王怜花站了起来,沈浪仍在看那张大侠,听那张大侠。
王怜花走出了茶馆,沈浪没有跟出来。
王怜花抬头看天空,阳光明媚,普照万物。
他觉得身上有点冷,心里有点涩,整个人都有点不好。
可他又知道自己不该埋怨沈浪。沈浪为他抛妻别子,沈浪为他牺牲太多。现在沈浪只是想听一听自己儿子的近况,并没有过分——简直是可怜!
可是自己……自己……
王怜花突然惊觉自己变了。如果是以前,王大公子不高兴了,可以杀人,可以放火,可以去暖香阁和姑娘们笑闹胡混。
可现在……他都提不起兴趣。为什么呢?“是沈浪!”他想,“我被沈浪带坏了,居然连坏事都不想做了!”
“怎么办?我要杀了他?好像有点难。”
“要不,离开他?永不相见?好像更难。”
王公子站在大街上,满身都是阳光,却满心都是阴霾。
直到一个戴着大斗笠的青年满心欢愉的跑到了他的面前,大叫一声:“师兄!可找到了你!帮帮我吧!”
王怜花这才颤巍巍的吐出一口闷气。
那就,先离开他一小段日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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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总算解释了王公子的不告而别了,今天脑洞有点发散,写到“师兄!可找到了你!帮帮我吧!”的时候,脑中出现了沙和尚的“大师兄!师父又被妖怪抓走了!”。
写到‘那就,先离开他一小段日子吧。’的时候,又想起灰太狼经典的“我一定还会再回来的~~~~~~~~~~~~~~~”
我是肿么了,别人都在毁童年,我是在童年毁同人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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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忽回眼前,王怜花叹着气收起了银针。沈浪还紧紧的抱着他,他还一丝不挂的光着身子。这场面有点滑稽,也有点令人心酸。
轻咳一声,他拍了拍沈浪的肩膀。“让我穿上衣服行吗,我的沈大侠?”
沈浪的个子比他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闻言就稍稍垂眸看着他的脸,那目光里有那么一点小心翼翼。
王怜花回看他。四目相接,好像有点尴尬,也好像有点释然。
便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沈浪松开了他,去捡地上王公子洗澡前脱掉的小衣。
王怜花却径直走到壁角那华丽的衣橱前,“哗啦”一声拉开了柜门。柜子里挂满了绯色的华服,貂裘绮罗、长袍短衣、白袜银靴、应有尽有。就连那铁骨折扇,也齐整整的摆着三四把。
沈浪不由咋舌:“这人为了冒充你,真是下了血本。”
王怜花却不以为意,随便拿出一套边穿边道:“这算什么,我在洛阳的时候,有十八个成衣匠专为本公子量体裁衣,三层小楼专门摆放我的各色衣饰。本公子心血来潮时,一天可以扮出百八十个形象来。”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沈浪回想起初见王怜花时他那奢华的装扮和做派,再想想二人携手相伴后,他的大少爷做派明显打了大折扣。倒不是没有能力大手大脚的摆排场了,而是迁就了沈浪随遇而安简单生活的习惯。
这样一想,他又发现王怜花好像有点瘦了。不知和那个金发碧眼的杰克苏在一起的时候,那人会不会慢待他的怜花,让他的怜花受到委屈?一点愧疚,漫上心头,蹙在眉间。
王怜花穿好衣服,发现沈浪仍在失神看着他,便扬眉一笑。道:“沈大侠可是仍在好奇在下的师门?这也好说,将那好酒好菜布上桌来,本公子与你细细言说。”
这虽是误会,却也提醒了沈浪——王公子光顾发脾气,刚刚只是喝了几口闷酒,吃了几粒葡萄,还饿着肚子呢。连忙按照吩咐摆好酒席,请他的怜花入座。
王公子的心情彻底好了。喝一口美酒,他脸泛桃红,双目潋滟,却悠然的叹了一口气,说了一句废话。“沈浪,我师父死了。”
沈浪只好说:“这个我知道了。”
“我师父死于一种奇毒。”
“哦,这我倒是不知。”
王公子点头,又问一句废话。“那你知道我师父是谁吗?”
