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他唱的都是假的 作者:巍三再沈明笑
正文 第17节
他唱的都是假的 作者:巍三再沈明笑
第17节
他也没想过自己为什么会没想过要取下。
可是他想过它得来的场景。香山上漫天飞舞的樱花映入眼帘,粉白色的花瓣落在少年的肩头。他的视线掠过他微微翘起的发梢,他白皙的颈侧,他和人说笑时扑闪的眼睫,然后对方发现了自己的目光,偏过脸朝他一笑,那副眉眼弯弯的样子暖过四月阳春,还带着点只有面对他的时候才有的羞怯。后来说要去洗手间的他消失了整整一个钟头,在所有人都开始担心地找人的时候,他又一脸轻巧的出现了。对着那双狡黠的眼睛,他居然说不出半句责怪的话。
然后周南俞迟了整整半年才知道,那个时候少年独自沿着落满花瓣的石阶登上山顶,只身跪在寺中许愿求得一根辟邪的红绳。他亲手把它编制好,也许过程中会笨手笨脚地出错,但是成品却那么完整好看,每一道整齐交错的线条都写着祈愿,祝他一直平安健康。
“北河那孩子什么时候过来玩呀。”
周母将一盘水晶虾仁端上桌,周南俞走神太远没有注意到动静,倒是因她突然提及的名字心悸了一下。那感觉就像小时候在课堂上发呆时突然被班主任点名,或者再大一点做了错事被父母发现……不想让人知道的心思秘密被戳穿时的羞愧和慌乱,在那一瞬间布满心间。
——怎么会这样?
“他……”周南俞梗了几秒,“他还没说,我晚点问一下。”
周母又转身去厨房端来了一盘蚝油生菜,视线掠过儿子挽起衣袖的手腕,她微笑着摸了摸那根红绳手链,“看你一直没摘下来过呢。以后也要好好关照人家。”
“嗯。”
周母继续去忙活后两道菜,在她没有注意到的片刻里,周南俞的眉眼中已经多了好几分无措,因为他的心里被那个名字掀起了一波骇浪。
有些事情发生质变就只需要一个瞬间,哪怕是一个特别平凡的契机。可惜他的这份顿悟来得太晚,就算这一切一直有迹可循。
北河这种人,你放跑他一次,你就再也抓不住他了。
顾辉叹息般的提醒跨过月色,重新在他耳边响起。
你错失的东西,不要觉得我也会傻到放走。
然后是那个他一切窝火的来源,他痛恨对方胜利者的姿态,却后知后觉到他感到不悦的原因其实是自己的失败。
他原先觉得那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为了工作,为了团队,队内私情听起来无理又羞耻。理智压过感性太久,他忘记了某种感情是多珍贵的东西。如今那个人对他的虔诚,真心,那种他觉得一直会存在所以有恃无恐的仰慕和依赖,他都已经错过了。
等他意识到这不只是一个人的爱慕游戏,北河已经是别人的了。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让人憋屈的一种“豁然开朗”。很长一段时间内郁结的缘由被连根拔起,所有不悦的情绪都有了解释,他从未往那方面想过,而真相却来得如此自然而然。
“香山。”周南俞垂眼望着那段贴着脉搏的红线,自嘲地笑了笑,“妈,你去过香山吗?”
话音刚落,厨房里传来咣当一声。
周南俞愣了一秒,猛地站起身冲过去。只见菜刀倒在一边,女人的手僵在半空,指尖皮肤被锋利的刀刃割破,正缓缓溢出血珠。
“妈!”周南俞皱起眉,“医疗箱放在哪儿了?”
在周南俞翻箱倒柜翻来酒ji,ng棉和创口贴的时候,周母缓缓在餐桌前坐了下来。
“香山……”她颤抖着双手和声音,视线好一会儿才重新聚焦。她猛地拉住他,“你为什么要问香山?!”
周南俞有些被她这副过激的反应吓到了,他担忧又警惕地回答,“因为北河是在香山寺里求的红绳,我只是随口一问……妈在香山遇到过什么事吗?”
周母深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地吐出来。她缓了一会,努力平息着自己。周南俞仔细地托着她的手消好毒贴上创口贴,半晌才听她回答了一句。
“去过。”她喃喃道,“在你出生之前,我去香山寺求过签。”
心脏开始加速跳动了起来。周南俞没想到这样一个机缘巧合下的地名,好像让他靠近了他一直想要挖掘的秘密。还要继续往下问吗?他望着母亲陷入沉思或回忆的眉眼,陷入了两难。如果不问的话下一次遇到这种恰好的时机又不知是何时,但如果问了却使母亲好不容易好转的状态变差,那岂不是得不偿失?
“……求了什么签?”
长痛不如短痛,周南俞咬牙问了出来。
周母缓缓地眨了一下眼睛。
“事业签。”她轻声回答道,“说我在那不久之后就会退离商场,还真的挺准。”
“那——”
“收收东西,洗个手准备吃饭吧。”周母打断了他的追问,只身走回厨房。
“……好。”
周南俞动作迟缓地收好了医药箱,脑子里快速地分析着这不易得来的信息:香山,准确说是香山寺。还有,求签。真的只是事业签那么简单吗?
