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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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年万里觅封侯 作者:漫漫何其多

    正文 第25节

    当年万里觅封侯 作者:漫漫何其多

    第25节

    钟宛忍不住笑,“还没问你,你怎么知道他俩的事的?”

    郁赦漠然:“早就猜到了。”

    “有多早?”钟宛哑然,“我还是前几个月才知道的。”

    郁赦道:“数年前。”

    钟宛骇然:“林思他这么早就……他这良心可以啊,那会儿向黔安传信说他有多不放心我,忧虑的茶饭不思,整日整日的吃不下饭,我还真信了,怕他担心我,还糊弄他说我身子挺好,合着他早就将宣璟日了?那前几个月还跟我装?!”

    “日……”郁赦有点说不出口,他瞥了钟宛一眼,转口道,“有没有到那一步我不清楚,但他俩必然早就有事了,不然之前……”

    郁赦不是很有谈兴,拿了药来给钟宛,钟宛好奇死了,“之前如何?”

    郁赦无奈,“想听?”

    钟宛点头如捣蒜,郁赦道,“先吃药。”

    钟宛无法,吃了药丸,不住催促,“说说……”

    郁赦眯眼想了一会儿,“四年前?宣璟的母妃淑妃去他府上……给林思吃了点教训。”

    钟宛变了脸色,郁赦不甚在意道:“没下狠手,而且根本就是个误会。”

    “那段日子……临近淑妃的生辰,是个整生辰,宣璟在自己府中设宴,要大办特办,淑妃提前一天去了他府上,一眼看见了林思。”

    “林思穿着仆役的衣裳,却在内院进进出出,身上还不伦不类的佩着一枚古玉,淑妃看他觉得古怪,问了一句,知道他是落了奴籍的罪臣之后,更觉的讶异。”

    “淑妃以为他是混到内院来偷东西的,让人去他房里搜看,果然找到了不少金银之物,他一个奴才,月例都没有,怎么会有银子?淑妃料定他偷东西了,林思那个哑巴又只会比划,谁看的懂?”

    “他解释不得,被捆了起来,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谁家没手脚不干净的下人,淑妃还在过生日,也没想重责,就让人打了……有二十几杖吧?”

    钟宛眉头拧起,“然后呢?”

    “然后宣璟就回来了,就看见了,当时其实已经要打完了。”郁赦表情漠然,“但宣璟一见林思趴在地上挨打,仰天大吼一声,质问苍天谁敢打林思,知道是淑妃的意思后,他声嘶力竭的说母妃你要打死他先来打死我。”

    钟宛:“……”

    钟宛扶额,宣璟这个蠢货……

    郁赦木然:“别说淑妃,我都惊着了。”

    钟宛费力道:“然后呢?”

    “没什么然后了。”郁赦道,“淑妃被吓了一跳,一时没反应过来,宣璟以为淑妃是要活活把林思打死,气的跳脚,扑上去替他挡,林思翻身把宣璟挡在了身下,因着他这一番闹腾,林思多挨了好几下。”

    钟宛忍笑,一点儿也不心疼。

    “淑妃简直莫名其妙,好好的过个生辰,差点把自己儿子打了,她本没起什么疑心,见状却觉得有些不对,质问了二人许久”郁赦道,“但那会儿他俩大约是什么都没有,只是感情较旁人亲厚一点,问他们,问府中下人,都没查出什么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郁赦道:“后来,宣璟怕林思再出事,没再给过他值钱的东西。”

    郁赦出神的看着烛火,幽幽道,“宣璟那院里,有一株老核桃树结的核桃还不错,宣璟不敢再给林思金银,就把自己院里结的核桃当银钱赏给他,林思想要什么或是想买什么的时候,就拿那小核桃跟宣璟换。”

    “后来我再去宣璟府上赴宴。”郁赦道,“曾亲眼见他偷偷摘了树上的核桃往林思袖中塞,那神情他俩想没想明白不知道,我是看的一清二楚了。”

    钟宛想了想那画面,忽略宣璟是个白痴的事实,那几乎是副画了,钟宛眼中带了几分笑意,“那也不对啊,这是宣璟蠢,你迁怒林思做什么?”

