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惊寒 作者:涉江深
正文 第20节
惊寒 作者:涉江深
第20节
叶归把他领到一个小角落,问他:“你躲什么?”
沈林答非所问:“师姐,你下山做什么?”
叶归一愣:“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沈林说:“就是问问。”
叶归斟酌了一下词句:“我现在剑法已有小成,却仍旧不敢在为人处世方面说自己做的够好。我想下山去,大江南北的走一走,见见各处的人,看看各处的风景。清云宗虽好,说到底不过是一隅之地,怎么能将自己困在这方寸之间呢?”
沈林叹气。
叶归朝他笑了笑:“大家都是这样,当你成长到这一方天地放不下你时,便情不自禁地想要出去看看。清云宗出过不少有名的前辈,他们不也都是在下了山之后才大放异彩的吗?”
沈林犹豫了一下:“也有人会留在原地的吧?”
“嗯?”
“师父,”沈林说,“师父就一直都在清云宗。”
叶归拢了拢头发,耐心地对她这个死心眼儿的师弟说:“那是以后的事情了……有的人,或许在外寻到了自己一生的归宿,也有的人,看过万水千山之后,还是回到了自己最初的地方。”
“师姐,”沈林问,“你下山以后还会回来吗?”
叶归笑笑:“会啊,我舍不得你们。”
她话音刚落,沈林突然觉得眼前的一切猛然变得模糊,就像一阵风吹过揉皱湖面上的细碎倒影,他猛地睁大眼睛,想要将眼前的镜像看得更清楚真切些,哪怕一眼都好,然而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他觉得自己喉间一哽,自言自语道:“……师姐,你不是说,会回来吗……”
他仿佛一人处在无尽的黑暗中,而刚刚发生过的一切都不过是幻影,当年那个猫在角落的少年已经长成了一个成熟的人,然而当初那个带他走出那个打不破的壳的人,已经不在了。
他下意识在逃避,在明确得知叶归死讯多年以后依然固执不放,执着地探寻着真相,不过是心里一根弦始终紧绷着,他要找出那个人,那个害死他最亲爱师姐的人,为此付出再多也心甘情愿——然而心愿真正达成之时,心里的弦骤然松了下来,一个他一直不愿意接受的现实浮了上来:叶归已经死了,尸骨葬在贺家的墓园,她答应会回清云山的,然而她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
无尽的悲痛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几乎要将他溺死在其中。然而这潮水之中,带着叶归温柔的气息。
“师弟,你是不是很害怕。”叶归的声音蓦然在沈林心中响起,好像一个惊雷落在身边,沈林一惊,恍惚了一下才意识到,这句话正是在那之后叶归对他说的。
他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好像是“怕什么”?
叶归轻笑一声,跟他说:“你怕。你怕的不是我不能回清云山,你过于想念我。你怕的是我走后清云宗再没有人能向我一般护着你。可是小林子,人总归是要走向独立的。我是女子,将来不一定能承下宗主的位置,你就不一样了。你不能因为害怕什么,就拒绝去面对什么。”
“我没有怕。”当时的沈林这样说。
“我信你。”叶归的略带沙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温柔,“那我下山之后,你可要坚强啊。”
最后这一缕声音也消散的时候,沈林却还在来回念叨着叶归的那句话。
“不能因为害怕什么,就拒绝去面对什么吗……?”
过往的全部回忆好像突然碎成碎片,一点点从沈林眼前晃过。他初入山门,他结识叶归,他不断磨砺自己,叶归离开了他……转眼间,他已经按照叶归的嘱托成了一个能独当一面的人,却收到了一封信,薄薄的纸上只写了几行字,拿在他手里却有千斤重。
那是关于叶归死讯的信。
第76章 平静
叶归下山后,时常也会给清云宗写信,不过大多是例行公事般的跟老宗主汇报一下自己行经何处,平安与否。这些信是由叶归的灵鸽带回来的,灵鸽将信带到后,稍歇一夜,就带上回信再次出发,飞回叶归身边。
公书般的来信中,叶归有时会给沈林夹上一封私信,这些私信字里行间就随意上了许多。叶归给沈林的信写得都很长,记录了不少她在外的有趣见闻。那时候张星澜也入门了,他按年纪算比沈林还稍大一点,对于沈林这种见了师姐来信马上就一个人躲到屋子里去看的行为暗地里还笑过。
他笑他的,沈林不是很在乎,反正张星澜也打不过他。他每次都会把叶归给他的那封信翻来覆去地读上好多遍,然后再夹在书里收好。这些信里记录的似乎都是些有趣的事情,然而沈林很清楚,这只是叶归在外的报喜不报忧。他们在清云宗也听到了不少消息,比如叶归那惊艳了所有人的惊寒一剑。老宗主听说这事之后,只是点点头又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然而现在拿在沈林手上的信和那些不一样。这信出自别人,无论是纸上的字迹还是送信的鸽子都和以前完全不同。他几乎止不住手上的颤抖,与此同时,内心涌上来的还有巨大的恐惧。
“这还是我的梦吗?”他有点茫然,“这就是……我害怕的东西吗?”
