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他唱的都是假的 作者:巍三再沈明笑
正文 第16节
他唱的都是假的 作者:巍三再沈明笑
第16节
“尝尝。”他轻描淡写道。
如果说进门的时候齐辰的表述没有太具体,那么现在他的举动已经在无声中表明了立场。北河简直哭笑不得,所有人的眼睛都是看着他的,美食变得比□□还难以下咽。
“很好吃。”
北河小口地嚼着,心脏狂跳,耳廓也开始发烫。
齐美彻底服气了。老哥牛b,她向齐辰投去了无奈又佩服的目光,中道却撞上了母亲探寻的眼神。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齐美立刻低下头,哗哗扒了两口白饭,不再吭声。
然而齐辰还在继续。他余光瞥见北河单单对着离他最近的西蓝花进攻,就又顺手给他夹了一块红烧猪蹄。北河动筷子的手僵在一边,求助似的望向他。
“你不是喜欢吃这个吗?”齐辰对他略显抗拒的目光不以为然。
齐母观察得差不多了,她心中最后一点侥幸也被儿子对身边人的体贴掐灭,一时间内心五味具杂。她清了清嗓子,把那碗红烧猪蹄朝他们那儿推近了点。
“我们家的菜还是挺北方口味的,小北吃得惯吗?你是哪里人啊?”
“吃得惯的,叔叔手艺很木奉。”查户口而已,北河乖巧地回答。“我是颐都人,但因为工作的关系已经在巍城呆了六七年了。”
“你的工作应该很忙吧?我看好多艺人都是三天两头飞这儿飞那儿的,过年期间也连轴跑。”
“……嗯。我们组合今年春节没有接演出,所以还好。现在是冬歇,开春以后就会忙了。”
“那……”齐母顿了顿,缓慢地问说,“你春节不回家过没关系吗?父母那边……”
齐美呼吸一窒,她特么忘了这茬了,刚才趁人进房间的间隙里她应该火速交代好的。齐辰也顿了一下,正准备开口打断这回合,就听北河平淡地应了一句。
“我父母过世了,所以没关系。”他浅浅地笑了一下,“以往都是在队友家过年的,现在还有幸坐在这儿,真的谢谢招待。”
这居然是他回答得最坦然,最不紧张的一句话了,北河连自己都觉得神奇。并非是想博人同情,只是实话实说,他谈论到了他心里十多年都未见阳光的部分。是在这样特殊的场合下,由这样无法回绝的人问出来,他也得以坦然地说出口。
这下除了碗筷碰撞的细小声响,一时间所有人又忘记了言语。齐父皱了下眉,弱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齐辰垂下眼睛,齐美有些怔住了,而齐母的脸上闪过了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表情,再问不合适,安慰好像也不太合适,只有赶紧把话揭过。
“啊……那,既然来了,吃好睡好,当成自己家过,别客气。”
“谢谢阿姨。”北河弯着眼睛感谢。
“你上次说的工作的事情,定下来了吗?”齐父上桌以来第一次吭声,把话题引向了齐辰。对象相关暂且谈不了,学业又不用担心,那么剩下来的无非是工作住行这些事。
齐辰点了点头,“二月二十,元宵节过完入职。”
“你想以后就留在颐都发展了吗,不回巍城了?”
“先在银塔做几年再说。”
“也好,不错的地方。”齐父往一直在呆呆吃白饭的女儿碗里夹了两块头菜,又问齐辰,“那你要搬到东岸住了吧。”
预感来的太准,北河闻言缩了缩脖子。齐辰淡定地回答,“已经搬了。”
“嗯?合租吗?”
“算是吧,我和北河住。”
北河和齐美:……
男朋友太坦率,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北河简直不敢抬头了,只能快速地把碗里的饭扒完。本以为这一定会是食不知味的一顿饭,但没想到不是的,他的味蕾在享受,真的很美味。比美味更撼动人的是用心,没有饭店里的那种公式化的美味,这一桌大菜满是家常的感觉,对于基本上三百五十天都在吃外卖的人来说,太久违了。
还有,家人。
北河坐在这张桌前,真正最让他触动的是,这几个人无时不刻都在诠释“家人”这一对他来说无比陌生的词。从前他也有在队友家感受过这种羁绊,但是那是与他无关的,他只是面带微笑的旁观者。而现在,他的恋人试图把他拉到这个框架里边,他也真的被注视,被推到目光的中央,被善意和温暖包围,有一种他真的近在咫尺的感觉。
而明明他还远在千里。
“我吃饱了。”北河落筷一笑,“阿姨请务必让我来洗碗。”
齐母第一反应是,那怎么行,怎么能让客人动手。可话到嘴边她又顿了一下,转言道,“小美跟人一块去。”
齐美巴不得赶紧脱离这个令人窒息的现场,连声说好。但紧接着,她又反应过来了妈妈的意思,猛地望向齐辰。
“小辰来书房。”齐父沉声道。
齐辰淡定地要命,擦了擦嘴便跟了上去。
齐母当然也要加入这谈话,没想到齐父摆了摆手,道了句,“我先跟他谈。”便把人关在了外面,还锁上了门。
男人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吧嗒按下火机,把烟灰缸拉到手边,点了根烟。他抬眼望向笔直地站在桌前的儿子,点了点烟盒,“抽吗?”
齐辰摇了下头,“戒了。”
齐父轻轻笑了一声,定定地看着他,也不绕弯子。“你胆子不小,这种事情不打招呼直接把人带回来,你不怕我们甩脸色让人难看?”