沈浪哭笑不得。无奈道“如果知道就不会惹王公子发这一场雷霆之怒了。”
王怜花吃吃的笑了起来。虽然笑着,沈浪却听出他的心情并不好,不由心有惴惴。只听王怜花笑着说:“任谁也想不到吧,我的师父是我的乳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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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赶在雷暴之前又码了一小段~一会儿可能会断电,好像把沈大侠写的过于妻奴了。。。因为之后想虐,先呵护一下公子~~当然也可能不虐,因为我写东西从来没有大纲这种东西,兴之所至,信马由缰,胡言乱语。。。雷来了,我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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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繁华的洛阳城外有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镇。镇上人口不算稠密,但一户苏姓人家却非常有名气。非是这家人有万贯家财富可敌国,也非是这户人家出过状元门楣光耀。
而是这户平凡的人家养出了一个极聪慧美貌的女儿。
此女名叫苏碧华。年方二八,朱颜乌发,腹有诗书气自华,曾与镇上最饱学的鸿儒赛文拼诗而大获全胜。又因她智计非凡英勇果敢,只身劝退过一伙欲洗劫全镇的山匪强盗而名声大噪。
当然,最令人称道的还是她的美貌。十六岁的少女,亭亭玉立秀外慧中,如同微风中一朵含苞待放的蔷薇花一样引人遐思。有多少豪门之后,雅士之裔携重金上门求聘。又有多少风流公子,登徒浪子手捧珠玉徘徊于绣楼之下期待一睹芳容。
但这多才少女也毕竟不是神人,她和所有豆蔻年华的小姑娘一样,犯了一个错误。
那就是觉得自己和别人不一样:她是不俗的,是特别的,是爱才不爱财的一只初出水的水莲花!
她爱上一个穷秀才。当然,这个穷秀才很有才,能写出锦绣的文章,能吟出最美的情诗。最主要的,这秀才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接下来便是俗套的两情相悦,花前月下,山盟海誓,暗度陈仓了。等到美丽的姑娘珠胎暗结,两个人这次大梦初醒——姑娘的父母绝不肯将这枝名贵的娇花随便攀折给一个穷书生的!经过商榷,姑娘拿出自己做绣工,卖字画所积攒的所有私房钱赠与秀才,秀才也背起行囊,赴京赶考,一心要夺去功名,为自己和姑娘博出一个未来。
秀才走了,姑娘的肚子慢慢大起来了。
小镇的名花突然变成了小镇的笑料。姑娘的父母气病了,姑娘的追求者变成了谩骂者。
只有姑娘波澜不惊,她相信秀才,她等着秀才。一直等到小儿呱呱落地,秀才还是没有回来。
于是一个深夜,姑娘在父母的房外悄悄跪别,抱着婴儿去京城寻找秀才了。
结果她很容易就找到了秀才,秀才在京城很有名气——他成了当朝宰相的乘龙快婿。
姑娘看到他时,他穿着锦罗绣袍,骑着高头大马。仪表堂堂,威风凛凛,哪还有当初半点落魄的样子?姑娘抱着婴儿,长途跋涉,风尘满面,脚上的鞋子都磨出了破洞,活像一个沿街乞讨的乞丐。
秀才看见了她,愣了一下。然后下了马,塞给她一张银票。十分悲悯的请她找个好客栈住下,将养好身体,别亏待了孩子。
路人纷纷赞宰相的女婿好心肠。她接过银票,看那上面的数额巨大,足有当时她资助秀才的百倍之多,就明白了。
她没有哭闹,满脸感激的谢过大人,答应会在京城里最好的客栈安歇,好好哺育幼儿。秀才那颗慌乱的心才略有安定,悄声告诉她入夜回去找她解释缘由。
姑娘十分淡然的住进客栈,洗澡更衣,哺乳幼儿,安静的等待。入夜,秀才果然乔装来找她。心急的想解释些什么。
姑娘不让他说话,请他先看一眼自己的儿子。秀才很高兴,去看了一眼孩子。这一眼可看的魂飞魄散——那玉雪可爱的婴儿胸口插着一把剪刀,已经死去多时!
