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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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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苍翠·三迭 作者:月下无波

    正文 第2节

    苍翠·三迭 作者:月下无波

    第2节

    紫荆衣看向他,正色言道:“我是不愿出门,可呆在这里十几年,总也烦嘛,现在我转了性子,想云游天下,你不信么?”

    翠山行想了想,说道:“我还是不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紫荆衣看了他一眼,枕着头,悠悠说道:“只怕到时候,我不想走也得走了。”

    翠山行直起身来,看着他,肃色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有谁敢逼你不成?”

    紫荆衣眼波在他身上转了一身,收回去随口说:“谁知道呢,将来的事谁也说不好。”

    翠山行仍旧坐在那里,盯着他说道:“我倒不明白了,什么叫做将来的事。”

    紫荆衣听了,也直起身来做好,问道:“你何苦跟我争这个,你心里还不明白?难道能瞒过我。师傅师叔都老了,位子空出来给谁,也就是这几年的事了,不是金鎏影就是你那边那位,实在不行了往后排,才到赭衫军身上,你岂会不知道,别和我装胡涂。”

    翠山行听了,也不说话,只是忧心忡忡的叹了口气。紫荆衣侧着头看着他,嘴角带着笑,口里说道:“苍总是护着你,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从来不让你知道,生怕你被掺和进去,出什么事。他恨不得把你藏着不让你见人,你有时迟钝些,那是当然的,可是你又不傻,你的那些聪明心窍,我还不知道,而且如今形势都这么明显了,你再不察觉,我就只当没认识过你这个人了。”

    翠山行脸色有些黯然,过了会子,方才开口回道:“是啊,我都知道,可是这又有什么法子,那都要看师傅们的意思,不过,你也不用那么担心,他们谁接手,也不会做绝吧。”

    紫荆衣冷哼了一声,说道:“你也想得太好了。”他顿了顿,想了下,终于说道:“师傅的意思?师傅的意思是一回事,下面人的意思有是一回事。”他斜眯着翠山行,轻声说道:“你怎么不仔细想想,为什么几个月前,你的餐具全换成银的了……”

    翠山行眼中流露出惊悚的神色,不敢置信的看向他,紫荆衣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两个人一时无话,默默坐着,气氛顿时凝注了,两人之间流动着无言的沉重。

    过了一会儿,紫荆衣笑着说:“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想那么多做什么。”他说得轻松,可语气里分明透着强作欢笑的意思。

    翠山行叹了口气,靠了过去,说道:“我实在是累了,在你这里小睡一会儿。”他心中想着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心中苦涩不已。

    紫荆衣跳下榻去,笑道:“哗,你真要与我同枕共眠,从了我么?”翠山行懒得理他,紫荆衣抱过枕头薄被,又收起榻上的书,一边替他铺好,一边说道:“看,我这么贤慧,给你铺床迭被,将来你不许负心。”

    翠山行拉过被子,轻轻踢了他一脚,他才笑着汲着鞋子拿著书到一边看去了。

    翠山行从紫荆衣房里出来时,已经接近傍晚了。他一边走着,一边想着紫荆衣的那些话,心中不免烦躁。

    路过清虚殿的时候,他想起来的客晚上要用的火烛什么的都是清虚殿打点的。便欲进去交待一番,以免怠慢了客人。他走进大殿去,却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清虚殿当值的多是十三四岁的小弟子,这个年岁的,不免贪玩些。翠山行不满意的摇了摇头,正要喊人之时,听见内殿传来说笑声。他走了过去,想提点提点他们,正要推门。却听道有人说道:“你们看,这下一任宗主该是谁?”那声音成熟许多,并不是小孩子的,而且有些耳熟。

    另一声音笑着答道:“你c,ao这些心做什么,横竖轮不到我们的。”他这话引得一阵附和,听这些声音并不是小弟子的。翠山行仔细听了听,认出那是几个师叔门下的,不是大弟子就是排行二三的。

    另外一个人慢慢悠悠的回道:“我们c,ao心也没用,这又不是我们说了看。”顿了顿,又说道,“大家心里其实也明白,说是在后辈中选,其实不过就是在苍师兄和金师兄里面选一个罢了。”

    旁边一个人接了下去:“说得可不是,这些人里头,谁能与他们两个争风,不过依我看,苍师兄不论什么,都要比金师兄强些,这个位子,理应他来做。”

    却有人反驳道:“话虽如此,苍师兄的确是自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可是金师兄也不差啊,当个宗主还是足够了,大师伯本来是宗主,出了事才把位子让出来,要是宗主他们觉得过意不去,要还他一个位子给他弟子,这不也成么?”

    “这到也是,话说,你还真说中了,我师傅前几天还和六师叔说起这个呢,说是看人情还是看贤能,看样子有些发愁。”这个人正是三师叔玉矶子门下的弟子,他又说道,“我师傅心里最敬重大师伯,对金师兄也偏心些,他说不定是要帮金师兄的。”

    一个稍微稚嫩点的声音愤愤不平的响起:“嘿,连宗主这些事都要看这个,真是乱七八糟。我师傅说过,谁有本事谁上,我就看好苍师兄。”

    有人调侃他道:“得得得,我们都知道你家师傅最遗憾怎么没有苍师兄那样的徒弟,你也不用连这个都学他吧。”

    那声音还硬梆梆的顶回来:“本来苍师兄就要强,而且他人好,我就信他。你们也不看看金师兄那个样子,一年四季脸硬得跟木头似的,眼睛都要长到天上去,只有对四奇那几个,眼睛才挪正了。对苍师兄,他那个样子,亏苍师兄对他还客客气气的,要我,早就懒得理了。”

    “好了好了,不要乱说。”有人呵斥道。

    又有人出来打圆场说道:“其实金师兄就是脾气差了点,可是本事什么的,没话说。”

    别的人应道:“那也是,可是这次大师伯寿辰,却交给了苍师兄来办,这是不是有点意思在里头了。”

    “那个不好说。”又有人细细的分析着,“弄不好,只是磨砺磨砺苍师兄,看看他管事的本事,将来位子给金师兄,却要苍师兄来管事呢?”

    “嗯,其实这个法子也不错的,要真那样,我可一点意见都没有。可是,就金师兄那脾气,真能容得下苍师兄么,我要是苍师兄,掌了权,也受不下金师兄那口气啊。”

    “要是苍师兄做了宗主,管事的肯定的是翠师兄,那才叫真不错呢,翠师兄人好又能干,我们都服气他的。”有人笑嘻嘻的说。

    “对啊,如果金师兄当宗主,那管事的就不好说的,我觉得多半是紫师兄。”

    “切,你觉得紫师兄肯接那么累的活么,他最贪图轻松的,我有次听见翠师兄说他,说他什么来着,对了,懒得烧蛇吃,还要蛇捡柴。”有人急忙否定着。

    大家哄笑起来,拍着桌子笑道:“我看你是活怕了紫师兄的那张嘴,生怕他要管你。”

    一人故作恐惧腔调说着:“啧啧,难道你不怕么,紫师兄那张嘴跟刀子似的,要被他说一回,我身上都要痛三天呢。”

    “谁叫你际遇差,老是招惹他啊,人家金师兄遇上他,都只能服服帖帖的呢。”大伙又是一阵笑。

    翠山行听了半晌,也没再推门进去,一个人悄悄走了。

    回到房里,他收拾了一番,坐在床上,一会儿想着紫荆衣的告诫,一会儿又想着那些弟子的议论,他知道这个问题已经摆在眼前了,可他未曾想到,已经发展到了这般地步,人人都盯着,躲也躲不过。

    靠在床上东想西想了一会儿,瞌睡又上来了,连衣服也没脱,就那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恍惚中,突然听到大呼小叫,吵吵嚷嚷的,有人满头是汗,神色慌张的来叫他,说新宗主出来了。他吓了一跳,忙起身下床,心中迷迷糊糊想着,师傅不是还在么,没听到师傅有什么事儿啊,怎么突然就有新宗主了。

    他慌慌张张的朝大殿赶,远远的看见一群人围在那里,应该是玄宗上下都到齐了。那么多人,盯着他,脸色都怪怪的,他心里一阵害怕,可是又不敢逃,硬着头皮继续走上前去。

    那新宗主背着他站着,他刚要行礼,那人却又转了过来。他看着新宗主,觉得有些面熟,但分明又不认得。他突然想起来,苍还看到,苍,苍呢?他心慌不已,四处张望着,可是怎么找也找不到。

    一不小心,又对上了那新宗主,他恍然间明白过来,原来那人长得像苍,眉目间很像,可是细看又不是。那这个人是谁,他又看下去,觉得那人也像金鎏影,可是又似乎也不全是,他想不起来玄宗什么时候有这么个人了。

    他发起急来,继续找苍,可一点踪影都没有,金鎏影也不知道去了那里,大家神色都木木的,只谦恭的拜在那里,谁也不理谁。

    就在这时候,他似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睁大眼睛看过去,居然是紫荆衣。他狂喜不已,跑过去,拉起紫荆衣的手问道:“荆衣荆衣,吓死我了,这到底怎么回事,苍师兄和金师兄去哪里了,那新宗主是谁,我怎么不认识……”他一遍又一遍唤着紫荆衣,可是紫荆衣只是神色呆滞,古怪的微笑着,他急得大声叫着:“荆衣荆衣,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忽然,紫荆衣嘴角流下一缕黑血来,翠山行惊惶失措,伸出手去替他擦,可怎么也擦不完,渐渐的,紫荆衣的眼睛耳朵七窍都流出血来,人也倒了下去。翠山行已经是哭都不知道怎么哭了,他只觉得胸口一痛,不由自主的往下一望,只见自己胸口的衣服慢慢渗出血来,越来越多,衣服都被浸shi了,他头晕目眩,再也支撑不住,人一下子倒了下去。

    昏沉中,他似乎被人抱住,有人年紧紧的抱住他,喊着他的名字,威胁他,要他醒过来,可他怎么也睁不开眼,整个人都像黑暗堕去。就在他快被黑暗吞噬掉最后一点的时候,世界的颜色却一下子变了,变成了一片红,颜色微微有些暗,他愣了一会,才发觉那是血的颜色,那一片血腥的艳色越扩越大,似乎要把一切毁灭掉似的,他只能徒劳的看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心里比看着刚才的黑暗还要难受……

    等他只觉得要被那血腥压得喘气不过死掉时,挣扎着睁开了眼,窗子外已经一片光亮了。

    他一时没弄明白,呆呆的坐着,过了会儿,方才明白是做了一个梦,这一梦,已经是第二天了。

    下了床梳洗过,翠山行看着铜镜里的自己,ji,ng神不济,憔悴不已,又想起那个梦来,心神难安,整个儿上午连着中午,做什么都觉得烦乱,干脆罢手不做了。过了午时,又歇了会,稍微好了些,便想去园子里走走。