“你们不会。”
齐辰还是那么冷静,但若是有人,有谁能站在上帝视角观察他的冷静,会发现那并不是冷静,而是一种极其反常的冷漠。那是与齐辰外冷内热的内核不符的,失望到极致过后的,孤注一掷的冷漠。
齐辰望着自己的父亲,或者说是,养育了他二十多年的男人,他们眉眼中其实没有多少相似的地方。
他看着他,缓缓牵了一下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因为我不是齐家的儿子。”
47第四十九章 漫长的告别
2016年11月7日立冬, 巍城还未迎来这年的第一场雪,天已经冷得厉害。这夜风大,刺骨的气流哐哐地撞在窗上, 但好在屋内暖气充足, 紧闭的门窗隔绝了严冬的气息,圈出了一块温馨安逸的天地。
齐辰带着一身温热的水汽走出浴室,敲了敲笔记本键盘, 点开晚间新闻边擦头发边听。健气的男声播报着寒流来袭的消息,桌上的手机嗡嗡震了两下, 一墙之隔的齐美如这几天晚上一样准时“啊!!!”地喊了出来。
夜晚只要有如此东拼西凑出的声响就已经很美好。齐辰左右拉了拉胳膊,被齐美塞了太多蛋糕的胃部很撑,不知道要做多少个俯卧撑才能消耗掉这些多余的热量。
“2017年全国硕士研究生招生考试初试时间为:2016年12月24日至12月26日, 24至25日每天上午八点半开场,下午……”
新闻播到这里, 齐辰从书桌上堆满的书籍缝隙中摸出一支笔, 在纸上写下了“12/2412/26”的字样,虽然是早已熟记于心的日期, 这回写下来好像真的再一眨眼就要到了。鹅黄色的便签纸翘了一个角,被齐辰整齐地撕下来贴在了书柜的玻璃门上。
手机又嗡嗡震了几下,这天已经要过完了, 还是有零星的消息发过来。这会儿是梁锋,他直接转账了两笔888, 并附言:新店开业忙晕了头, 差点忘了兄弟生日!我们直男不说弯话, 别跟我客气赶紧收钱拿去花!
齐辰扬了扬嘴角,他的确不用跟梁锋这种富二代挚友客气什么。他回了句谢谢过去,梁锋又发来一个广告页。三里街“凉风”酒吧,照片拍得倒是有模有样,可惜齐辰大概根本不会踏入这种高分贝又群魔乱舞的地方。他上滑长长的图片页看了几眼,视线落向一排ji,ng致的酒架的时候,齐美又在隔壁喊了一声。
十一点十分,客厅的灯已经灭了,齐辰走出房门到隔壁敲了敲门。齐美戴着耳麦沉浸在演唱会dvd里,没意识到自己的音量,也过了好半天才听见门声。
现在这个年纪的大多数女孩,要么把房间装饰得清新漂亮,要么就是追星女孩n件套,手幅海报小卡贴纸满屋飞,齐美最近就处于第二种模式。她饭上了一个什么新火的偶像男团,about five,并且沉迷于官配cp不可自拔,每晚睡前嗑一会,每晚齐辰都能听见她隐约的鬼哭狼嚎。
他伸手把她耳麦摘了。
“爸妈都睡了你喊什么。”
齐美捂了捂嘴,将视频暂停。她想说好好马上就睡,但下一秒她的视线落在了自家哥哥的脸上,她又惊奇地瞪大了眼。
齐美猛地跳起身捧住齐辰的脸左右看了看,“唉我突然发现……你跟周南长得好像啊?”齐辰皱眉挣脱开,齐美又道,“我说怎么一直有种迷之既视感……真的,不信你看!”
视频重新开始播放。
影像里的演唱会已经进行到了尾声。会场上空飘满了银白色的纸片,像是这年还没来得及落在人肩头上的雪花,和台下的水色的荧光海交相辉映。镜头特写给到了一个和齐辰外形轮廓极其相似的高个子身上,那人侧着半边脸,眉眼冷俊,还真跟他有着三四分相似。而未等摄像机拍到他正脸,另一个突如其来的小身影霸占住了屏幕。
眉眼弯弯的少年跳起身,呼地一下,吹掉了前边高个子发梢上黏着的彩带。随即那个高个子转过身来,也勾着嘴角弹掉了少年额发上的纸花。
就算经过降噪也能听出来,现场的尖叫声倏地高了一个分贝。齐辰并不能理解这算发生了什么激动人心的事,而齐美露出了一副很窒息的表情,抓着他的衣角喃喃道,“我不管,我现在就要开始攒钱,两年内我一定要看一场看台首排的ab5演唱会呜呜呜呜……”
齐辰无奈,只觉得他跟妹妹好像真的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别吵了,睡觉。”
“呜呜呜呜呜好。”
叮嘱好追星少女早点睡觉,齐辰退出了妹妹的房间。十一点一刻,客厅里的挂钟分针向下跳动了一格,这一天本来到这里为止就可以结束了的。齐辰的二十二岁生日如往常的每一天一样平淡,但是又足够让人满足。
本来。
沙发边座机铃声响起的时候,齐辰刚刚推开自己的房门,铃声在夜晚静谧空荡的客厅回响,显得略有些刺耳。怕吵到已经睡着的爸妈,齐辰长腿一迈,快步走过去接通了电话。
“喂?老齐啊,大晚上的打扰啦!你这儿有份快件还搁门口呐,傍晚的时候就送来了,但我转身跟人说个事就忘记了,瞧我这糊涂的。”
齐辰顿了顿,压低嗓音道,“李叔,我爸已经睡了。”
门卫李叔咋咋呼呼的声音继续传来,“啊,小辰啊,一样一样,你来帮你爸拿一下吧,我刚……唉,我刚不小心撒了些茶水上去,怕是什么重要的文件,你要不……”
“好的。”齐辰没有犹豫,“稍等五分钟。”