    “我不是迁怒他一个人,我是嫉恨他们两个。”

    郁赦脸上的笑意散去,漠然道:“凭什么相似境遇下,他们两个就没分开,还能过的这么有滋有味,而我”

    钟宛心里疼了下。

    “你若没走,我必然待你比宣璟待林思好”

    郁赦看了钟宛一眼,没再往下说了。

    七年过往,现在想想,到底还是意难平。

    钟宛病还没好,体虚又易累,吃过晚膳后就一直在打哈欠,他强打着ji,ng神听郁赦说了半天的话,这会儿眼睛已困得睁不开了,他见郁赦有点不快,还想跟郁赦说会儿话,郁赦却起身道,“睡吧,今天就不应该让你出去。”

    “还好,就是有点累。”钟宛揉了揉眼睛,对郁赦歉然道,“都因为我,你近日天天要跟着早睡……”

    郁赦反问,“谁跟你说我要陪你睡了?”

    钟宛尴尬的愣了下,“你……你不跟我一起?”

    郁赦道,“我还有事,你自己先去睡。”

    钟宛不太放心,强忍着困意道,“你是不是又要去书房?”

    郁赦失笑,不等他解释,钟宛吓唬道,“你知不知道别人府里,主人家不睡自己卧房,都是什么意思?”

    郁赦这个还真不清楚,他蹙眉看向钟宛,钟宛虚张声势:“那意思的就是咱俩吵架了!夫妻俩吵架,丈夫怕妻子晚上把自己杀了,才会去睡书房!”

    郁赦骇然。

    钟宛表情认真:“确实是这样,而且你府上若是有老人,见小夫妻们不在一起,还会来过问,劝和劝和,咱俩命不好,是没能管着咱们的长辈了,但你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放纵自己,随随便便去睡书房,是不是?”

    郁赦迷茫,这都什么跟什么?

    钟宛说的有板有眼,“还有一种情况是,主人家一个去睡书房,是去私会姘头的,但就你府上这个情况,你说你去会谁合适?那几个嬷嬷?个子刚过我腰的那个小丫头?还是你那些山一样高的家将?或是冯管家?这话传出去了,你觉得好听吗?”

    郁赦:“……”

    钟宛自怜道:“而且你这样也会让我很难做,你去睡书房了,你府上的人会觉得你不喜欢我了,长此以往,然后他们就不会这么用心的照顾我了,继而给我穿旧衣服,给我吃剩饭,最后把我赶到柴房里去,我就只能一边舂米一边唱歌……”

    郁赦平静道,“接着编。”

    钟宛讪讪闭嘴。

    郁赦皱眉,“你先睡,我一会儿就来。”

    郁赦去了书房,让人将今天跟着钟宛出门的家将叫了出来。

    家将事无巨细,将钟宛这一天做了什么,说了什么,细细说了一遍。

    郁赦听到钟宛迟疑着见不见宣瑞时顿了下,家将道:“原黔安王的妹妹派人往咱们府上送了好几次东西了,每次都让人带话,说想见钟少爷,钟少爷倒是给她回过信,但一直没去见过,今日出门事又少,属下特意问过钟少爷,要不要回府坐坐,钟少爷说不必。”

    家将道:“但看钟少爷那神情,明明是犹豫的。”

    郁赦敛眸,“他还是觉得对不起宁王。”

    家将不懂这些,“那怎么不跟世子你说?”

    “他怕我难做,不肯跟我开口。”郁赦闭眼低声道,“反倒是怕我不痛快,总跟我没心没肺的说笑话”

    家将隐隐也察觉到了自己主人如今争储的意思,硬邦邦的低声劝道:“这有何难?将来世子若能得偿所愿,给那小少爷一个亲王之位,还封他做宁王,再给那小姐封个郡主,如此钟少爷可就彻底对的起宁王了!”

    郁赦心中一动,“倒是个法子。”

    第70章 生父不详。

    隔日, 郁赦没去朝会, 自己去见了安国长公主。

    钟宛还是想跟着, 他如今以郁赦的谋士自居,怎么想怎么觉得这应该是自己的差事,他又担心郁赦一言不合同安国长公主吵起来再被扇巴掌, 想着若有万一,自己还能在中间缓和一二,遂跟着郁赦一同起了个大早, 衣服都穿戴好了, 死活要一起去。

    郁赦命他留下他不听,郁赦往外走一步他跟一步, 就差贴郁赦身上了,郁赦被缠的无法, 又不能真找条锁链将他拴起来。

    无可奈何,郁赦让跟着出门的人先回避, 自己关上房门,将钟宛拉进内室,向他收了三文钱的债。

    郁赦如今料理钟宛很有一套, 没费多少功夫就将人亲的站都站不稳了, 郁赦放开钟宛,看着钟宛眼中春情淡淡道:“自己去照照镜子,看看你有多……”

    有多浪。

    郁赦说一半留一半,耳料定钟宛猜得到,果然钟宛听了这话难得的有些害臊了, 郁赦用拇指抹了一下钟宛通红的嘴唇,“这幅样子,你要出去给谁看?”