他依稀记得,他七八岁的时候母亲的躁郁症日渐严重,随后她退出了商界。这两者之间存在着怎样的因果关系?
难得温馨的晚餐时分因为这样的小cha曲,又盖上了周家一如既往的沉闷气息。虽然表面上还是平和温馨的:周南俞将母亲做的菜一扫而空,再面色如常地清洗碗筷收拾好一切。饭后两人一起看了部电影,然后于夜色深沉时互道晚安。
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周南俞在黑暗中坐在床沿,呆坐了好一会儿。塞满一团乱麻的脑子走向另一个极端,混沌之后就变成一片令人茫然的空白。
而这空白之中,他沉寂已久的手机终于震了几下。
北河:没有被为难,不用担心:)
北河:但是我们可能……会提前回颐都,如果什么时候都可以的话,明天?
北河:明天可以吗?
周南俞盯着这三行字看了好一会儿,手指敲了敲键盘打了个“可以”上去,然后又退格删掉了。他从未有过的冲动从谷底被弹上来,他顿了顿,快速地输入了一行字。
周南:方便通话吗?
明明可以靠短消息就解决的事情,但是现在他想听一听他的声音了。
只是这样的话可以吗?
“没什么可以不可以的。”齐美哆嗦着挤进门内,“我妈没说不可以,但当然也没说可以。这可是大事,她先问我了一堆什么时候知道的,他俩怎么认识的,在一起多久了,进展到,到什么程度了……天,我还能怎么说,打太极呗。”
梁锋哈哈笑了几声,“真的是大事,你哥都来我这买醉了,这可是奇景。北河还吃了点炸ji水果,那人全把酒当水喝了。”
两人走到卡座前,齐美对着桌上空掉的酒瓶直瞪眼。
“他俩应该去洗手间了,在那边,你去扶着点呗。”梁锋摆摆手,低头看着手机上错过的应酬来电,“我回几个电话。”
齐美叹了一口气,朝洗手间走去。转角那头依稀有北河说话的声音,然后就是齐辰的。
“你刚刚没睡着啊,我的意思是——”
“我不是齐家的亲生儿子,而且只有,只有父亲知道这点。他不想让我再提这件事……就说会去说服——”
……
……他在说什么?
齐美整个人怔住了。
她手一脱力,包掉在了地上,嘭一声。洗手间门口的两个人闻声,缓缓偏过脸来看她。北河的眼睛里写满了和她一样的惊异,而齐辰——
“你,你刚才说什么?”她抖着声音问道。
齐辰是真的喝多了,他揽着北河的腰,整个人斜斜地靠在门栏边,神色不太清醒,甚至在视线落在她脸上的时候勾起嘴角轻笑了一声。
“怎么样,是不是奇景?”梁锋走了过来,瞥见地上躺着的包,捡起来拍了拍递给她,然后抬眼对上了齐美一脸惊恐的表情。“呃……这么惊讶的吗?”
在齐辰继续发表什么惊天言论之前,还是北河最快反应了过来,他开始庆幸他先前决定了让自己保持清醒。
“瞎说什么呢你!”北河故作嗔怪地拍了齐辰一下,“这种假设肯定不成立,还是你妈妈是我的粉丝这个假设有那么一丁丁丁点可能性,你看你把人小美都吓着了!”
北河说着又对齐美抱歉地一笑,“你哥喝多了,都开始说胡话瞎猜了。”
“那可不吗,那酒后劲大着呢。我看他后半夜会比现在还糊涂,有你们受得了。”梁锋接话道,“不是,他这样你们还回家吗?不会把二老气到哪儿吧。要不睡我楼上凑合一晚算了?”
齐美松了一口气。看来是她断章取义了,毕竟那话太过荒唐,完全不在她能理解接受的范围内。“回吧,”她说,“爸妈去外婆家了,说是后天才回。这事儿肯定没完,但我估计他们也需要做心理建设呢。”
而比起一个言行荒唐的酒鬼,回家路上的齐辰一直很沉默。除了他走路的时候看上去有点晕以外,他表现得一切如常。梁锋亲自开车把他们送回了家楼下,但齐美却没有下车。
“我不当电灯泡了,”齐美瘪瘪嘴,“梁锋哥送我回学校吧!”
