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老刘 作者:夜大雪
正文 第5节
老刘 作者:夜大雪
第5节
老刘挥着手打他:“走开,走开!”那手上半点力气也没有,却打得雷正心上很疼,仿佛捶打在心脏上一样。抓住那双手,说:“我们总还有一个孩子,连这一个也不要了吗?”
“阿黛不是你的孩子,你当然不会在乎!”老刘无力地瘫倒在枕头上,闭着眼睛咬牙切齿地说。
怎么能说出这么狠心的话?阿黛是我的孩子,她早就已经进入我的心里,现在她没了,生生的从我心上挖去一块r_ou_。半夜里跳下冰冷的海水一遍又一遍找她,心脏都要停止跳动。如果不是还有你,还有孩子,我早就已经崩溃……
“她是我们的孩子,可是人死不能复生……”
老刘倏忽张开眼睛,狠狠瞪视着雷正,“阿黛死了?我的孩子死了?”
雷正简直不能正视那双满是仇恨的眼睛。
“贼老天,你抢走他还不够,还要抢走我的孩子!”老刘忽然坐直身子,“这是报应,这是报应,我当时领着他走上这条路,却把他害死了,这都是报应。”这么多年,刘茂的死,一直是老刘的心结,此时都涌上来,足够压塌这个男人的脊梁了。
雷正只是听许小明他们说起过刘茂这个人,知道一点他们之间的往事,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却不料这个人依然是横在两人心上的一根刺,谁去动一下,痛的都是两个人。自己那么努力,还是不能让他彻底忘记那个人。
“够了!还要疯多久?阿黛死了,你也不活了吗?”雷正怒喝。
老刘被他那么一吓,变得没有声音,只是呜呜哭着,他骨子里还是怕着这个男人。雷正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只要提到这个刘茂,他就会怒气攻心。看他委委屈屈地拉高被子,抽泣却弄得被子一下一下地动,不由后悔自己口气太凶。“吃一点东西吧,栗子粥味道不错。”雷正口气软下来,哄把自己全部裹进被子的老男人。老刘背转身子,只是捂着被子哭。
雷正站在床前看了很久,再看下去,就要杀了人,自己快要崩溃,才握着拳头走了出去。
老刘听见他走了,才掀开被角,流了太多的眼泪,眼睛已经肿了,看东西都很勉强。看着床头桌上冷了的栗子粥,爬起来舀了一勺子,放到嘴边就想吐,浑身都是一股子恶心感,只能无力地躺回床上。
阿黛走了有七天了吧,在那么冰冷的大海里,就跟他父亲一样,一个人在冰冷的晚上,谁也不知道就走了。眼泪像是永远也流不干的,擦了又流下来,脸上因为流了太多的眼泪,变得干涩疼痛。自己这样懦弱,雷正也不耐烦了吧?可是没有办法控制悲伤。
老刘仰着头,躺在床上,黎小冒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默默地坐在床尾看着他。老刘不愿意看见他,同是半夜出海,为什么他就能好好的回来,而自己的阿黛却……
黎小冒说:“大嫂,大哥现在很不好,你……你就好好的吃饭吧。”
雷正不好?他怎么会不好?我不应该见到雷正,不应该跟他来x城,不应该叫阿黛认识他,都是我的错。
“你们的事,被媒体报道了。大哥当然承认了,可是现在压力很大。老头子在美国那边,听说了阿黛的事情,当场就心脏病爆发了。公司那边现在也有一大堆麻烦,大嫂,你……”
“闭嘴!出去!”雷正面色冷厉地喝斥黎小冒,黎小冒乖乖地出去了。老刘撑起身子看雷正,这个人眼窝深陷,眼睛里尽是血丝,满脸憔悴疲惫,不由心里酸楚难当,这七天里,他不单要照顾自己,还要安排人寻找阿黛,只有到了深夜,才躺在自己身边睡一会儿……老天,你为什么要这么折磨我?
老刘柔声说:“你也休息一下吧。”
七天来,老刘第一次这么温柔地对自己说话,雷正上前拉住他的手:“我没有关系,你好好保重身体。”
“小冒说的,都是真的吗?”
雷正吻吻他的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结婚,让别人没法嚼舌头。”
“你爸爸……”
“他本来这几天打算过来看我们,结果听到女儿的事情,很伤心,现在还在医院里住着,等你好了,我们一起去看他。”
老刘眼泪已经止不住又流了出来,雷正抚摸着他消瘦的脸,说:“就算是为了宝宝,你也要坚强一点啊。”
老刘说:“你收拾一点阿黛的东西,我把它安葬到她爸爸身边去。”安葬了,就不要再悲伤了……
“你现在身子很弱,不能随便移动……”
老刘抓着他的手:“一想到阿黛现在一个人,睡在冰冷的海水里,我的心就刀割一样,把她放到她爸爸身边去,我才能安心。”
雷正看着他,叹了口气:“好吧,都依你,那你先吃点东西,到时候才有力气。”又叫白管家弄了点热粥上来,老刘恶心的厉害,勉强吃了几口就不想吃了,还是忍耐着吃了一碗。
忍耐,这生活他妈就需要忍耐啊。
一别没有多久,又回到了c城,老刘想回去看看许小明,看看黑寡妇,雷正不肯,说他身子不好,不能随便乱动,老刘说打电话叫他们过来,雷正也只是说不要太劳神劳心才好。
老刘全程都被保护的严严实实的,下了飞机就是坐车,车里出来就到了酒店,哪里有机会遇到光头他们?阿黛的东西收拾好了,就是常穿的衣裳,还有老刘给她买的发带。老刘本想马上就去乡下墓边,雷正怕他ji,ng神不好,硬是要休息一天,第二天再去。也不知道雷正去哪里了,老刘只能躺在酒店里睡觉。成天都是睡,睡的骨头都软了,可是人懒懒的,什么也不想动不想做。
睡的实在难受,雷正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老刘在他钱夹里找了点零钱,打算去找找光头他们。刚刚下楼,满眼就是闪光灯,紧接就是一个个的发问“刘先生,你跟雷正已经结婚了吗?”“你是雷正的第几任情人”“你是比他年长吗?家族是做什么生意的?”
老刘被围在人群当中,什么也不知道,只能晕乎乎地看着,等雷正那群保镖闻讯上来解救他时,老刘早已经不知道去向。
第 36 章
雷正怔怔地看着墓碑上那几个“爱人刘茂之墓”,心里五味杂陈,这个人,他从来没有正面接触,第一次接触却是在他的墓前。如果这个人活着,他可以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跟他竞争,可以把老刘抢到自己身边……可是……总说活人怎么也争不过死人,况且阿黛现在又离开了,那个男人一定更加不能忘怀了吧?是自己太疏忽,竟然放任阿黛半夜出海。想起那个总是笑着的孩子,心里遏制不住的一阵阵疼痛。
墓x,ue一切事宜都已经打点好,只盼他明天不要太过悲伤,将阿黛衣物放下,就跟自己回x城好好将养。老刘与阿黛相依为命这么多年,阿黛又是特别乖巧懂事的孩子,父女感情深厚,不是说断就断说忘就能忘的,雷正心里深深担心,他悲伤过度,只怕要波及肚子里的孩子。他不能让那个孩子出一点点事,否则老刘这条老命只怕也难保了。
他一向冷心冷面,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自认为没有多少感情。灾难降临到自己头上,才觉得失去亲人是多么痛,痛到不能呼吸。
白管家站在车边,看着那个孤傲的男人,此时满脸悲恸,实在不忍心把那消息告诉他,可是不告诉他,又能怎么样,这一刻不问,下一刻第一个问的,肯定是老刘的情况吧。
眼看着雷正一步一步走近,白管家觉得压力如千斤压顶,那总是冷静的脸上也显出一丝惊慌来。
雷正看了他一眼,兀自走进车里,浑身疲惫地靠坐在车椅上,缓慢地说:“说吧,他怎么了?”