他惊怒交加,刚转过身去要质问姑娘,又发现自己的胸口也插着一把剪刀。姑娘面带微笑,利落的拔出剪刀,再刺入,再拔出,再刺入……轻灵的仿佛平日里在做女工。
秀才至死也不相信那姑娘是在杀自己,因为她那么爱自己啊!一定是中了什么毒,把她毒的失心疯了。
第六章 师门轶事
沈浪听到这里,长叹了一声。王怜花低笑,替沈浪说出心声:“这姑娘虽是可怜,那负心人也是活该,可那孩子却是无辜,她也忒狠辣了些。”又补上一句:“换做朱夫人就不会如此,她大概只会杀了那个横刀夺爱的宰相千金,抢回秀才回家过日子罢。”
沈浪色变,向来温雅和善的俊脸上浮出一点薄怒。继而又低叹一声,道:“确实如此。在下今日总算明白王公子善做这剜心之举,是师承何人了。”
王怜花见他不应锋芒,也觉无趣。悻悻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再要斟酒,沈浪拦住了他。将一筷子水晶肘子递到他的嘴边。
“不是饿了么?空腹喝酒作何道理?”
王怜花盛情难却,就张嘴接过那片肉,嚼了几口,觉得冷腻反胃,便转身吐在盂桶里。
沈浪一惊:“这饭菜莫非有问题?”
王怜花笑道:“沈大侠放心,想在饮食里毒倒我王怜花的人大概还没有出生。这饭菜无毒,沈大侠请放心食用。我最近厌食油腻,大概也是珠胎暗结了。”
沈浪闻言哭笑不得,想说自己可有日子没碰过他了,这暗结的珠胎不知何人所为。却又深知王公子的脾气,自嘲可以,他嘲可要受到报复。便苦笑道:“王公子还是继续说故事吧。”
王怜花这才满意一笑,继续讲述。
“这苏碧华既然连十月怀胎的婴儿都杀了,自然也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但她将要自我了断的时候却被阻拦了……你猜是谁?”
答案显而易见,沈浪只好苦笑作答:“大约是王夫人。”
王怜花满脸鄙夷:“沈浪,半月不见你怎么变傻了?我娘是何等身份,会去救一个乡野村姑。救她之人,自然是我娘麾下的白云牧女。”
那还不是一样?沈浪失笑,又将一筷子龙须菜放入王公子面前的碟子里。
“这个清淡。”
王公子最爱沈大侠温柔和顺,知情知趣。见他如此低眉顺眼,心情便好的不得了。不再卖关子,滔滔的讲起师门轶事起来。
那一心寻思的苏碧华被两名和善的白云牧女带回云梦山庄,和风细雨的苦劝,锦衣玉食的款待。好生将养了几日,也就不想再寻死了。毕竟她才十七岁,花容月貌,才情兼备,青春正好的一个姑娘何必为一个负心汉殉葬!只是她尚在哺乳期,好汤好水的伺候下,未免乳汁充沛,酸胀难言。
那救她回来的白云牧女便出主意说,其间主人王夫人的幼子尚未断奶,可推荐她去做个乳娘。
那苏碧华受了这许多恩惠,正无以为报,便欣然同意。成了山庄里的九个乳娘之一。
沈浪听到这里不由咋舌,笑着看了王怜花一眼。王怜花横他一眼,明知故问道:“沈大侠笑什么?”
沈浪连忙收起笑容,正色答道:“贵府豪阔,奶妈子成群结队。沈某自幼失母,也只有一个乳母喂养,实在是羡慕。”
王怜花冷哼道:“你道我不知你在心里暗笑我食量大,堪比猪崽牛犊?”
沈浪一脸冤屈,还不待继续解释,却听王怜花又道:“我那时已经七岁,家母一直命我食用人乳,七个乳娘也是不够用的。”这一解释,沈浪更是要忍俊不住,辛苦憋着笑,淡然道:“令堂很懂养生之道,人乳是最滋养身体的。难怪王公子出落的……噗哈哈哈哈哈哈……”
王怜花本来就要恼羞成怒,但见沈浪笑的如此欢欣畅快不顾仪态,像个掏了喜鹊蛋的孩子。便嘴角一弯,只觉千金难买沈浪此时欢愉,倒也值得。
沈浪却笑起来没完,继续追问:“敢问……哈哈……王公子几岁断奶……哈哈哈……”
王怜花见他得寸进尺,便舍了那舍己娱人的精神。怒道:“到了十四五岁,身量长足,人事已知,大把青春好女由着本公子垂怜,谁还眷恋奶妈子的那对东西!”