虽然很过意不去,但北河觉得他们的确需要一个无人的空间。梁锋不嫌事大地开起了“家里有套吗”之类的玩笑,在齐美面红耳赤的阻止声中,北河目送他们驶离。
然后往前的每一步都很沉重。
零下五六度的夜风一吹,人自然要清醒几分。路过值班的小亭,正嗑着瓜子的李叔还客气地和两人打了招呼。齐辰的影子被路灯拉长,北河走在他身侧,不由自主地牵住了他的指尖。
然后他开始说话。
“我的酒量没有那么差,跟小美沾一点酒ji,ng就上脸上头不同。以前同学聚会的偶然发现的。如果是继承了别的什么人的基因,那也说得通。”
“两年前我生日那晚接到了李叔的电话,就是刚才打招呼的那位……”
齐辰的声音很稳,话语也很有逻辑。低沉缓慢的音节敲在北河心上,一点一点露出了他们共有的某种缺失的轮廓。他站在回忆的放映厅里,将那天晚上的一切场景娓娓道来。有一些他自己都以为早就忘了的细节,他也能够脱口而出。
北河不做任何评论,只当最称职的倾听者。从电话到文件袋,银行卡,夸张的金额,一家人和睦日常背后冰冷的dna鉴定报告。然后是自我怀疑和信仰崩塌的漫长拉扯,齐辰没有明说他的感受,但是北河从他轻描淡写的概括中完完全全体会到了。
两人一起坐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里,澄澈的月光落进来,今夜的夜空也很晴朗。
“所以我就去颐都了。”齐辰坦言,“维持现状会比较好,我不敢……不敢再深究。但是还像从前一样生活在一起的话又太奇怪了。”
“所以说,我很自私。”他转向北河沉默着的侧脸,“利用你的存在,我就可以完全脱离这个家庭了。我甚至有想过,不同意也无所谓,不同意的话正好,我可以一直不再踏进这个家门。”
沉默了几秒,他又沉声说了句,“对不起。”
闻言北河浑身颤了一下,紧接着他整个人都断断续续地抽动起来。齐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无奈又心疼道,“……你哭什么呀。”
北河也觉得奇怪,遇到齐辰之后的短短数月里,他快把他过去十年攒的眼泪都流干了。告白被答应了也哭,听他坦白心事也哭,或许其实让人心软的东西比让人心寒的东西更容易使人流泪吧。
他是他最爱的人,他怎么能不去懂他。
“……我理解你的感受,不需要跟我道歉。”他抬手使劲擦了一下眼睛,“但是我觉得至少不知情的阿姨和小美是真心把你当成家人的。但是我……”
“可以称作……家人的人,我只有你一个。”
“为什么要道歉,是我该,该谢谢你。”
北河憋着一股酸劲把话说完,越想把眼泪逼回去就哭得越厉害。齐辰不说话了,他把北河揽过来抱着,摸了摸他的头发。
十一点三刻,城市陷入夜梦,浴室响着哗啦啦的水声,北河穿着恋人宽大的衬衫缩在被子里。刚刚吹干的头发还温热着,他甩了甩脑袋,后知后觉地为刚才自己哭鼻子的样子感到有些难为情。
他看了一会儿手机,群里几百条消息里有一半是在瞎担心他这个失联人口的,他浅笑着回了几个表情包过去,再把没跟周南俞说完的话也一并说了。
北河:没有被为难,不用担心:)
他顿了顿,决定还是速战速决,以防变故。
北河:但是我们可能……会提前回颐都,如果什么时候都可以的话,明天?
北河:明天可以吗?
很快周南俞就发了回复过来。
周南:方便通话吗?
……通话?
北河犹豫了一下。浴室已经响起了吹风机呼呼的声音,半分钟后齐辰就走了出来。
北河:抱歉不太方便t t
他快速地打上这行字。
他的确不太方便。齐辰的亲吻已经落在了他颈侧,带着淡淡酒ji,ng味的热气喷到他耳后,有点痒,他咯咯笑了起来,把手机扔到一边,随即也献上黏糊糊的吻。
缱绻的床沿边,月光没有落到的地方,他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周南:好,那就明天下午来吧。
被顶到敏感处的北河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换来了更用力的进攻。手机屏又亮了一下,可惜无人顾及。
周南:晚安。
50第五十二章 梦醒
救护车由远及近, 滴嘟滴嘟的刺耳鸣声划破别墅区静谧的空气。邻家的金毛犬被惊动,在庭院里扒拉着铁门狂吠。白衣使者略显粗暴地拉开担架, 滚轮碾过平坦的水泥路,直直地朝他冲来。
一片躁动和不安中, 在他视线触及不到但他却真切地看到的地方, 自南向北延伸的河流缓缓地流淌。落日余晖撒在水面变成碎裂的金箔, 孤单的童谣里隐去了他的名字。他啪嗒啪嗒按动着打火机, 一只脚淌入水中。
——让他们远离,把他燃尽, 将干枯的禾草全部变成火树银花。
车顶警示灯转动着幽蓝色的光, 他的瞳孔慢慢放大, 天地在一瞬间翻转。他只来得及看见一道红色从他眼前掠过, 被无形之手扼住的喉咙无法叫出谁的名字,下一秒黑暗淹没了他。
“北河?”
深吸了一口气,北河猛地睁开眼睛。
天光微亮,像是刻意驱赶黑暗似的,窗帘被拉开半边,窗户也开了个小缝。清冷的新鲜空气灌进来, 蜷缩在床上的人呆了好几秒才缓过来, 长舒一口气放松了僵硬的身体。
“做噩梦了?”
“……嗯。”
一只手安抚似地抚上了他的脸颊, 北河眯着眼睛抿唇笑起来。他的声音还有点哑, 自己一开口就被勾起了关于昨夜的旖旎回忆。他懒懒地翻了个身, 抱住了身边人, 将脑袋藏进那个让他觉得最安全的臂弯。
“梦到什么了?”