距离小区门口不过百十米路,齐辰在睡衣外面裹了件长袄就踏出了家门。他还是低估了晚上的气温,没有暖气的北方冬日又干燥又清冷,待他走下楼快步抵达门卫处的时候,他的指尖都凉了,到点积攒起的睡意也被这夜风吹跑。
门卫李叔也不容易,小小的亭子里面配了个暖炉,值夜班的时候总是特别难熬。齐辰挤进小屋,一边小电视上的战争片放到尾声字幕,李叔质朴的脸上满是歉意,他搓了搓手,递上一个文件袋。文件袋已经被小心地擦拭过,但是还是留下了一小块被茶水侵染的痕迹。
“真是对不起,快看看里边东西弄shi了没。”李叔抱歉道。“我不敢贴暖炉边上,万一烧着了……”
“没事的,我回去拿吹风机吹一下。”齐辰朝李叔礼貌地点了点头,“我先回去了李叔,辛苦了。”
齐辰退出小亭,被风吹得哆嗦了一下。他快步往回走,掂量了一下手中的文件袋。普普通通的牛皮纸袋子,轻飘飘的,放在手中几乎没有重量。他犹豫了一下,的确怕茶水晕开什么字迹,便把袋子打开看了一眼。
其实一直到很久很久以后,齐辰都始终不太确定,这个看似随意的决定是不是真的改变了他的一生。如果他没有看袋子里的东西,他是不是就不会只身去往别市,也许他也永远都不会发现这件事,然后齐美不会因为想念久未归家的他,而找了个没人陪的借口让他去演唱会,他也不会因为不想回家而去了梁锋的酒吧,然后他就不会遇见那个人。
如果不会遇见那个人,他的人生也许也会是一直这么平淡并且幸福的。但是——仅仅想象一下这个可能,就让人觉得遗憾了。
或者说,这一切早有预兆呢,每个被安排的人或事都恰好走到了那一步,连一个不太相干的门卫叔叔打翻茶水的时间都被算准。如果是被命运必将推往的方向,那么或早或晚,他总会站在这里,总会踏着凌晨的寒风停留在路灯底下。细小的飞虫耗尽最后的力气向滚烫的灯罩扑去,齐辰把纸袋掉了个边。他抽出里面薄薄一张纸的时候,有一个方块状的东西滑落,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齐辰弯腰捡起它,微微皱起了眉。
那是一张银行卡,崭新的,没有钢印署名。
他不由自主地将视线转向了手中的纸上。高级文书纸张,仅仅用手指捏着就很有质感,纸上用纯黑签字笔写了简单的两行字,字迹刚劲有力,像是出自成年男性之手。
久未问候。
以此答谢过去一年里对小辰的养育之恩。
没有落款,没有任何冗长的消息。短短几个字让齐辰呆在了原地,那双一向平静的眼睛里能看见冰川碎裂的样子,那里写满了震惊,震惊之后又是无从化解的茫然。
可他毕竟还是齐辰,他呆了一会儿,就把两样东西重新放回了纸袋里,然后沉默着抬脚朝楼上走去。重新打开家门的时候屋内依旧安逸,齐美也已经睡下,昏暗的客厅里落下小半边月光,被冻得生理性发抖的四肢缓慢地回温。齐辰放轻脚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暖黄色的台灯亮着,早就播完新闻视频的电脑已经自动锁屏,堆在桌上的书等着他继续翻阅,没画完的图纸草稿垂在桌角,一切都和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
但一切又都不一样了。
齐辰在书桌前坐了很久,不知道多久,久到他有种马上天就要亮了的错觉。可是还没有,夜晚还很长,他重新把牛皮纸袋里的信纸抽出来,这回他留意到了背面写着的六位数字。多可笑的直觉,他几乎立刻就知道那是什么了。
找一个24小时的at并不是难事,齐辰再次轻手轻脚出门的时候裹上了厚重的衣服,但怎么还是好冷。夜晚的长街上走过零星几个路人,有花了妆的姑娘踩着高跟鞋踉踉跄跄地走过,有喝得肚子浑圆的中年男人互相架着胳膊大声说笑,有加班到现在的白领板着疲惫的一张脸急匆匆地拉开出租车的门,这城市将睡未睡,醒着的人其实很多。
可世界正常运作,为什么只有现在他觉得如此荒唐?
at机利索地把卡吞了进去,齐辰缓缓地按下那串数字。941107,是不是太没新意了?他漠然地站在那里,望着屏幕上显示卡内余额处的好长一串数字。
220万整。
所以说,真的是太没新意的数字了,还不如梁锋的888,土里土气,但直白到可爱。齐辰点了退卡,握住那一张冰凉的卡片,把手缩回口袋里,慢慢往回走。
齐辰常被夸理性冷静,但是有时候理性的本能会让人处于一种冷静到诡异的状态。如果今年一年220万,去年210万……按照这个逻辑,他很快在脑子里算出了一个数字。那并不是他们这种家庭里的孩子可以接触到的金额——不,从这一刻开始,“家庭”这个词也变得奇怪了。
凌晨三点半,并不陌生的时间,熬夜作图的时候也是动不动抬头就天亮,但是这晚的夜空黑得透彻,黑得像假的,黑得好像再也不会有白昼。齐辰轻手轻脚地转开门锁,落在客厅里的月光已经换了一个角度。该睡觉了,齐辰脱下外衣甩到椅背上,然后趿拉着棉拖走进浴室,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小辰跟你长得一点都不像,比你年轻时候帅多了!