“刘先生他……不见了!”白管家硬着头皮,低声说。那一瞬间,他看见雷正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但是又强硬地抑制了自己的表情。他一向如此,除了在老刘到了家以后,显得自在,平常都是那么能控制自己。
“当时都以为刘先生睡着了,门口没有人守着,他一个人走到酒店楼下,被楼下的等着记者狗仔围住,后来就失去了踪影。附近都找过了,找不到人。”
雷正眯着眼睛,看不出脸上的表情:“记者的摄影照片都查过了?”
“查过了,当时混乱中似乎有人带走了刘先生。”
“估计是哪边的人?”
白管家摇摇头:“摄影上看,带走刘先生的似乎只有一个人,而且当时刘先生似乎是自愿跟他走的,基本上可以排除绑架的可能。”
雷正眼睛猛地睁开:“给我看看。”
白管家调出传过来的影像资料,画面混乱,一片嘈杂,拍的是老刘的背影,他穿着酒店的浴衣,显然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忽然一只手抓住了老刘,老刘挣扎了一下,就跟着快速地走了。看背影,那人身材中等微微发福,穿着很普通。画面上显示是09:08,雷正看看表,下午两点多了,不由脸上怒气横生:“上午人就不见了,下午才告诉我?”
白管家小心翼翼地说:“以为能找到,不想你担心。”
雷正喃喃地说:“我不担心他,谁担心呢?”想了想,说:“先去查查这个人。”白管家点点头,说:“你在车里休息一下,我去安排。”
雷正说:“直接回c城。”说着想起什么似的,掏出电话,拨了光头号码,那边很快接通:“你好,你是?”
“是我,雷正。他去你那里了?”
光头眉毛跳了一下:“老刘吗?没有,都很久没联系,这个没良心的东西。”
“我两个小时以后到你家。”
“呃什么意思?”
雷正挂了电话。
一个半小时后,雷正到了光头家门口,许小明接的他。
雷正直接说:“他有没有在这里?”
许小明冷笑:“平时限制他联系,打个电话都不给,这会子出事了,就想到我们了?”
雷正苦涩地说:“我只是不想他知道刘茂回来了。”
“阿黛这一辈子,连她亲生父亲都没见过一面,就凄凄凉凉地走了,这就是你要的结果?如果不是你一再阻拦,本来他们可以父女相见。你这种自私的人,怎么能理解孩子渴望父亲的感情,怎么能理解父亲从来没有见过自己亲生孩子的痛苦?!阿黛,我可怜的孩子……”许小明已经泣不成声。
他的话,一句句,就像刀子一样扎在雷正心上,如果当时不是自己太患得患失,怕失去他,阻止他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本来阿黛可以见到她的亲生父亲,可是她走了,一切都完了,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没有办法挽回。
雷正硬邦邦地站在门口,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可是,我爱他,我也爱阿黛。”
第 37 章
雷正硬邦邦地站在门口,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音:“可是,我爱他,我也爱阿黛。”
“你根本不爱他!”许小明冷冰冰地说,说着就要关门。
雷正半个身子堵着门,哀求说:“你知道他去了哪里?那个带走他人,是不是刘茂?”
光头在屋里看不下去,说:“小明……”被许小明狠狠一瞪,就消了音。雷正知道,他们知道他的下落,知道是那个人带走了他。他,从此就跟自己陌路,跟着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过他想要的日子,他就不想想,被他抛弃的自己,日子要如何过下去。
想到往后的日子,都没有老刘,雷正只觉得一阵寒意从脚底直透心窝。他再也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过下去。他不能失去他的爱人。
雷正急切地抓着许小明的手臂,面色狰狞,厉声说:“告诉我他在哪里,否则,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事!”
他抓得那样用力,许小明一霎时疼得两眼发黑,“啊”的叫了一声,光头紧张地跑上前要拉开雷正,哪里是他的对手。
“我会杀了你们!我要杀了刘茂!”雷正咬牙切齿地说,声音低哑可怖,仿佛时恶魔从地底下发出的声音。
许小明强硬地说:“谁怕谁?你不能强迫一个不喜欢你的人,跟你在一起……”
雷正大怒,猛力推倒他,大步走进屋里,四处寻找:“平安,你在哪里,跟我回家了。平安,你出来。”
许小明被他暴烈地一摔,浑身都痛了,却不能发怒,前一刻还暴烈如狂兽的人,唤起“平安”二字,却变得温柔如水。
雷正任何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却根本没有找到人,失望笼罩了整个人,他颓然坐在沙发上,喃喃地说:“平安,平安……”
许小明看得心酸,他一直不看好这两个人的感情,雷正太强硬,老刘太善良,况且两人的背景差那么多。尤其是这么多年的朋友,知道老刘对刘茂的感情,深爱愧疚,种种都有,这么多年,已经长进他的骨子里了,怎么会因为一个贸然闯入他生命的青年而改变呢?可是眼前这个青年看起来如此悲伤,就像当年的自己,迫于压力跟光头分手……他叫光头倒了杯水过来,递给眼前消沉的大男人,柔声说:“刘茂死了那么多年,忽然回来了,你总要给老刘一点时间。你完全不给他们联系的机会,这不是爱人之间应该做的呀。”
雷正冷冷地说:“告诉我他在哪里,否则你们都没有好果子吃。”
光头听他一直咄咄逼人,不免火大:“你是有钱人,老刘是穷光蛋,可是感情这种事情,应该听从老刘心里的想法,你这么强迫人算是什么意思?如果他心里喜欢的依然是刘茂,你真能把刘茂杀了,把老刘绑回去?只怕绑得住人,绑不住心!”
雷正站起身来,看着他们两个,一字一句的说:“如果他不跟我回去,我会要了刘茂的命,把他带回去!”说完不再看他们,走了出去。
光头没好气地关了门,问许小明怎么样。
许小明一脸凝重地说:“我没事,先打个电话给刘茂,问问他们是什么想法。”
老刘当时在一片嘈杂声中,依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简直不敢转过头去,怕自己是幻觉。是刘茂,十几年,不曾入梦来的人,竟然在拥挤人潮里,再一次相遇了。
他完全反应不过来,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声音也卡在喉咙发不出,脸上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滚落下来。他由着他牵着他的手,由着他带着他在那些y暗的巷子里穿行,只能定定地看着那张变得沧桑了的脸。
刘茂带着走到一处出租屋,打开门,把他推进去。
“小茂……”
刘茂搬了一张旧椅子,让老刘做了,老刘只能颤抖着抓着他的手。
老刘慢慢地,对他说起当年的经过。当年他出走以后,心里虽然害怕但是很歉疚,还是要回去,半路上被一伙喝醉了的青年半开玩笑地脱光,换了衣服。结果那个不幸换了他衣服的醉鬼,在宾馆里烧死了,当时登记也是用的他的身份证。当时只是想着,太好了,终于解脱了,不用再回去面对怪物孩子,也不用整天对姐姐觉得愧疚,就那么离开了c城了。走南闯北那么十几年,就像长在黑暗里的细菌,不敢见光,更不敢回来面对。
老刘愣愣地张着嘴,在他心里,我果然还是个怪物,阿黛果然是怪物孩子。老刘苦涩地说:“她不是怪物,是健康漂亮的女孩子,都是我不好,没有照顾好她……”说到阿黛,老刘再也说不下去,泪水模糊了眼睛,再也看不清眼前这初恋的情人。
“我一直在找你,可惜,你的现任男友似乎很不喜欢我,我所有的电话, 都被他阻断。甚至我跑到你的新家,也被狼狗保镖赶走了。你不知道,我多么渴望再见你一面!”
“再见我,做什么呢?”老刘辛苦地问出这一句。
那么决绝地走开,让我悲惨地度过十几年,活在害死你的愧疚悲伤里,我从来没有一刻内心安宁过。现在来找我,又是什么意思呢?