沈浪听到“十四五岁”的时候几乎要笑的滑到椅子下面去了。惊觉王公子已经怒不可遏,连忙坐好,轻咳一声。故作黯然道:“以王夫人的性格,那时那苏碧华已无用处,想必就将她扫地出门了罢。”
王怜花本来气得冒烟,听了此话却也跟着黯然起来。不禁低声道“若是她能安安分分的等到那时,却也是好命。”
原来,那苏碧华做乳娘不到一个月就出了事。她是那群乳娘中最年轻貌美的一个,也是最宠溺小王公子的一个。
那王公子时年七岁,天生一副好容貌,又玉雪聪明,口甜讨喜,蹦蹦跳跳的来吃奶,欢欢喜喜的去淘气。她排在酉时喂奶,每天只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能与前来就餐的小王子相处。
每当小王公子笑眯眯的唤一声“碧姑”她的漂亮眼睛就要红一下。
每当小王公子伏在她怀里大开饕餮之筵,她就抚摸着他的头发悄声低唤:“我的儿,多吃点。”
每当小王公子挥手作别,她都要跟到门口,送到她被允许的范围内最后一步,眼巴巴的看着那小小的身影消失。
可是,有一天时辰到了小王公子没有来进餐,她等啊等,心急的不得了,怕小王公子饿坏了。
酉时过去了,她想小王公子大概在别的乳娘那里吃撑了,不会来了。
戌时过去了,她想小王公子大概玩累了,早早去睡觉了。
亥时过去了,她突然想,小王公子该不会从树上掉下来摔伤了吧?!因为那孩子临走的时候说要去掏鸟蛋!此念一起她立刻慌了,忘记了这庄子的所有严归戒律,跌跌撞撞的四处寻找大树,假山,高亭,险楼……
有人看她疯疯癫癫的乱闯,还来不及阻止,就被她一声厉喝:“小公子出事了,你们还不快找!”给惊得不知所措。然后她在一团乱中误差误撞的来到了灯火通明的花厅,看到了她的小王公子。
那孩子正高高站在一张精美的桌子上,裤腿高高挽起在膝盖之上,两只玉白的小手拎着绯红的袍角,撩起在胸腹之间。一个美丽的贵妇正用手中的荆条抽打他那两条细嫩白皙的小腿。荆条上的尖刺刮破了幼嫩的肌肤,血渍溅在雪白的裤子上,像是开满了一簇簇鲜艳的桃花。
她发出一声母狼见到幼崽被撕咬一样凄惨愤怒的哀嚎,惊动了所有的目光。
正在教子的王夫人,停下手中的惩罚,美丽的脸上寒意森森。怒道“是谁招了这个疯子进来的?”
她身边随侍的一个婢女胆战心惊的跪下,“是……是奴婢手下的白微和……”
“唰”的一声,王夫人手中荆条一闪,那婢女的人头就飞上了桌面,滚到了小小王怜花的脚背上。
七岁的王怜花非常爱干净,见脚背上的人头嘴巴还在开合,似乎还要把没说完的话补完,就非常厌恶的翘起脚尖,将它拨到了地上。
王夫人愠声道:“怜花,我不是说你不许动?”
“唰”,又是一荆条抽在他的小腿上。苏碧华就见那孩子小脸一白,紧紧咬住了嘴唇,却稳住了下盘,果然没有动。
王夫人满意的点点头,还没等再有何动作,一个状若癫狂的人影便箭一样射了过来,一把夺去了她手中的荆条,并咬牙切齿的想把它折断。荆条柔韧,把那双手割刺的血肉模糊。
王夫人笑了,温柔的问道:“你莫非不知我是何人?”