三大姑八大姨中某个打趣的声音传入耳中,她们的脸变得有些模糊了,模糊到最后变成了齐美的脸。
啊?这是你哥哥啊,亲哥哥?我还以为是你男朋友……哇啊好羡慕啊你哥哥真帅。
“妹妹”的朋友甲乙丙,她们艳羡的目光也变得扭曲起来,混在镜子中,揉成了一团破碎的光。
齐辰又从自己的浴室里退了出去。
一家人共享的空间和物品真是太多了。出房间门左转往前直走到头,更大的一间带浴缸的浴室里,齐辰在黑暗中抽了两张纸巾,盖在女式卷梳上抓了一把。
后来破晓还是来了,齐辰睡了一个很沉很沉的长觉,并不存在什么彻夜难眠,他满足了他疲倦的身体的需求,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妇人在厨房里哼着小曲,中午的饭餐是昨天吃剩的,简单热一热就能上桌。齐美拎着书包回家,嘀咕着老哥居然还在睡,一边困得翻白眼一边在桌前坐下。一家之主这时候端着茶杯走出来,敲响了他的门。
“这孩子昨天又通宵看书了?”
“不是妈说啊,你看看你哥哥,你再看看你!”
“靠,我又怎么了……”
齐辰在混沌中睁开了眼睛,仿佛在深海中醒来,浮浮沉沉,终究还留着一缕氧气。他有条不紊地洗漱,穿衣,目光扫过桌上的牛皮纸袋,然后揉着眼睛迈出房门。
是个天气很好的一天,日光倾城。叽叽喳喳的女孩又忍不住吹起了自己喜欢的偶像,母亲教育她别不误正业了,父亲微笑着坐在一边盛汤,齐辰沉默着坐在一边,一切如往常一样。
如往常一样:他的确不爱主动说话来着,也不喜欢笑,不喜欢聒噪,会觉得别人认为有趣的事情无趣,所以一直淡漠着一张脸。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对,连他自己也觉得神奇。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以前没有发现我跟他们不一样?
也许换做别人会破口大骂,会厉声质疑,但齐辰不会,沉默是他的习惯,是他的盾牌,也是他最脆弱的部分。他是应该问清楚的吧,也许问清楚了就只是个婉转感人的故事,跟电影戏剧里的无二,并没有多少让人心寒的部分。
但是万一呢?
万一知道更多不比不知道要好,有时候无知才最开心,事到如今他还不明白这个道理吗?
“哥,你在不在听我说话呀!”
“嗯。”
——你知情吗?
“小辰啊,怎么光吃饭不加菜啊,嘶,奇了怪了你倒是吃不胖体质,你看小美这胳膊是不是又粗了一圈……”
“妈!!!!”
“不会。”
——你是知情的吧?
“小辰?”男人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下,“怎么在发呆?”
——你是主使吗?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但还是缓缓吐出了一个音节。
“……爸。”
男人看着他,“嗯?”
齐辰缓慢地眨了一下眼,很奇怪,他怎么都看不清眼前这位慈父的面庞。
“看到一根白发。”齐辰轻声道,“我帮您拔一下。”
又是牛皮纸袋,好像一夜之间全世界就只剩这一种文件袋了。齐辰从楼里走出来就近找了一间咖啡厅坐下,长桌前有一窝高中生正在闲聊,落地窗边被妈妈抱着的小孩子正在往玻璃上哈热气写字。他绕开了人多的地方,选了个相较安静的位置坐下,利索的把文件抽出来,越过密密麻麻的英语名词和数字百分比,他直接翻到最后扫了两眼。
综上,样本a(f)与样本c,d存在血缘关系,亲缘率:997。
样本b与样本c,d无血缘关系,亲缘率低于01。
早知道数字是最死板也是最忠诚的,现在它又冒出了最热心又最狠心的内核。齐辰顿了几秒,面色如常地把文件收好,起身去前台点了杯热咖啡。他在店里坐了一会儿,充足的暖气使人不太想迈出去,特别是对于走出门也不知道要回到哪里的人来说。
这件事是这样的:一个你从未刻意信奉,但其实每时每刻都在珍视的东西,一个你潜意识里坚信,至死都不会出错的事情——现在告诉你不是那么回事,它是假的,是捏造的,是不存在的,是片面的是荒唐的。然后可以发散的东西就更多了,而它们偏偏都是负面又真实的存在:谎言,欺骗,隐瞒,所有能动摇人心智使人反胃的东西一股脑窜出来。坏情绪如洪水猛兽般袭来,没有机械一样能按照编程里“应该”怎样做来行走的人类生命,所以不管不顾地钻进牛角尖是太轻易的事情。
这都能是假的,那还有什么是能相信的?