    郁赦转身出了门。

    家将们见郁赦出来了,忙跟了上来,郁赦回味着钟宛方才跟自己低声说让自己亲重一点的样子,嘴角微微挑起。

    家将回头看看紧闭的房门,没头没脑的问道:“钟少爷不是说要跟着吗?”

    “他昨夜还发热了呢,跟什么。”郁赦边走边整理刚才被钟宛拉扯乱的衣襟,“只是借故同我撒娇而已,不必理他。”

    家将咽了下口水,心道我也只是随口问问。

    郁赦却很有谈兴,体察民情道,“你们平日出门,屋里人也是这样腻歪个不停,不许你们走的吗?”

    家将语塞,想了下道:“贱内……不敢。”

    “他就很敢。”郁赦又问另一家将,“你家呢?”

    另一家将呆滞了下,忙硬邦邦摇头,大声辩驳道:“从不会!”

    “也是个胆子小的。”郁赦点点头,杀人诛心,“自然,也可能是因为并不在意你们。”

    几个家将暗暗咽下血泪,敢怒不敢言。

    郁赦整理好了衣襟,上了马车,自言自语的烦恼,“非要黏个没完,又晚了好多,这要是去上朝,这月又要被罚俸了。”

    马车夫默然,这些年郁小王爷上朝甚少有不晚的时候,现在居然突然做出一副晨兢夕厉的样子来,矫情。

    安国长公主府。

    安国长公主让人仔细准备了茶点,早早的等在了暖阁中。

    因着早上出门前的事,郁赦心情很好,母子俩至少维持了个表面的和睦。

    安国长公主不疼不痒的问了几句郁赦近日饮食起居的事后屏退左右,叹了口气,“我上次同你说什么来?宣琼若上位,必然没你的容身之处,如今皇兄刚起了要认回你的心思,那边就坐不住了。”

    郁赦低头品茶,“郁王爷准备如何料理我?”

    安国长公主静了片刻,没回答,反问道,“子宥,你先跟我交个底,来日我若助你上位,你……能保全我,保全郁王府吗?”

    郁赦笑了下,“公主,来日宣琼登基,郁王会保全我吗?”

    安国长公主黯然。

    郁赦看着安国长公主,近日不知是不是被钟宛搅合的,郁赦心也软了,总会想起少时那些腻腻歪歪的事。

    他和安国长公主,也曾母慈子孝过的。

    郁赦顿了下,道:“你若现在想掉头去拥立宣琼,我不怪你,将来无论结果如何我不会动公主府,但郁王……我如今也是有家室的人了,不可能给自己留这种后患。”

    安国长公主厌恶道,“什么家室……”

    安国长公主端起茶盏来,半晌放下茶,无奈,“罢了……你当我没问吧。”

    安国长公主身份尴尬,既是宣琼的亲姑母和亲舅妈,又是郁赦的养母,二人争储,她没法置身其外,必然要站队。

    安国长公主一辈子心高气傲,不想将来被郁妃踩在脚下,如今就只能舍弃一些东西。

    “我同郁王虽早就离了心,但早些年,我确确实实也做过对不起他的事……”安国长公主摇头,“算了,不说了。”

    安国长公主低声道:“皇兄近日实在是急了些,先让你进了内阁,又频频同老宗亲们明示暗示,前些日子还要给你说亲,如今就差最后一步了,郁王怎么可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皇兄认下?他……”

    郁赦打断安国长公主,道,“是不是想翻腾我生母的事?”

    安国长公主讶然,“你怎么知道?”

    “猜的。”郁赦平静道,“不然还能如何?我这些年虽混账,但我只混账我自己的,我从未害过旁人,他要向世人证明我不配争大位,就只能从我这身世上找麻烦了,而且……”

    郁赦自嘲一笑,“这事儿还是皇帝的一桩隐疾,他如今只消放出一点风声来,皇帝担忧早年的事被世人知道,很有可能将我和那早就入土的人一起埋了,如此大家干净。”

    “皇兄不会狠心至此。”安国长公主皱眉,“再说……这不是还没翻腾出来吗?”