    当下是五月,园子里的花开得正好,树上的新叶已经褪去了青嫩,颜色沉了下来,可仍带着透透的亮,花树上满条的粉,满枝的白,间或着夺目的红,鲜嫩的黄……满目绚丽锦簇,香甜的味儿少不得招来蜂蝶流连,嗡嗡作响,合着那明如翦的燕语,滴溜儿圆的莺歌,玲珑婉转,好似丝竹合鸣。

    阳光明媚暖和,落到园子里,合着花香,熏人于醉,不知哪里吹来一股风儿,拂带着细微的晴丝儿,上面闪着亮晶晶的春光。担心吹到眼睛里去,翠山行避开了些,就那样随意的散着步,不知不觉到了园子最西边的经阁后。

    踏着洁净的小石子路,绕到小楼后面去,后面的院子不大不小,开着桃花,满树的粉嫩,花瓣儿纤弱娇美,让人忍不住想去摸摸,却又怕惊呵了它们。桃花开了繁盛,地下却也铺上了不薄不厚的一层花毯儿,有些融在泥土里,已经泛出苍白的颓色来。

    这里地方偏僻,更何况经阁是重守的地方,普通弟子是进不来的。因此这会儿院子里只有他一个人,难得清静,也不担心有人过来烦扰,也算偷得浮生半日闲。翠山行看得有趣,也就不再往前走,站在那里,心情舒缓了不少。

    正看得入神,突然觉得身边气息一变,转头一看,却是苍。翠山行有些诧异,问道:“你怎么来了,不忙么。”

    苍轻笑道:“还好,我到院口的时候,守门童子说你在里面,就进来了。”拉住翠山行的手,皱眉道:“有些凉,在这里站多久了,别老在y处呆着,也在阳光下走走。”不由分说,便拉着他向桃花从中走去。

    翠山行由苍拉着,不知怎的,心中又想起那日紫荆衣的话来“你那个师兄,对你未免太呵护了些,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我若是他的敌手,那我肯定要找你下手,至少这有一半让他怒火攻心,方寸大乱的算数,对于敌人来说,这一半,已经绰绰有余了”。

    他一边走着,一边忍不住去看苍,心里不知道是什么味儿,就像那花蕊儿上还未酿蜜的粉,有些甜,又有些苦。苍发觉翠山行的目光在脸上晃来晃去,也扭过来看着他,笑道:“我好看么?”

    翠山行瞥了他一眼,直直的看着前面,又忍不住,眄着他回道:“好看,玄宗你最好看,连善法天子也比不过你。”

    苍笑声连连,声音在寂静的院子里格外的清响,他回道:“小翠能这么想,我再得意不过了。”他说完这话,凑过身去,咬着翠山行的耳朵,笑着说道:“不过,在我心里,天神摆在你面前,也失之颜色。”

    听完这话,翠山行用手肘击了他一下子,又拉开点距离,可怎奈面皮太薄,却掩不住,苍看着他那胜过桃花儿的脸色,唇角又愉快地勾了起来。

    两个人立在花树下,暖风拂起发丝,又吹落几片花瓣儿在头上、肩上。翠山行瞧见了,伸过手去,触上苍的鬓发,微微一顿,却还是一瓣一瓣的替他轻轻拈下花瓣儿来。

    手指沾着苍的发丝,比自己的要粗上一些也硬上一些,滑滑的,在阳光下跳跃闪亮,但光辉并不刺目,和顺含敛。翠山行替他拈完了,心中没来由有些怅惘,那花似乎应该更多一些……

    他还是伫立在苍面前,微垂着头。苍看着他,也不说什么,只温和的凝视着,似乎在等着他说些什么。

    翠山行犹豫了一会儿,却还是开口说道:“现在到底怎样了?”

    苍见他又问起这个,却也不怎么吃惊,只是故作胡涂的轻笑道:“什么现在怎么样,我听不明白。”

    翠山行抿了抿嘴,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又说道:“你不必敷衍我,我还没胡涂到如此的地步。”

    苍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手搭上他的肩,软言道:“真的没什么,一切都还好。”

    翠山行有些生气似的,挣开来,走到一边去,回道:“你还在瞒我,一切都还好?还好到你怕别人给我下毒的地步?”

    苍跟过去,重新拉住他,细心说道:“你怎么会想到这个,那个只是别人送来,我见了喜欢才给你换掉。”

    翠山行也不答话,过了会子,才默默地说道:“我并不喜欢用银器,你是知道的,从小你就没给我用过,怎么这会儿不顾我的喜好了呢?”他回过头,看着苍,声音紧张起来,“你防范到这个地步,是不是之前自己遭受了什么?”

    苍只是一味宽慰着他,翠山行听了,依旧没法相信他好放下心来,他沉默了一会儿,也不看苍,自个儿径自说着:“我这些日子,心里就没有好受过,你在别的事情上从来不曾瞒过我,可这件事,却不肯说实话,可是大家都明白了的事情,我还能不清楚么?”他神情渐渐激动起来,死死看着苍,似乎想说些什么,可是哽住了半天,却还是抑了下去,垂着头,轻声说道:“总之,你要继续骗我,我也没法子,不过,你一定要小心,你若是……我……”他欲言又止,避开苍的目光,终究没有说下去。

    听到这话,苍神色一动,眸子里先是几分喜诧不定,旋即暗沉下去,却格外的光华夺目,他略略俯下身去,靠近他,沉声道:“你信我,我不会有什么事的,还有,刚才你的那番话,我听来,真的很高兴。”

    翠山行头垂得更低,少时却抬起头来,回视向苍,只见苍双眸含笑,眉梢眼角隐约带着一种少见的喜悦和期盼,翠山行心跳一阵加速,别开眼眸飘向一边,口中言道:“我信你。”

    苍听到这三个字,双目中笑意难抑,凝视着翠山行,只见他立于那花枝旁,玉树临风,容姿清雅,面庞犹带绯色,与那桃花混于一处,不知是桃瓣渲粉了脸颊,晕暖了眸子,还是人材添色了春花。乱花渐欲迷人眼,人面桃花相应红,苍脑子里不知道怎么浮起这两句诗来。心神一荡,凑过脸去,吻上了翠山行的两瓣粉唇。

    翠山行并未想到他会如此,躲闪不及,被他吻个正着。他生怕有人突然过来,心中又急又气,敲打着苍的背,只想止住他的唐突。可却没什么用,只得由他去了。

    两人唇齿流连,过了好一阵子,苍才放开翠山行。翠山行抚住胸口,才喘几口气,眼睛瞧向前面,直楞住了。那是一抹熟悉的蓝色身影,在他眼前,一闪即逝。

    翠山行直立在那里,呼吸都摒弃了,苍见他神色有异,关心问道:“怎么了?”翠山行回过神来,镇定住神色,摇头道:“有些透不过气。”苍闻言一笑,戏谑道:“这么久了,还未熟悉么。”脸又贴了过去,眼里闪耀着诱惑的光彩,声音说不出的暧昧,悄声问道:“要不要我们再练一次?”

    翠山行一把推开他,还觉得不解恨,又补了一锤,喝道:“你也不做事,就这么游手好闲,哪有个做师兄的样子。”

    苍看他故作怒容的样子,笑道:“翠师弟训斥得是,我这就去做事,只是众人齐心,其利断金,你还需帮我才好。”不容分说,拉住翠山行,便向院外走去。

    春花凋敝,夏日登临,不过北边的夏天并不算长,更何况是这高山上,很快夏季也过去了,凉飙夺炎热,转眼深秋都快尽了。胡天八月即飞雪,不知怎的,这一年的雪却迟迟不来,大家都说今年真是怪异。

    日子还是那样过,不过暗潮似乎涌动得更为厉害,宗主已经好似无心地提了几回继承人的问题,几个年轻点的师叔也为这件事情暗中争执过好几次,稍微有心的人,都在关注着这件事情,等待着最后结果的来临,似乎很多人都认为,这个名份能在年关定下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来临的,却是一场意想不到的危机。谁也没想到,秋末草原衰枯的时候,还会出现异族的骑兵。很快他们发现,这是一只庞大的队伍,人数上万,骁勇善战,而且明显准备已久,西北诸镇一路失守,狼烟连起,等到宫中派出大军增援抵挡时,这只来自异度魔国的军队,已经兵临玉门关。玉门若失,那么接着就是嘉峪关,再接下去酒泉、甘州、兰州……,就是中原腹地了。

    玄宗的人也得知了这个消息,但是大多还是比较乐观。虽然西北战事已平息了几十年,但以往的战绩辉煌,更何况中原国力富饶,亦有名将ji,ng兵。守住玉门,再艰难些,也不是问题。更何况,一群修道人,即使有心上沙场去杀敌,人家也不见得要的。大家也只能观望听风而已。

    这种乐观闲散的气氛,被几天后的一封信打破了,信是万圣岩飞鸽送来的,说是他们已经发现魔军的异动,应该在觊觎万圣岩,他们已经把消息通报了朝廷的大军,援助的军马应该几天之内能够赶到,希望玄宗那边也不要掉以轻心。这是他们第一次面临这种危险,以往西北的战争,无论如何惨烈,也不会有人想到对这佛道两大宗门下手,因此他们总是能得以平安,而这次,似乎惯例不复,万圣岩和玄宗也要被选入战火中了。

    宗主及长辈们马上召集了各自已经得力的弟子,进行商议。大师伯的嫡系弟子,四奇四人,已经是个个都能独当一面了,而宗主的嫡系,苍和翠山行自然不弱,不过再排下去的赤云染都只不过十二岁,而她还事先已经被送回了家里,只有更小些的白雪飘留着,因此这一系看起来,是最稀薄的。

    大家一阵议论,在众说纷纭中,苍拿出了一个方案,长辈们都觉得可行,其余弟子也都表示赞同,连金鎏影都没有再说什么。

    翠山行听着苍指着地图侃侃而谈,设局布阵,运筹帷幄,神色镇定自若,似千军万马皆在胸腹之中。这次布局,四奇还有一些弟子,都被派了出去,守住山中山下各处要塞,苍说到紫荆衣的名字的时候时,翠山行心脏猛的一缩,不自觉的瞟了过去。自从那日,他便一直没有去见紫荆衣,一则实在是忙碌,二是他真不知道怎么样启齿与紫荆衣说这件事情,三则……。他此时,仍是有些为难不自在的,而紫荆衣仿佛没有觉察那些投向他的目光,难得规矩的坐着,凝视着挂在墙上的地形图。翠山行心中下定主意,等这一劫过去,自己无论如何也要去和他长谈一次……。

    等到说到金鎏影的名字时,其余的地方已经安排得差不多的,交给金鎏影的,是山后一条极为险峻的关道。乃是猿猱欲度愁攀援的,一般人都不会冒险从那里上山,因此废弃多年,将实力最强,所带人马也不少的金鎏影安置到那里,其余弟子都有些不解。只见苍波澜不惊的解释道:“这次我们得到消息,那魔军中有万圣岩的弃徒,而且身份不低,这个人对万圣岩和玄宗的地形都十分熟悉,而且以他的个性,很有可能求险而行,而若他决定走这条险路,那么派出的,必定不是等闲之辈,金师弟在那里,对付各种突发状况,要有把握得多。就算魔军不从那里突袭,将金师弟放在那里,一则他可以随时过来支持,二是若是情况实在恶劣,我们也算是保存了一股实力,而且从那里撤退,还有人可以接应。”