他好像头一次意识到自己害怕这个似的,陷入了无尽的茫然。然而叶归那一句句话语却在他耳边反复响起。
“不能因为害怕什么,就拒绝去面对什么。”
“我离开以后,你可要坚强啊。”
“小林子,人总归是要走向独立的。”
“去吧,”这一句在那些无限回荡的话语间显得是那么清晰真切,好像叶归真的回到了他的身边,“回去吧,还有人在等你啊……”
沈林猛地惊醒。
他往枕边随手一抓,抓到了一个木头做的小娃娃。小娃娃做的十分ji,ng致,关节都是可活动的,面庞也雕刻的十分ji,ng致仔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玩意儿,然而他却感觉这样东西十分熟悉,就像很久很久以前,它就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他努力回忆了一下,大概想起来了先前发生的事情。那时候他拼着经脉寸断杀掉了那个害死他师姐的人,之后……之后好像就陷入了一个无尽的长梦之中。
那梦境本身那么美好,让他几乎不想醒来。好像只要不醒来,他就永远不需要面对那个残酷的现实……没有叶归的现实。
沈林拿着那个小木娃娃看了一会儿,忍不住想着那段让他挣脱梦魇的回忆出神。
“这不是你以前说过的话啊,”他看着小木偶,轻声说,“……你真的回来了吗?为了叫醒我?”
小木偶不会说话,只是静静躺在他手心。
门吱呀一声轻响,沈林猛一抬头,发现是有个梳着两个小包子的小姑娘推开了门。他下意识缩了一下,那小姑娘看见他动了,也“呀”了一下,小小的手捂住了嘴巴,面上说不出的惊讶。
“宗主大人,您醒了呀?”那小姑娘只惊讶了一瞬间,就恢复了常态。她闪进屋里,带上了门,稳稳当当地走了进来。
沈林觉得十分纳闷,他确定他在的地方就是清云宗、他住了十几年的房间,他也确定这个看上去十分稳重的小姑娘他根本就没见过——话说回来,清云宗好长时间没有这么小的孩子了。这小姑娘手上端着个碗,她把碗搁在一边,福身一礼:“我叫繁花,这段时间一直在照顾您。”
沈林沉默了一下,一时间居然觉得不知道的问题太多不知从何问起。
“您要是想问我为什么在山上的话,”繁花说,“我是随着我家主子丁贤上山的。”
沈林只好问:“丁贤又是谁?”
……他到底睡了多久!清云宗翻天了吗!
陆怀渊他们在山下又逛了逛,叶溱溱可算是拉着江卿筠好好玩了一通。陆怀渊原本就打算在后面跟着的,结果被沈怀玉压着去订了两身厚衣裳。
“我要这个干嘛……”陆怀渊当时干笑两声,“我火力旺,穿那么多热。”
“火力旺你就冬天穿单衣?”沈怀玉看上去有点生气,“你我都不懂这些,要不你去问问江姑娘?”
江卿筠扫了他俩一眼,又瞥了一眼陆怀渊身上穿的那身在隆冬显得过于单薄的衣服,没有说话。
“我认输,”陆怀渊说,“走吧走吧,一起去。”
临上山的时候,沈怀玉问陆怀渊要不要糖葫芦,被陆怀渊拒绝了。他自己买了一包糖炒栗子,热乎乎地塞到了沈怀玉怀里:“帮我揣着。”
太阳要下山的时候,散落在石泉镇的清云宗弟子们三五成群地渐渐往山上走,陆怀渊他们慢慢地往回溜达。这段山路不算短,这些年来走过不少次,每次踏上这些青石板的时候都会有些不同的感觉。
叶溱溱叽叽喳喳地跟江卿筠说话,江卿筠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地应一声。沈怀玉走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怀里揣着陆怀渊刚塞给他的那包栗子。若有若无的香甜气息萦绕在他周围,好像冬天的寒意都被驱散了。他抬头,发现陆怀渊走得稍微快些,站在高处的台阶上朝他笑笑,一瞬间,沈怀玉觉得心里漏了一拍。
他心虚地低下头,旁边两个姑娘好像什么都没注意到一眼,还在说话。他们追上了陆怀渊,陆怀渊走到他旁边跟他并肩走:“快点吧,一会儿天黑了不好走。”
要是能一直这么平静就好了。沈怀玉没什么太远大的抱负,如果可以,他就想平平静静的过完这一生。
等回到清云宗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透了。两个姑娘先行告退回去休息了,繁花凑上来跟陆怀渊咬耳朵。陆怀渊听见她说的话,表情明显变了。沈怀玉笑着问:“怎么,悄悄话还要背着我说?”