苏碧华大声回答:“你是魔鬼!”
王夫人反而咯咯的笑了,拍了拍站在桌上的王怜花的小屁股。含笑道“怜花,你觉得她是瞎子么?”
王怜花一动不动,十分恭敬的回答:“母亲,孩儿觉得她不是瞎子。”
王夫人“哦”了一声,纤细的中指一弹,有什么东西激射而出。
苏碧华的一只眼睛立刻支离破碎。血肉模糊。她凄厉的惨叫起来。
王夫人笑的更迷人了。回头望向小王公子道“怜花,你看她现在是瞎子么?”
王怜花看着那个哺乳了他近一个月的小女人。她才十七岁,其实也是个大孩子,却不顾命的以一个母亲的姿态来保护他,而保护的方式又那么蠢。
他觉得很好笑。回道“孩儿觉得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了才是瞎子啊,”他既天真又残酷的说:“她还有一只眼睛是好的呢。”
王夫人笑的花枝乱颤,走向那个年轻的乳娘,纤纤素手托起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年轻面孔。
“愚蠢的女人,你这样爱他护他,他却那样轻你贱你,你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多吗?”
苏碧华却又突然不疯了,用那只完好的眼睛嘲讽的看着王夫人。轻蔑地道:“你这样轻他贱他,还指望他会爱你护你吗?”
王夫人浑身一震,回头去看孩子。那孩子宛如木雕石刻,十分听话的岿然不动。一双平日里灿若星子的眼睛里此时无波无澜,显得格外难以捉摸。
王夫人的内心莫名有了些惊恐。她分辨道:“我……他连一首桃夭都背不下来,我不教训他,他将来又有什么本事来爱我护我?”
苏碧华冷声长笑。张口吟道:“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她话音刚落,一个清脆的童音紧接着吟诵起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王夫人目光闪动,在凶戾与柔和之间起伏不定。小小的王怜花却从桌上一跃而下,依偎到王夫人身边,天真的扬起小脸,笑着道:“我背下来了,母亲准许我进餐了么?”
那苏碧华听了,当即挣开王夫人,就要揭开衣襟当众哺乳。王夫人却止住了她。她笑着将王怜花按跪于苏碧华面前,柔声道:“古有齐已拜郑谷一字之师之美谈,如今碧姑整整教会了怜花一首诗,怜花也理应跪拜谢师才是。自今后,怜花所学均由碧姑督促。子不学,教不严,均是师之惰。你们好自为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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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这一段写的有点繁琐有点乱,主要是想说明公子对他师父很有感情,写着写着就不会详略得当了。 我还是更喜欢沈大侠和王公子之间的互动,但有些情节不得不交代。。。明天可能有点忙不更了。为我即将被掐断的灵感默哀三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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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自难弃
那苏碧华虽然残了一只眼睛,却自此因祸得福。从一个身份低微的乳娘,一跃居为小主人的尊师。