奇怪的胆怯和自惭让他觉得新奇,他对还爱着的人们都会变得抗拒,而远离这种爱和仰仗就像让皮r_ou_分离。
有那么几秒钟里齐辰是想打个电话给梁锋,甚至是齐美的。但是那份奇怪的理性又按捺住了他的这股冲动。他要说什么呢,不善言谈的他是没有办法用贴切适当的话来表述出什么的,更何况就算他可以,对方也不会懂。
——没有人能懂,没有人能百分之一百理解他的感受。除非有一个人经历过他经历的一切,拥有与他完全相同的人格,记忆,品性,思维方式……这样的人是不存在的,只有他自己一个。人是孤立的群体动物,活在自己的ji,ng神世界里,现实中根本不存在感同身受这回事。
所以他决定由自己来消化这种信仰崩塌的瞬间。
齐辰依旧如往常一样生活,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家中的父亲并未提起那封没有收到的快件,也不知道是不是门卫李叔打招呼的时候忘记提了,于是它就像从未存在过一样。圣诞节的时候他平静地去考试,平静地答完卷子,然后,然后——
下雪了。
雪花洋洋洒洒地从遥远的天上落下来,城市被染白,噪音也被吞噬。根据分形几何的原理,一片雪花的周长可能超过地球直径,硬核的现实和软性的浪漫是在一起的。
无疾而终也许就是最好的结局,被刺疼的人只有一个就够了,其他的不需要再戳破。
然后齐辰收拾好了行李,拖着箱子走出了那扇门。他跨过了一千两百多公里的距离,最终又停在了另一扇门前。拿钥匙使劲转才能打开的老式锁孔换成了密码锁的黑色玻璃屏,181206,嘀一声,他拉开了门,小旋风一样的身影总是能掐准时间,正正好好,稳稳当当地扑进他怀里。
“欢迎回家!”
那个人抱着他的腰仰起脸,漂亮的眼睛弯成月牙。跟他一样孤单又勇敢的家伙,一直在努力地说着爱意。
这也是冬夜,离开春还有段时日,太过平凡的日子,他连日期都不记得。可是就在这一天,就在这一秒,他突然释怀了。
他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他自己本来的姓氏,但他还是有资格拥有一个归属的。他觉得他好像有勇气直视立冬之日了,他也觉得生日这天的确应该被庆祝,无论好的,坏的,真的,假的,无私的,自私的,他是可以拥抱这一切的,无论那到底是什么样的真相。
齐辰恍然间终于走回了夜晚长街的这头,他目送走了过去那个时空独自远走的自己,然后跟还没来得及下雪的漫长冬天,无声地说了句再见。
“——因为我不是齐家的儿子。”
齐辰自嘲地扬了扬嘴角,望向面前愣住的男人。
多勇敢,多无奈,多自私:我依旧爱着你们,但是。
“所以由我自己来选择我的家人是谁。”
48第五十章 饮酒
并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爷, 北河卷起毛衣的袖子站在水池前, 利索地清洗碗筷。空气还是一直静谧着就好了,他生怕碗碟碰撞的声音惊动了什么似的,熟练的动作中还透着一股小心翼翼。
齐母在把余菜盖上保鲜膜再送进冰箱的过程中,止不住用余光观察他。最后在齐美拼命用眼神示意后,她轻叹着擦了擦手,转身回房了。
齐美快速地把厨房的小门拉上,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她呼啦几下擦好厨台然后把抹布一扔, “北河你, 你别洗了!我来我来!”
北河顿了两秒才回神, 缓声应道,“……没事, 应该是我来。”
其实也没有什么应该不应该, 这跟他把队友请到家来见齐辰的时候, 齐辰说理应自己埋单的性质不同。如果他只是客人,的确不用客气到这份上,但如果他是“上门儿媳”,这种礼貌就不为过。可偏偏他还悬在中间,不像是被认可了,也没有被明确排外。
他不敢有太积极的心态,齐辰现在还不知道被如何训斥着呢。书房的门紧闭着, 倒是听不见什么大动静, 可他依旧紧张地要死。
齐美在旁边喝了半杯水, 吞了吞嗓子, 想安慰几句说没事的,我看爸妈这态度还不错,老哥能搞定的……但是她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这种fg她还是不要立了,万一毒奶了她得掐死自己。
她默了半晌,望着水流流淌过北河细白的手指,小声问:“你们……打算在巍城待几天啊?”
北河感觉思维都定住了,他想了半天才回答,“暂定是初六走,如果有事的话可以延后,也可以……提前。”
话语变得最无力的时候到了,齐美好像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是她始终找不到恰当的那一句。她相信任何人站在她这个位置上都不会知道还能做什么说什么,从前她没事干还会幻想有朝一日能偶遇自己爱豆,能说上一两句话就是上辈子拯救宇宙了,那现在她这算什么,上辈子制造了黑洞吧。
正当她无措地守在北河身边的时候,不知道何时又走出来的齐母拉开门敲了敲玻璃,“小美,你过来。”
行,该来的总会来。
齐美也被叫走了,北河仔细打量了一下厨房的构造,把干净的碗筷收好。活干完了,面对他的是一个空旷的客厅,书房依旧没什么动静,倒是隐约能听见齐美在急切地在争辩什么的声音。
不知道这么做是不是太大胆了,但他还是不由自主地走到了阳台,把窗户开了一个小缝。有时候隔着纱窗看世界会有一种很晕眩的感觉,变动眼睛的焦距,可以满目十字格,也可以看见被分割的天际。天边正好滑过了一道飞机线,北河举起手机,定格在那一角,拍了一张照片。
北方一月末的气温不是开玩笑的,仅仅是灌了半分钟冷风,周围的气温好像就直直降了两度。北河关上窗在阳台的竹椅上坐下,感觉脑袋被吹得清醒了点。调成静音的手机在不知不觉间被塞满了消息,大概是楚笑飞提了一句,现在群里都在艾特他,拐弯抹角地关心着他家长见得怎么样了。
北河哭笑不得地回了个笑脸过去,附言说没事,别担心,不过这说了就跟没说一样。楚笑飞变着花样发冷笑话让他别紧张,李其安在一旁附和着声援,连平日不怎么在线的顾辉都发了好几句鼓励。
真好。
北河绷紧的表情放松了些,眼间浮现了些许笑意。
他们已经是他的至上幸运,就看世神还愿不愿意再给他一点。
两扇紧闭的房门还是没有打开,北河没有事情做,就在群里跟着聊了一会,这有效地缓解了他此时的窒息感。倒是他注意到周南俞一直没有说话,他犹豫了片刻,点开了和对方的私聊页面。
隐约间好像一直有什么尴尬的情绪隔在他们中间,但仔细想想未必真的有尴尬的理由。不是前任,只是一小段无疾而终的单恋,和齐辰在一起以后再回忆他以前仰慕周南俞的日子,真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或许只是缺爱的小孩想找个依赖,或许对方台下台上似真似假的关切给他了安全感,于是他贪心想要更多,但那种是喜欢吗,谁也不知道了。
是也可以不是也可以,北河看得很开。如果他不觉得尴尬的话,周南俞更不应该觉得尴尬了才对。北河拇指敲了敲屏幕,觉得自己应该是想多了,周南俞只是没看手机,并不是别的什么情绪作怪。
他飞快地打了一行字上去:队长,我什么时候去看望阿姨比较合适?