刘茂只是胖了一点,脸上风霜多了一点,一脸的愁容,想必这些年过得也不好吧。
“我已经想通了,想跟你和女儿一起好好过日子,所以我一直找机会接近你。雷正看得你好严,也就是今天早上,我终于有了机会。”刘茂眼睛里闪着狂热的光芒,整个脸变得扭曲。老刘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不由有点心慌。
刘茂站起身,焦躁地在屋里转来转去,说:“我从来没有找过别人,你……你怎么背着我找了别的男人?”
老刘一时愕然,不知如何回答。他从来没有想过刘茂会回来质问他这样的问题。他以为他死了,他死的时候还是那么厌恶自己。
“那个雷正比我有钱,他很有钱,能给你住大房子,还有保镖。我什么都不能给你,你就嫌弃我是不是?当时在孤儿院里说,这一辈子,只爱我一个人,都是假的?”刘茂停下来,狠狠地看着老刘,他身子前倾,头低着,像一只凶狠的苍鹰。老刘被他看的一阵心寒。
刘茂忽然抓起手边的杯子,狠狠往老刘砸去:“你这骗子,人尽可夫的禽兽!”老刘站起身躲开,那杯子“咣当”一声炸开在脚边,老刘躲得急,整个人摔倒在地上,急忙护住腹部。刘茂狞笑:“躲什么?你不是亲口说过,如果背着我偷人,情愿被我打死么?”
老刘知道刘茂不对劲了,站起身往外面跑。
刘茂一把勒住他的脖子:“哪里跑?想去找你的姘夫?想都别想!”
第 38 章
许小明拨了刘茂号码,半晌没有人接,不由焦躁起来,抱怨说:“这刘茂怎么回事?好歹也跟我们通个气儿。唉,好死不死这个时候回来,现在看老刘怎么办了。”连着拨了好几次,就是没人接,光头说:“要不打黑寡妇看看,说不准去了她那里了。”
许小明依言打了黑寡妇的号码,那边刀片似的就来了:“你们家光头欠的那么房钱、酒钱,到底什么时候才给我算算?我一个寡妇人家,日子容易吗?同性恋没一个好东西!”
许小明不耐烦地说:“刘茂把老刘带你那去没有?让他接电话。”
黑寡妇“哎呀”一声:“这没良心的贼,又去招惹那变态了!好容易捡回一条小命,又要送到他手里!”许小明没耐心听她骂“贱骨头”“变态”,说:“老刘住在哪里?”
黑寡妇说:“说是自己租的房子,我也没去过。现在把那东西带回去了,更加不会让我去了。”
许小明掐了电话,皱眉说:“雷正总有法子找到他们,他看起来那么愤怒,万一老刘不愿意跟他走,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光头叹气:“老刘这么个老实人,怎么一辈子就这么坎坷?我联系些摩的司机朋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消息。”两人茫茫然地寻找老刘消息,雷正那头已经找到了具体位置。
白管家在一条巷子前打开车门:“少爷,就是这里进去。”
雷正抬起头,看了看脏污不堪的巷子,才抬起脚下来。c城昨夜还下了雨,巷子里房子密密麻麻建着,根本投不进光,地上还是淋淋漓漓的黑水。后面车上下来一群保镖,一大伙人,鸦雀无声地往黑巷子里走。白管家在前面引路,此刻强烈地感受到雷正的悲伤徘徊。
就算他不愿意,我也要带走他。
雷正不敢想象老刘不愿意跟他走的情形,更不愿意想象他必须对他做出残忍的事情。那时候,他张着毛茸茸的嘴亲上自己的时候,为什么那么砰然心动?为什么要一路追随,从x城直到c城?就算知道他心里有一个永远无法忘怀的初恋,还是执意要把他带回x城,想时时刻刻拥有他,想跟他长相厮守。两个人在一起,他从来不贪恋他的金钱容貌,甚至误认他是b后,还是愿意养着他,辛苦地去卖鱼……这个男人这样好,好到愿意为他付出一切。
“少爷,到了。”白管家的声音唤醒了雷正的回忆。
雷正看着那防盗门:“几楼?”
“一楼。”
“打开吧。”
后面人弄开了防盗门,也弄开了里面的防盗门,里面一片凌乱,可以看出不久前,有人在里面匆匆收拾东西。雷正呆呆站在门口看着,他走了,他知道我要来,走了。
白管家找了一遍,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倒是看到了一张废纸,上面写着几个字:我跟他走了,再也不要来找我。他暗暗叹了口气,迟疑地递到雷正面前:“少爷,这……”
雷正一把接过纸条,看到上面的字体,脸色大变,再也撑不住,狠狠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气。那是老刘的字,歪歪斜斜,跟他本人一样软弱可气,他在阿黛的家校联系本上见过。再也……不要来找你了吗?雷正苦涩地想。对我的那些好,都不是真的吗?我对你的那些好,见了那个人,就不值一提了吗?我的一切,都被你判了死刑了。你不如干脆cha一把刀在我的心上,死得干脆,才不用这么痛苦。
“手机已经不能定位,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白管家问,他不得不问,这个时候越早做决定,找到人的可能性越大。
“找,一刻不停地给我找。他们应该走不远,多叫些人手过来。”雷正疲倦地说。
忽然,楼顶上响起嘭的一声,似乎重物掉在了地上。雷正说:“上去看看。”
白管家领着人上去,老法子弄开门,却是一个满脸愕然的老头子在剁猪蹄,出租房本来就小的可怜,四处一找,也没有藏人的地方,就墙角一个大箱子,打开了看了,就几件衣服,就带人下去了。
刘茂在窗口看着雷正一伙子人走远了,才冷笑说:“果然是有钱人,保镖都带一大堆。怎么就喜欢你这么个老子用烂了的东西?”
从箱子里把蜷缩着的人拉出来,老刘“呜呜”叫着,全身都被绑得贴紧,半点也动不了。老刘撕开他嘴上的黑色大胶带,拍拍他的脸说:“魅力不小啊,上辈子一定是只s_ao狐狸,专门勾引男人。”
老刘已经被他惊得呆住了,往日那个温柔的恋人,怎么也跟眼前这个暴虐的狂徒联系不上来。这个人,只是一个有着刘茂外壳的人而已吧。
雷正来找过他了,又走了,那个急躁的青年,知道自己不见了,该多么着急。
刘茂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说:“你写的纸条了,现在已经到了雷正手中,他现在一定伤心欲绝,说不定马上就回x城,并且找一个新欢。”
纸条,他逼着自己写的纸条!“我跟他走了,再也不要来找我”,那个骄傲的人看了,一定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吧。老刘苦笑,自己本来就缺乏魅力,能得到他的爱,已经是意外之喜,这样的结局,也不是太凄惨。总算刘茂还活着,自己的罪孽,就能减少一点。阿黛死后,自己根本就不想活了。
可是,如果他能找到自己,改多好。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把在箱子里把箱子翻转过来,弄出声响,只是希望他找到自己,把自己带走……或许这是上天的安排吧。
“他有很多的情人,你只是其中一个罢了。你以为有钱人会跟下等人讲感情吗?少做梦了!他们只不过把你当做发泄欲望的工具而已,你永远也别想得到他的感情。”刘茂说着说着,泪流满脸。
“小茂……”老刘想伸出手,为他擦去泪水,却无能为力,“你先放开我,好不好?我哪儿也不去。”老刘柔声说。
“骗子!都是骗子!”刘茂咬牙切齿第地说,面色惨白,额头直冒冷汗,似乎在忍受着剧痛一般,身子缩成一团。他身子抖的筛糠一般,头部剧烈的晃动着,他似乎要抓住一点什么,手在虚空中猛烈挥舞着。
“小茂,小茂,你怎么了?”老刘焦急地问,刘茂看起来很是痛苦,已经瘫倒在地上,四肢抽搐,口吐白沫了。老刘挣扎着,想到他身边去,但是跟本没有办法挪动。
刘茂嘴里发出“呃呃”急促可怖的声音,狂乱地在房间里翻找,杯子碗全部被摔得粉碎,他似乎找不到自己要的东西,狂躁不堪。
老刘担心地喊:“小茂!”