“唔……不记得了, 不管。”
北河又深深地吸了几口气。齐辰身上有种很淡很淡的香味,不是来自洗衣粉,而是他自身荷尔蒙形成的独特气息。从前北河都是只有在走进他房间的时候才能察觉到,但日渐亲密至现在这种程度的话,他每天都有机会贴着对方,如觅食的小狗一样嗅来嗅去,闻个过瘾。
温热的气息扑洒在颈间,有点痒,齐辰无声地笑了笑,胸膛震动的频率都让人觉得性感。
坦白心事之后的两人好像又更亲密了一点,悲喜交加福祸相依才是生活常态,人类的自愈能力展露出来,酒ji,ng和眼泪之后的天明又是新的开始。
……但早上刚睡醒果然还是不要黏得这么近比较好。北河的脸颊很快就开始发烫,有针对性地动了动腿,果不其然对方也无法控制地有了晨间反应。
明明几个小时前才滚过,真不知道该说他们相性太和,还是这个年纪本身就伴随了源源不断的欲望。北河笑嘻嘻地亲了一下他的下巴,“实不相瞒,我原来还担心你真的是性冷淡。”
齐辰挑了挑眉,不接他这梗。他拉起掉下半边的被子,稍稍退开了些距离。
“还早,再睡会。”
但北河来劲了,今日作死就从此刻开始:
“我能醒这么早是不是说明你不太行?”
“…………”
反应再慢北河也该意识到了,齐辰每次都收着劲了,他一直把尺度拿捏在两人都能爽到但不会过头的界限上。他是真的有点好奇,齐辰这种连z_u_o爱都能带着克制的人,真正失去理智会是什么样子?别的方面不敢说,性爱层面上,他居然还蛮想体验一下的……
当然这天早上,欲求不满的小色鬼只是多在恋人的肩膀上留了个牙印,大早上打了一炮,再顺着餍足和倦意睡一个回笼觉,北河下一次睁眼的时候已经到了中午。日光倾城,那些模糊不清的噩梦碎片早就沉到河底,嵌进了无人踏足的泥土上。
浴室里传来零星的水声,北河动了动酸软的四肢,伸手在床上摸了半天手机才找到。以前他也是手机24小时不离身的人,没想到现在他也印证了“现充大多失联”这一说法。他眯着眼睛按亮屏幕,未读消息有好几条。
老父亲宋以翔拐弯抹角地打探着齐辰家里的情况,北河望着他的话,五味具杂地退了出来,暂且没回。李其安发来了一段新歌deo,这倒是提醒他能如此清闲的日子不多了……然后还有周南俞。周南俞昨晚回复他的消息他现在才看到。
周南:那就明天下午来吧。
明天下午也就是……今天下午?
齐辰走出浴室就看到北河光腿蹲在地上翻行李箱,翻了半天翻出来一个漂亮的茶罐。
“……那个,下午我要去看望一下周南妈妈,”北河小心地望向齐辰,“你不跟我一起去也行的。”
果然在齐辰面前提到周南的感觉还是很怪异,而且齐辰并不是像他看起来的那么不介意。齐辰闻言下意识地皱了一下眉,北河立马解释道,“啊……是因为他妈妈从前真的一直很关照我,我……”
“过来。”
齐辰打断了他的话。他靠在门边,半shi的额发垂下来遮住一点眼睛,语气平平淡淡,却让北河一秒实行,乖乖地走到他面前。然后——北河猝不及防地嘶了一声。
齐辰低头凑近了他锁骨,然后不算轻柔地吻出一块红痕。
“去洗漱,裤子穿上别感冒了。”
半分钟后齐辰轻描淡写地丢下一句,就趿拉着拖鞋走出房间。北河脸颊爆红,站在原地呆了好一会。
……这种段位哪是只会言语调戏的他能比得上的啊。男朋友太苏了,北河对着镜子瞅了瞅那块泛红的皮肤,只觉得脑袋被热气蒸得晕乎乎的。
而晕乎不了多久,当他们踏出楼道口,迎面拥抱零下六七度的寒风时,北河直接被吹了个透心凉。他哆嗦着拉低毛线帽,紧了紧围巾,飞速爬进了出租车后座。冬日傍晚六点的天已经黑透,好像什么都没做一天就又要过完了。齐辰还是决定和他一起去周家,北河墨迹到这么晚才出门,就是想尽量减少可能会有的尴尬时间。
吃个饭简单聊聊就走,应该不会出什么状况的吧?
应该。
距离上一次踏入这个别墅区才过去两个多月,北河竟已有了一种恍如隔世之感。过去两个月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事,以至于他和身边人的关系都改变了。不只是齐辰,他对楚笑飞,对宋以翔,还有齐美,都有了全新的认知和感触。虽然过程可谓跌宕起伏,但这些改变都是正向的,恍然间他惊奇地发觉,他们就这么度过那些关卡了,明明好几个瞬间他都以为要坠入谷底。
生活是总在出难题的,越过这一个难题就会有下一个,难度只增不减,人才有成长这一说。成长从来都是残忍的词,就看世神有意捉弄人的程度了。
世神爱人吗?