    郁赦看了安国长公主一眼,浅笑:“您这不也犹豫了吗?大家都清楚,我永远是个平衡各方的关窍,到了要命的时候,只要弃了我,就能少许多麻烦。”

    “不是说丧气话的时候。”安国长公主低声道,“详细的我打听不到,只是听说郁王前些日子派人去了个挺远的地方,似乎是去寻人。”

    郁赦道:“当年宫里伺候过……伺候过那个女人的人?”

    安国长公主点头。

    郁赦眯着眼,“我只有一点想不明白,郁王就不担心皇帝拼着颜面尽失,咬牙承认同我生母的事,也要认下我吗?”

    “这……”安国长公主半吐半露道,“若将你生母的事摊开了说,那……其实反而不好证明,你是皇兄的儿子了。”

    郁赦不解。

    安国长公主狠了狠心,尽力说的和缓些,“先帝驾崩前,宫里多处宫殿在修葺,先帝嫌乱,就挪去北边行宫住着了,一去就是几个月,你生母是没有跟着的,也就是那会儿有了你,可当时宫里进进出出的,不只有皇兄。”

    “你生母既然能同皇兄……”安国长公主低声道,“那也就有可能,也同别人……”

    安国长公主闪烁其词,“若郁王找来的旧时宫人胡乱说话,说你生母还同旁人有些什么……那皇上要如何证明呢?”

    郁赦直直的看着地面,突然笑出了声。

    安国长公主怕郁赦又犯病,忙道:“自然,我能保证,你绝对是皇兄的孩子!只是当日皇兄见你生母不易,我们只能多让那些工匠们去整修你生母的宫苑,不然又要如何混进去?事情前后我都有料理,我都清楚的,只是……只是当日确实做的有些不规矩,御史台那边说过几次,宗亲们提过要让你生母迁宫,是太后拦下了,但怕是还有记档,郁王近日也在查那些老黄历,我就怕他在这上面做文章。”

    安国长公主急急忙忙的解释着,“子宥……你明白吧?你自己可别瞎想,你确确实实是皇兄的儿子。”

    郁赦直直的看向安国长公主,问道,“既然这些事这么要紧,你们为何还要留下那些人?没杀干净呢?”

    安国长公主嘴唇动了动,突然反应过来,下意识捂住嘴。

    说错话了。

    郁赦却都明白了。

    “你和郁王当年担心皇帝不能顺利登基,怕还有变动,就暗暗藏了这几个人,想着若登基的是宁王,还能凭着这人证物证,向宁王投诚是不是?”郁赦思路顺畅,替安国长公主道,“皇帝登基后,若想鸟尽弓藏,这些人又变成了你们的护身符,再到现在……又成了牵制我的好棋子,不错。”

    郁赦看向安国长公主,压下心中难言的恨意,费力的对她笑了下。

    你早就知道。

    郁赦自嘲一笑。

    原来早年的母子和睦,又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就在刚才,郁赦还同安国长公主说,将来哪怕她转头去拥立宣琼,他若能继位,也会保全她。

    因为少时,郁赦是真将安国长公主当自己亲娘的。

    郁王另有妾室,接连生下庶子,甚少往公主府来,少年郁赦那么规矩,却曾因此事几次顶撞过郁王。

    当时这些人看着自己,就像看个笑话吧?

    郁赦眼中慢慢爬满了血丝,他闭上眼,自言自语,“没事……早就习惯了,这没什么,本来就是这样的……”

    安国长公主后悔不迭,一时不小心,没将自己摘干净,她匆匆补救道,“我……我是早就知道,但我一直藏着这些人,也不光是防备着你,我也要防着郁王啊,况且我若不留这个后手,在其中排布上我的人,如今又如何能告诉你这个要紧的消息?”

    郁赦低声道:“别说了……”

    “我尽力,提前找到那些人。”郁赦起身,“我会想个法子……借旁人的口,将此事透露给皇帝,试着让皇帝去和郁王两人斗法……”

    安国长公主焦急道:“子宥,你是不是怪我了?你……”

    “答应你的,我都会给。”郁赦头疼欲裂,“我要……回府。”

    第71章 那个男婴是谁,你自然就知道了

    郁赦出府后, 钟宛吃了药, 替郁赦将大理寺那边送来的公文看了。

    看了一个时辰的公文, 钟宛ji,ng力不济,趴在书案上眯了一会儿。

    钟宛是被郁赦扰醒的。

    钟宛睡的迷迷糊糊,睁眼就看见了郁赦,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郁赦压在椅背上,钟宛睡眼朦胧,没看清郁赦的表情, 只觉得郁赦周身带着煞气, 胸口里似乎藏着滔天怨气,钟宛恍惚, 这是怎么了?