没想到下一秒页面上方就跳转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中”。但是输入了好半天,周南俞只发过来了两个字。
周南:随你。
随我?北河盯着这两个字看了几秒,点开了日历。
隔了半分钟周南俞又发过来一句:有被为难吗?
北河打了个“没有”上去,顿了顿,又退格删掉了。他想说还不知道呢,在这一刻书房的门突然被打开了。
他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刚刚才舒缓一些的神经又全盘绷紧。齐辰走出来合上门,北河立刻迎了上去。
然后只一眼心就揪起来了。
齐辰红着眼睛,一向淡漠的人头一次被浓重到显形的情绪沾染,但没想到是这种情绪。能让人想要流泪的心情有好多,难过,失望,愤怒,自责……这些都不在他眼中,但又好像全部都在他眼中。那道视线放空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到北河脸上,他拿出了他有的全部柔软朝他浅浅一笑。
北河立刻就鼻酸了。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齐辰一把牵过了他的手说,“走。”
北河回房间匆匆套上了外衣,扣着帽子就跟着他出了门。家门缓缓地合上,门内又恢复静谧,但仔细去找的话,那里还有妇人接二连三的叹息,有烟卷一根接着一根被点燃的细微声响。
走到哪里去齐辰也没说,但是从一开始他们就是这样的。去隐蔽朴实的汤面馆,去夜晚江边的长路,去人头躜动的大学城,他只要跟在他身侧,去哪里都好,去哪里都一样。然而就在他们将要踏出楼道口的瞬间,在暴露到日光下的前一秒,齐辰突然猛地一拉,不算轻柔地把他摁在了墙边。
北河只来得及看到光影交界的线一晃而过,灰白的墙壁上写着乱七八糟的广告号码,时间让它们模糊不清,时间也让它们嵌进了墙壁的生命里。然后就是恋人被放大的脸,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占据了他的整颗心。
齐辰的吻落了下来,一反往常的温柔,这回是真的很急切。他撬开他的齿关,渴望他唇舌间的每一处,像是深海里溺水的鱼在他这里寻求最后一点氧气。那当然可以,他愿意自己不再呼吸。手臂被捏得很紧,北河仰着脸无法动弹,他只能接纳对方的不安,然后用尽可能温柔的回吻告诉他,我在这里,别怕。
当不安与给予安慰的位置对调,北河除了感到漫天遍野的心疼之外,居然还神奇地获得了一种勇气。他决定等这个吻结束了就跟他说,没关系的,不被允许也没关系,我可以等,等不来的话也没关系,我会一直在这里。我可以很勇敢地不在意任何人的眼光,绝对不会离开你。
——在你主动离开我之前。
而当这个吻结束北河是真的觉得有些缺氧,有那么两秒他甚至喘不过来气。齐辰的头重重地靠在他了肩上,整个人俯身把他圈起来抱着,抱得很紧。
平复呼吸的时候谁都没说话,等想说话的时候两个人又同时开口。
“……齐辰?”
“北河。”
“我先说。”北河也抬手回抱住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声音微微颤着,“就算不同意……”
而他话没说完就被齐辰出声打断。
“同意了。”
“……唉?”
齐辰在他耳边吐出一串白雾,“爸同意了,他也会说服妈妈的,别担心。”
北河瞪大了眼,这他还真是没想到。
“你,你和叔叔怎么说的?”
齐辰没立刻回答。
那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交涉,他甚至有点耻于开口。那份秘密的分量比他想象的还要重,以至于他和齐父的对话后来偏向了一个他都没想到的方向。
北河也隐约觉得得来这个结果的过程肯定没那么简单,他安静地等着齐辰解释。
“其实我不是——”
不是什么齐辰没有说完,他话音刚起又停了下来。他松开了这个怀抱,退了两步从口袋里掏出嗡嗡震起的手机。
“喂?”
“嗯,中午刚到。”
“那现在呢?”