叮咚一声,门铃被按响。北河还是有些紧张地瞥了一眼齐辰,对方倒依旧平静着一张脸。很快另一张神似他的脸出现在门后,周南俞打开了门,北河努力自然地朝他一笑。
齐辰和周南如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对视一眼就算是问好了,但毕竟是来人家家里做客,齐辰默了几秒,沉声说了句,“打扰。”
周南俞点了点头。
北河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在两个人之间来回瞟。很不巧……或者应该说,很巧?这天齐辰和周南都穿了深青色的毛衣,这么看着背影就更像了。这回真不是他刻意对比,而是这种客观上的相似已经到了一种让人忽视不了的地步。
——到底为什么会这么像啊?
“妈,小北他们来了。”
周南俞朝厨房那边扬声招呼了一句,打断了北河的感叹。“阿姨亲自下厨?”他有些惊讶地望向周南俞,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
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空旷静谧的前厅里就能闻到饭菜的香气了。这是好事,说明她的状况有在好转。北河刚想过去打个招呼,齐辰轻轻地拽了一下他。
“小美电话,你们先聊。”
“哦,好!”
北河一溜烟朝厨房跑去,然后被闻声走过来的周母撞个正着。北河扬起了一个甜度十足的笑脸,“阿姨好!”
周母系着围裙,头发整齐地用发夹抓起,虽然沾染上油烟也还是带着一种亭立端庄的感觉。她身上没有一丝脂粉气,早年独立于商界时养成的果决和女人特有的柔软合并在一起,岁月的打磨和无解的病症并未将她本来的气质损毁于一旦,一旦ji,ng神状态好转,她整个人应有的样貌还会回来些许,这大概是为数不多值得庆幸的事情。
“小北。”周母也真情实意地露出个笑脸,她是打心底喜欢北河的。“再等一会儿,还有一个菜就好了。”
“哎呀阿姨你不用那么麻烦的,哇这是什么好香!……”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北河已经把人哄得眉开眼笑了。其实有时候大人想要的满足也很简单,特别是周母这种压抑了太久的人。ji,ng神患者在某种程度上也像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太怕受伤所以瑟缩到角落里,无法控制的躁郁比别人多出一些,但本源上大家都是一样的。
特别是她这样的母亲角色,她们有的难处苦楚真是太多了。北河不知情,他不需要知情,她身上有着“不幸的母亲”这一位置的人的共性,就算时隔十几年,他也能辨别的出来。
——他一眼就会觉得心酸到想掉头走掉的影子,此刻他张开双臂拥抱了她。她会需要的夸奖,认可,还有亲昵的靠近,他都可以给她。举手之劳。
“这里都是油,”周母咯咯笑起来,拍掉了他的手臂,“快去客厅里等着吧。唉,你那个说要一起来的朋友呢?”
“他在接妹妹的电话,一会儿再来向您问好。”北河神秘地一笑。
或许周母也会感叹他们的相似也说不定?
周南俞倚在一边看他们互动,波澜不惊的眼睛里也难得带上了些许笑意。这笑意明显到北河只瞥了一眼就发觉到了,这很好,但是依旧让人想要叹息。
“我看阿姨好转了很多?”北河小声地说,“最近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没有。”
周南俞回答得简短,是因为真的没有什么好说。北河哦了一声,想去前厅找齐辰的时候,又听他缓缓开口。
“她答应我过完年出国旅行。”
北河顿了一下,随即忍不住惊叹,“那太好了。”
“嗯。”
“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好好玩一玩,多走点地方吧,都说旅行能够散心,去哪个国家决定了吗?过完年到被逮回公司上班还有半个月的时间……靠居然只有半个月了吗?”
一开心就话多这点果然还是没变。北河明亮的眼睛闪动着善意和热情,那是他可能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有着的,非常纯粹的东西。周南俞心里一软,但随即又裹上点酸意。看来对方见家长之路走得很顺利,的确不用别人担什么心。
如果能让他一直这么看着他开心,那也挺好的。
……挺好的吗?
一只手臂伸了过来,在北河腰际轻轻揽了一下。北河的注意力和视线立刻转到了对方身上,“小美怎么了?”