“师兄,”陆怀渊说,“师父醒了。”
第77章 邪物
两人匆匆跟着繁花,去了沈林的住处,一推开门便见到他们这个几乎没管过事儿的便宜师父倚在床头,一副慵懒姿态。扶萝拿个大蒲扇蹲在一边用一个小炉子热先前那碗还没来得及给他喂的药汤,一时间场面十分诡异。
“哟,来了?”见到两个弟子来了,沈林支着身体坐了起来。
两人默默走上前,带好了门。繁花也跟了进来,从扶萝手中接过了那碗热好的汤药,又将不对着沈林的窗子推开一点,散散满屋混在一起的烟熏火燎味道和清苦药味。
做完这些,她端着药碗走上前来,犹豫了一下——先前沈林昏着的时候,这些汤药都是她一勺一勺灌下去的,如今沈林醒了,看上去手脚健全,这事还要不要她做呢?
她犹豫的时候,沈林平静地说:“来,给我,我自己来吧。”
他端过药碗嗅了一下,眉头难以察觉地轻轻皱了一下,然后一仰头将一碗苦涩的药汤一饮而尽。繁花递上了一条帕子,他擦了擦,又把帕子还了回去笑着说:“……难怪人家有钱人家里都要安排那么多丫鬟小厮,果然周到。”
繁花拿着手帕和碗后退几步,和扶萝一起站在了很靠后的位置。
“你们先出去吧,”沈林敛起了脸上的笑容,“我有点事情想跟他们说。”
他朝沈怀玉站的方向一点头,两个小姑娘立刻懂事地行了一礼退了出去,临走之前还把先前为了通风而打开的窗子关好了。
两个干活的小丫头一走,屋里一下子显得安静了不少。沈林看着他两个半天,率先开口:“……你们可真行。”
那小木偶他翻来覆去看了好久,终于在一个隐秘的角落看见了篆刻的“竹”字,他寻思着不对劲儿,想了很久终于从脑海深处扒拉出一点内容来——他以前好像看过一些关于这种小木偶的内容,而且这个“竹”字细一想很容易联想到冬竹婆婆。他能醒来是因为做了一个长梦,梦里叶归嘱托万千,让他回来,他在梦中一直能感受到一种很熟悉的气息就在身边,现在想想,就是这个小木偶。
想到这些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很多,是他的徒弟,为了让他醒来,找冬竹婆婆做了魂偶。
陆怀渊看他这幅样子,开口辩解:“师父,我们——”
“不必多言。”沈林把小木偶收好,“……我可以当这事没发生过。”
他嘴上这样说,却还是把那个“邪物”收的妥帖,让陆怀渊都开不了口告诉他那小木偶不是所谓魂偶,只是一个死物,制作魂偶是需要残魂的,他们可没有那么大的本事,找到十五年前的残魂。
“跟我说说最近的事情吧,比如那两个小姑娘是怎么回事?我可不记得清云宗什么时候有过这一号人,”沈林另起了一个话头,“还有,都坐下吧,别罚站了。”
两个人找地方坐下,给沈林一五一十讲了现在的情况,讲到一半张星澜着急忙慌闯进来,发现他师兄确实是醒了,激动得不行,一边擦汗一边埋怨两个小崽子居然不叫他,还是扶萝去告诉他的。
沈林只是笑笑,跟陆怀渊说:“那个丁贤,别总吊着他了。你们要是觉得他还算认真,干脆就收他入门。”
“师父,”沈怀玉说,“不拜入你门下吗?”
“我?”沈林看了眼自己的手,“……你让我怎么教?”