刘茂抱着脑袋“啊啊”叫着,走近老刘。
第 39 章
一行人鸦雀无声地往回走,雷正脸色太过恐怖,他现在就是一个不定时炸弹,谁敢碰一下,就能炸得你血r_ou_横飞。
白管家想拍拍他的肩,安慰他一下,却实在说不出来。他没有想到雷正的爱情来得这么突然,却又那么浓烈。雷正从来都是一个冷静到冷酷的人,待下面的人,不苛刻,但是也说不上仁厚,待朋友亲人也是如此,看他对弟弟黎小冒就知道。大约他从小由于父亲生意上的问题,在孤儿院那几年,养成了这种冷淡的性格。从前老爷把他带回家时,还很担心他会变成一个残酷的生意人,倒是这个老刘过来,雷正整个人都变得柔和了,那种感觉,就像一个棱角刺人的人,忽然在他身边裹了一层柔和的棉,那个雷正看起来可怕,实则不会伤害人。他不赞成少爷跟这种穷酸老男人在一起,虽说样貌勉强算得上清秀,可是跟少爷阳刚英气比起来,就完全不在一个档次。而且总觉得他做什么都很迟钝,还异常的胆小,看见谁都含着懦弱的笑,竟然敢跟少爷耍脾气,现在……现在竟然还要抛弃少爷,叫少爷再也不要找他,这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如果此时老刘在这里,白管家绝对能用他那超级无敌白眼把老刘当场给冷冻了。
白管家一个人在那儿愤愤不平地掐老刘,冷不防撞到忽然刹住身形的雷正身上,下意识地说:“少爷……”
雷正仿佛自言自语似的说:“不行,我觉得他在那儿,他在等着我,我得回去。”他猛地转过身,迈着步子往回走,心情也随着轻松了不少,仿佛只要他往回走,走近那条白天也幽暗的巷子,就能找到平安,那个叫平安的人,就会把他的心重新安装进他的身体里,再也不让他这么失魂落魄。
白管家吃了一惊,同时有些同情地说:“少爷,都已经找过了,我们……”但是雷正根本没有管他,只是一味往里走,白管家只能招手叫后面的人跟上。
此时雷正电话忽然响了,雷正只顾狂热地往前走,还是白管家提醒他电话,才抓起口袋里的电话看了看,许让,这个时候,他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老刘被刘茂癫狂的动作吓住了,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自己,心里涌上来的,不是恐惧,却是浓浓的担忧与悲伤,这个人,离开自己的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这个温和的人变得这样痛苦?他竭力用柔和的语调说:“小茂,没是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小茂,相信我,坐下来,喝点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刘茂举着拳头,想狠狠砸在眼前这个男人的头上,却被他温柔的眼神定住了。他的温柔的声音“小茂,一切都会好起来”,就像小时候一样,总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响起来。刘茂心中许多的痛苦寂寞纷至沓来,他只能坐在老刘身前,紧紧抱住这个男人,泪水像暴雨一般,不能停止,打shi老刘的衣裳。
他哭得那样伤心,老刘不知道说什么话来安慰。十几年的时间,像一条深深的壕沟,将两个人隔开两边。他想走过去,想拥抱这个初恋的情人,想告诉他自己的思念喜悦,却发现,时间已经将两人之间那一点温暖醇厚的气氛,消磨殆尽。老刘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为什么善良的人,总是这样的结局,他的阿黛是这样,温柔醇厚的刘茂也是这样。
想到阿黛,老刘再也抑制不住,哽咽出声,悲泣不已。两个大男人抱头大哭,哭得天昏地暗。这种房子本来隔音效果就差,两个人哭到伤心之处是,邻居不知发生了什么,纷纷过来敲门,问怎么回事,住的都是些穷人,透着一股真心实意的关切。
刘茂隔着门解释说想起死去的亲人了,众人才散去。
两个人哭得眼睛红红的,老刘被他绑了扔在地上,又被他抱着,四肢都僵硬了,尤其是脚步发麻,难受得说不出来。刘茂不好意思地解开他,说:“没事吧?“
老刘在他搀扶下站起来,忙说:“没事没事。”刘茂好像恢复正常了,老刘松了一口气。“你饿了吧,我去弄点吃的。”刘茂体贴的说。
老刘很想问问他刚刚怎么了,又怕自己一问,便会戳破这一个温和体贴的刘茂,那个恶魔刘茂又冒出来了。
看着他在那狭小的厨房里忙碌,他还是那个习惯,胡萝卜一定要切成花形,r_ou_都切成匀称长条。仿佛又回到过去,那时候两个人刚刚从孤儿院里出来,都找到了工作,租了一个小房子。刘茂从来不让他做饭,重活都不让他做。那时候,两个人都分外贪恋有家的感觉。上完晚班回来,看见小屋里亮着一盏灯,心情就特别沉静愉快。
两人在窄小的桌上吃饭,刘茂做饭还是很可口,老刘却有些吃不下。
刘茂看着他一副难以下咽的表情,忍不住讽刺说:“在雷正家里住久了,不习惯贫民的饭菜了吧。”那么多天,他一直在找老刘,却被雷正冷冷地拒之门外,甚至还让人揍了他一顿,威胁他如果再敢靠近老刘,就杀了他。他也说不清,这么多年后,自己为什么还要执迷于这个人。是他负了他,在他为他生下孩子后,离开了他。现在却想要找回他,想要跟他度过余下的岁月。仔细点数,原来在他的生命里,只有一个平安。这么多年的矛盾挣扎,终于想通了,想回头找他,那个人却跟着别人走了,还是他最痛恨的有钱人!
老刘想说不是,却忍不下翻涌上来的恶心感,推开桌子跑到卫生间吐起来。饿了太久,实在也吐不出什么东西,一阵一阵地难受,简直要了他的老命。他轻轻抚摸着肚子,在心里说:你这个小淘气,现在可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你爸爸现在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了,给他找到我们,绝对没有好果子吃。想起大暴龙,老刘心中涌起一股又甜又苦的感觉,自己都写了那样绝情的话,他应该不会再来找自己了吧?
“你怎么了?”
老刘正满心苦涩地想着,被冷不防过来的刘茂吓了一跳,同时有些心虚地说:“没事,有点身体不舒服。”
刘茂俯下身子摸摸他的额头,说:“有点发烧,吃点感冒药吧,我给你拿。”
老刘忙摇头:“不用了,过两天就好了,西药吃多了不好。”有了孩子,哪里还敢乱吃药啊。老刘在心里叹了口气,孩子,孩子……
晚上两个人洗了澡,看了会电视,老刘本来有了孩子以后就容易犯困,今天累了这么一天,更是老早就困得不行了。刘茂房间里面就一张床,老刘想着怎么的今晚两人都得一张床上对付了。两人以前是亲密关系,却隔了那么多年,况且现在自己心里有了另外一个人,尴尬还是有的。
在老刘终于再也熬不住的时候,刘茂终于说:“晚了,我们睡吧。”
第 40 章
习惯性的,老刘躺倒了床里面。刘茂把一头的枕头给他,自己随便卷了几件衣服做枕头。两个人安安静静躺着,老刘听着自己的心跳,怦怦嘭仿佛被放大了无数倍。本来困得要命,一趟下来却ji,ng神百倍,半点睡意也没有了。想翻个身,又怕吵着他,碰着他的话就更加尴尬了。
秋天晚上渐渐有些凉了。风从窗口吹进来,有些冷。两人盖着一条被子,老刘紧紧挨着里面睡着,只能勉强盖住一半身子。刘茂翻了个身,才发现他睡得那么里面,不由心里涌起一股悲凉,连他也这么讨厌我了。
刘茂坐起身子,将被子盖在老刘身上,说:“睡中间来,贴着墙壁睡,别感冒了。”
老刘为他语气里的温柔体贴感动,身子挪到中间点儿,鼓起勇气问:“这些年,你都到哪里去了?”