    众人点头称是,而且金鎏影坐在那里,沉默不语,好像在思考着什么,也没有出声反驳。因此,苍的计划最后就这么决定了下来。

    不出两天,果然魔军在预料之中来临,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来的人,居然有那么多。玄宗上下不过三四百人,而派遣来得魔军快达两千,显然是打定主意要血洗祁连山,苍听着这个消息,苦笑不已,袭灭天来果然聪明,也够狠绝,分明要置他们于死地,却不知道万圣岩善法天子那边如何应对他。

    玄宗众人竭力抵御,可终究寡不敌众,不少地方都已经被击破了,开始有小股的魔军冲到玄宗殿观里来了,幸好旋即被歼灭。翠山行提着长剑,走到苍的身边去,剑上还滴淌着残余的鲜血,就在刚才,他用这把剑,已经杀掉了四个人。

    苍正对宗主说道:“根据烽烟来看,墨尘音和赭衫军那里已经失守了,紫荆衣那里正撑着……,金鎏影那里,还一切完好,袭灭天来还是没有冒险,飞鸽传来的书信,万圣岩那边比我们还要麻烦,朝廷的军马已经急速前来,我们还须撑一撑,我看他们这次来势凶猛,一是冲着我们玄宗,而是从我们这里突破, 好绕过嘉峪关,直接攻打酒泉甘州……”

    宗主点了点头,说道:“既然如此,你传令下去,让金鎏影过来增援。”

    苍领命走出去,翠山行也跟了上去,他有些犹豫,不过还是问苍说:“真要金鎏影来么,我看这势头,金鎏影来了,只怕也难,还不如……”他本想说让金鎏影留在驻地,他们现在马上离开殿观,前去会合,可转眼一想,这算是畏战弃逃,而若让魔军占领这险要的地方,就算朝廷的军队来了,单方面再攻上来,也不容易。因此自己截住了话头,不再说什么。

    苍见他脸上jian了一滴血渍,伸手替他擦了去,口中解释道:“时机还未到。”然后立刻传令,让人点起烟火,召回金鎏影。

    冲上山顶的魔军渐渐多了起来,众人守住各处,拼杀不尽,好在这些弟子身手不弱,虽然魔兵凶悍,但也还应对得过去。宗主亲自守护着瘫痪的大师伯,除了在山下守关的两个师叔,其余三个师叔也都身先士卒,与徒弟们一起抵抗。

    时间一点点过去,算时间,金鎏影应该领着人到了,可是却迟迟不见他们的踪影,宗主担心那边有什么变故,不再让人点烽烟,而是派了三个弟子前去传令。

    众人再奋力英勇,终究挡不住越来越多的魔兵,眼看着已经无太多希望的防守,而后至的魔兵中甚至出现了弩机的队伍,苍决定将宗主他们先转到山后去,宗主本想往金鎏影所守的方向去,但见他一直未来,怕那边出了什么事情,于是也同意苍的决断。于是苍照顾着大师伯,翠山行牵扯着白雪飘,这孩子小小年纪,刚刚经历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杀戮,脸上血色尽失,不过ji,ng神还好,神色颇为坚强,紧紧地拉着翠山行,生怕二师兄跟他失散了。

    趁着攻势薄弱的时机,他们领着残余的弟子,往后撤去,穿过散落着尸体,浸染着血泊的重重殿厅。那尸体中,还有味死透的,一个躺在门垛后的魔兵醒过来,腿脚无法动弹,只能解开起自己腰间挂着的一具小弩,闻见人声,忙伏了下去不敢再动,只悄悄窥视着过来的人,只见一队人马,都拿着武器,不少人衣裳被血浸透了,破败不堪,那中间有几个年长者,应该是首领。这个魔兵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畏惧的了,拼尽毕生的力气拉开他的弩机,朝那个看上去最有气魄的年长之人s,he去。

    苍和翠山行一个照顾着大师伯,一个看管着白雪飘,离师傅都有一定的距离,其余的人也都不是紧靠着宗主,哪知会有这般变故,无一人拦下那支弩箭,直直的s,he中了宗主的胸膛,他当即倒了下去,还未开口说话,瞬间气息全无。那偷袭的魔兵虽被立即斩杀,但宗主也是没有留下只言词组,便撒手而去了。师叔们扑过去,大声喊着师兄的名字,都带了哭腔。翠山行惊惧悲恸的看着自己师傅的尸体,嘴唇抖动着,一时尽失声了,白雪飘死死的抓住他,眼泪奔腾而出,又不敢放声大哭,咬得嘴唇出了血。其余弟子手中的剑都落到的地上,已有人撑不住腿软得倒了下去。

    苍脸色苍白,一时说不出任何话来,只见大师伯双目圆瞠,一口血吐了出来,人昏死了过去。苍这才定住心神,让一名弟子背起宗主的尸体,自己背着大师伯,全速后撤。

    到了暂时安全的地方,那里是以前玄宗长者弃世苦修的洞x,ue,安置了长者,又清点了了余下的弟子,还剩有几十人。三个师叔守着宗主的尸体,老泪纵横。大师伯悠悠转醒,苍要给他喂下护心的药丸,他摇了摇头,不肯吃,苍正要劝说,他却用力拉住苍的手,用发颤的声音郑重说道:“我自从双腿瘫痪之后,虚度了几十年的光y,早已烦透这无趣的日子,只因有你师傅一直宽慰我,我也打消了最初轻生的念头,继续活到现在,我的身体自个心里清楚,就算是你们再无微不至的照料我,我也活不了多久了,前些日子,就已经察觉大限将至,你师傅也是知道的,没想到……”他脸色颓败,ji,ng神明显不济了,苍本欲劝他别多想,好好休息才是,可是老人家坚决不听,又继续说道:“事到如今,你师傅也不在了,我这把老骨头也不行了,再撑下去,也没有什么意思。重整玄宗的担子,就放在你们年轻一辈的身上了。”

    大师伯睁开眼睛看了一圈,见众人都已经围在他的身旁,对着三师弟玉玑子说道:“你去,去把你二师兄身上的令牌令牌取下来。”玉玑子取下令牌交与他,他看着苍说道:“我是看着你长大的,你是我见过最出色的孩子,把这个位子交给你,我也放心。”他颤巍巍的将令牌放到苍的手上,用力肃穆的宣布道:“我以玄宗第三十四代宗主的身份,代第三十五代宗主传位于苍……”话还说完,就大声咳嗽起来,苍急者替他顺气,好不容易喘过气来,他又看向翠山行,翠山行赶忙靠了过去,老人又抬起颤抖不止的手,伸向翠山行,翠山行急忙握住,老人慈祥的看着他,说道:“你是个好孩子,也是能干的,你师兄当了宗主,你一定要好好辅佐他。”翠山行点着头,早就哭红了的眼睛又流下泪来,旁边的人啜泣声连成一片。

    大师伯拍拍苍的手,又看着自己几个师弟,交待道:“我余下的弟子,也就剩那四个,他们也是能帮你的,只有那鎏影……”他一时接不上气来,歇了少许才继续说,“鎏影那个孩子,当初我实在是太过宠他了,给他压力太大,要求太多……他回来了,要是能够好好帮你,你也就替我照顾照顾他,要是他一门心思搞什么旁门左道,你们……你们……也不必犹豫……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他看见众人都应允了,微微满意一笑,突然全身硌的一响,却是自断经脉而亡。

    众人放声悲泣起来,苍也忍不住,眼泪一滴滴滚动下来,到最后双眼都被迷糊住了,恍惚中只觉得翠山行靠了过来,拉住他的手,那双比他小上些许的手,虽然还在颤抖,但是却坚定,刚毅的握住他,输送着难以言传的安慰鼓励和决心。那是苍在众人面前第一次哭,也是最后一次。

    幸运的是,没过多久,朝廷的军马到了,而魔军也传了退兵令过来,命令迅速撤军,后来才知道,原来是袭灭天来在万圣岩被善法天子一箭s,he成重伤,昏迷前命令撤退。

    经此一役,虽然魔军损失惨重,但玄宗也是元气大伤,剩下来的弟子,不过三四成,四奇里面,赭衫军受了重伤,不知所踪,墨尘音在危机刚退之时,就留下口信,说是去寻他了。紫荆衣手下的人马几乎全亡,自己也受了伤,幸好不重。

    当金鎏影毫发无伤赶回来的时候,大家都已得知苍已经是宗主了,金鎏影看了一眼大厅里半闭着眼神色淡淡的苍,捏紧手中的剑柄,眉目之间一股煞气,他哼了一声,也未行礼,便调头走掉了。

    翠山行看着他的背影,心头升起一片y云来,他看向苍,苍依旧神色不变,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苍正式的接任也十分仓促,仓促得没有进行什么具体大型的仪式。在众弟子面前,三位长辈一起将权印赠予了苍,便那样结束,这是玄宗有史以来,最简陋最仓卒的一次,白雪飘跟被刚刚接回来了的赤云染难免都有些遗憾,拉着翠山行的手抱怨着,抱怨不能看到大师兄威风凛凛即位的大排场。翠山行只能好言好语的宽慰他们,说将来说不定会补办的,他心中一阵苦涩,这场大战,玄宗元气大伤,折损大半,风雨飘摇中几乎支撑不下去了,还哪能大办什么排场呢,他自己其实也是不无遗憾的,毕竟那是他从小便用崇拜的目光注视着的男人,不管怎样,他总是希望苍能很好……

    众人散了,翠山行找到紫荆衣,看着他,想说些什么,可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了口气。倒是紫荆衣泡上茶来,说道:“你想说的,我都明白,可是我也没有法子的,也许人生下来的那股脾气,真是怎么都改不了,他就是那样的人了,我自己其实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顿了顿,又轻笑道:“你跟着他,却是极好的,以后你就安心忙上忙下吧,那些事情够你忙的。”

    翠山行喝了茶,告辞离去了。紫荆衣一向的尖牙利齿,口不饶人的,今日却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只觉得忧心忡忡,心中难安。

    果然,不过几日,苍开始着手清理玄宗这一役的损失情况,有人便上告了他与师叔们,金鎏影如何消极待令,得到苍的求援消息,按兵不动而且言加讽刺的事情。另外两个师叔勃然大怒,于是,苍成为宗主后,第一次以首领身份,召集玄宗上下审理门户,所针对的正是金鎏影。

    那一日,天气越发得寒冷,玄宗的大殿上,依旧是一片触目惊心的白,匾上盖的,柱子上系的,众人身上穿的,都是素得不能再素的白,即使太阳不错,但却让人感不到一丝温度,余下的,只有天地间的一片肃杀之气。

    苍身着着宗主的大礼服,站在阶上。他站在那里,仿佛天生就该高高在上的站在那里,那尊贵的行头,似乎千百年来,就是为了等待这么个人出现,穿上它,没有比他更适合的了,连他身后的师叔们,都这样想着。或许,被缚在阶下的金鎏影心里,也隐约有这种感觉的吧。

    翠山行站在众弟子之首,他看着那个男人,仰视着他,那个男人,站在阳光里,更加的肃穆庄严,一阵风吹过,扬起殿堂上的白绢,翠山行突然觉得有些眼花,心里有些空荡荡,却又一阵发紧,他有些焦躁不安起来,好像喘不过气似的,只想离开这里,离开这场审判。

    一个又一个的人上来,叙述了他们的所见所闻,无疑都是对金鎏影不利的。金鎏影却也没有反驳,他虽然被缚住,但仍旧站得笔直,姿态倨傲的,看着苍,眼中尽是讽刺与不甘。苍却很平静,甚至可以说,目光坦荡温文的看着所有的弟子,也看着金鎏影。当所有的人都说完以性命起誓的话,苍开了口,十分平和,问向金鎏影:“是这样的么?”