    钟宛刚要开口,就被郁赦捏住下巴亲了上来。

    郁赦犯了病, 下手没轻重,另一只手死死的扣在钟宛手腕上, 生生攥出了几道红痕,钟宛吃疼,轻抽了一口气, 就听郁赦从喉咙口含混道, “张……张嘴。”

    钟宛无法,依言分开唇,被郁赦从里到外将便宜占了个尽。

    钟宛茫然,郁赦这是怎么了?

    青天白日,一回府突然就对自己萌生了歹意。

    真是……血气方刚。

    片刻后郁赦放开钟宛, 脱力一般,俯身将钟宛搂在了怀里。

    钟宛让郁赦亲的不上不下的,嘴唇微微发麻,他笑了下,刚要打趣郁赦两句,就听郁赦低声道:“归远……”

    郁赦音调不对,钟宛吓了一跳,脸上笑意散去,“怎、怎么了?又跟长公主吵起来了?”

    钟宛要偏头看郁赦,但被郁赦重新搂住了,郁赦力气很大,钟宛动弹不得,心中不安,“到底怎么了?”

    郁赦把脸埋在了钟宛颈间,好一会儿哑声道,“归远,我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该恨谁。”

    郁赦说的没头没尾,不知为何,钟宛心里却突然疼的厉害。

    钟宛犹豫着,回抱住郁赦,轻声道:“是安国长公主说什么了吗?”

    郁赦没回答,片刻后突然道:“钟宛,将来无论如何……别嫌我恶心……”

    “偶尔……”郁赦自言自语,“我偶尔觉得,我对不起所有人,但细一想,又觉得不甘……这出身并不是我选的。”

    “我想尽办法,不让你见汤铭,不让你见公主,我怕你全知道后,怪我,恨我……我又辩白不了什么,但我总不能将这身血r_ou_剜下来还给他们吧……”

    钟宛听不下去,“行行我不怪你,也绝不会觉得你恶心,你到底怎么了?”

    郁赦又不说话了。

    过了许久,郁赦低声道:“我想睡会儿。”

    钟宛无法,“行,我陪你。”

    两人和衣躺在榻上,郁赦牵着钟宛的手,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钟宛侧身看着郁赦,眉头微皱。

    有关郁赦的身世,两人一直没说破过。

    郁赦默认了自己是崇安帝私生子的事,至于其他,他始终没跟钟宛多言,钟宛旁敲侧击的问过,都被他含糊过去了,钟宛知道这是他心中一段隐疾,没多问过。

    不过钟宛近日心中已隐隐有了个答案。

    钟宛长叹了口气,谁嫌弃谁呢?都是身不由己。

    钟宛枕在自己手臂上,毫无睡意,约莫半个时辰后,郁赦的手动了动,睁开了眼。

    神情已经如常。

    郁赦坐起身,怔了片刻,记忆回笼,想起自己方才失态的样子有点烦躁。

    钟宛轻声问道:“到底怎么了?”

    “没事。”郁赦一边整理衣裳一边淡然道,“近日人变矫情了,听了几句不顺耳的就受不了了……”

    郁赦瞥了钟宛一眼,不忘迁怒,“都是让你闹的。”

    “没事了。”郁赦神态如常,不忘细看了看钟宛的的嘴唇,拉过钟宛被攥红的手腕揉了揉,低声叮嘱,“下回我再发疯……别理我,有多远走多远。”

    “那怎么行。”钟宛道,“我走了,这便宜要落给谁?”

    郁赦失笑。

    钟宛由着郁赦给自己揉手腕,收了不正经的调调,再一次问道:“长公主到底说什么了?”

    郁赦当没听见,起身道:“有点青了,我去取点药油替你推推淤血。”

    “子宥。”钟宛坐在床上,轻声道,“你自己我说……总好过别人跟我说吧?”