“嗯,现在。”
“好。”
简短的对话也听不出来什么信息,北河呆愣在一边,还未完全消化那一句“同意了”。齐辰走出楼道,朝他招了招手。
他又应了几句就挂了电话,抬手把北河羽绒服的帽子拉上。
“带你去见个人。”
小年距离除夕还有一整周,平日天天堵车的首都三环好像已经开始变空了。北河曾经在大年初二还是初三的时候上过一次街,那时候是傍晚,硕大的一座城空旷得好像只有他一人。之前不知是谁说过,如今巍城街上2/3的上班族都是外地北漂来的,大家都为了更好的工作机会,为了更好的生活而奔波赴命。远离故土的人们孤单又笃定地走在大都市繁华的一角,快节奏的忙碌生活让他们忘记了很多东西,忘记打一个电话回家,忘记照顾自己的情绪。但明明生命这么短,思念却很长。
北河每次都不是节前飞速收好行李准备跑路的那波人,今年也依旧不是。公车缓缓驶离车站,他靠在齐辰的肩头,目光偏向车窗外白晃晃的天。又发现有一道飞机线横在天边,他赶紧举起手机拍了一张照。
“怎么了?”齐辰捏了捏他收在他口袋的里的手。
北河摇了摇头,又靠了回去。
存下一百条飞机线可以许一个愿望,那是小时候有谁跟他念过的童话。女人的声音变得好模糊,他已经快忘记了。
三里街属于大大小小十几家酒吧的一侧,在午后三点半正是最安静的时候。虽然齐辰只来过一次,他还是顺利凭着记忆找到了“凉风”的招牌。北河当然也记得这里,他帽檐下的眼睛转了一圈,落在了等在凉风门口的青年身上。
梁锋一身黑色的名牌,右耳耳骨钉了两颗黑曜石,戴着金表的左手拿个着文件袋。他嘴角叼了根燃了半截的烟,整个人散发着一种“我是很酷但低调的富二代”的气息。见着人来了,他立刻甩了烟挥了挥手,扬声一句“我辰哥!!”,整条街都回响着他激动的问候。
齐辰皱起眉,但他的喉咙里传来了一声浅笑。“嗓门小一点。”他拽着梁锋的胳膊把人往店里推,北河跟在他身边快速走到门后。
“唉,不是,嫂子……呢?”
梁锋的目光落向北河,北河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
这个点店里只有两个值班的酒保,连灯都只开了一盏。三人走到走廊上装饰用的酒架前,北河把羽绒服帽子拉了下去,又把里面的木奉球帽摘下来理了理头发。室内光线昏暗,但是足够人分辨清脸。梁锋有些惊讶又十分状况外地把视线从北河脸上移开,他还在关心那个问题:“说好的嫂子呢!”
“不在这吗。”齐辰轻描淡写道。
梁锋顿了一下,猛地把目光又移了回去,北河有些不好意思地朝他一笑。
“你好,我叫北河,我们……之前见过。”
梁锋心说我知道你是北河我也记得我们见过,不是,重点是——
啊?!?!北河?!?!
梁锋给人倒饮料的时候手都是僵的,吧台前的齐辰柔声跟北河讲着话,北河乖巧地看着他。梁锋想了想,把习惯性调配好的ji尾酒搁在一边,老老实实给人榨了杯橙汁。
“这么说,你们已经认识……”北河算了算,从初一开始的话,“十二年了?哇哦。”
“是啊,十二年,十二年第一次带人见我就这么吓人。”梁锋把果汁放到北河面前,又给齐辰调了杯fantasia。虽然震惊,但作为酒吧老板他什么世面没见过,不至于这样就会失态。
“谢谢。”北河咬着吸管喝了一大口,放松下来以后就开始主动说话,“为什么给他调酒不给我调?”
“呃……”
“金牛座,少加菠萝,拜托啦!”
梁锋愣了一下,北河居然一眼就能认出来他调的是十二星座,混娱乐圈的人果然有两把刷子。他从酒架上拿了瓶伏特加,省略了花哨的手法,快速调了杯high life端到人面前。
“怎么大白天跑我这儿来喝酒……”梁锋试探性瞥了一眼齐辰,见这哥神色如常,才敢继续半玩笑半认真地问道,“怎么,被老头子赶出家门啦?
“没有。”
“那……咦?小美不是他们组合的粉丝吗?……她还好吗?”
“她之前就知道了。”
齐辰回答得简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面前杯中的液体已经少了大半。北河还是第一次见他喝酒,倒是有些惊奇他喝得就如喝水一样淡然快速。而梁锋见他这样立刻意会到了什么,这样的直觉和预感是十二年的时间磨合出来的,北河都暂且无法赶上。
在他们都还清醒的时候,梁锋决定赶紧把正事交代了。他把静静地躺在一边的文件袋伸到齐辰面前,“诺,你上次说的事。”
不确定这能不能让北河知道,梁锋点到为止。齐辰接过袋子把里面的东西抽出来看了看,没避着北河,也没有主动解释。北河瞥了几眼,大致可以分辨出来那是什么支付软件的流水账单。几十张纸,齐辰一页一页翻了过去。
等他翻完梁锋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这人谁啊?”
“谢了。”齐辰朝他点了点,“事成了你会知道的。”
他这么说梁锋就更好奇了,齐辰要搞谁弄这么大阵势?
北河也面露好奇地望向齐辰。但不等他们细问,齐辰把空杯子搁在了吧台上。
“百加得。”
一月二十八日,三里街“凉风”酒吧歇业一天。这块儿有酒吧临时停业的话要不是被查了就是被什么艺人或者贵人包场了。今天什么都没有,只是老板要陪兄弟。
逢魔之时,陆陆续续有人来到了酒吧门口,看了两眼停业的牌子又抬脚往别家走。不在这家喝还有别家,想买醉的话酒哪里都有。凉风空旷的大舞池顶端到点自动开启了彩灯,震耳欲聋的音乐不在,清亮的说笑声在瓶瓶罐罐间回响。梁锋一顿胡天海地的狂侃,北河也能接住他的梗把话一直一直聊下去。
而他们只是在陪齐辰而已。
一醉解千愁的说法其实是成立的,如果醉得彻底,在那么一段晕眩的时间里,人的确可以忘记烦恼。这种放纵般的方式不被很多人认可,而齐辰这么做了,北河却觉得庆幸。任性,冲动,不被理智克制的几个小时,一个完整的鲜活的人应该要拥有这些。这一天下来齐辰已经在他面前展现了太多以前没有过的样子,新的每一面他都同样喜欢。
梁锋和北河已经从齐辰初一讲到了齐辰大二,虽然关于齐辰本人的趣事不那么多,但是身边人的故事还能挖出来不少个。齐辰刚开始还应两句,到后来完全不说话了,再到后来整个人一斜,靠在了北河身上。
说笑声停止后就是令人困倦的沉默。梁锋摸烟盒的手动到一半又停住了,北河朝他了然一笑,小声道,“我不介意的。”
齐辰空了一大瓶百加得,而北河就着最开始那杯ji尾酒坐了三四个小时,他和齐辰间得有一个人保持清醒。梁锋咂摸了半天,极小声地问:“他家里不同意?”