他躺了两三个月,期间就只灌了苦药汤子,若是寻常人,光是这么躺着估计也消受不了。不过沈林看上去还算正常,只是看上去枯瘦了些。刚刚他醒的时候下意识按照往日做的运了功,结果刚一开始就是一阵钻心剜骨的疼痛。他残破的经脉经不起这种折磨,想要恢复平日的状态,几乎成了不可能。
张星澜沉默了一下说:“你别太在意这些,能不能练剑不是全部。”
“你们说的对,”沈林看着自己枯瘦的手,“现在局势这么紧张,还不是抱怨自己的时候。”
他顶着经脉逆行也要杀贺仪的时候,本来就没想过自己还能活下来。他本来就是冲着死路一头冲过去的,否则也不会想着要在临死前把心行好好演示给陆怀渊看一遍。然而他两个徒弟不想他死,愣是请了神医、用了邪术,生生把他从鬼门关拽了回来。既然他们这么拼命,那沈林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唯有发挥一下自己余热,好好活下去。
他从前将叶归当做依靠,总觉得师姐没了,天都塌了。如今想想,自己何尝又不是徒弟们的依靠?那种折磨,自己遭过一遍就够了,何苦拉着别人再来一遍。如今他人还在,起码往外溜达一圈,也能吓唬吓唬那些别有用心的人。
“师父,”陆怀渊说,“我们已经将剑法修习到了‘瀚海’一重,还希望您能多指点。您放心吧,清云宗还有我们,不会垮的。”
“……可以。”沈林说。
他现在虽然功力尽失,和一个废人无异,不过站在边上指导指导还是可以的。
沈怀玉坐在一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起身出去了。张星澜有点莫名其妙的,陆怀渊只是笑了笑。不多一会儿,沈怀玉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素面回来了。
“现在晚了,”沈怀玉说,“师父您先垫垫吧。”
沈林躺了这么久,虽然气息微弱,那也是一直在消耗着身体。平时繁花也就给他灌点药汤和糖水,他也是许久没吃东西,坐着这么聊了一会儿没什么感觉,反倒是沈怀玉端着素面过来的时候,他突然觉得饿了。
“师兄想得真周到,”陆怀渊看了看那碗素面,“师父这才刚醒,不宜吃那些重油重盐的,这样就刚刚好。”
“哎哟。”沈林揉了下额头,心里想的话愣是被陆怀渊这一句给憋回去了。他平时那么注重生活的一个人,吃东西也是要有滋有味的,这么一碗朴素的面条让他吃下去简直要命。然而陆怀渊既然这么说了,他也不好意思再说什么,只好把碗抱过来,囫囵地把那一小碗面吃了,然后跟他徒弟师弟们说:“行了行了,别在我这聚着了。这么晚了,都赶紧回去吧。”
……可怜张星澜,被他师兄撵出来还没想明白到底是为什么。
第78章 活口
江寒熠和其他一群少年被蒙上眼睛,推搡着带去了一个他不知道的地方。
星月阁不愧是隐世多年,手底下最ji,ng英的那一撮人做事麻利又悄无生气,不知不觉间,整个河朔都布满了他们的人。他们在外界毫无知觉之时,从里面掐死了整个河朔的消息流通。当他们带着人上门抢嫡传弟子的时候,江寒熠只来得及匆匆放出一只鸽子。
对于他们抢人这件事情江家几乎没有做出什么反抗。江父江母都是冷静的人,知道这种时候跟星月阁拼个你死我活没什么用,按着江寒熠肩膀说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江寒熠也不是傻子,他自然明白父母的用意,于是放完鸽子就走出来,自己让星月阁的人带走了。
一开始,他们是被锁在一些老旧的小院中。这些院子非常的小,并不是星月阁的所有物,而像是他们找了这些无人居住的地方,暂时征用一下。里面的屋子自然也是十分破败的,一个这样的小院,只关三五个世家弟子,看管他们的人也只有一个。星月阁的人每天在食物和水中掺上迷药,硬给他们灌下去。那段时间江寒熠感觉自己醒着的时候还没有睡着的时候多。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星月阁的人终于想着要把他们转移一下了。
“嘿……”江寒熠被蒙着眼睛,不知道到底身在何方,却乐观地想,“……正好让我看看,你们的老巢到底在什么地方。”
星月阁明显也是对这帮孩子带着些戒备的,用黑布把他们的眼睛蒙了个结实。不过江寒熠还是能从一些细微之处做出大致的判断。
这地方不会太远,也没有很冷,一开始的时候,似乎踩到了些枯枝败叶。他皱了下眉头,之前他也有偷偷查过星月阁老巢到底在何处——既然能做到在河朔神出鬼没,自然不会在太远的地方。然而这么热闹的地方,哪里没有人呢?星月阁的老巢怕是不会单单一栋酒楼、一个小院这么简单,不说别的,这么小的地方怕是容不下他们抓的那些弟子。可如果是足够大的一个地方,怎么可能会从来没人注意到过?
“发什么呆!”一个人不耐烦地推了江寒熠一把,他刚刚想东西想得出神,一时间脚步慢了下来,引起了星月阁人的不满。他这一推可好,江寒熠一个没站稳,向前跌去——他哪知道他前面是台阶!江寒熠的双手还被捆着,星月阁的人把这些人的手全都捆在了一条绳上,搞得他们像是一群被流放的犯人。江寒熠往前倒的时候,也腾不出手去做个支撑什么的,只能稍微偏偏身子,尽量别让脸着地。他前面还有人,被他这么往前一倒推得全都摔成一团,后面的人也未能幸免,全被那条绳拽着往前跌去,一时间“哎哟哎哟”的声音此起彼伏。
“都别躺着了!”又有人来训斥他们,“动作麻利点,你们想现在就死在这里吗?”