    金鎏影冷笑了一声,尖锐地说道:“胜者为王败者寇,苍我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幅假惺惺的样子,我当日的确没有去支持,我不怕承认,你心里的打的算盘别以为我看不清楚,一条一条都算计好了,只等人去自投罗网,现在果然如你所愿,你要怎么做态那是你的事。”两位师叔大怒,喝道:“孽徒,事到如今,还不知悔改。”只有与金鎏影的师傅向来交好的玉玑子师叔,面露惋惜之色,无奈的摇了摇头。

    苍转过身去,和三位师叔商议了一番,所有的人的目光都紧张得注视着他们。只见两位师叔神情激动,苍面色颇有些犹豫,踟蹰了很久,又和两位师叔说了些什么,两位老人却坚决地摇了摇头,最终苍只得转过身来,高声说道:“金鎏影向来行为偏激,不服宗法,于玄宗生死存亡之际,因私心不顾大局,弃师门及满门弟子于不顾,而后又不知悔改,目无尊长,此等孽徒,当废去所有功体,今后于天波阁中抄经度日以赎罪孽。”

    此话一出,底下的人神色各异,却无一人敢出声。翠山行只觉得一阵头晕,这个判决,无论如何……,金鎏影在玄宗的弟子中资质和地位并不低,可以说只比苍稍逊一筹,他又向来自付自傲,尤其对苍,是决计不肯服输的,可今日,居然要被废去全部功体,还是苍下的命令,这对他,比要了他的命还厉害。

    翠山行不禁瞟向与他并排但站在另一侧的紫荆衣,只见他神色平静,那副样子,似乎对此在预料之中,可是,就算预料如此,也不该这样啊,他不是……,翠山行心中七上八下,乱成一团。

    此时,苍手持白虹,向金鎏影走去,面露不忍之色,叹息道:“金师弟,我知道你向来不服我,可是又何必如此,弄到现在这般局面。从小到大,你虽然总是不如我,但也是资质过人,不同凡响的。我也向来极为敬重你,处处忍让,总希望大家能够和睦相处,上下团结才是。可是你却心魔难除,一心只做什么瑜亮之争,针对我也罢了,可是却搭上了玄宗的运数和那么多条人命。你知道么,师傅逝于魔兵暗算,师伯悲绝而去,还有多位师叔和弟子都是力竭战死啊,今天我废了你的功体,只愿你从此静心修炼,早日除去心魔,重新振作起来才好。”

    他语调极为诚恳,句句发自肺腑,提到师长之时,更是难过得几次停下难以继续,底下的弟子听了这番话,早有小声哽咽抽泣起来的。

    苍最后长叹一声,挥剑割断金鎏影身上的绳子,说道:“事已如此,金师弟,我就得罪了。”他正要动手刺向金鎏影的手腕,却见金鎏影一个侧身,抽出身边一个弟子腰中长剑,阻住苍的剑势。苍口中说道:“金师弟,你不要继续执迷不悟了。”金鎏影一声冷笑,声音尖利喝道:“我岂能如狗彘般任你宰割,你若还有些血气,与我一战高下吧。”

    说着金鎏影便持剑向苍刺去,出手狠辣之极,招招皆意取苍的性命。苍亦出招抵御,他剑术却缓和许多,一面自卫,一面逼进金鎏影的空门,只欲生擒他,并不急于置他于死地。

    底下的弟子们哪料到这番变故,一时呆如木ji,不知如何是好。只见那阶上二人你来我往,招数千变万化,皆是ji,ng妙之极,一人去势如虎豹般咄咄逼人、凶狠烈辣,一人守势如钟鼎般雄浑宽宏、优雅雍容,都是百年难遇的天赋异禀的剑客,年纪轻轻,却已经高出常人不知多少,那些晚辈弟子从未见过玄宗两大青年高手的真正身手,如今一见,开头不知所措,随即如痴如醉,竟没有一个人敢上去参与他们,只能心惊胆颤的看他二人缠斗。

    翠山行亦站在原地不动,只是他的手却按上腰侧的剑柄,全身戒备起来,余光瞟向紫荆衣,若紫荆衣亮出兵器冲进去,他也定会跟上。金鎏影是决不肯受辱之人,他心中很清楚,或者说,他们心中都很清楚,此时金鎏影拼死反击,他虽吃惊,但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金鎏影出手那一刹那,他便知道再也无法挽回,不论是金鎏影之于玄宗,金鎏影之于苍,金鎏影之于紫荆衣,还是紫荆衣之于他,一切皆不可挽回了。这一刻他再无任何立场可言,他的立场只在阶上奋战的那个男人身上,他坚信他不会输,可若是紫荆衣上去相助金鎏影,他也只能抛下与紫荆衣的多年情意,血刃相向……

    苍和金鎏影来往已不下千招,苍一直不肯亮出真正的实力,只是一味处于守势,见苍如此,金鎏影更是愤怒至极,杀红了眼,出手益发的不受控制起来。三位师叔却有些看不下去了,其中两位师叔喝道:“苍,仁慈不是用在这种时候。”玉玑子看到两个最出色的弟子如仇人般不死不休,更是心痛不已,手持剑鞘,欲将他们拨开。

    苍在殿中身形如光影般,飘忽不定,一掠一跃,都如仙鹤一样,金鎏影也是决不相让,随着他的步伐,步步紧逼,一心要拼出个死活来。只见苍的身形一闪,临近玉玑子身边,恰巧玉玑子提着剑鞘冲进阵来,金鎏影眼中只有苍的破绽之处,哪有别人,一个收手不急,等他清醒过来时,玉玑子已经被他一剑穿胸而过,倒在了地上。

    所有的人都惊住了,金鎏影和苍也停了下来,站在那里,茫然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玉玑子,另外两位师叔口中呼喊着“师兄”冲了上来,抱住地上玉玑子,竭力抢救他。玉玑子在玄宗长辈中,排位第三,仅次于金鎏影的师傅和苍的师傅,他对金鎏影向来十分喜爱,对他寄予厚望,对苍也很好,玄宗的晚辈们对这位三师叔也是极为敬重的。玄宗一战之后,仅剩下三名长辈,其中玉玑子声望最高,其余两个,是平时就不怎么管事的,此刻玉玑子一倒,等于玄宗的老一辈,彻底没了,这一事故,对年轻弟子而言,不亚于再一次的风云变色。

    只见玉玑子面色死白,努力张开脸,看向金鎏影,又吃力的转动眼神,看向苍,目光中尽是痛楚失望之色,他嚅动着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可终究无法说出来,头一偏,当即驾鹤西去了。

    两位师叔肝胆俱裂,大声疾呼着:“师兄,师兄……”,又转过头来看向金鎏影,满脸悲恸怨愤之色,已然是话都说不清楚了,全身都激烈抖动着,尽力斥道:“孽徒……孽徒……”。

    苍神色一震,悲愤至极,手挥长剑,指向金鎏影,怒喝道:“金鎏影,你魔寐迷心,今日弑师,罪该万死。”

    金鎏影惨笑一声,言道:“我无话可说,你尽管来吧。”

    苍不再手下留情,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剑剑刺向金鎏影死x,ue,金鎏影也是抛开一切,只欲死战,两人真正撕缠血战在一起,百余招后,金鎏影已经身受重创,跌坐在地上,两只手的手筋皆被割断,功体也已是被苍废去了。

    苍面无表情,执着剑冷冷的只向金鎏影,剑尖离他的喉头不过一寸之距。

    金鎏影脸上血色全无,他拼尽力气,对着苍,倨傲的说道:“今日是我败了,可是我还是要说,苍,你这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说到这里,他便晕死了过去。

    苍也不看他,冷冷的吩咐道:“先把他关到逍遥阁去。”两个弟子走上前,将金鎏影抬了下去,苍转过身去,走到玉玑子的尸身旁,跪了下去,良久不能言语,底下的弟子们也全然跪了下去,不少人都大声痛哭了起来。

    翠山行看着苍跪着的背影,自己也恍恍惚惚的跪着,他的心里除了痛苦,不知怎的,还隐隐生出一份疑惑和恐惧起来,他不敢往深里想,等到苍让众人散去之时,便如同游魂一样,跌跌撞撞回到了自己的房中,坐到床上,发起愣来。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全然暗了,各房都点起了灯,翠山行的房间里还是漆黑一片。他不想动弹,连一个手指头头不想动,就那样靠在床榻上,满心的疲惫和厌倦。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赤云染举着小灯笼,探出头照了照,见有人,便走了进来,口中嚷嚷道:“翠师兄,你怎么不点灯啊。”说着寻出灯台来自行点亮了。

    翠山行挣扎着下了床,小姑娘一看便惊呼道:“翠师兄,你的脸色好吓人,惨白惨白的。”翠山行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苦笑道:“是么,可能今天太累了。”

    赤云染撅着嘴,口中抱怨道:“今天好可怕,吓死我了,不过我知道苍师兄肯定没问题的。”她年纪不过十二、三岁,尚是一派天真浪漫,又从小只随着同系的翠山行和苍长大,对其他人并不算熟悉,因此感情也就淡些,不怎么放在心上。她拍了拍心口,又说道:“其实那个金鎏影师兄也挺厉害的,居然能和苍师兄打那么久,他要是不那么坏,乖乖听苍师兄的话就好了。”

    翠山行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道:“其实金鎏影师兄他本性也并不是什么万恶不赦的,有时候还能说他是个单纯的人。”他叹了口气,看着赤云染不解的目光,也不作解释,只是继续说:“还有,以后要注意,不能再一口一个苍师兄了,要叫宗主,若是嫌别扭,就叫弦首,明白了么?”