她本就是极其聪慧有才气的女子,各色诗词歌赋早已烂熟于胸。亦精通各色乐器;熟知音律。兼之性情温柔,对小王公子亲爱怜惜,更是倾注了所有的耐心和教导。
她早发现小王公子天赋过人,记忆力奇佳,根本不存在他背不下来的词句。只是这孩子看起来笑嘻嘻的好似脾气极好,但骨子里却执拗倔强。一旦触了他的逆鳞,他总要教惹了他的人不如意。
领会了这一点,她心里有数,因材施教。摈弃了将孩子困在屋子里死记硬背的老法子。带着王怜花出没于山庄的假山池塘,嬉戏于草地花丛。听那粉妆玉琢的小小男孩骑在大树上高吟: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看那丰神秀逸的绯衣小少年临风抚琴,十指翩跹,奏支情意绵绵的露华浓……她会悄悄的低唤一声:我的儿……
一只完好的眼睛里盈盈泪水将堕未堕。
王怜花十岁的时候,稚气渐脱,俊朗日增,在满腹诗词歌赋的滋养下已经初现一个风华绝代的名仕风范。王夫人对此十分满意,曾提出要将一个妙龄少女美的眼珠挖出来,添补在这位名师的眼眶中,以示嘉奖。苏碧华谢绝了王夫人的好意。
她道:“公子在琴棋书画这一 途以无需指导,贱妾已是无用之身。公子自此要全心攻学武功以及各色秘术,想必就要与贱妾自此疏离……贱妾不忍分离,求夫人让贱妾做个贴身老妈子,继续伺奉公子吧。
王夫人冷眼旁观这几年,早知她已将那痛杀亲子的愧疚和悔恨,统统转化成椎心泣血般的母爱施加到自己儿子的身上,对她是十二分的放心兼蔑视。
闻言便和颜悦色的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碧姑言重了。怜花的武功你是插不上手,但是一些奇遁甲之术,医卜算学,星卜星象,巫毒蛊密之类的秘笈里涉及许多晦涩难懂的古语,隐义。碧姑通今博古,可以继续佐助怜花精进。”
于是苏碧华得以继续做她的名师。每日里先将那些晦涩的秘笈背熟记牢,再逐句专研,融会贯通。
等着那粉面绯衣的小冤家习武归来,道上事先挤出的乳汁玉碗,看着他笑眯眯的一饮而尽。便摆出严师做派,将自己的所学,倾囊相授。
如此匆匆二年过去,小冤家学有所成,她自己也深得其益,在医术、毒术、易容、放蛊、摄心术等杂学一途,成就了不为人知的一个密学大家。
小王公子出落的更加俊俏风流了。而且随着人事渐知,逐渐有了见了小娘忘老娘的趋势。他不常来看望碧姑了,偶尔来一次也不像小时候那样心急火燎的要喝奶了。苏碧华只是无奈而宠溺的淡淡一笑。
她向王夫人请求搬出云梦山庄,自立一庐,潜心为公子继续专研秘术。王夫人同意了。
她便依言在山庄附近设下一庐,每日读书,抚琴,配制奇药,眺望远方……
直到一大一小两个金发碧眼的海外人拜访,她的生活才再起波澜。
查斯特神父历尽艰辛,远渡重洋来到这广袤的繁华东土,欲将上帝的福音传播到这些黑眼睛的东方人耳中。不料这些蒙昧无知的东方人早有自己的偶像,他所敬爱的上帝居然被常驻此地的佛陀菩萨所排挤,得不到应有尊敬和爱戴!
他传教艰难,又极少得到布施。又因他那奇特的异国形貌引人注目,他和他那个捡来做小跟班的孩子常常受到围观和嘲笑,差点违背上帝的旨意化身为魔鬼。
这令他又懊恼又羞愧,不断地忏悔和自我安慰,远离这片不可教化的土地,回到自己的国家吧。可他又囊中羞涩,雇不起大船远渡重洋,只好带着那八岁的小杰克,乞丐一般见人就露出微笑,用那略显生硬的中土话说一句:“愿上帝保佑你,我亲爱的朋友。”
小杰克年纪小,适应环境的能力比大人好,本地话也学的更流利,这时他就入乡随俗的马上补上一句:“大吉大利,恭喜发财!”