“没事,就问我们去哪了。跟她说了实话,又叫唤了半天。”
齐辰回答着他的话,视线却快速地从周南俞眼前掠过。他眼神里的警告意味明显,只一瞬就能让人了然。
其实先前几次见面中,他看向他的眼神里也掺了这种意味,只不过那时候周南俞心里坦然,反而没有察觉到。现在虽然也不能说不坦然,毕竟他做不出什么有打扰倾向的恶性举动,但是他还是有一瞬被戳穿了心事的惊慌。
他默不作声地退后了两步,和两人隔开了半个沙发的距离。
北河在跟齐辰算着假期余额,嘀咕到一半周母就将最后一道菜端上了桌。“孩子们吃饭啦。”她唤了一声,又返回洗手池间冲了冲手。
餐桌前的北河已经抽出手机调好滤镜拍照,周母走过来解下围裙往椅背上搭,她笑着拍了下眼前人的手臂,柔声道,“南南帮我端一下汤。”
那个背影愣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脸来。
齐辰朝她礼貌地点了下头,“您好。”
围裙掉在地上,女人顿在了原地。
51第五十三章 红线(上)
别墅区门口立着高高的铁门, ji,ng致复古的花纹线条像是特别设计过的,那上面也没有什么明显的锈迹, 可它还是让齐辰想起了青叶门口的那扇门。明明是立在阶级线的两端,它们却还是有着可以让人联想到的共性,那都是些冷色调的东西,无论高贵或低廉:静谧的,淡漠的,压抑的,一如这天傍晚的天幕。
白天时日光虽亮但不见一丝蓝色, 黄昏时自然也没有漂亮的彩霞,昼夜更迭就只是白到黑的过程。眼前的大宅虽然华贵, 但是一空旷起来就显得十分冷清,只有母子两个人燃起的灯火不足以撑起这种寂寥的黑夜。齐辰站在只开了半边顶灯的前厅, 耳边是听筒那端齐美的声音,同时隐约可以听见不远处北河雀跃的话语, 可是他还是觉得很空。
很空——很奇怪的感觉,像心底一直有着的空洞被具象化,然后投影在了他现在所处的地方。
墙上挂着一张三人全家福, 齐辰的目光扫过金色的相框, 然后落在了那张和他相似的脸上。照片上的周南俞还处于少年阶段, 五官不如现在冷俊, 但也没多少十几岁男孩多有的明朗。而周父显然是他的终极进化版, 从轮廓和气质上看就是三十年之后周南俞的样子, 这种一眼可见的相似性真是血缘最直白的表现。而周母……女人穿着深青色的连衣裙, 面上挂着浅浅的笑意,但她的眼睛也是冷的。
无论是内敛,沉稳,还是心疾带来的漠然,他们各自“冷”在不同的地方,真是看起来就会觉得像一家人的三位。
齐辰望了几秒,移开了视线。
这世上幸运或不幸的家庭有千万种,这里也不会是他需要关心的那一个。
“挂了,十点半前肯定会回来。” 他对齐美说道。对方咋咋呼呼的声音背后,有种没直言出的顾虑,他是知道的。“……不会怎么样的,不用担心。”
结束通话,齐辰抬脚朝北河所在的地方走去。当然不止齐美,北河的眼睛里也一直带着那种顾虑和小心,只不过他们顾虑的方向都错了。齐辰从来没有怀疑过北河对他的感情,没有不相信他已经不再仰慕周南俞的事实,他不放心的不是北河。
他不放心的是周南俞。
“一定要把握这个机会好好玩一玩,多走点地方吧,都说……”
北河稍稍仰着脸跟周南俞说话,周南俞认真地望着他,表情放松,眉目间带着少见的柔软和笑意。原先齐辰也见过别人和北河说话时的样子,楚笑飞,宋以翔,等等等,每个人都会带着类似的表情,但是不一样。那些他过去常被齐美说是“迟钝”的点,在和北河交往之后全都被打通,察觉一些眼神和脸色的细节其实并不难,更别说对方处于跟他一样的心情或心意中。
周南俞看北河的眼神,和其他朋友层面上的人是不一样的。
齐辰抬手在北河的腰际轻轻揽了一下,换做一个月前他怎么都不会相信自己也会产生“占有欲”这种东西。想要把他拉到身边,想要在他身上留下印记,想让他只看着自己……
想要给任何觊觎他的人投以警告。
齐辰有针对性地扫了周南俞一眼。他心里觉得自己幼稚,登门拜访之余还这样未免太不礼貌,可是他还是这么做了。
耳边是北河在嘀咕着假期余额的轻快语调,齐辰把视线收回,转向了那双写满亲昵的眼睛,而周南俞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两步。
但其实,如果只是这样就很好了。
——如果他和周南俞只是这种程度的对立,如果北河只有假期不足这样单纯的烦恼,如果他和北河依旧不觉得有什么因素能动摇他们的感情,这样就足够幸运了。
前提是这种“如果”成立。
“孩子们吃饭啦!”
周母的声音从厨房的方向响起。四菜一汤在桌上冒着香气,虾仁摆成月牙状,沙拉酱也被挤成整齐的一排小花。中西结合着的菜式,一看就是极其用心准备了的。齐辰走到桌前,默默想着怎么跟人打招呼,想着饭桌上拉家常的环节里他可能会被问到什么问题。
而这一刻他的手臂被人从后拍了一下。
“南南帮我端一下汤。”
是陌生的称呼。柔和的声音响彻餐厅,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齐辰反应了两秒,意识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误会,便转过脸对人礼貌地点了下头。
“……您好。”
围裙顺着椅背滑落在地上,齐辰弯下腰把它捡了起来。北河那句“阿姨您看他们是不是长得很像”的打趣已经挂在嘴边,又于看清楚周母的表情时硬生生咽了回去。
周母的反应很奇怪。她眼睛缓缓瞪大,嘴唇微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搭在椅背上的手也开始r_ou_眼可见地微微发抖。从呆愣转向惊异后,她的神色又变成了惶恐,她有些晕眩似的往后踉跄了一下,好像下一瞬间就会真的昏倒。
这对于仅是看到一个和自己儿子长的很像的人来说,反应未免过大了。
“您……”
齐辰下意识皱起眉,那双牢牢锁住自己的眼睛里全都是他看不懂的东西,他想说您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刚一开口另一个身影就挡在了他面前。
可是他们连眉间皱起的纹路都是一样的。
“妈——!”