刘茂给他盖被子的手顿了一下,轻轻停在他的身上,说:“去了很多地方,也……遇到很多人。”
老刘忽然坐起来,抓住他的手:“这些年,我一直以为你过世了,你还活着,真好!”
听着他说这样的话,声音里透着的也是真实的高兴,刘茂心里也很高兴,说:“白天那样对你,很抱歉。我只是……只是找你太久了,一时见了你,有些喜欢的糊涂了。”
老刘知道他白天绝对不只是“欢喜糊涂了”那么简单,但是也不点破他。有什么比他回来了更好呢?
“你现在,还愿意跟我一起生活,一起建立我们的家吗?”刘茂小心翼翼,又满含期待的问。
“你愿意跟我一起生活,建立我们的家吗?”这是老刘对他的告白,在那些被欺骗的日子里,他一遍一遍地在心里回放,此时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来。急切地等着他的答案,对面的人却半天也没有答案,不由又问了一遍。跟他在一起,过简单的生活,戒毒最痛苦的时候,只有这样才能稍微缓解自己的痛苦,支撑着自己走过去。
“我以为,当时你走了,我们之间就结束了。”老刘半晌才低声说。
“那是我当时太糊涂,根本不知道你的好。可是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一起在孤儿院长大,一起上学,一起找工作,这些还不够吗?所有这些都比不上跟雷正的几个月相处?”刘茂紧紧地抓着他的肩膀,高声问他。他见过平安在雷正家的样子,那时候,他穿的干净整洁,在花园里散步,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是跟雷正,但大多数时候是跟一个少年。那个少年,长得跟自己很像,他以为,他至少还是喜欢着自己,跟雷正在一起是不情愿的。就像他,不过是一时糊涂,才上了有钱人的当。那个人,给他买衣服,给他买车,给他一切他想要的,却独独没有给他一颗心。
老刘苦涩地说:“那时候,是我对不起你。我真心地想跟你有一个家,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完全没有顾虑你的感受,只是利用你的善良绑住你。可是后来你走了,现在,阿黛也没了。我……我不能再在跟你在一起。”
那一瞬间,他感觉到刘茂几乎要把他的肩膀掐碎了。
他以为他会打他,或者再歇斯底里地骂他,把他绑起来。可是,什么也没有,刘茂只是翻身躺下,向着外面,半点声音也没有了。老刘心里空空的,就那么呆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觉得浑身冰冷,才躺进被子。他低低地说了声:“对不起。”拉高被子,盖住自己的脸,仿佛这样可以让沉重的心情变得轻松一点。
累了一整天,晚上又是想东想西,老刘第二天是阳光s,he到脸上了才醒来。头昏沉沉的,又梦到了那个女人,头发一根根垂在自己脸上,冰冷的触觉,想逃却又逃不开。醒来的时候,心还是怦怦地跳着,仿佛要从胸口里跳出来。老刘茫然地起身,房间并没有人,找了一圈,整个房间里也没有人。
那门上醒目地挂了一把大锁,防盗窗上也挂了把大锁。
老刘忧心忡忡地洗了脸,找了一圈手机,也没有找到,只能坐在小凳子上发呆。肚子有点饿,可是不想动。这里房子都挨得很近,如果他喊救命,邻居一定能叫来警察,可是他不想这样,万一雷正来了就更加可怕,他不会放过刘茂的。老刘在心里笑自己:你傻吗?你都那么说了,那个骄傲的人怎么还会再来找你呢?
想到雷正,孩子仿佛也心意相连一般,动了动。快五个月了,孩子渐渐活跃起来,时不时要在父亲的肚子里动动手脚。老刘轻轻抚摸着肚子,仿佛抚慰孩子一般,柔声说:“果然是个男孩,一点也不像你姐姐,那时候她可安静了,五六月了都像没有一样。你可要乖乖的,不要淘气。”他想着自己是有孩子的人了,移步到转不过身的厨房里,打算给自己弄点东西吃。厨房被收拾得井井有条,还有点儿面条和胡萝卜,老刘给自己煮了碗面吃。他才发现,其实在厨房里,可以看到对面房子的人,住是一个老太太和一个小女孩。
老刘几次想向她们求救,终于还是忍住了,在他的心里,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刘茂,现在也是一样。如果他此时跑了,把事情闹大,刘茂会受到伤害,那不是他愿意看到,他希望能用心来化解这个矛盾。想要见到雷正的心情,不想伤害刘茂的心情,时时刻刻像两把刀子,不停地煎熬着他。中午刘茂没有回来,晚上刘茂还是没有回来,一直到晚上十一点,他还是没有回来。
老刘睡的很不安稳,梦里仿佛看到阿黛,又仿佛看到雷正,天气y沉,他远远地看到他们,拼命地呼喊,他们的眼神却落在别的地方,他想跑想追上他们,却发现他们越走越快,渐渐消失在迷雾里。
“阿黛,雷正……”老刘哭醒了,心脏狠狠疼着,仿佛被谁生生挖去了一块,血淋淋地,那两个名字都是他心上的刀。
房间白炽灯一片雪白,刘茂提着箱子站在床前,看着泪流满面的人,猛然伸出手抓起他的领子,恶狠狠地说:“我们走,离开这里,过我们的日子去。”他对那个男人还是念念不忘,连梦中都叫着他的名字,刘茂怒气冲天,恨不得一把掐死老刘。
老刘被他掐住脖子,长大了嘴,空气却进不去胸腔,缺氧的头部发紧,眼前一片发黑,濒死的恐惧让他本能地挣扎起来:“不……”双手杂乱无章地抽打刘茂。
刘茂松开,狠狠甩了他一巴掌:“贱人,由不得你!”老刘被他打得脑袋重重磕在墙上,脸上一热,血顺着额头往下流。刘茂摸了把他脸上的血,忽然狞笑起来:“我们今天就去国外,手续都办好了,再也没有人找得到我们。我们去那里建立我们的家。我有很多钱,你什么都不用干……”
去国外?老刘被他的话吓得四肢冰凉,他要带自己去外国,离开c城,从此再也见不到雷正。老刘猛然挣开他:“不,我要回家!”他快速下床,赤着脚就跑。
刘茂皱着眉头,面色铁青地扣住他的手:“我带你回家。”他的力气那样大,像是什么死物,狠狠咬住人不松口。
“我要去找雷正。”老刘看着他狰狞的脸色,压制着心里的恐惧,大声说,同时往外走,刚走一步,眼前就是一黑。
第 41 章
夜渐渐深了,疾驰的火车上,人们渐渐陷入梦乡。
“爸爸,要喝水。”小孩睡了一觉醒来,小手揉着眼睛,在父亲怀里伸懒腰。父亲笑着亲亲他的额头,从行李包里拿出水壶来,放到孩子嘴边,说:“宝宝饿不饿?”小孩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水,在父亲怀里拱了拱,头枕在父亲胸前,又睡着了。
男人爱怜地摸摸他的小脑瓜子,将衣服给他裹严实了,只露一张可爱的小脸在外面。抱了大半个晚上,手臂酸痛不堪,又要顾行李又要顾着孩子,实在有些狼狈。这闷罐子车是人挤人,能落脚的地方都站满各种各样的廉价鞋子。四十几块钱的车票,那么远的车程,坐的都是些自己一类的人了。背上背着大包,胸前背着小孩,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挤到座位上的。幸亏孩子不哭闹,只是张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兴奋地喊:“爸爸,爸爸。”
中国的火车,总是让穷人狼狈不堪。
凌晨四点多,车到站。x城的车站,即使是凌晨,也一样喧哗热闹。男人将孩子绑在胸前,又背起他那旧牛仔大背包,等车上人走得差不多了,才缓步走下车。随着人流走下月台,检票,走出车站。人流又分散,各个走向各自的目的地,似乎只有他无处可去。男人站在广场中央,看着电子屏上显示的四点五十分,内心一片茫然。车流人潮华灯霓虹,周围很是热闹,他心里却一片冷清。第一次站在这个广场的自己,仿佛穿着沙滩装,带着破草帽,正兴高采烈地从眼前走过。怎么才一回首,就已经物是人非?