那人说着揪着衣服领子拉起来一个,被他拽的那个人明显不太满意——这是个泼辣的姑娘,她扯着嗓子骂道:“呸!早晚还不是一死!在这里死和慢慢被你们折磨死有区别吗!我告诉你,我死了我爹娘不会轻易饶过你们的,我爹娘可是——”
“啪”地一声脆响,打断了这姑娘的话语。那人y恻恻地说:“你既然在这里,说明你爹娘已经放弃你了。”
那姑娘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平时在家里也是被惯大的,虽然叛逆泼辣了些,真到了这种时候还是害怕的。那星月阁的人一巴掌拍下来,顿时把她那点小嚣张都拍没了。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呜呜地低声哭了起来。
江寒熠这才刚从地上爬起来。他知道自己摔的可能有点狼狈,可是现在双手被捆着,无法整理自己的衣着;他也觉得那姑娘很可怜,可是星月阁这帮人在场,他也不能上前去安慰。
“走吧。”刚刚打人的那个开口了,“别继续做这种事了,我脾气还算好,其他人可就不一定了。”
与此同时,星月阁那无人知道到底在何处的老巢议事厅内,几个神色各异的男女分坐在屋内各处,看上去像是正在讨论些什么话题。然而主位之上却是空的,并没有人在。
一个看上去长相有些凶狠的人道:“那帮小屁孩可真够难伺候的……一个两个的,本事没有,吱哇乱叫得倒是挺厉害,我那天跟着他们去地牢里看了一眼,真是烦死了。”
“让他们叫吧。”一个看上去十分沉稳的男人说,“反正也是秋后的蚂蚱,跳不了几天了。”
先前那个说话的人翻了个白眼儿:“宁哥,你以为我在说这个吗?我跟你说,这事儿以后别找我做了,我怕我脾气不好,弄死几个小孩耽误大事儿。我到情愿去外面抓人,话说回来,我看那位脾气挺好的,不如让她去。”
他口中的“那位”正是薛墨瓷,她原本正坐在一边,专心致志地看自己的指甲,那人说到她的时候往她这面看了一眼,她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现,只好开口:“什么话,我在外面就轻松了吗?”
“威胁人谁不会啊,”先前那个人嘟囔着说,“我去也是一样的,这方面我可是很有一手呢。”
“钟景宁。”薛墨瓷没有抬眼,还是在研究自己指甲上的花纹。
那位“宁哥”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看着先前那个人的方向,用话语敲打了他两下:“不要乱说,你去的话,怕是根本镇不住。”
那人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看了看钟景宁,又看了看薛墨瓷——这屋子里还有不少人,但都在装聋作哑地看热闹,没人帮他说话,于是十分识趣地闭上了嘴。
“景宁,”薛墨瓷终于抬头,“贺家那些孩子,还剩下多少?”
“没了吧?”钟景宁说,“怎么了?”
“没事,”薛墨瓷轻启朱唇,“我记得有一个挺有意思的,没多坚持一会儿吗?”
“不知道,”钟景宁也笑了,“那院子里血腥气冲天了,谁没事老进去检查里面还有没有活口。”
“哦……?”薛墨瓷缓缓地应了一句。
第79章 忠心
“你问这个干嘛?”钟景宁看了她一眼,“你看上人家了?”
“说什么鬼话。”薛墨瓷凉凉地说了一句
“祖宗,您太高调了。”钟景宁调侃她,“你记不记得你在贺家的时候见过两个清云宗的小孩?”
薛墨瓷用手托住脸颊,她那纤细的手贴在妆容ji,ng致的脸蛋上,带着说不出的诡异美感——美却让人不想接近。她好像很不耐烦似的:“有吗?我不记得了。”
“我还当长得标致的男人你都会多看两眼。”钟景宁说。
“什么男人,”薛墨瓷勾起朱红色的嘴唇,露出了一个笑容,“都是小孩子罢了。”
“想起来了?”钟景宁笑着说,“你在那么多人面前夸了人家两句,弄得现在谁都知道清云宗出了两个拎得出来的后生,你可倒好,居然把人家忘光了。”
“什么话,”薛墨瓷笑了一声,“你这么一提,我不是想起来了吗。”
周围传来了些窃窃私语——星月阁内鱼龙混杂,能进到这议事厅里的,都是其中实力上佳的人。薛墨瓷和钟景宁正是那“两星一月”中的“两星”,其实还有“一月”,不过这“一月”现在正在外面捉人,并未到场。这些在场的人中,并不是每个人都是绝对忠于星月阁的。对于那些师门传承,家族传承的宗门来说,“绝对忠诚”尚是一件难事,更不用说本来就松散的星月阁了。薛墨瓷和钟景宁虽然在星月阁中地位很高,却也不是所有人都服的,两人混到如此地位,却依旧时刻需要提防。
薛墨瓷这个女人一贯风评不太好,星月阁内部甚至还有传她是靠爬阁主的床才混到现在这个位置的。然而她本人倒是一副放荡不羁的样子,对于这些言论,从来都是嫣然一笑,红唇像是剧毒的花朵一般妖艳。正因如此,刚刚钟景宁提到薛墨瓷夸赞少年郎的事情时,不少人都在嗤笑议论。
薛墨瓷既不辩驳,也不压一压议论声,只是说:“这都隔了多久了,我哪里还记得。”
“不记得就好,”钟景宁说,“我轮到清云宗的时候,你念旧情下不去手。”
“哪儿来那么多旧情,你可真会说笑。”薛墨瓷拢了拢自己头发,稍微露出了点不易被察觉的不耐烦。
“是吗?”钟景宁说,“我听说你前几天去了江南一趟。这数九寒天的……就算是江南,景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吧?”