周南俞上前握住了她的肩,语气很是担心。虽然最近母亲好转了很多,但是任何一点不对劲的征兆都会让他提心吊胆。常人无法想象到在她的敏感感官中,什么样的东西能称作刺激,有意的,无意的,或者根本就是她自己的假想敌。
齐辰后退了一些,有些疑惑地望向她的轮廓。北河也面露无措地走到他身边,拽了拽他的衣角。椅角吱呀一声在地板上拖动了半米,周母撑着桌子僵硬地坐下来。
“没,没事。”她握住了周南俞的手捏了捏,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刚才那一下子有点晕……没事,都坐下吧。”
其余三人闻言都松了半口气,只是半口。对于或多或少都知道她病史的人来说,接下来他们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动作都要经过加倍的考虑。本来还蛮温馨的气氛倏地收紧,一时间都没有人动筷,只有她手中的汤勺碰撞瓷碗的声音。
按道理齐辰是应该主动自我介绍的,但北河朝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先别说话。这样的沉默带着让人不由自主地心慌的因子,北河用余光瞥了瞥左右,绞尽脑汁想出了几个相对轻松的话题,刚要开口,周母却先一步出了声。
“你叫什么名字?”
长桌一边的主座上,妇人的目光越过她左右两边的北河和周南,重新落在了齐辰脸上。再次对视她已经不像之前那一瞬时的那么惊慌,可是那柔和大方的仪态背后依旧有什么东西紧绷着。
“齐辰。”齐辰应道。
“整齐的齐,良辰美景的辰。” 北河紧接着跟了一句,“我们可能待不了太久就要回颐都了,所以年前就来打扰啦,劳烦您亲自做了这一桌……”
“颐都?” 她竟没等北河说完就喃喃出声,“你是颐都人吗?”
北河立刻闭上嘴。周母眼睛里对齐辰的探寻超出了他的预想,他往嘴里塞了半块鱼片,有点紧张地等着身边人的回答。
“我是巍城人,在颐都读研。”齐辰简单道,“我是北河在颐都的室友。”
“这样啊……”
“妈,菜都凉了。”
周南俞轻声提了一句,往她的碗里夹了些虾仁。听母亲跟齐辰说话给他一种很……难以形容的感觉。
那就像是一个真实存在于镜子里的人,明明你心中清楚地知道你们一点都不一样,但是身边所有人都会有意无意地拿你们对比。“对比”本身就是一件容易让人不悦的事情,而且站在齐辰和他中间的,还有一个北河。他不知道北河到底是不是因为齐辰像他才会去接触,然后还y差阳错地走到了一起。无论怎么样是他周南俞辜负了别人的心意在先,但是将北河推给这样一个人的感觉,真的非常让人觉得讨厌。
然后就到了他都觉得他们都有些相似的瞬间,偏好的毛衣款式,撞色的巧合,本就相似的身形,这些轮廓层面的东西堆在一起,变成了最后一根稻草,变成了连母亲乍一眼看去都会认错的程度。不是说她连自己的儿子都认不出,而是她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个镜像存在。硬要找一个词形容的话果然就是,孽缘。
没错,孽缘。北河抬眼望了望对面的周南,再偏过脸打量了一下齐辰,他们俩正好同时用筷尖夹起了一小团米饭,连手臂支起的角度都那么相似。餐厅的水晶吊灯沉默地撒着金黄色的光,金属餐具尾端闪耀着刺眼的光点,让人有一瞬间的晕眩,也在同时觉得诡异又荒唐。
这是怎么了?
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人趋利避害的生物本能正在拼命地预警。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里北河的手心都出了汗,对于一桌美味菜肴他食不知味地动了几下筷子,很快就没了胃口。
“周南,”北河挤出一个笑脸。他需要赶紧说点什么,一些日常的,工作上的,什么都好,“其安发的deo你听了吗?”
“听了。”周南俞显然也想岔开话题,他顺着北河的话接了下去,“笑飞那边也有两首要出,翔叔建议年后大家回公司碰个头,你们几号走?”
“啊,我们……”北河顿了顿,又凑到一边问齐辰,“我们几号走?”
“随你。”齐辰的回答一如既往地简短,“工作优先。”
这就是另一桩烦心事了,一想到明天就又要面对齐辰的父母,北河心里直泛苦。走早了又不好,走迟了也太磨人……
“那到时候再说吧。”周南俞给了台阶下,但他接下来的问题又说得北河一个激灵。“你写的那首完成多少了,想放进新专吗?”
“啊……”北河噎了一下,“不了吧,我这种水平……”
“如果想的话我去说。”
早年李其安拿着自己磨了好久产出的第一首歌,激动地申请将其放入团体专时,周南俞可没有这么好说话。北河依稀记得李其安求了小半年才成功,还是他和楚笑飞一起说了半天情。一张不到十首歌的专辑,候选曲目有几十首,筛选一向非常严格,必须严格。
但是此时北河来不及品味周南俞这份好意的深浅,他接不了话才是最严重的事情。他下意识瞥了一眼周母,正好对上了她投向他这边的视线。
而她看的不是他,而是齐辰。
“那,那再说吧……”北河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对了,阿姨。”
北河朝她露出一个甜笑。偶像职业守则里,不论心情不论压力要时刻管理好面部表情的课程,在这时候起了效果,可喜可贺?