你还好吗?
“爸爸!”孩子爆发出清脆嘹亮的一声,同时担忧地用小手摸着父亲的脸。他仿佛被父亲满脸的泪水吓坏了,瘪着小嘴就要哭了。
老刘忽然发现自己在那记忆里,不知不觉已经泪流满面。是不是所有人的记忆,都是一卷漏shi的书,偶然翻开,总是淋淋漓漓的滴着水?他忙忙擦干泪水,低下头亲亲胸前担忧的小孩,轻轻拍拍小孩的背,说:“宝宝饿不饿?”
小孩儿大声回答不饿,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变了形的兔子糖,说:“爸爸,你吃,不哭不哭。”他以为父亲饿的哭了。
老刘张开嘴,他便把整个小拳头都塞进父亲嘴巴里,老刘哭笑不得。
找了家早餐店,给孩子买了碗粥,同时在服务员的白眼下借了点热水泡了泡面。孩子是饿了,完全塞一口就吞一口,吃得那样快那样香,老刘手都忙不过来。伺候小鬼吃完了,他自己索然寡味地吃了泡面。天色还是早的很,老刘磨磨蹭蹭地起身,去雷正家的路,刻在脑子里,但是却有些迈不开步子。他用了太多的时间,才鼓起勇气跨出一步,终于到了x城,可是到了他的城市,他的勇气似乎都用尽了一般。心里胆怯得厉害。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他的心意没有变,可是那个人呢?当时是自己选择了离开,甚至一点音讯也没有给他。可是对他的思念与日俱增,让他不得安生。他想见到他,想呆在他身边,想听他们的孩子叫他爸爸……
“爸爸,晒。”儿子在胸前抓着他的衣服,响亮地抱怨。小孩才一岁多,ji,ng力旺盛,很活泼好动,对什么都充满了热情。长得特别快,简直像春天的新苗,见着风见着雨,小胳膊小腿地蹭蹭往上长,衣服鞋子都买不及。脸儿圆嘟嘟的,眉眼却是活脱脱一副小雷正的样子。
此时正是大夏天,太阳都能把人晒脱一层皮,更何况小孩子娇嫩的皮肤。老刘心疼儿子,又舍不得钱打的,在一趟一趟地转车过程中,疲劳倒是把见雷正的紧张冲淡了不少。
终于到了那房子前面,老刘心里忐忑不安,紧张得手脚发抖。这一带很是幽静,路边停了许多鸽子,他们一走过,鸽子们慢悠悠地咕哝咕哝地飞开点儿,歪着头看着他们。孩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鸟儿,兴奋地大喊大叫,小手用力捶着爸爸的胸膛,口齿不清地喊:“好多!好多!了!爸爸,白了!”老刘努力地在教孩子普通话,可是他自己普通话就不行,自然孩子就只能把“鸟”说成“了”了。
老刘摸摸孩子的小脑袋,苦涩地想,这是雷正的孩子。或许,看在孩子的份上,他能稍微原谅他一点儿。那熟悉的大门就在眼前,老刘只觉得呼吸之间,空气都变得沉重起来,水泥似的凝住了,灰沉沉地不能移动。对雷正的思念,从来不曾间断,唯有到了跟前,才觉得真实而悲切。院子里的玫瑰开得正好,像哔哔剥剥燃烧着的火焰,热热烈烈的倾吐着香气。那时候,雷正拿着一把参差不齐没有修剪的玫瑰站在自己面前,那浅浅的笑容,温柔的低声细语,还恍若昨日。
小孩探头看了半天鸟,此时白鸽们悠悠地扑扇着翅膀,飞进了院子里,落在那青砖黛瓦屋畔,小孩马上挥舞着小胳膊,嚷着:“爸爸,要进去。”父亲却沉浸在回忆里,置若罔闻,孩子生气了,用力拍打父亲的下巴:“进去,要进去。”
孩子的吵嚷声,引起了院子里栓的狗一阵狂吠,那门卫远远的在里面看到门口的人,京腔大嗓门就开问了:“找谁啊你?”
老刘清了清嗓子,说:“我……我找雷正。”这句话在心里千回百转,练习了无数遍,此时说出来,却显得那样苍白无力。他有什么理由,重新回来找他?
“雷先生不在,你改天再来吧。”
“我……我是刘……”
“什么张三李四,找雷先生的多了去了,他哪有时间一个个见哪?”
话都说到这份上,老刘实在没有勇气再呆下去,哪怕再多停留一秒钟,他都能听到自己心脏破裂的声音,只能在孩子的哭喊里落荒而逃。他走的那样快,脚下的勇气仿佛一点一点全部消失殆尽。自己就是那人口中不相干的张三李四,已经走出了他的生命,又何必再回来?
第 42 章
老刘背着孩子,漫无目的地走着,孩子累了,趴在胸前睡着了。天气这样热,身上的水分似乎都变成了汗液,一股一股地往外冒,背上粘糊糊的全shi了。老刘怕捂坏了孩子,况且孩子身上本来就长了痱子,稍微热一点都撒娇要挠,这么一天下来,可怎么好。他这一趟出门,是铁了心要找雷正的,以前住处什么东西能卖则卖,不能卖都送的送,扔的扔,根本没有打算走回头路,那时候对自己说“就是他不愿意见我,把孩子给他带,自己一个人,总能生活下去。”但内心最深处总还是希望雷正能够说出重新开始的话,可是没想到他竟然见都不愿意见自己。家里的门卫,都是熟识的,自己在那里住了那么久,那时候明明都他当另一个主人看的,现在却是成了人家口里的张三李四。就算他自报家门,他们也不愿意多听一句,如果不是雷正事先交代,他们怎么会对自己这么不耐烦?