    赤云染点了点头,又扑嗤一笑道:“弦首弦首,好奇怪呢,不过,这个叫法也好气派。”她心中颇有些得意,因为自己的师兄成了宗主。可看见翠山行神色还是淡淡的,似乎有些郁结,眼神一转,拉着翠山行的手说道:“翠师兄,不要不开心了,我跳舞给你看,好不好,就跳你新教我的,我在家练了好久,大家都说跳得很好呢。”

    服丧期间本是禁忌这些的,可是玄宗千百年来,在这些方面规矩向来极为宽松,再加上翠山行实在不忍打消赤云染的兴头和一片好心。便微笑着答道:“也好,我看你跳得怎么样了。”赤云染一听,便取过翠山行的琵琶来,当即旋舞了一曲,翠山行在一旁看着,一边指点道:“那里,手再高一点,柔和一些……这个地方,腰再扭过来一些,眼睛向左,再向右,转得再灵活一点……。”赤云染跳完放下琵琶,垂手看着翠山行,翠山行点了点头说道:“你已经跳得很不错了,只是这个过于欢快,最近别练它,我教你一支招魂吧,这个是在丧葬上跳的,过几天,说不定你就能亲自登场用得上了。”

    他说罢,缓缓起身,举手信步,旋回进退,身姿时速时缓,里面具是浓得化不开的哀思,赤云染看了一遍,跟着翠山行学了起来,翠山行亲自帮她纠正一个又一个的姿势,指点教导她。

    苍站在外面,看着那窗纸上一大一小翩翩而动的身影,立在那里,背手静静的看着,感受着这份近日来难得的祥和。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喧嚣,几个弟子奔跑过来,仓皇不已,话都说不完全了,苍喝道:“出了什么事?”弟子胆战心惊结结巴巴的回道:“弦首……,紫荆衣……紫荆衣师兄他杀了好几个同门,把金鎏影救走了……。”

    此时翠山行已经停了下来,立在那里,听着窗外的对话,赤云染张大眼睛,怔怔的看着他。只听得苍淡漠平稳的声音响起:“传令下去,从此刻起,金鎏影和紫荆衣是本门的叛徒,只要是玄宗弟子,对此二人,格杀勿论。”

    那些弟子得了命令,匆匆离去。苍回过身,看着窗纸上翠山行静静伫立的身姿,不再说什么,也不进去,只是那样站着。翠山行也只是痴痴的看着窗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赤云染满腹疑惑,却也不敢开口,一双眼睛滴溜溜的瞧向窗户,又看向翠山行。过了会子,苍终于转身离开了。翠山行也回过神来,低头看向赤云染,说道:“来,我们继续练……”

    随即的一段时日,安葬过了所有的亡者,做了道场法会,苍正式掌握玄宗上下,因为要重新整理恢复,一时事务繁琐,极为沉重。

    平素翠山行总是伴在他的身旁,但现在总是在多人聚集时才露面,别的时候都去忙些其他的。每晚苍的茶水夜宵,他也是如以往一样亲自监管,偶尔还自己动手做,但去不再自己去送,而是让赤云染白雪飘轮流送上去。

    如此过了月余,苍竟没有和翠山行正正经经的说上几回话。好在事情逐渐清闲下来,日子渐渐恢复正规,不再那样忙碌。

    这日晚上,翠山行梳洗罢了,也无事可做,从那橱柜里搬出一个小箱子来,整理起杂物来。箱子里面装的皆是些书信字画,历年来与朋友往来积下的,他和苍的书信另收在别的匣子里,不放在这里面。

    拿起一封紫色的手札,上面还夹着一枝紫藤,只是早已枯得不成样子,打开来,里面是紫荆衣某年随手给他写的杂感,札子中嬉笑怒骂,把近日师兄弟们的言行举止都指摘戏谑了一番,翠山行看到里面写的东西,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一样。又打开几份,其中有和答的歌辞,有被人强拉着外出旅途中所写的一边气忿不满却又一边兴致勃勃的游记,还有抱怨厨房的饭菜太咸写给他的讽喻诗……又摊开一个卷轴来,里面却是一幅小画,正是紫荆衣自绘小像,画中,他还是和平常一样,嘴角微翘,凤眼飞扬,带着点儿不羁与不屑的笑,这幅画,是某日谈笑时唏嘘起韶华易逝,紫荆衣一时兴起画与他的,还有一幅他的小像,却是放在紫荆衣那里。

    翠山行一点一点细细的看着,将紫荆衣与他的东西,都单独挑了出来。看着那些东西,不知怎的,心里越来越紧,到最后仿佛要窒息一样,透不过气来,他坐在床上,抱着膝,埋下头去。

    不知过了什么时候,他觉得有些不对,抬起头来,发现苍正站在床边,俯视着他。他急忙把摊在床上的东西放回箱子去。苍的手快,从中抽出一样来,正是紫荆衣的小像,展开来看了看,也不说什么,帮他束好,放了回去。

    翠山行从床上下来,将小箱子放回去,掩上柜门。他转过身来,一时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径自去拿过茶壶来,沏了壶茶,给苍倒了一杯,放在桌上。苍一直站在那里,也不坐下,油灯里的灯焰忽明忽暗的跳动着,在苍的脸上不时映过道道y影。两人就那样站着,谁也不开口,屋子里顿时静得有些可怕。

    过了半晌,翠山行有些忍不住了,走了过去,坐回到床边,也不看苍,只是垂着头,看着地面,不声不响的。又是一会子,苍的脚移动过来,站在翠山行的面前,他投下的影子,将翠山行的身姿完全吞噬在一片y影中。翠山行觉得嗓子有些发紧,但仍然低着头垂着眼。

    “你埋怨我么?”苍的声音响起来,打破了让人窒息的宁静。

    过了一会儿,翠山行摇头道:“不,怎么会。”他的声音很轻,本来回答得很急,中途却刻意的让自己的调子慢了下来。

    “那这些天是怎么回事,你在躲着我么?”苍的声音略微的有些高,却并没有不悦的意思,只是在平和的叙述事实似的。

    “弦首,你很忙,我也很忙,我们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了。”翠山行的语气很委婉,似乎斟酌了很久的样子,婉转却不犹豫。

    “是么?”苍轻笑了一声,他背着手,走了几步,却又掉过头走回来重新站住,他微微俯下身子,声音轻柔的说道:“我可不这么觉得。”他又直起身,严肃地说道:“我知道你和紫荆衣的交情很好,可是他自己要走上不归路,我也没有什么法子。”

    翠山行抿了抿嘴唇,过了许久,方才吐出一句话,仿佛有些冲动,仿佛又是下定了决心的,嘴唇都在微微的发颤,可是语调却很清晰:“金鎏影成了那个样子的确是咎由自取,可是你,真的没有半分功劳么?”他抬起头来,眼神有些斜斜的看向苍,并无讽刺,只有凄楚之色。

    苍本来似乎半合着的双目猛地一睁,看向他,言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没有什么意思,只是事情都摆在那里罢了,金鎏影的脾气,我们都是知道的,你若真是为了上下一心,那么你平日里何必有那些举动,白白的激了他,火上浇油,让他越发不忿,最后连一丝和解的可能都没有。”翠山行直直的看向苍,神色有些激动起来。

    “围困那一日,是真的需要金鎏影来么,是不是他的反应,你已经算好了,连他如果来了怎么办,你也算好了,甚至之前把他派到那里去,都是你算好了的。从头到尾,从安排计划开始,你就算好了每一条。后来事发,你们对他下的判决,就玄宗历来的规矩来,是不是也太重了些,你明明知道他最恨折辱于你,却偏偏还要亲自动手,动手前说出一堆诛心的话来,是在激他么,就连你和他动手时,以你的身手,再加上他本来就已经受了损耗,需要费上那么久么,你将他的反应算好了,是不是将别人的反应也算好了,就连你落到三师叔身边,会发生什么事,你也算好了……”他说到此处,已经站了起来,浑身都在发颤,脸色苍白,再也说不下去了。

    他背过身去,过了一阵子,心神稳了些,方才继续说下去:“这些话,我本不该说的,可是它每天压在我心里,硌得我难受。别人也许想不到什么,就连荆衣和长老他们,也不觉得所有什么,可是我,我自小跟着你……,我只愿自己是胡思乱想,金鎏影他的确有许多过错,可是我们,我们就是什么错也没有的么?三师叔他向来偏爱金鎏影,可是你们第一次说要废去他的功体的时候,他也默许了,为何还要……,荆衣他和金鎏影从小就形影不离,性子也是孤僻的,只向着金鎏影,金鎏影完了,下一个是不是就是他,你是不是连他也算好了……”

    苍看着他的背影,只见翠山行双肩微微发抖,语不成调。苍本来带了几分煞气的脸,又沉凝了下去,淡淡说道:“三师叔的事情,的确是巧合,我也没想到那个时候他会冲进来,更没想到,金鎏影居然会收不住手,杀了他。”

    翠山行惨然一笑,回道:“那其他的事情,我说得没错,是么?”

    苍叹了口气,沉吟道:“是的,你的确说得不错,我并不想留金鎏影在玄宗。”他顿了顿,走到桌面,挑了挑灯芯,让屋子亮了一些,方才继续接着说下去:“金鎏影的脾气,既然你说你知道,那么我想,你也知道他肯放下心结服从我的可能性简直是微乎其微。若今日他是宗主,逃亡的,只怕是你我二人,连三师妹四师弟也不得幸免的。不是他死,就是我亡,这已经差不多命定了的事情。他对我的仇怨,只有我们自己二人明白,你为人良善,哪能深知那些险恶之心。我做了宗主,若对他只是退让,那无疑是养虎为患,这玄宗上下,定是人心浮动,ji犬不宁。本来玄宗已经元气大损,若还作什么长期的内斗,那复兴之望是再无可能了。而且,你觉得,我和金鎏影,他和我虽然实力相当,可到底谁做这个宗主适合些呢,玄宗上下稍微明理之人,也知道如何去选,今日我是宗主,上下无一人有非议之辞,可换成金鎏影,还能象这样么,小翠,你我都是实际的人,你既能看清我的所作所为,就不难理解我的所作所为。”

    翠山行微侧过来些,凄楚地说道:“是啊,我知道,我明白,就是因为我明白,所以才难受。那日在园子里,我们……,那个时候,我知道是紫荆衣看到了,我的第一个反应是害怕,害怕被人看到了,害怕你也知道他看到了。他若是口无遮拦又或是存心告诉了金鎏影,被金鎏影闹了出来,就算没凭没据,你的声誉也不免受损,我为了避嫌,肯定也会自请离开去清修的。如果你知道有人看到,而且那个人还是紫荆衣,你能容下他么……可是到底,他谁也没说,是我枉费小人之心了。”他完全转过身来,直面向苍,一字一句说道:“我们,就算了吧,这样的日子,又能过到几时呢,你现在已经是宗主,一举一动,都要做整个道门表率,我们终究是要算了的。”

    他说完这话,迅速的垂下脸去,不再看他。过了片刻,只听到苍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心里,是这样想的吗?”那声调极冷,暗含着杀伐之气。

    翠山行细声回道:“是,就是这样,即使别人不知道,可是人在做,神在看,天在看……。”下一刻,他的下巴已经被苍捏住,被强迫着抬起头来,与苍对视,只见那一双眸子,冰冷漆黑沉重得如冻在千年寒冰中的万钧玄铁,目光能把人刺出窟窿来。