“……好像同意了?”
北河小心地挪了一下姿势,让齐辰横躺在了他腿上。齐辰转过脸抱住了他的腰,这种无意识寻求什么的示弱姿态让两人皆是一愣。
梁锋啧了一声,“那怎么……”
“我也不知道。”北河将温热的手指cha进他的发间,轻缓地揉了揉。“他有很多心事的样子,我也不太敢问,等他愿意说的时候我再听。”
“……行。他去颐都的这两年我也忙,天天日夜颠倒,很多时候想联系他但又没有时间或者ji,ng力。这次他突然联系我说要带人回家,我还蛮……”
这种情境下,才刚刚从小追忆一遍过来的梁锋自然也是感慨的,他喉结滚动了一下,缓声说,“我还蛮欣慰的。有个定下来的人陪着他,挺好。”
关于齐辰和北河是怎么认识的,怎么开始的,梁锋一句都没有问。他要想知道的话以后多得是机会了解,所以此刻他只问了一句,“你想清楚了吗?”
北河垂着眼睛望着齐辰红通通的耳廓,嗯了一声,也没有再解释其他。
不需要赘述什么,他才是最早醉在酒里的人。本以为是咖啡,没想到其实是深藏不露的朗姆,酒ji,ng源源不断地蔓延到他血液里的每一处,流遍他全身,让他晕眩,也借他胆子勇敢。他想得很清楚,他恨不得把这杯酒藏起来慢慢品,别人不能觊觎,也无法撼动,他要独自拥有它直到留香百年。
梁锋觉得自己在这里都有点多余,他站起身说,“我喊了小美过来,她到门口了,我去接她。”
梁锋走掉之后,齐辰缓缓坐起身,摇了摇昏沉的头。
“要去洗手间吗?”北河拉住他的手,“我陪你。”
走到洗手间门口,北河突然笑了起来。上一次走到这里的时候,醉的还是他。他们绕了好大一圈,又回到这里了。他去寻找齐辰的目光,对方也在看他,齐辰被酒ji,ng熏红的眼睛比往常要柔软太多了。
“我们又回到这里了。”
北河贴着他的嘴唇说话,说完又轻轻碰了一下。连唇吻都算不上的触碰让两人都满足地扬起嘴角。
齐辰揽住他的腰,轻叹了一口气,“我没有不愿意跟你说。”
北河反应了好几秒,“你刚刚没睡着啊,我的意思是——”
“我不是齐家的亲生儿子,而且只有,只有父亲知道这点。他不想让我再提这件事……就说会去说服——”
嘭一声,女士手包掉在了地上。
北河呆在原地。他听到动静缓缓偏过脸,然后看见了同样一脸呆愣的齐美。齐辰茫然地眨了眨眼,视线聚焦了好半天才看清楚了她的脸。
“你,”还裹着一身凉气的女孩张了张嘴,努力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干涩的音节。
“……你刚才说什么?”
49第五十一章 晚安
别墅区的住户没有放鞭炮的习惯,且巍城这两年也开始禁止私放烟花爆竹了。小年这晚的时间安安稳稳地走着, 厨具碰撞出些许声响, 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很柔和, 电视也开着, 虽然没人在认真听新闻, 屏幕那头来自世界各地的声音也给这个屋子添了几分生气。
周母已经很久没有亲手做过饭了,论手艺她定比不上福姨, 但她还是十分用心地准备了好几道菜,并不让儿子cha手帮忙。周南俞在旁边几次试图伸手都被推走,便只好坐在餐桌前乖乖等着。
没什么事可做, 他百无聊赖地翻看着手机, 几个app来回切换了一番,最终还是回到了某个消息页面上。
有被为难吗?
对话停留在这里。然后从下午等到现在,他并没有等到回复。
其实无论那个人到底有没有被为难, 他都帮不上任何忙。楚笑飞他们可能还能起到一点安慰和鼓励的作用,而他什么也做不了, 所以什么都没有做。苍白的询问理应得不到回应,他开始变相说服自己。可是这感觉很特别, 忙得忘了回消息很正常, 他自己也会,但没有一次他会如此明确地意识到自己在等。等待的时间漫长又磨人, 漫长到他都开始冒出奇奇怪怪的情绪。
胸口沉闷的地方抽动了一下。他有在担心, 也有在不开心。担心可以勉强说得通, 不悦就显得毫无道理。他处于这样的状态已经有挺长一段时间了, 但是因为习惯性的克制,今天之前他从未仔细思索过这份不悦到底意味着什么。
周南俞垂着眼睛望着左手腕上的红绳出神。他就只有这一件贴身饰品,从去年生日到现在从未摘下来过,平日都藏在袖子里,洗漱的时候浸了水也没有掉色丝毫。作为艺人他拥有的装饰性小玩意可以塞满一整个收纳盒,但是只有这么一样东西他戴上了就没想过要取下。
第16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6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