老刘一阵阵的心灰意冷,他事先就知道雷正不可能再跟他一起生活,所以只是想把孩子还给他,而自己就在x城找个工作,看着他们,所以连x城哪里租房最便宜都找好了。大包小包的挨了不少白眼,终于到了租房的地段,果然一片一片的出租房,扑朔迷离的尽是大同小异的巷子。老刘累得脚底板冒烟,终于找到了一处房子,在顶楼,一室一厅,人家要230,他给人家还了个200,说了无数好话,房东大娘才勉强同意了,又嘱了不少不能损坏东西,自己小心安全的话,倒是个热心人。
房子真是蜗牛壳似的,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就摆着一张木床,老刘从行李里面找出毯子等物,先给孩子铺了床,小心把他解下来,头发顶心都shi了,身上也出了不少汗,刚一放下,他便蹬蹬小腿,举着小拳头,依旧香香的睡着。老刘实在累极了,用专门给孩子买的软毛巾给他擦了汗,自己冷水冲洗了身子,又拿抹布擦了擦木床,一歪身躺在孩子身边,一边拿着蒲扇给他扇风,一边抵不住瞌睡,渐渐就沉睡过去了。这黑甜一觉,毫无知觉睡到太阳西沉才醒来,睁开眼一看,孩子正趴在他身上,双手拿着大蒲扇玩呢。见他睁开眼,忙忙丢了蒲扇,扑到爸爸脸上亲了一大口,说:“爸爸,宝宝要吃饭饭。”
唯有孩子,才让他觉得安心。
房间里实在没有什么好吃的,况且很多东西都要买,草草收拾了下,抱着孩子就出门了。跟着房东走了一遍,还是不大知道路,只能掂量着往前走,到了大街上,进了家小饭馆,叫了个饭,看起来脏兮兮的,桌面上一大层油垢,孩子要趴在桌子上玩刚刚买的草编蛐蛐,老刘从旁桌拿了张报纸给他垫着。刚刚展开,整个人都触电一般,身子不由僵住了,手指不知不觉抚上了那张魂牵梦萦的脸,仿佛他的眉眼都已经深深刻进了骨子里,指尖经过眉经过鼻经过唇,那纸上的人也变得立体起来,仿佛呼吸相闻,却再也不属于自己。
“雷正……金屋藏娇……女朋友……”
这种娱乐新闻,最爱写的不就是哪个麻雀又攀上高枝做了凤凰,可是怎么偏偏是他,偏偏又让老子在这种时候看见?老刘瞪着上面一副ji,ng英模样的雷正,恨不得在他脸上烧个洞出来,不就是两年没见?就把老子扔到太平洋去了,就算我是个老木疙瘩,好歹还给你下了个蛋,现在这宝贝还能吃能睡能闹,把我折腾得不成样子。老刘热火朝天地在心底抱怨,期待这一通抱怨能缓解一下自己的心情,可是鼻头却软弱得不像话,渐渐就红了,眼泪也涌进眼眶里,怎么往后压都没用。饭端上来了,老刘也没有注意,只是呆呆的看着雷正那西装笔挺的照片,两年多不见,他更加有了成熟男人的风范,不像自己,只是在走下坡路,越来越老,越来越软弱到需要温暖,需要陪伴。
“辣,辣,爸爸,辣呀。”坐在怀里的小孩,可能吃了片辣椒,辣的哇哇大叫,呼呼吹着气,大眼睛里含着一包泪水。
老刘忙忙叫他张嘴,果然嘴巴里还剩了半片红椒,叫他吐了,小孩便吐着舌头,可怜兮兮地喊爸爸。原来老刘发呆的时候,小孩子饿了,自己横c,ao着勺子,急急忙忙地舀了几大勺饭塞进嘴巴,他人太小,分不清什么辣椒,一股脑的吃了,这会子满嘴里辣得慌。
老刘给他倒了点凉水漱口,漱口完了叫他含口凉水,他便乖乖鼓着腮帮含着,老刘在心里叹口气想:儿子啊儿子,你爸都有了新人了,不会再稀罕你爹这能生孩子的男人了,更加不会要你了,你以后就跟着爸爸过苦日子吧。狠狠把那报纸揉成一团,扔到垃圾桶里,算了算了,老刘,少做你的春秋大梦,还想着别人是情圣,跟你似的,惦记一个人就傻里傻气惦记一辈子。
小孩辣怕了,老刘再也给他喂饭,就小嘴巴闭得紧紧的,一口不肯吃了。老刘狠了狠心,给他要了碗玉米排骨汤,另外拿了个小碗泡着饭,他才高高兴兴地自己抓着勺子吃起来,吃得满脸都是饭粒。这孩子性格随自己,好养的很,不挑嘴,随便给什么都吃。老刘颇有些心酸的想,儿子啊儿子,你就是个苦命小人儿。
吃了饭,孩子不肯要爸爸抱了,自己摇摇晃晃地在前面走,不时要迈着小短腿跑起来。一路上讨价还价,买了被褥日常用品,依旧把孩子绑在胸前,搬着一堆东西,飞奔回去了。孩子渐渐大了,愿意自己走,不愿意被父亲这么绑着,只有飞快跑起来,他才能不闹腾。
一连几天下来,又是采买又是打扫,总算煤气锅碗瓢盆都有了,终于可以给孩子做点好吃的,老刘心里也有了点安定的感觉。就是这小房子热的很,火炉似的蒸着人,小孩儿满头大汗,只穿着一个小褂子,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大喊大叫宣泄他的无穷ji,ng力。
老刘坐在床上算账,本来身上就只有那么一点子钱,这几天花下来,就没剩多少了,以后还要养孩子,这么坐吃山空总不是办法。老刘想着必须找工作,可是还有这脱不开身的小东西,不由愁上心来。他是一没学历二没技术,这里又没有半个熟人,有些后悔起来,怎么那天从雷正那儿回来就冲动地到这里租了这么个房子,这几天还当家似的,把东西凑合着买齐了。见不到他,没有结果,不是会c城更好吗?心里总是抱着那种不切实际的幻想,想着能再遇到他……
小孩儿不管他这些伤心忧郁的,浑身热呼呼的钻进父亲怀里,清脆地说:“爸爸,要冰棍儿。”
老刘看他玩得气喘吁吁,小脸蛋儿白里透红,很是可爱,点点他的鼻头说:“吃吃吃,就知道吃,小混球儿,养头小猪也没你这么能吃。”
“小猪不会叫爸爸。”孩子响亮地回答,同时踮起脚亲了爸爸一口,“宝宝能亲爸爸。”
老刘心肝宝贝的把他搂进怀里,哈哈大笑说:“乖乖的,爸爸给你买冰棍儿。”
第 43 章
找了几天的工作,总是没有合适的,倒是托儿子的福,跟邻居厮混熟了。那天他非得自己爬楼梯,不许父亲扶他,他一个人迈着小步子硬是爬上了顶楼。老刘让他乖乖不要动,动手掏钥匙开门,结果小孩怦怦地敲对面的门。老刘颇为尴尬地对开门的女人说:“真是抱歉,小孩子淘气,宝宝,快喊阿姨。”小鬼甜甜地叫声“阿姨”,看到屋里面坐在一个小丫头,马上高兴地叫了一声,钻进门里去了。这么一来二去的,老刘知道了对面住的就是个单身妈妈,女人叫黄珍,老公车祸死了,就剩了她们孤儿寡母的,自己家里的房子租给别人住,在这里租着一室一厅小房子住着。带着个小女儿,叫周甜,三岁多了,很是可爱,见了面就甜甜的叫伯伯叫弟弟。小孩儿没有玩伴,看到甜甜很是高兴,天天要过她们家玩。老刘是个热心勤快的,什么事不用女人开口,都抢着做了。就这么半个月过去了,两家关系就好了。
这天女人领着孩子从外面回来,宝宝听到隔壁的开门声,隔着门就大喊黄阿姨阿姨。黄珍应了一声,老刘打开门,小孩儿便钻进她们家里去了,屋里马上响起两个小孩兴高采烈的叫喊声。老刘无奈地笑笑,说:“宝宝盼小玲回家都盼了一天了。”黄珍给别人做清洁阿姨,每天早出晚归,孩子也是带着出门。
黄珍看着两个小孩子在大厅里哄闹,回头对老刘说:“刘大哥,我今天问过我们头儿了,说是还缺一个打扫卫生的,最近刚走了个人,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去?”
老刘心里一热,他不过是偶然间跟黄珍说起找工作的事,她倒是放在心上,还给自己打听了。老刘有些迟疑地说:“好当然是好,可是你也知道,我家里还有这个孩子,离不得人啊。”
黄珍笑着说:“这个没事,我们家小玲天天就是跟着我在那儿,那些都是熟人,只要孩子不闹得过分了,头儿也不管我们。到时候,把他们两个都带过去,你做事的时候我看着,我有事你也能看着,这样不是挺好。”
老刘含笑点头:“这可真是多谢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上班?”
“你明天先去报个到,下午再去做个体检,后天就能上班。”
这对困窘的老刘来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晚上做了一桌子菜,请黄珍吃饭,两个小孩儿争先恐后地要去给大人装饭,看得两个人都笑了。
黄珍说:“自从搬到这里以后,小玲都没有什么同龄小朋友,这些日子跟宝宝一起玩耍,不哭不闹的,省心了很多呀。”
老刘笑着说:“宝宝也是,小孩子就是喜欢热闹。”
“总听你叫宝宝宝宝的,总有个大名吧?”