    “你以为,我会这样么?”苍咬牙切齿的说道,又冷笑连连,言道:“如今玄宗上下,有谁敢指摘我,上苍神灵,又算什么,若神反对,我遇神杀神,若天非议,我一手遮天。”

    翠山行听着这霸道猖狂至极的话,手指向他,每根手指都在颤抖着:“那天,我听金鎏影说你……是……道貌岸然的……”

    苍冷冷一笑,回道:“不错,我就是这样的人,就像我对你一样。”他吻住了翠山行,不容得他犹豫,唇舌粗暴的冲破了他的牙关,暴虐的似乎要夺尽他的每一口呼吸。

    翠山行努力挣扎着,想推开他,却毫无用处,苍紧紧地搂着他,不肯留下一丝间隙。翠山行的脸渐渐红涨起来,就在他几乎觉得自己要因为窒息死掉时,苍放开了他。

    还未等他回过神来,便已经被苍带到床上,他惊惶不已,想爬起来,冲出门去,却被苍一把拉了回来,重重的压了下去。

    腰带被抽开,苍又用那白纻带子将他的手压在头顶牢牢缚住。翠山行身子扭动着,犹作困兽之争,可没了衣带的睡袍,衣襟却被蹭开,露出一片细瓷样的肌肤来。

    “嘶”的一声,苍懒得去解什么暗扣,一把将衣服撕开来,翠山行整个儿的胸膛裸露在空气中,散发着美丽却脆弱无比的气息。

    苍眼神一暗,俯下身去,无视翠山行的拒绝,又吻了吻他的嘴唇,接着从下颚到脖颈,近似狂乱的,一路撕咬般地吻了下去,落下一串的红痕,有些甚至发起青来。

    他吻到ru樱,便流连不离,吮吸卷弄着那两颗茱萸,似乎要把红果中最后一滴汁液榨干方才肯罢休。手却不老实的滑过腰际,感受着那份细腻的触感,继续往下探去。

    他熟谙身下的这具躯体,知道怎样用最快的速度在他身上烧起一连串的欲火。他的唇舌在翠山行上身的敏感之处四处游走肆虐着,手则套出下身的欲望,捋动套弄起来,在他的手中,那羞涩的东西逐渐坚挺起来。苍舔舐着翠山行的耳垂,沉沉地说道:“你看,你的身体要诚实许多,他,可不想离开我呢。”

    翠山行难堪的紧闭着眼睛,眼泪已经濡shi了眼睫,他使劲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来。苍已经扯下他下身的遮蔽,除了肩头那里堆着滑落的袖子,身体上下,都全然展现在苍的眼前,苍撩拨着这句柔韧洁盈的身躯,神色变得痴迷起来,手法更是作出百种花样来,只想让翠山行随他沉沦而去。

    随着苍的手指动作得越来越快,翠山行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胸膛上下起伏着,战栗的高潮来临,他浑身一阵抽搐,弓抬起身子,又重重的落了下去,大口大口喘着气。

    苍微微一笑,脱去自己的衣物,挥手熄灭灯光,让两人纠缠的身体沐浴在泻落到床榻上的月光中,他熟门熟路的摸出榻上暗格中的膏药,挑出足够的分量来,用手指探进翠山行身后的密x,ue去。他不如以往,只是稍微作了些许润滑,便再也等不及的,紧抓住翠山行的腰,抬高他的屯部,将自己已经炙热粗大等待许久的欲望cha了进去。

    翠山行痛苦得惊呼出声,他这些月来荒疏已久,就未经过充分的润滑和松弛,一时接受不了那巨大异物的入侵。

    苍不管不顾的,更加深入进去,翠山行满脸痛苦之色,咬紧着嘴唇,脸色像白纸一样,额头渗出滴滴的冷汗来。见他这副模样,苍终究有些不忍,轻咬挑逗着他胸前红樱,扶住他瘫软的腰,一手极力取悦着他身下的欲望,刺激着他,待他稍微适应了,方才让自己的分身在那热烫紧窒的甬道里缓慢的推送摩擦着。

    r_ou_体的潜藏的敏感和惯性,让他开始接纳这格外粗暴的对待,后x,ue被强迫撑开,接受着深重的抽cha,每一次,仿佛都要将他抵穿似的,尖锐的痛苦,强烈的快感混在一起一波又一波的袭来,翠山行已经分辨不清了。他终于再也抑制不住,吐出了一声声哀婉苦楚的呻吟,眼泪也挣裂了串住他们的细线,大颗大颗急速的滚落下来。头发已经被泪水和汗水润shi,几丝几丝的粘在额头和脸颊,更多的堆在脑后,又凌乱的散开去,烘托着被情欲折磨得从最深处透出艳红的脸和肌肤,显得格外的魅惑。

    他蹙着眉头,语不成调的,哀切求饶着,在苍身下辗转反侧。可是那只是对苍更激烈的刺激罢了。苍只想着就那样化在他的身上,他将翠山行扶了起来,抱坐在大腿上,因为身体的重量,分身抵得更深了。

    翠山行发出一声急促的悲鸣,觉得自己整个都要被贯穿了,他下巴高高仰起,和脖颈拉成一条直线,随着苍激烈的抽送起伏着。他已经被折磨得丧失了理智,意识不清的哭泣着。它的每一个举动,渐渐不受头脑控制,只是随着身体的本能。就这样死去么?他双眼朦胧的看着在他身上兴奋的男人,就让我这样死去吧,这是他最后的意识……

    苍看着怀中意识涣散,满面红朝,泪痕交错,无力的呻吟喘息,瑟瑟发抖着任他为所欲为的翠山行,释放过的欲望,一次又一次的亢奋起来。他重新推倒他,变换着不同的姿势,在那柔软的体内狂野的抽动着。他因为翠山行的话而暴怒的心,要在这想逃离他控制的r_ou_体上获得安宁。苍将满腔的带着恼怒的热情散发翠山行身上,侵犯着他,摧折着他,堕落着他,要让他明白,他从r_ou_体到心灵,每一寸每一处,都离不开自己,他是属于自己的,从来都是……

    翠山行醒来时,正背靠在苍的胸膛上,苍的欲望仍然立在那里,那份坚硬的感觉提示着他的存在,翠山行不敢动,也无力动,他瘫软在苍的身上,无神的看着眼前飘浮在空中的月光。

    苍觉察到他的醒来,抚摸着他的头发,在他耳边喃喃说道:“知道么,六年多前,在你十四岁的时候,就是在这张床上,在这样的月光下,我第一次拥抱了你。”

    翠山行神色一震,自从三年前失身于苍后,这些年来,他对当年的事情,也隐约明白了些,他知道,这个师兄很早很早之前便已经抱着异样的心思对待着自己,并且还……可今天听到苍如此畅快的坦诚了一切,却是第一次。他默默的闭上了眼睛,任由眼泪流出,他能怎么做,难道还要痛斥一番么,他也不想隐瞒自己的心思,从玄宗被围困,他一度以为要和苍携手赴死的时候,他便确定了自己的心意,自己对苍,已经不是单纯的敬慕,也不再是因为习惯的顺从和仰慕崇拜而无法拒绝苍,他是爱慕着苍的。他只想哭出来,为苍对他那份接近无法承受的执着而哭泣,为那再也抓不住的随风破碎的单纯而哭泣,为不可预料难以卜测的命运而哭泣……

    苍亲吻着他的眼泪,痴迷的说道:“为什么要哭呢,那个时候,你在睡梦中,也是那样爱哭,看着你哭,我会害怕,害怕有一天,你那样哭着看着我,拒绝我,我该怎么办。那天在书房里,你把手搭在我手上的那一刻,我的心里有多欢喜,你知道么,那一刻,我想,就算拿整个儿天地来给我换,我也不肯的。”

    他神情激动起来,抱住翠山行,在他的颈窝里亲吻着,说道:“那个时候,你还小小的,那么青涩,却那么美好诱人,每个晚上,我都要费好大力气,才能压抑住自己,不去伤害你,我只能用嘴唇亲吻你,用手指,在你身体里,像这样……像这样……,给你欢乐。”他说着,下身在翠山行身体里律动起来。

    “六年前,当你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已经无法放开你,那么小的孩子,就已经在我心里种下了最凶狠的欲望,那个时候,你就已经是我的了,现在你还是我的,将来你也是我的,别想离开我,当初我不会放过你,今后我也不会,永远不会……”苍再一次的侵占掠夺着怀中的r_ou_体。

    翠山行在苍的手中迷茫辗转,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早已超越了承受的极限,可是居然还能那样清晰的感觉着让他麻痹颤栗的快感,他感受得到苍在自己体内不断灌注着的欲液,身后的r_ou_壁和整个下体都似乎被浸透了。他连呻吟和哭泣都无力发出,只是麻木得随着苍在无穷尽的邪恶的欲望的洪流中飘浮,他明白,自己是无法离开这个男人的,从r_ou_体到心灵,每一处,他都无法离开这个男人,永远,永远无法离开……

    第2章

    绝离

    北方的秋季,往往是肃杀的。在山野中的某条古道上,野草早已枯黄了,蓬乱的,虬团似的,一垛垛长在地上,在风中划出细细索索的沙哑却凌厉的声音。那风极冷,吹在人的肌肤上,如最锋利的芦苇篾片荆条子,快速的割过,不见血但彻心的痛。天空y蒙蒙的,没有一丝阳光,连苍鹫仿佛都受不了这y冷的气氛,不见他们翱翔的踪影。

    古道上,立着一群人,准确地说,是一群人和一个人的对峙,看他们的衣袍,分明都是道门玄宗的弟子,此刻人人神色肃然,手中握着兵器,在古道中僵峙着,那人多的一群个个如木雕泥塑般,死死握着自己的刀剑,维持着似欲攻击却又戒备警惕的姿势,眼睛都不敢眨动一下,如临大敌。

    一时空气似乎在他们之前停止了流动,凝固住了每一粒浮尘。那个独立的男子,风姿秀雅,面如冠玉,冷风撩起他的发丝,拂起他的袍袖,真真的玉树临风。他的眉眼温文柔和,那本应是属于春天的颜色,此刻却带着一股孤绝冷冽之气,他提着长剑,眼睛半阖着,并不看向对面,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想着别的事情。

    那群人无一人敢上前,突然其中的一人喊道:“翠师兄,你就放我们过去吧,你何苦要维护那个叛徒。”原来那个年轻的男子正是如今在玄宗只在宗主一人之下的翠山行。

    翠山行也不抬眼,一动也不动,静静地站在那里,少时才开口回道:“我不能,你们若要过去,那么先用剑将我斩杀于此,再踏着我的尸体过去。”他语调温柔亲切,就像在耐心的和一群小孩好言好语的打着商量,内容却是丝毫不肯让步的拒绝。