薛墨瓷手上的动作明显一顿,随后立即恢复了正常,她神色如常地瞥了钟景宁一眼:“我?江南?你听谁说的?”
“我有我的消息渠道。”钟景宁拿着折扇在手心轻轻敲了两下。
薛墨瓷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这意思,是怀疑我对阁主不忠?”
钟景宁没有说话。
“我前些日子带着人去了蜀地,带回了几个小子,蜀地那边闹得沸沸扬扬的,以我的名声,不可能有假吧?”她薄唇轻启,“你若不信,去地牢提那几个小子问。我怎么可能千里迢迢去江南……”
她看起来肆无忌惮,全然不担心钟景宁去查。钟景宁眯起了眼:“哦?”
“景宁,”薛墨瓷说,“我认识你也有不少年了,好心劝你一句,你那什么情报来源,处理一下吧。谁知道是不是有人想要挑起我们星月阁里的矛盾呢……”
钟景宁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薛墨瓷全无躲闪之意,直接接住了他的目光和他对视。她果然是一个很特别的女人,人人传她是妖女,靠色相行走江湖,钟景宁却最清楚,她虽然看起来放荡,却从来没跟谁纠缠不断过。这女人,是有些真本事的。
薛墨瓷用手腕支着下巴,斜倚在一旁的小机上:“还有一件事情……你我同为星月阁的‘星’,在阁内本应平起平坐的。”
钟景宁没说话。
“什么时候……轮到你查到我头上了?”薛墨瓷轻声说完了这句话。
“我知道了,”钟景宁说,“我回去之后会把那个探子处理了。这次算我冒犯了。”
薛墨瓷冷哼一声,也没再说话。
与此同时,清云宗中。
陆怀渊正在沈林指导下练习“瀚海”一式。沈宗主这姑且算得上“大病初愈”,整个人和原先相比瘦了一大圈。张星澜本来想着让他赶紧去露个面,也算是给大家吃下一颗定心丸,结果被沈怀玉拦住了。这么躺了两三个月,瘦了太多,这个形象出去还不如不出去呢。于是沈林开始了一天五顿的养猪日子,不求别的,就求一个面色红润气血充足。
他可闲下来了。这人小的时候最是内向,不知道是不是被叶归矫枉过正了,长大之后整个人活泼得不行,要不是身为宗主必须端着架子,估计这人是一天都待不住的。这么一闲简直弄得他浑身难受,于是天天蹲在自己那个小院里面训徒弟——他现在“形象不佳”不能出门——搞得陆怀渊十分怀念之前没人管的日子。
沈林被裹得像个球,站在一边cha着腰训人:“……你这什么玩意儿?这是张星澜教你的?你师祖要是看见了,估计能气得从坟里面蹦出来……”
沈林平时在宗门里的时间少,好容易回来一趟又大多因为在人面前端着架子,陆怀渊这还是头一次见着这样的自家师父,愤愤地想:“为什么沈怀玉可以忍?这也太烦了……”
他们俩是轮流过来被指点的,正因如此,最近见面的时间都少了不少。
“哎怀渊,”沈林揣着手,突然想起什么了似的打断,“我那个心行,你练了吗?”
“练了。”陆怀渊老老实实地说,“不太得诀窍。后来被师兄看见了,被他骂了一顿。”
沈林点点头:“他做的对……那时候是我欠考虑了。只想着在最后说什么也得让我徒弟看一看,清云宗真正的‘心行’到底是什么样子。假如我真的就那么死了,也不算断的太彻底……”
陆怀渊突然心底一动。
“不过说到底……”沈林笑了笑,“每个人的剑都是不一样的,就算你们是我的徒弟,也不可能完全复刻其中的剑意。剑由心生,每个人的‘心’都是不一样的,剑又怎么可能一样呢?”