“哦,现在还没有大名,等三岁以后再说吧。”
没有大名,想等那个姓雷的给他冠上他的姓,再给他取个名字。老刘那心惆怅得不行,自己这是坚持个什么劲儿啊?人家都金屋藏娇,交起女朋友了,说不定哪天放开那倒霉的报纸,就能看他的结婚照,他怎么会稀罕我给他生的儿子?老刘充分发挥他自怨自艾的本事,完全没有注意到黄珍在说:“啊?这是你们那儿的习俗吗?”就知道她似乎说了句话,所以就胡乱点点头。
第二天,老刘特地换了身衣裳,跟黄珍一人抱一个孩子,坐着公交车上班去了。刚下公交车,老刘就有点迈不开步子了,眼前那嚣张的大厦不是雷正家的是谁的?黄珍在后面催他:“可别迟到了,给人第一印象不好。”老六那心里真是说不出什么味道,他统共就见过这大楼一次,那时候心情就不用回味了,总之是凄苦二字。没想到第二次见这楼,心情还能比第一次更糟。老刘在心里对自己说:老刘啊老刘,你也算是个能人了。
果然都是黄珍的熟人,那领头的也没有多说话,只是见了面,点了点头就好了,填了个试用期合同,发了两套衣服,领了写劳动工具,基本上老刘就属于清洁大叔的一员了。
钱不多,但是工作也不累,由于是黄珍介绍的,大家都很友好。他负责的是大楼背面的地面卫生,这里旁边就是居民区,人流量小,基本上就是停了些车,空旷得很,所以每天把儿子放在一边玩耍。小孩子真是神奇的生物,他们即使在最单调的环境里,也能自己生出许多乐趣。比如此时,小孩儿就盯着一辆车,前前后后在那儿看,一会儿还小手上去拍拍,嘴里念念有词,不知道沉浸在一个什么的神奇世界里。
老刘在一旁拖地,怕人看见说闲话,正要张口喊孩子,那车门开了,车上走下个人来。老刘只觉得声音迅速凝固在喉咙里,变得铁球似的的重,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手紧紧握着拖把杆子,却觉得撑不起自己的身体,浑身上下的力气都抽光了。这个人,每一次看到他,都能让自己死一次。
雷正坐在车里睡着了,一觉醒来,就看见一个穿着黄色小背心的小男孩,围着自己的车又说又笑,不由含笑看着他。看起来小小的,眼睛清澈明亮,嘴角还有一个小小的酒窝,很是可爱。他忽然把整张小脸都贴到车窗上,正好奇无邪地瞪着雷正,雷正一霎时有种熟悉的激流涌动的感觉,也不由盯着那张圆嘟嘟的小脸看。男孩朝里张望了一会,什么也看不到,有点儿失望,奔奔跳跳跑到车头那里去了。
雷正忍不住打开车门,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只觉得浑身细胞都激动起来,想要接近着鲜亮的小生命。
小男孩看见车子里下来一个叔叔,倒是有点吓住了的样子,不过还是勇敢地睁着一双大眼睛瞪着他。雷正尽力做出一个温和的笑容,同时俯下身,想说点什么,却又说不出,这种感觉太微妙,他从来没有遇到过。
“叔叔,小鸭子掉了哟。”小孩伸出白嫩的手,指着雷正身后。
雷正低头捡起不小心带出车的小公仔,递给小孩:“这个,送给你。”
小孩摇摇头,表示不要。
雷正便把公仔扔进车里,蹲下身子问小孩:“你叫什么?怎么一直在看我的车?”
小孩张着小嘴大声说:“宝宝,宝宝。”
雷正想着这是家里大人的昵称,不由摸摸他头:“你爸爸姓什么?”
小孩儿说:“老刘,爸爸姓老刘。”
雷正一刹间恍惚了,似乎蹲得腿麻了,气血一阵阵往上涌,脑袋空洞洞的,一片漆黑。
他拍了拍车头,挺着小胸脯自豪地说:“雷爸爸有车车,雷爸爸教我开车车。”老刘平常没事的时候,就喜欢跟小孩说雷正,在小孩的意识里,雷正是一个没有见过面,但是很亲密的人,他用小孩子纯真的心灵一心一意爱着这个,老刘为他勾勒出的雷爸爸。此时真正的雷正雷爸爸到了他言情,却半点也不知道。
第 44 章
小孩子还在一心一意地看着车子,雷正不敢相信似的看着他,这穿着鹅黄背心的小男孩,白白嫩嫩,骨子里流的是我的血。雷正想狠狠拥抱他,可是他那样小,怎么禁得起那样沉重的一抱?两年了,这孩子……那时候他只是隔着肚子抚摸过他,现在他却活活泼泼的忽然出现在自己眼前。如果不是那个人狠心!
“你爸爸在哪儿?”
“爸爸!”小孩清脆响亮地喊了一声,同时摇摇晃晃地朝老刘刚刚所在的地方跑去。那里正是一个大柱子,小孩跑到柱子后面找,柱子后面只有一个匆匆留在地上的拖把,没有父亲的影子,疑惑地又喊了一声“爸爸”,没有人答应,左看右看都没有,不由得小嘴一瘪,要哭了。
雷正冷然地看着那地上的拖把,躲我,好的很,还在躲我。
他一把抱起孩子,快步走进车里,完全不管孩子大哭大叫“爸爸爸爸啊”,轰隆一声发动车子。
老刘躲在大门盆栽后面,泪腺不受控制,只管往下掉眼泪。这个人,思念了那么久的人,终于到了眼前,却没有勇气走近。他还是那么英俊潇洒,眉宇间更添了几分成熟男人的气息。他还是那么耀眼,看到他下车的刹那,自己就变得睁不开眼睛。就算是在两个人最好的时候,老刘都常常被自卑折磨,此时是自己离开他,又再有什么脸面回到他身边?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孩子抱走,却半点也不能动。心脏痛得缩成一团,双手紧紧按住都不能缓解。抽泣声眼看越来越大,势必引来更多的人,老刘泪眼模糊,跌跌撞撞地跑进洗手间。整个人都撑在墙上,若不是如此,他没有办法支撑起自己软弱的身体。
黄珍听说老刘情绪不稳,急忙跑进洗手间,敲门问:“刘大哥,你怎么啦?”
老刘用力擦那怎么也擦不干的眼泪,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我没事,下午可以请你帮我请个假吗?”
“当然可以,回家好好休息吧。宝宝他……”
宝宝,我的宝宝,老刘只觉得心如刀绞,以后再也见不到我的孩子了,再也不能了。来x城之前,明明想好了,只要把孩子给雷正,只要孩子能过好日子,自己以后孤独终老也没有关系,可是孩子真正走出了自己的生命,才明白这是自己身上一块r_ou_,活生生地被自己割开,送给另外的人,是那么痛,痛到不想再活下去。
雷正把孩子放进车里,系紧安全带,开着车就往家里走。孩子张牙舞爪地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喉咙也哑了,最后哭得累了,睡着了,在梦里还抽抽噎噎的。
车子快速驶进雷家大院,门卫照例过来给雷正泊车,见他打开车门,把钥匙扔给自己,并没有马上走开,而是打开另外一侧的车门,从里面抱出一个穿着一身明黄的小男孩,不由吃了一惊:“雷先生……”
雷正没有理他,小心翼翼抱着孩子进门去了。他从来没有抱过小孩,僵硬地双手抓着孩子往大厅走。
“哟,这是谁家的小孩儿?”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走近他,被僵硬的姿势逗笑了,伸手接过孩子,看了看,脸上显出讶异的神色:“咦?这孩子长得,跟你小时候一模一样啊……”
“这是我儿子,您孙子。”雷正说。
雷父雷云武吃了一惊:“这……”
第5节
恋耽美
正文 第5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