    郁赦脚步一顿,依旧没说话,自去取药油。

    钟宛无奈。

    不多时,郁赦自己端了一盆热水来。

    郁赦挽起手袖口,揉了热帕子,替钟宛敷在手腕上。

    “如今的皇上……”郁赦等了片刻,待帕子稍稍凉了,就取下来,重新在热水里浸shi了,拧干后再裹在钟宛手腕上,“做了很久的皇子,很久很久。”

    “先帝长寿,熬死了好几个皇子,当时最大的皇子,就是如今的皇帝,当日的二皇子。”

    “先帝并不多喜爱二皇子,他更喜欢六皇子……就是宁王。”

    郁赦再次换了帕子,郁赦怕水没方才热了,自己用双手捂在钟宛手腕上,继续淡淡道,“陈年旧事,这些你都是清楚的,不多说了……那会儿先帝动了立幼的心思,不……不是动了,是几乎已经立了,差就差在了一封诏书上。”

    “那几年,大旱后接着闹了洪灾,先帝觉得年份不好,不吉利,又自认身子康健,想在来年丰饶年份里立储,顺便大赦天下,图个顺当。”

    “先帝当日很宠宁王,明眼人都已看出来了,二皇子……很着急。”

    “先帝年纪虽大了,但他一直朝政把控在自己手里,二皇子在明面上是做不了什么的,即使他有郁王这个助力。”

    “怎么办呢?郁王给他想了个好法子。”

    “郁王透过安国公主,暗暗的在宫中放出流言,说先帝要杀母留子,在立储后,就了结了大小钟妃。”

    钟宛心里咯噔了下。

    “你也听了那些传闻,信了这是先帝的主意,是不是?”郁赦淡淡道,“不,先帝自己从未动过这个心思。”

    “钟府没什么成器的男子,钟贵妃更是个贤惠女子,不至于让先帝如此忌惮。”

    “但别人就不这么想了,你家的两个皇妃听了这话日夜惶恐,但不敢问,钟贵妃日日垂泪,每次见到宁王就像最后一面似得,一来二去,假话都要变成真的了。”

    “钟贵妃甘愿为了儿子的前程赴死,小钟妃……就不那么甘愿了。”

    “宁王又不是她的儿子。”

    郁赦将帕子丢到一边,拿起药油来倒在掌心,微微搓了搓,待药油化开后,他将掌心轻轻的按在了钟宛手腕的伤处。

    “小钟妃同二皇子妃是手帕交,在入宫前就和二皇子见过面,两人……有点什么?不清楚。”

    “二皇子待小钟妃信了流言后,托宫人给她传递了消息,同她说,说自己多年来对她念念不忘,只恨她已是自己的庶母,空有再多情愫也只能缄默不语,如今听说她要遭难,没法再听之任之。”

    “小钟妃当时日日担心自己会因为姐姐的儿子没了命,心惊胆战之际,接到这个消息,如何不动心?”

    “二皇子许诺她,来日皇帝若要杀她,自己必然设计保全,或用替身,或寻假死药给她,总之不会让她真的身殒宫中。”

    “小钟妃终于抓住了这根救命稻草,感念不已,两人托宫人来回传话,各种山盟海誓……说的十分动听。”

    钟宛艰难道,“先帝从未想过要杀两个钟姓皇妃,这谎言早晚是会被戳破的……”

    “对。”郁赦放开手,再往手心里倒了些药油,搓了搓,重新捂在钟宛手腕上,“不急,这只是他们计划的第一步而已。”

    “二皇子和小钟妃起初还只是透过宫人来回传话,后来渐渐的会在宫中见一两面,再后来……”

    “小钟妃就有孕了。”

    “她吓了个半死,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把这个孽种打掉……也真的这么做了。”

    “但可惜,她身子很好。”郁赦用指腹轻轻替钟宛揉淤血,“一碗堕胎药下去……疼了个半死,竟也没把孩子打下来。”

    郁赦嗤笑,“命大……”

    “二皇子等的就是这一日,听说后忙派人同小钟妃说,绝不可伤了这个孩子。”

    “二皇子说,他自己儿子夭的夭病的病,很想要这个心上人的孩子,又假作怨怼,说小钟妃狠心,并不以真心待自己。”

    “小钟妃还要靠着二皇子活命呢,怎么敢同他翻脸,但她又不能真的把孩子生下来……先帝多年没理会过她,这孩子赖不到先帝头上。”

    “这要怎么办呢?”