第80章 思渊
“嗯。”陆怀渊点点头。
“怀渊,”沈林突然叫他,“我又想起来一件事,你的剑……是不是还没起名字?”
“没有。”陆怀渊说。
这样的问题沈林问过两三次了,沈怀玉也问过他,不过陆怀渊一直都没想好到底该叫什么。
“唔……”沈林用折扇敲了下下巴,这人大冬天拿着折扇,不为扇风,专为拗造型用,别人看着都嫌冷,“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该有一把有名有姓的剑了。”
诸位求仙问道之人,行走江湖之时似乎手边都有着这么一件有名有姓的兵器。无论将来臭名昭著还是威名远扬,这兵器总是陪着他、随他一起经历那些跌宕起伏。叶归一剑惊寒动天下的时候,手里拿着的是千锋剑,沈林扬名立万的时候,陪着他的是他手里的玄明剑。
这些剑或是名家名作,或是背后有一段离奇曲折的经历,和主人一起经历万千,宝剑配名士,也算不辱威名。
沈林酷爱收集各位名家锻出来的剑,然而就算是他,手中玄明也是最最重要的存在。
毕竟陪你战到最后一刻的,不一定是亲友爱人,而是你手中紧握的武器。
“还没想好,”陆怀渊低下头,抚摸了一下手中的三尺青锋,十分认真地说,“我一想到,这剑可能会陪我一辈子,就怎么也想不好它该叫什么名字。”
旁的人给剑起名字的时候有的记录由来,有的镌刻一生之志。然而陆怀渊手中这把无名剑,由来太寻常,一生之志他又还没想好。十几岁的大孩子,一生对于他们来说还很长很长,未来对他们来说有着无限的期许,怎么能随随便便就定下来呢?
“师父,你与其急我这边,还不如急怀玉呢。”陆怀渊笑了笑,“他用的不是一把旧剑吗?”
沈怀玉那剑还是小时候沈林给他的自己用剩下的,一用就是好多年,除了中间有一段时间为了照顾陆怀渊的心情收起来了之外,几乎一直带在身上。
“我倒也想让他换一把,”沈林说,“他说习惯了,不想换。”
“他喜欢就行。”陆怀渊说。听见这话,他其实心里有几分窃喜,沈怀玉的剑名为“池鱼”,池鱼思渊,他某天无聊念叨的时候突然发现了这一点。那时候他还没对沈怀玉起心思,只是觉得十分巧合,但他这个“渊”字也是沈林取的,可能沈林就喜欢这个,于是他也没有太在意。
可自从沈怀玉的身影烙在他心里,他就总也放不下这件事。好像沈怀玉不能整个人归了他,那他身上有个随身之物的名字能合上他的名字也是好的。在他心里,沈怀玉固然不是池中鱼,他总觉得这剑配不上他师兄,然而心底的另一个声音却在为这一个小小的巧合雀跃不已。
“今天先到这儿。”沈林舒了一口气,好像一直站在边上指点有多累似的。陆怀渊也不是很在意,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往外面去了,正赶上沈怀玉来找沈林,和他擦肩而过。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陆怀渊想起先前他和沈林关于剑的谈话,忍不住朝沈怀玉笑了一下,弄得沈怀玉莫名其妙的,只好也笑一下做回应。
总是这样多好。
陆怀渊回了菡萏苑,却没有打水沐浴,而是继续提着剑练习。
沈林嫌弃归嫌弃,指点起来比张星澜那个只会算账的清晰了不少,他们每天不会在沈林那里耽搁太多时间,陆怀渊总觉得有些来不及消化,于是干脆回来自己练。
他这个人,说好听了叫“坚毅”,说难听点就是“倔驴脾气”,认准了什么事情,别人在说什么也很难听进去。沈怀玉叫他练剑要循序渐进按部就班一步步的来,他也是当耳旁风的……不,不完全是耳旁风,至少从明目张胆的练换成了偷偷摸摸的练。
先前张星澜指点他俩的时候,陆怀渊总也找不出时间来,于是干脆大半夜的就起来,就着大哭小嚎的北风练。沈怀玉作息稳定,到点儿就睡,所以根本没发现。他觉得陆怀渊每天早起说不出的ji,ng神,其实都是因为陆怀渊起得比ji还早——再困的人怕是早上微微发汗地练上一套也ji,ng神了。现在沈林醒了,陆怀渊就逮着沈怀玉去找沈林的时候练,沈怀玉再心思玲珑,也总不能在练剑的时候□□来看陆怀渊在干什么,于是不用半夜起来的陆怀渊总算舒了一口气,不用这么撑着舒服多了。