    听见这话,弟子们一时无言,他们没人敢那样做,先不论翠山行在玄宗的地位,连宗主苍也要买他三分面子,也不论他的功力,他们十几齐攻,也没有全然的把握,更何况要不伤分毫的将他制住,谈何容易,就是说翠山行在玄宗的好口碑,没有一个弟子不是打心眼的爱戴他,此刻让他们对这位为人最是平易和善的翠师兄下手,实在是难为他们。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些弟子有人头上已经冒出了细细密密的冷汗,紧接着又被风吹干,算算被拖过去的时候,要追捕的那个人只怕逃得再也追不上了,到底要这样到什么时候,而那个人会不会来,什么时候会来,所有的人都在焦虑的等待着,包括看似平静的翠山行。

    突然,他全身绷紧,握着剑柄的手捏得更紧,本来苍白的肤色更惨淡了,他的眼睛兀的张开,掠过众人,向远处望去,双目中包含的,有惊惶,有恐惧,有紧张,有决绝,还有着忐忑的释然……这些让那双春水样的眸子冷却着染上了一层如这季节一样萧然凄凉的色彩。

    少许时候,远处便响起了马蹄声,在寂静的荒野格外的清晰惊耳,一声一声,繁复却并不杂乱,有序的,整齐的,像最急促的军令鼓点,踏在每个人的心上。裹着寒风浮土绝尘而来的,是约摸近十人的骑队。他们离得近了,纷纷翻身跃下马,为首的那人,将马缰将与他人,走上前来。只见他身着紫袍,头发随意的挽着,因为一路奔波,显得有些松散,但这些却丝毫不减半分威仪之态,他沉稳静敛,肃穆高华,全身无形的散发着慑人的威严,来人正是玄宗现任宗主苍。

    持剑的弟子见了他,纷纷收手站到两边,让出一条道来,向苍行礼。苍一边走来,一边点点头,算是应了,也不看向他们,只盯着对面仍旧拿着剑的翠山行。他一向含威沉静的面孔,这是难得露出了隐约的怒色,那双深如寒渊的眸子此刻冻上厚厚的一层,化为冰冷锋利的霜刃,刺向翠山行。

    翠山行看着他,此刻面色已经恢复了过来,他微微一抬手,口中恭敬唤道:“弦首。”算是行过了礼,依旧拿着剑,一丝也不放松地站在那里。

    苍盯着他,上下打量的一番,看着翠山行被风吹得白得有些发青的脸,还有干枯的嘴唇,冷声说道:“很好,你还记得我是你的弦首。”他并不回头,开口问道:“在这里守了多久了。”后面的弟子忙回道:“宗主,快三个时辰了。”

    苍冷笑道:“你们就呆站在这里三个时辰么?”弟子本想说点什么,却还是闭上了嘴,不敢答话。苍也没继续理他们,望着翠山行,冷冷的喝道:“翠山行,你给我退下。”

    翠山行抿了抿快裂开的嘴唇,神色坚决的答道:“我不能。”

    苍冰冷的问道:“我以宗主的身份,命令你给我退下。”

    翠山行直直的盯着他,仍旧是掷地有声的三个字:“我不能。”

    苍的双眼压抑着,那玄墨的眼眸更加的黑,竭力维持着冰雪样的冷静,他沉声喝道:“你是在违抗我的命令么,翠山行,你看着我,再给我说一次。”

    翠山行缓缓对上他的眼睛,叹息般的,轻声说道:“弦首,今日无论如何,我不能答应。”

    苍听闻此言,心中的怒火涌动着,一直烧到眼睛里,他牵动嘴角,似笑非笑的说道:“好,很好,你好本事……”

    翠山行半垂着眼,也不回答,也不看他。

    后面的弟子们要么缩着身子,要么直挺挺的钉在那里,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出,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平时关系再亲密和睦不过的宗主和翠师兄的对立,第一次看到平时稳重有持的宗主这般的愤怒失态,第一次看到平时温柔可亲的翠师兄这般的叛逆坚硬,他们一时觉得天地都快要颠倒过来。

    苍的声音渐渐高了起来,他口中说道:“很好,很好,如今你为了一个叛徒,居然这样对我,你是打算背叛我了么,翠山行?”

    翠山行努力控制着声线的平稳,他低声回道:“不,弦首,这个世上有件事情我永远不会去做,那就是背叛你。”

    苍冷冷一笑,问道:“那你现在是干什么,你私自协助玄宗的叛徒紫荆衣逃亡,还阻碍同门去追捕他。”

    翠山行本欲争辩,可是话到嘴边,想到那诡谲血腥的一天,到嘴边的话生生的顿住了,紫荆衣的所作所为,他的确无法为他说些什么,他心中泛起阵阵的苦涩来,嘴唇颤动着,想着大战中躺在血泊之中的师兄弟还有长辈们,在他面前倒下下去的三师叔,又想着伤痕累累血r_ou_模糊的紫荆衣,最终神色凄然说道:“宗主,金鎏影他罪该万死,可是紫荆衣,他……他……他一时胡涂,放走了金鎏影,当时心急,伤了门中的弟子,但也并未伤及人命,他身负重伤,回玄宗便是受死,就不能放他一条生路么,让他在玄宗押禁思过度过此生么?”

    苍的双眼眯着瞧着他,脸上化出愤怒、无奈、失望、嘲讽……复杂掺出来的古怪笑容来,“生路?”他言道,“他就该有生路?那条路是他自己堵住的,金鎏影所犯的罪孽,就是傻子也该清楚,而他为了那样的人叛出玄宗,还伤害同门,对,是没死人,可是在他动手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有了杀戮的心思,这样不辨是非,残害同门的人,凭什么要生路,他不该死,那我们这些人便该死么?”

    弟子们虽然不敢说什么,但是对苍的话是深以为然的,他们偷偷瞥向着翠山行,只见他面无血色,之前还勉强平静的脸,此刻浸上了浓浓的悲决和凄楚,他们知道翠师兄与紫荆衣的关系向来密切,但紫荆衣却为了一个金鎏影背叛玄宗,如今翠师兄再努力,也是无力改变什么的,他们不禁替他不值起来。

    翠山行站在那里,苦楚的看着苍,心中默想着,如果那天败的是你,我也会不顾一切的去救你,大义灭亲的对象,如果是你,那么这四个字我永远也做不到,我是这样,荆衣他对金鎏影也是这样,他几欲将心中的话喊出来,但最终也不过只得酿成一坛苦酒,泼洒在心上,他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不言不语,一双眼睛瞅向苍,里面尽是化不开的悲与涩。

    风大了起来,枯草都被吹得贴上地面去,周围的树枝承不住弯下去。一干弟子只觉得那风要把人吹飞起来,要是一般人,不免早就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他们死命低着头,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咬牙迎着风站着。

    苍和翠山行的头发和宽袖长袍在风中飞舞着,翠山行背风站着,长发都被吹到胸前去,衣袂飘飘,越发显得人伶仃淡薄,配上他的神色,好像随时都会伴风毫不留恋的离世逝去,苍的声音回复平常的调子,缓缓说道:“你听我的话,跟我回去。”

    翠山行苍凉的看着他,神色木然的,不肯答话,也不点头,也不摇头。

    苍咬了咬牙,看着状态越发不佳的翠山行,冷凝出声:“不要逼我动手。”

    翠山行还是不说话,手却动作起来,举起手中的剑,分明是做好的动手的准备。

    苍眼神一暗,凝视着翠山行,少时取下腰中的长剑,拔剑出鞘,可他却将利剑掷到地上,手持剑鞘,冷声言道:“你既然执迷不悟,那我也只好如此了。”

    他以剑鞘为器,右手一扬,身形一闪,直逼向翠山行。翠山行亦以剑相迎,两人在狂风中身行影动,纠缠不休,苍招招式式都卷裹着一股怒气,他下手极重,似乎招招都逼向翠山行的死处,可是根底深厚眼尖的人细细分辨,便能得知那看似狂怒不留情面的每一分攻势中,皆留有余地,倒是翠山行,隐约有了求死的意思,也不极力避开苍的锋芒,要彻底激怒他似的,使出了全身的本事,剑剑直指向苍。

    弟子忍着风,或用手捂住脸,或用袖子遮着脸,但都把眼帘拉开一条缝来,全神贯注的看着如今玄宗真正的两位实权人物的争斗,那两人你来我往,看得他们心惊r_ou_跳,但不知怎的,他们心中都有着一种直觉似的,觉得这次最终谁也不会有事,他们还有整个玄宗都不想看到,也禁不起再一次事故了。

    苍和翠山行两人虽然同门同宗,剑术风格却有差异,苍的剑术雄浑劲健,又不失飘逸冲淡,横绝太空,来之无穷,走云连风,行气如虹。却又如缑山之鹤,华顶之云,犹之惠风,荏苒在衣。翠山行走的却是清奇缜密,又带婉转典丽。往往招出古异,淡不可收,似往已回,如幽匪藏。进退之间,身姿如浮花漪流,曙月雪竹。众人一时看得眼花缭乱,只觉得这两人身姿俊逸,飘飘欲仙,分外的好看。

    两人纠斗几近百招,翠山行渐渐力不可支,明显弱了下去,苍也无心再续,抓住一处弱势,直击过去,制住翠山行,将他点x,ue昏迷,然后一把抱在怀里,走到马旁,点了几人,说道:“你们几个,跟我回去。”他又看向其他人,下令道:“你们这些人,数目也够了,这段时间,一定要将紫荆衣生擒回玄宗,他的伤还未全好,你们只要机灵点,拿下他,还是可以的。”

    众弟子得了令,分头行事,苍抱着翠山行翻身上马,奔驰而去。

    一个月前

    从苍担任宗主以来,已经一年多一点儿了,玄宗上下,仅剩的两位长辈是完全不管事的,他们不过教教弟子武学,更多的便是清修云游。因此,担当责任手握大权的,只有作为宗主的苍,这一年内,苍做得很是不错,在他的指挥领导下,玄宗在一点点地恢复着元气,而翠山行,以苍的帮手和心腹的姿态出现众人面前,站在苍的身边,这两个人的脚下,是整个玄宗,以及从玄宗为中心辐s,he开去的整个道门。

    又是一季秋,西北的秋天来得早也来的冷,才刚入秋不久,老天便已撒过一回雪珠儿了,不是很大,还夹着雨水,地上shi漉漉的,也没怎么积起来,山上的树木也不像夏末是那样碧树吐翠,绚烂斑斓,除了松柏还是青绿色,其余的枝上的叶子已经开始昏黄了,上面攒着些许的雪沫子,从山顶看下去,迭峦重峰,都抹上了一点儿灰白的颜色。

    翠山行站在那览玉台上,看着下面的风景,屋子里都已经生起火了来了,那火盆子烧的太旺,房间里暖的熏人,他料理完了手中的事,抽空便出来走一走,在这台子站着居高临下俯瞰着山脉连绵,又遥望着更远的玉珠玉虚两峰,那山间的寒气氤氲出薄薄的水雾来,“滔滔过眼处,薄云共浓雾,算世间知己,何人堪同伫,只得吾与汝……”翠山行不禁口中喃喃吟唱起来。一阵冷风吹来,贴着肌肤钻进衣领里,冰得人一个激灵,清醒不少。