    “二皇子给小钟妃出了个好主意。”

    “他给了小钟妃一剂毒药。”

    “先帝当日感染风寒,是钟贵妃日日衣不解带的侍候……小钟妃想要混过去,很容易。”

    “二皇子同小钟妃说,先下手为强,与其等着皇帝将他们都杀了,倒不如先结果了这个心狠的老东西,如此,她和她的姐姐都不用死了。”

    “二皇子又问小钟妃……”

    郁赦自嘲一笑,“问她,想不想做皇后,想不想让自己腹中的儿子,做将来的太子。”

    钟宛手指微微发颤。

    “二皇子说,待皇帝驾崩后,他会善待钟贵妃,会将宁王当自己的亲弟弟,会将小钟妃藏在皇陵的庄子上,过个一二年,就给她改名换姓,重新将她娶回宫。”

    “但事实如何呢?你都知道了。”

    “药是经了钟贵妃手的,她脱不了干系,先帝驾崩后,钟贵妃百口莫辩,都没能等到消息传出去,就被皇后灌了毒药捆上了白绫,根本没能再见宁王一面。”

    “钟府自然也逃不了。”郁赦拉过钟宛的另一只手继续揉,“皇后‘仁慈’,说这是皇家丑事,没宣扬,只传出话来,说是钟贵妃畏惧杀母留子的传言,一时糊涂做了这种事,但她毕竟有宁王这个儿子,不能不顾全皇子的前途,所以钟府一夜败落,留下的人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毕竟这已是天恩了,若真按弑君罪论处,钟家人一个也留不下。”

    钟宛肩头微微颤动。

    “该解决的都解决了,二皇子本要将小钟妃一同杀了,但临了……皇后,哦,已经是太后了,太后突然不肯了。”

    “二皇子自己没个康健的儿子,太后怕小钟妃肚子里的是个男婴,舍不得了。”

    “好巧不巧,安国公主刚没了孩子。”

    “更巧的是,安国公主的驸马,是二皇子既倚重又忌惮的郁王。”

    “这个没成型的不知男女的胎儿……来的太合适了。”

    “所以,在皇陵别庄住了一个月,心心念念等着重新入宫做皇后的小钟妃,没等到二皇子,而等到了安国长公主。”

    郁赦放开钟宛的手,平静道:“那个男婴是谁,你自然就知道了。”

    “若是没这个早该被一碗打胎药流掉的男婴……”郁赦起身洗手,“很多人都不用死的,你家……”

    “也不会家破人亡。”

    第72章 你怎么还留着。

    钟宛既然要留下来, 那这些事他总会知道的, 早早晚晚而已。

    数月来, 郁赦如临深渊,如履薄冰,时时刻刻担心被钟宛知道了内情, 但如今郁王要拿自己的身世做文章,实在是瞒不住了。

    钟宛说的也对,自己说, 总比让别人说的强。

    郁赦尽力平静的将前事交代清楚后, 钟宛怔怔的,一直没说话。

    郁赦想给自己辩解几句, 但又无从开口。

    如他到今日也不知该恨谁一般,郁赦也不知该如何向钟宛剖白。

    生父生母养父养母一手策划的血案, 自己身为他们的儿子,能干净到哪儿去呢?

    若当年宁王能顺利继位, 钟宛身为钟家人,必然能平安长大,少年折桂, 长大出将入相, 何至于沦落到这一步?

    自己真就那么无辜吗?

    这些年的优渥日子,当真跟钟宛无关吗?

    郁赦几乎是逃出了钟宛的院子。

    郁赦神情恍惚的进了书房,将门关好。

    郁赦倚在门上,手指发抖的摸了摸胸口……

    郁赦想要将胸口的东西拿出来,犹豫了下, 没舍得。

    不至于的,还没到用得着的时候。

    郁赦不确定钟宛听了这些话后会如何,钟宛要是走了,那自己今后用得着这东西的时候还多是,不能浪费。

    郁赦摸了摸胸口,坐下来,不再耽搁时间,传了家将来,吩咐下去,命人尽力搜寻到当年伺候过小钟妃的宫人,交代清楚后郁赦换了朝服,命人备轿,准备入宫。

    进宫的路上郁赦尽力冷静了下来,生死关头,现在还不能掉链子。

    崇安帝照常没去内阁,在自己宫里看了看送上来的文书就歇了,伺候崇安帝的老太监们守着大殿门口,一晌午拦了好几拨求见的人,见郁赦来了,老太监们犹豫了下,进去通报了一声,不多时就出来,将郁赦迎进了内殿。