“我听周南说你们要出国旅行,要去哪儿决定了吗?”
周母顿了两秒,收回视线浅浅地笑了一下,“还没呢,让南南做功课去了。”
“去海边吧。”周南又夹了些离她较远的花菜放进她碗里,“马尔代夫好了。”
“也好。我已经很久没有去过海边了,上一次好像还是和你爸度蜜月的时候……”周母叹道,“都已经这么多年了。”
周南俞心里咯噔一下。
这话来的太不是时候了。他确信,她已经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主动说起过他那位渐行渐远的父亲,更别提父母那段因为某种原因而变得隐秘的过去。不管是什么促使她在此刻提起,如果换一个没有旁人的情景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套话往前问,他对于母亲心里打了死结的那部分,已经窥视太久了。
二十四年,只能窥视的感觉太难受了。它就在他身边,甚至就在他的影子里,在他生活的每一处缝隙,充斥他的每一口呼吸。它躲着他,又在暗里嘲笑他,变成巨石压在他心间,让他心神不宁了数不尽的日夜。
“二十四年了。”周母冷不丁地吐出了这个数字,“时间过得真快。”
为什么偏偏是这种时候。
周南在她说上一句话的时候就放了筷子,桌面下的y影里他手臂青筋暴起,双手死死地握在一起,左手腕上的红绳手链随着他细微地颤动。北河也被这气氛压得不敢说话,结合他零零星星了解到的周家往事,他很快意识到了这已经不再是什么轻松的话题。真的邪了门了,无论他们想怎么救场,这个夜晚都会朝人最不希望看到的方向一去不返。
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不出半点声响只简单快速地吃了点东西,齐辰好像是此刻相对来说最轻松的人了。
——要这么想吗?
都说了目光是有实体的,就算他一直垂着眼,只要余光还在,只要他闻声看向北河,他总能意识到那道目光。陌生的,无声的,包含了太多他看不懂的期许和颓丧的。
这让他感到没由来的心慌。
如果只是别的随便什么人,莫名其妙地突然一直盯着他看,他定不会有这种慌乱的感觉,只是会觉得不可理喻。她不一样。她目光里的东西太重了,重到只是旁观了几次,就已如同被扼住喉咙。
然后就在这所有人都被消了音的间隙里,周母抽了张纸巾贴在嘴唇上一抿。
“齐辰。”她柔声唤了一句。
52第五十四章 红线(下)
陌生的声音, 陌生的感情,连带这个名字也变得陌生起来。
在她念出这两个字的瞬间, 北河连心跳都漏了半拍。他不知道自己在隐隐害怕什么,暂且没有人知道。没有人能准确描述出,此刻这诡异的气氛到底诡异在哪。
齐辰立刻放下了筷子, 转脸回应了她的视线。
“您说。”
“刚才阿姨失态了,头一次看见和周南这么像的孩子……有些惊讶。”她缓慢地说, 嘴角扬起一个温婉的弧度,眼睛里的光却依旧是颤动的, “没吓着你吧?”
这好像也不是什么值得主人道歉的事情, 反倒是齐辰从进门到现在的寡言要更显得不近人情。但你看人的话语是这样子的,有时候前言就只是前言, 一切或真心或随口的语调都只是前奏铺垫。你明明知道接下来她还有话要说, 无论是什么,那才是关键,可以是陷阱可以是台阶,而你应下第一句就很难再退步往回。
“没事。”齐辰用他可以对不熟的人说出口的, 最不淡漠的声音说了声,“谢谢。”
“感谢您的招待。”
他已经把这份亲疏距离控制在比较恰当的地方了, 本来围绕他的对话到这里就可以结束了, 本来。而女主人想问的却远不止这些。
“冒昧问一句, 你今年多大了……生日在几月几号?”
“……妈!”
周南俞忍不住开口打断。
长辈问出这样的问题可谓是太正常不过了, 更别说这是坐在同一张饭桌, 在如此“缘分”般的相似面前。周南俞鲜少有这样打断别人说话的时候, 打断妈妈说话就更不可能发生了。而此刻他本能地抗拒这一幕,以至于他难得无礼了这一回。
所以说原本人以为“不可能”发生的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周母依旧深深地看着齐辰的脸,儿子的阻止并没有起到什么效果,反倒是她轻叹了一声,“如果不方便说的话……”
“没有不方便。”齐辰平静地回答,“二十四岁,生日在……”
“十一月七号。”
周南俞愣了一下,略显惊愕的表情完整地印在了北河的眼中。北河也觉得浑身ji皮疙瘩都起来了,虽然惊叹过,疑惑过,但他完全没有往本源去想——同年同月只差一天生日,相似度如此之高的两个人,这只是巧合吗?
他们都听见了隐藏在这沉默氛围中的,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却不知道这来自于自己,还是身边的谁。如果找一个勉强可以缓和这个气氛的理由,“只差一天,我知道的时候也吓了一跳,真的挺巧的,哈哈,还好不是同年同月同日……”北河故作轻快,但越来越小声地说。
……为什么要说“还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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