他们就会得到一点布施,查斯特却时常感到崩溃。
好在他后来拜访了王夫人。王夫人对他的上帝同样不感兴趣,这不足为奇,因为他发现这个美丽的贵妇即便是对本土盛行的儒释道都不感兴趣。
但她对查斯特带来的所剩不多的几个西洋玩意很有兴趣:可以伸缩的千里眼,发出悦耳声调的八音盒,一卷脏兮兮的用来绑行李的蕾丝花边……
当她得知这位神父在成为神职人员之前曾是一名制作玻璃制品的小学徒时,就面带微笑了。她告诉他,如果他能把这项工艺传授给她,她将资助他回到自己的祖国。
查斯特很高兴的同意了。这片土地矿产丰富,他很容易就能找到制作材料。
但当他把一条打造的栩栩如生的玻璃桃花璎珞献给王夫人,请她学艺的时候,她却笑着让他去找另一个女人,那才是他的学徒。
于是查斯特带着他的小跟班又去找了那个一只眼睛的苏碧华。苏碧华对王夫人很服从,接待了她的新师傅。
她端庄,有礼,聪明,好学。但是冷冷淡淡,从不多说一句废话,只是全心全意的学艺。直到有一天,查斯特打造出一只与她那只完好眼睛一样美丽的玻璃球,替她安装在空瘪的眼眶上。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令人惊艳的笑容……
小王公子偶尔去看自己的师父,发现师父已经无暇为他挤出一碗奶。她热切的同她的师父交谈,不时还会冒出几个他听不懂的洋名词。
小王公子有点失落,但同时又很高兴。他同她是师徒,又似母子,但其实她的年纪只是个大姐姐。他看见大姐姐终于像一个年轻姑娘一样绽放了幸福的微笑,他就莫名的松了一口气。
他一高兴,就去捉弄洋神父的小跟班。看着那个小他五岁,个子却和他差不多高的金发小孩哇哇大哭,他就哈哈大笑……
然而,世事难料。在一个没有任何征兆,并且阳光明媚的午后,苏碧华用自己新烧制出来玻璃长锥刺进了神父的胸口。
神父大睁着眼睛,难以置信的喊了一声:“我的上帝!”就倒地身亡了。
没人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就连正在房外揪着杰克,用匕首往下割头发的小王公子也受到了惊吓,忘记了要做一把金色拂尘的打算,松开了挣扎不止的杰克。
苏碧华拔出带着血珠的玻璃锥,一步一步走向杰克。杰克吓傻了,王怜花也吓傻了。他们呆呆的看着苏碧华举起那寒光闪闪的玻璃凶器,就要,一刃,穿心!
杰克已知自己难以活命,闭上了蔚蓝的眼睛,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想起了他最亲爱的人,喃喃的低唤了一句母语:“妈咪。”
苏碧华的玻璃锥被这一声绝望的低喃硬生生的阻挡。她也呆住了。王怜花看见她那装了玻璃眼球的眼眶里溢出了一行血泪。
她跪了下去,抱住了浑身发抖的杰克。“好孩子,别怕,娘在这里。”
王怜花顿时就不干了,上前一步就要把杰克揪出来扔到天边去。但玻璃尖锥却顶在了他的咽喉上。
苏碧华一手抱着杰克,一手指着王怜花,没有回头,只有冰冷的声音传来。“你走,别让我再看见你。”
王怜花气死了,他不怕她,偏要往前走。尖锐的锥刺破了他的皮肤,流出了鲜艳的血滴,他还是要上前来揍这个小洋鬼子一个狠的。
苏碧华凄厉的长嚎了一声,扔掉了手中的玻璃,抱起杰克,头也不回的走了。王怜花真的傻掉了,他被他的师父,乳娘,大姐姐给抛弃了!无缘无故的抛弃了!
苏碧华收了杰克做了义子。并将她所能学到的所有知识传授给了他,并且真的不再见王怜花。
她将那间小庐四周用奇门遁甲之术做了布置,等闲之人绝对无法进入其内。王怜花当然不是等闲之人,可毕竟师高一筹,他所学又十分繁杂,没有专攻这一术。偶尔有了闲暇又要招蜂引蝶,流连花丛。苏碧华精于勤,王怜花荒于嬉。于这一途,王怜花已经远非那乳娘大姐姐的对手。
王怜花真的要气死了,对这个有了新儿忘旧儿的大姐姐师父恨得牙痒痒。他一次次进入迷阵,妄图寻求破解。又一次次被困其中,五迷三道,头晕目眩,体乏腹空空。无可奈何的等那金发碧眼的洋师弟来把他领出去。
他很想杀了这个好命的臭小子,但是想起苏碧华曾流出的那行血泪,他那冷硬的心肠又生出不忍来。
王夫人冷眼旁观,心里倒是很满意——一个低贱的乳娘,总把主人那高贵的儿子当成自己的亲子算什么体统?亏她识趣,不然如今授业已成,她也该去见阎王了。
她不许王怜花再去破解迷阵,逐渐将家里的生意交给他一部分打理,分派更美丽更娇艳的少女们来伺奉他,挑选更精妙的武功秘笈让他研习。杂务纷纷,小小少年应付起来十分吃力,渐渐的也就忘记了那份小小的不甘。
就在他彻底断奶,已经快要忘记这个曾无数次悄悄摸着他的头发低唤“我的儿”的绝情女人之时,杰克哭哭啼啼的找到了他,告诉他师父大概中了奇毒,神志不清,快要死了,想要见见他。
王怜花此时已经十五岁了,生的面如冠玉体态风流,招惹着身边莺莺燕燕如同群狼环伺,欲将胭脂染玉树。
群芳斗艳中乍现的这个异国男孩,他还有点怔忡。直叫扰了雅兴,要姑娘们将他打出去。
杰克皮糙肉厚,不怕那些娇柔的粉拳胡搡乱捶,得机会抱住王怜花线条优美,细长矫健的小腿,死也不撒手。口中哭叫道:“她要死了,说要再喂你一口奶,你为何这样狠心?”