    崇安帝半躺在榻上,见郁赦来了,满意一笑,“近日怎么总记得来请安了?来……”

    郁赦垂眸行礼,起身道:“臣有事要同皇上秘禀。”

    崇安帝凝眉,摆摆手,内殿中伺候的太监们退下了。

    郁赦深吸了一口气,将从安国长公主那听来的计划,一五一十,尽数同崇安帝说了。

    郁赦漠然道:“听了这些话后,臣也有些动容了,还请皇上告知,臣的生父,到底是……”

    “无稽之谈!”崇安帝脸色大变,气的浑身发抖,“都是无稽之谈!你……你就是朕的,朕的……”

    崇安帝晕眩了片刻,扶着小桌狠声道,“朕如今就这么一个成器的儿子了,这些人还要来害朕,老天好不容易留给朕一个好孩子,他们、他们……”

    郁赦直直的跪在地上,不告罪,也不劝慰。

    屋里没太监伺候,崇安帝只能自己颤巍巍的起身拿起茶盏,他勉强喝了一口参茶,脸色苍白,“这是谁的y毒主意?”

    郁赦眸中闪过一抹异色,幽幽道:“五殿下,宣琼。”

    崇安帝失神,“琼儿?他……朕上次明明警告过他了,他为何……”

    “上次秘密扣押皇陵之人未果之后,五殿下频频在臣身边安cha人手,臣不胜其扰,每每隐忍,不想他查的如此深……”郁赦沉声道,“此番查探,更要给臣改名换姓,臣……”

    “别瞎想。”崇安帝打断郁赦,“你的身世朕再清楚不过!别说了……”

    崇安帝悲愤不已,“逆子!自己不成器,整日只会依仗着外家钻营些歪门邪道的东西,现在还敢污朕清誉,逆子……”

    崇安帝摔了茶盏,郁赦微微偏头,避开了飞jian而起的碎瓷片。

    这其实是钟宛的计划。

    北狄王私下联络宣琼的事,郁赦人证物证俱在,钟宛原本是想将实情告知宣璟,待事发时,再同崇安帝说,一切都是郁王的计划。

    郁王从头到尾不知情,如此才能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届时宣璟不可能不落井下石,如此两厢告发,崇安帝疑心重,必然会认定这是他们甥舅合谋的。

    既能将宣琼的罪责攀到郁王头上,那郁王的动作,又为什么不能栽给宣琼呢?

    郁王心思深沉,这会儿定然已做好了脱身的准备,直白的告发,没准会被反咬一口。

    与其如此,不如让宣琼背了这口黑锅。

    崇安帝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他低声道:“你……回府吧,此事你不要再管,朕自有道理……”

    郁赦起身,转身刚要往外走,崇安帝突然又叫住他,“子宥。”

    郁赦停住脚。

    崇安帝长叹一口气,“好孩子……不管你是为了什么,如今,你愿意一心向好,朕是当真欣慰。”

    “朕这一辈子,没子孙福,伤了几次心,如今剩下这两个儿子,不成器的不成器,忤逆的忤逆……”崇安帝眼神浑浊,怜悯的看着郁赦,“幸好还有你,朕明白,这些年你是受了委屈了,但人活在世上,哪有不受委屈的呢?朕也委屈,朕做皇子的时候,也是这么过来的……”

    崇安帝叹气,“你回府……别再出门,晚间……朕自有旨意。”

    郁赦心中波澜不惊,背对着崇安帝,摸了摸胸口。

    郁赦转身,跪了下来。

    崇安帝欣慰一笑,“好孩子……要是没你,朕这会儿真不知道该指望谁了,你也知道朕身子不行了,是不是?朕不信你是怕死,怕将来宣璟宣琼容不下你才要争储位的,你是为了朕,是不是?你也不忍心了,是不是?到底……是血浓于水,你终于谅解朕了,是不是啊?”

    郁赦死死咬牙,忍着恶心,躬身磕头。

    经此一事,崇安帝不会再犹豫了。

    这就够了。

    崇安帝拭了拭泪,摆摆手,“好孩子,去吧。”

    郁赦起身出了内殿,崇安帝脸上笑意散去,低声道:“传……宣琼。”

    郁赦在宫门口站了许久,跟着他的随从问了几次郁赦才反应过来,郁赦失神道,“回府?”

    随从道:“是啊,不回吗?”

    第2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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