他从来没怕过累,就算是小时候,为了讨好他哥,他也没少下苦功夫,可惜他这个不如狗的哥里外里就是看不上他,愣是找了个亲爹顾不上的时候,把他这个最疼爱的小儿子送上了山。
陆怀渊剑悬在空中,定住这个姿势,觉得脑仁有点疼。
“多少年前的事了,想这个干嘛。”他自嘲地想。
现在这样挺好的,清云山上虽然不比山下繁华,但也算热闹,更何况还有沈怀玉在身边。要是他那个哥没把他送上山,他也没机会见到沈怀玉。
“瀚海”一式剑意磅礴浩瀚,尚属那由繁入简前的“繁”。真要使出漂亮的瀚海,底子得扎实,否则就算领略其形,那也不是瀚海,是毛毛雨。清云宗功法中正平和,陆怀渊运了它好几年,也没觉出来自己性子到底受这玩意儿有什么影响……其他人更不用说了,沈林私底下是个碎嘴子,叶溱溱虽然跟他既不是师徒也没有血缘关系,但某些方面深得其传,是“疯且碎嘴子”,沈怀玉……沈怀玉更不必提,温文尔雅全是皮相,装得还没沈林好。
陆怀渊打心底怀疑沈林收人的眼光有问题,所谓修道养人完全没体现在他们这帮人身上。
他收起了剑,也不顾地上凉,直接盘腿坐地上,开始琢磨沈林说的话。
按照他的说法,陆怀渊修行至今,虽不见得能有多厉害,但在同龄人中已属翘楚,瀚海一式领悟不难,说起来不过是个更加声势浩大的“听雨”,掌握起来应该不是很难。
他缺的不是心性,正是那要求刻薄的“基础”!
第81章 除夕
陆怀渊觉得十分头疼。
论基础他确实不如沈怀玉,毕竟他师兄是五岁就被捡上山,他起步比起沈怀玉差了不是一点半点,但总归不算太晚……甚至比沈林还稍微早一点。
但他天赋卓绝,五六年下来,他和沈怀玉之间的差距已经被渐渐追平——现在看来,这“追平”或许是自己想当然了。他修炼虽快,七八年的基础差距也没那么容易被追平。
听闻叶归二十多岁时一剑惊寒已经大成,他愈发觉得不可思议起来。
这个问题他先前问过张星澜,那时候张星澜只是嫌弃地跟他说“所以人家是名动天下的高手而你只是个毛头小子”,不过陆怀渊并没有很介意张星澜说的话。如果没记错的话,叶归和沈怀玉一样,也是童年上山的。倘若沈怀玉再刻苦一点,没准也能在二十多岁的年纪达成叶归的那种成就。
不过他沈怀玉是那种很有规划的人,他想要让自己是什么程度就是什么程度,不可能会因为别人的步伐比他稍快了一点就去调整自己。
陆怀渊叹气,决定修炼再勤奋一些。
这种经年累月的差距肯定不是他再勤奋三五个月就能弥补的,但陆怀渊愿意一试。
转眼到了除夕,沈林一天五顿饭的策略很见效——他终于把自己养回原来那个样子,于是他劳神在在地去清云宗门人弟子面前溜达了一圈。大家都是很久没见他,于是纷纷庆贺宗主顺利出关。
整个清云宗上下都弥漫着一种懒洋洋的氛围,然而今天就是除夕,张星澜也懒得管他们,只是笑眯眯地看着——天知道他这么笑一次有多难!陆怀渊路过看见了,感觉自己后脖颈子的汗毛都立起来了。
傍晚时分,清云宗弟子纷纷挽起袖子上阵包饺子。山上的好多池子溪水都结冰了,伙房那边要用活水,于是有个竹筒架起的引水处。陆怀渊把自己袖子往上扯一扯,宽大的袖口往上打了个结,伸出手去掬那竹筒引来的山溪。
“哎哟,”他说,“有点凉。
“你是不是有毛病,”沈怀玉叹气,“看见竹筒上挂的冰柱了吗……这水能不凉吗。”
陆怀渊朝他笑笑,他双手冻得有点红,自己却全然不在意似的。他师兄最近对别人还是一贯的温和性子,只是对他愈发地不客气了起来……可怕的是陆怀渊居然感觉还挺好。
“闪开闪开闪开!”叶溱溱提着一个滚烫的黄铜水壶冲了过来,壶嘴还腾腾地冒着热气,“都让一让啦!”
众人闻声给她让出来了一条路,叶大小姐今天穿上了她那新衣裳,整个人都红红火火的,一手提着水壶,神气非凡。
她行云流水般地冲了过来,往一旁的接水的木盆里面倒了些热水,腾腾蒸气涌上来,马上有人往里面兑了半盆凉水,一时间水汽缭绕。叶溱溱擦了擦汗,似乎累坏了,后面丁贤这才一手拎着一个一样的黄铜水壶赶过来,给大家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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