莺莺燕燕们听了,都骇笑的花枝乱颤。唯有王公子木无表情,乌黑的眸子直视着远方,似乎看见经年前那个一眼已残,却勇敢的与王夫人斗狠的年轻女子。似乎又听到王夫人那温和的嘲笑:你这样爱他护他,他却那样轻你贱你,你得到的教训还不够多吗?
他笑着一脚踢开杰克,全然没注意自己的声音已经哽咽。“还不带路!你难道不知本公子进不去那里吗?!”
杰克带王怜花进入了小庐,王怜花终于又见到了那个曾经日日企盼他能承欢与前的女人。
她哪里还有当年的半分风采?曾经青春正茂的娇颜枯瘦乌黑,那只干瘪的眼眶早已撑不住假眼球,空荡荡的诉说着悲凉,而曾经完好的那一只也昏黄污浊,茫茫然看不清眼前那风华公子,正是曾经怀中欢脱的娇儿。枯木一般的躯体已经完全瘫痪,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宛若一具风干经年的尸体。
王怜花看着她,笑嘻嘻的走到近前低唤:“碧姑,我来吃奶了。”床上呼吸微弱的女子蓦地一惊,伸出老树昏鸦一般的手指,颤巍巍的抚向他的头顶。王怜花配合的低下头,任由那颗怖的手指抓住他垂在耳边的碎发。
苏碧华声音嘶哑的笑了:“不错,是我的儿,我儿头发好,又滑,又润,又直。不像杰克的小狗毛,还带着自来卷。”
王怜花也笑了:“碧姑你现在真是瞎子了么?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了?”
杰克在一旁抽噎:“她自不见你以后就每天哭,一直哭坏了眼睛……她自己不治,也不让我给他治……”
王怜花十分非常特别想狠狠揍杰克一顿,可他顾不上。他看出碧姑这是强吊着一口气和自己进行最后的告别,他不忍浪费时光。
他笑着说:“碧姑要死了啊?是想我想死的么?”苏碧华听了他这剜心的毒舌,不怒反笑。喘息了几声,又捉住了王怜花的手,放在干瘪的胸膛上。
带着几分令人生怖的笑容道:“是啊。我想,我的小娇儿怎么还不来啊,吃奶的时辰到了,他要饿死了,是不是那个女人用荆条在打他,骂他,让他饿肚子了……”
王怜花哈哈大笑,漂亮的眼角有清光闪动。“我来了,奶在哪里呢?”苏碧华也嘶哑的跟着笑了,她用了最大的力气,把手臂放到嘴边,咬了下去。枯枝一般的手臂上有了血糊糊的伤口,乌黑凝腻的血液缓慢的流了出来。
她把手臂递到王怜花面前。“我的儿,饿了吧。”杰克大惊,正要说些什么。却见王怜花毫不犹豫的低下头去,狠狠吮吸了一口那看起来肮脏可怕的血液。
苏碧华凝神细听,听到那细微咽下的声音,她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我愿已足,再无遗憾。”她微笑着说道:“杰克,以后王公子就交由你照顾了。”
声音渐微,呼吸不闻。杰克泣不成声的点头应是,见她那空洞的眼眶里泛泛的流淌出许多热泪,却正是从抱着她的王公子眼中滴落的……
风过无声,带走枝头几朵残花。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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