    翠山行拢了拢身上天青松纹的鹤氅,走下台去。他也不急着回屋,就沿着那墙根儿,散漫的胡乱走了下去,也顺道四处看看。拐来拐去,不知怎么进了一进偏僻的小院。他一只脚刚踏进门坎,凝滞了一下,另一只脚还是跟着迈了进去。这里是紫荆衣以前住的院子,自从他出事后,一时也无人居住,翠山行也一年多未来此处了。

    这里久无人住,打扫得也不勤便,那床沿上落着厚厚的一层灰,这几日又jian过雪水,结成了斑斑点点的泥印子。除了院落里的紫荆蓬勃生长着,彰显它顽强的生命力,其他的再无一丝人气,冷冷清清的。拂过紫荆光秃秃的枝条儿,不知怎的,又想起曾经住在这里的那个人,懒懒的用竹剪修理着花丛的样子来。如今这从木没人修剪,一味的疯长,虽然凌乱,倒也天然。

    突然门外响起清脆的声音:“翠师兄,翠师兄”,翠山行抬眼一看,来的是赤云染和白雪飘,两个人都裹得厚厚实实的,赤云染披着牙色出貂锋毛边的昭君套,领子上还系着胖乎乎毛茸茸的两个白球儿,白雪飘系着秋色斗篷,光着头,也没带雪帽。做师姐的拽着师弟,两个人一路跑过,脸上红扑扑的,直喘着气,那哈出的热气在面前凝出一团团的白雾。

    赤云染的额头上都冒出汗珠来,见她就要动手把昭君套解下,翠山行忙止住她,又重新给她系好结子,说道:“这会儿别脱,小心着凉。”又看向站在一边的白雪飘,问道:“你们怎么到这里来了。”

    白雪飘喘过了气,眨巴着亮晶晶的眼珠子,说道:“我和师姐下了学,又从七师叔那里请安过来,看到师兄你朝这边走,就跟过来了。”他看见翠山行帮赤云染系完了带子,就上前拉住他的手,问道:“师兄,我们走吧,这里好冷。”白雪飘从来只叫翠山行为师兄,对苍他们都要在师兄前面加上别的字示以区别,如苍师兄,墨师兄等。赤云染也靠过来,搓着手附和着:“对啊对啊,翠师兄,这里好冷,我们走吧。”

    这两个孩子人小鬼大,哪里是嫌冷。他们心中都清楚这里原先住着的是谁,怕翠山行呆久了想起旧事伤心,故才嚷嚷着冷,只想骗走翠山行。翠山行心里如何不清楚,他也不点破,一手牵着一个,笑道:“那好,我们回屋子去,你们今儿就在我书房里临字吧。”

    三个人手拉着手,回到翠山行的书房里,给两个孩子安顿好了笔墨临帖,翠山行自己坐下翻了几页书,突然想着还有事没在苍那边交待,于是嘱咐两个小鬼不要贪玩乱跑,起身离开了。

    才快走到苍理事的院子,只见迎面急匆匆地跑来三个弟子,气喘吁吁的,见了翠山行,忙停下行李。翠山行和蔼说道:“地上还是shi的,跑这么快,小心跌倒了,出了汗还要着凉。”

    为首的弟子抢着笑答道:“实在是有大好的消息,我们忙着来通报给宗主还有师兄你,所以才跑着来的。”

    “什么消息?”翠山行笑问道。

    “有金鎏影他们的下落了。”那个弟子喜滋滋的回道。

    翠山行仿佛听到了自己笑容冻结的声音,他差点僵住,勉强笑着继续回道:“这是真的?”

    “对啊对啊,是真的,霄师兄飞鸽传书寄回的急报。”几个弟子无不欢欣鼓舞,神色飞扬。

    翠山行点点头,说道:“也好,你们快进去禀告宗主吧。”

    他目送三个人走了进去,自己先在附近转了几圈,过了会子,估摸着该说完了,才重新踏进院里去。

    门是开着的,翠山行走进去重新掩好门,只见苍站在窗边,看着手中拿的纸卷,他听见翠山行走得近了,方才抬头看像他,言道:“你来了。”

    翠山行点了点头,走到书桌旁,从袖中掏出手扎来放好,看见桌上还有苍未批阅完的册子,拿起来翻开了几本,又取过朱笔在一些上面加了几句批示。

    苍看完了消息,收了起来,不惊不喜,不怒不燥,平平淡淡地问向翠山行:“你也知道消息了吧。”

    翠山行放下笔,平静回道:“嗯,知道了些粗略的。”

    苍点头道:“他们向我通报过了,这里有详细的,你拿过去看吧。”他走过来,将纸卷递与翠山行。

    翠山行接过来一看,上面细细写着行踪消息。原来穿玉霄等一干弟子,在外执行任务的时候,偶尔发现了已经逃逸了一年有余的金鎏影和紫荆衣两个叛徒的踪迹,他们一行人集结了近二十名弟子,竭尽追剿。金鎏影功力全废,行动甚至利落不及常人,紫荆衣被他们所伤,当下不过犹在垂死挣扎,应该不过多久,便可抓捕或斩杀二人。

    翠山行看着那一笔一画的墨迹,白纸黑字,不知为何此时格外的惊心动魄,看着那些字密密麻麻连成一片,恍惚中扩散开去,仿佛要吞噬掉残余的白隙,在那浓重的墨色中,翠山行仿佛嗅到了血的味道。

    他只觉得墨字渐渐沉淀下去,拖得手中的纸卷有如千钧,放下纸卷,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我都清楚了。”他仍旧低着头,目光抱歉似轻轻地散落在书案上,没有焦点,没有波动。

    苍凝视翠山行微垂的侧脸,端详着那稍嫌稀疏但纤长的睫毛,它们在轻轻的抖动。叹了一口,苍说道:“你清楚了就好,这件事情,就这样吧。”

    “嗯”了一声,翠山行好像想要找点什么事情做似的,整了整案上并不凌乱的书册,放平齐了,又压了压,苍依旧站在窗边,他的目光似乎落在这边,似乎又并没有,淡淡的,时光都仿佛随着他们的静默而停滞下来。

    手摁著书角,翠山行开了口,轻声说道:“我想去做一件事。”

    苍好似在等着他开口一样,不惊不诧,连眼皮都不抬,问道:“你要去做什么?”

    翠山行缓缓将头扭向苍,抬起来看着他说:“我想出去接应他们,将那两个人的尸体带回来安葬到山上,虽然进不了玄宗的坟地,但也要比胡乱埋在外面强些。”

    他双目注视着苍,眼睛看似平静无波,实际却透着殷殷的恳求之色,等待着苍的答复。

    苍沉默少许,收回散漫的目光,落在翠山行脸上,平声言道:“看你的样子,我能不答应么?”他顿了一下,背着手说道:“你去吧,自己小心些。”

    翠山行得了令,微躬行了礼,退了出去。苍从头到尾,一动未动,等他出去带上门,方才别过脸,眼神在那雕花扇门上打了个转,又收回到书案上那薄薄的一卷纸上,本来沉稳的脸上浮现出复杂暗沉的神色来。

    回房间简单的收拾了一下行装,跟两个孩子道了别,翠山行立即动身,几乎是披星带月马不停蹄的赶着行程,在第七天终于赶到了宁远,依照玄宗弟子留下的印记暗号找到了他们的所在。

    一行人都住在宁远城内的裕升客栈里,翠山行又要了一间房,放下包裹。到了穿玉霄房中,众弟子差不多都在,纷纷向翠山行行礼。翠山行回了礼,问道:“结果怎么样?”

    穿玉霄兴奋的说道:”生擒了一个,是紫荆衣,在另一间房里,定天律和几个人看着呢。”

    翠山行点了点头,又问道:“还有一个呢?”

    弟子们面有愧色,你瞧我我瞧你都不开口,最后穿玉霄满脸惭愧的回道:“没抓住金鎏影,叫他跑了。”有些生气和不甘的又说道:“紫荆衣那厮太狡猾了,他调虎离山,骗了我们,跑了金鎏影。”他想着金紫二人一个手无缚ji之力,一个还受了伤,他们十几个人,居然都没有全拿住,不由得有些恼恨。

    翠山行斜眄了他一眼,淡淡说道:“你们能拿住一个,已经很不错了,若不是他有拖累有牵挂,结果还不好说,你们这次,本事不小,功劳很大,但是不要太过骄躁,这也算是你们的一次经验了。”

    众人都神色凝重的垂头受教,翠山行又换了轻松的调子,笑道:“好了,也不要太记挂这件事。”他看向穿玉霄,说道:“我想过去看看。”

    穿玉霄恭敬应答了,正要带他过去。翠山行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开口言道:“等一下,你先过去,跟定天律说一声,让他告诉紫荆衣,说是我来了,等都说到了,再回来告诉我情形,我先在这里歇着喝口茶水。”

    穿玉霄领了命,带着两个弟子出了门,一盏茶的功夫回来禀告道:“都说了,紫荆衣说要盥洗一下,才肯见人。”

    翠山行点头道:“那好,我再等一会儿。”又是一盏茶的功夫,他们正要起身,却见一个弟子惊慌失措的冲进门来,口中嚷道:“不好了,不好了,他逃了。”

    一干人等纷纷惊得站起身来,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穿玉霄怒道:“傻站着干什么,赶快出去追啊。”弟子们忙去搜查,一时走了个干干净净。

    翠山行看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对穿玉霄说道:“你也去吧,你指挥他们,他们也有头绪些,我赶了好几日的路,先歇一歇,你有什么消息,随时找我也无妨。”穿玉霄诺了,急走了出去。

    翠山行独自站了一会儿,吹熄了屋子里的油灯,也出了门。他站在二楼四处环顾了一遍,见已经有弟子和掌柜商洽,应该是谈搜房的事宜,也不再多看,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屋子里黑洞洞,不过气味不坏,翠山行转身掩上门,突然间,一只手伸过来,正欲下手封住他的x,ue道。翠山行身子一侧滑开去,翻掌擒住那人的胳膊。

    “素手把芙蓉,翠兄,久违了。”黑暗中响起了熟悉的轻笑声。

    翠山行放开手,径自走到桌旁,点亮油灯,房间里顿时明亮起来,那沐浴在灯光之中的,正是一年未见的紫荆衣。只见他实在是狼狈至极,衣衫破烂不堪,多处都浸着血迹,脸上也有数道血痕。

    翠山行重新把门拴好,回到桌边坐了下来,见壶中的茶水尚且是温的,便到了一杯,递与他。

    紫荆衣接过杯子,一口气灌了下去,尚觉不够,又自己到了一杯喝了,他喝完放下杯子,看见翠山行愣愣的看着他,笑道:“我知道自己的模样狼狈,你也不用如此来提醒我。”

    翠山行脸色黯然,摇了摇头,轻言道:“我以前用心给你泡茶,什么六安龙井,天目虎丘,没有一样不被你挑剔的,到如今你却……”

    第2节

    恋耽美

    正文 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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