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节
南人 作者:眠琴柳岸
正文 第95节
南人 作者:眠琴柳岸
第95节
“前些年儿子在大都,没能常来看您,您……莫要生我这不孝子的气,不值当,日后我会常常来看您的。”
宋芷又说了些大都发生的事。
“白满儿是我跟秀娘隔壁的一个小姑娘,聪慧漂亮,很讨人喜欢,她待我是极好的……可我对不起她。可如今她也算是成了家,有了着落了,不必再跟着我受罪。”
宋芷像是怕自己忘记似的,一遍一遍地重复着过往的事情,一遍一遍地提醒自己。而与孟桓有关的,又仿佛不提,便不存在,只是一低头就能看得到的手腕上的疤痕,总在时刻提醒着他。
而对于秀娘,宋芷更多的只有歉疚,这份歉疚压垮了其他任何情感,让宋芷几乎不敢面对秀娘的墓碑,通常都是磕个头,说句“抱歉”,他枉费了她多年悉心的教导。
回家时已是日薄西山,宋芷踩着夕阳下自己的影子,一个身影只当做两个,他拿出钥匙打开门,刚想进去,听到隔壁朱大婶儿洪亮的嗓门儿:“宋先生,去看你娘啦?”
“是啊,大婶儿,”宋芷点点头,“您这是才从集市回来?”
“可不嘛!”朱大婶儿笑着点点头,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神秘兮兮地笑了笑,问,“宋先生,可曾娶妻?”
宋芷微怔,连忙摇头,向朱大婶儿作揖,婉拒道:“不敢劳大婶儿费心!”
朱大婶儿为人热心,当下几步蹭蹭蹭地过来,亲热地拉着宋芷的胳膊,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朱大婶儿只当他不好意思。
宋芷连声说:“真不是不好意思。”
朱大婶儿活了这三四十年了,那眼睛一看,便知道宋芷心中有隐情,道:“你莫不是心里有人了吧?”
“像你模样生得这般俊俏,又有才气,至今未娶妻,想是心里有什么人吧?”
宋芷掩饰性地笑笑,此时再否认也无用,索性点点头,承认了,只是唇角的笑却变得落寞起来。
朱大婶儿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试探着问:“那、那家姑娘现在是成亲了?”
宋芷想着孟桓确实是成过一次亲,还有过两个孩子,便又点了头,低声道:“他成亲了,还有两个孩子。”
朱大婶儿同情地拍拍宋芷的肩,叹息道:“那姑娘没嫁给你,是她没眼光,可你也不能为了她便一辈子不娶妻啊。”
朱大婶儿循循善诱:“我看你似乎已经没有旁的亲人了,你若是不娶妻,这你宋家岂不是……”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宋芷却明白,宋家便在他这儿绝后了,他是宋家的罪人。
“大婶儿,”宋芷自嘲地笑了笑,“此事……我还需再考虑考虑,劳烦大婶儿费心了。”
说完这话宋芷便匆匆转身进了门,再不敢看朱大婶儿一眼,关上门,宋芷掩上门栓,背靠在柴门上,一时有些失神。
半晌,他喉头动了动,低下头像是想哭,却又没哭出来,只是靠着门板,一点点滑下去,最后坐到了地上。
他是宋家的罪人,爹娘和秀娘拼死将他救出来,他却连个后人也不留下一个,宋家自他后便无人了。
宋芷以手掩面,他有时也会想,明明孟桓都可以有别的女人,能与别人成亲,与别人生子,凭什么他就不可以,他就应该也找一个女人成亲,生好几个孩子,气死孟桓才好。
可是他做不到,离开大都这么久,宋芷思念成疾,白天连想到孟桓也不敢,每每触及到这个名字,便觉得呼吸也是疼的,活着的每一刻都是煎熬,但他知道自己选择离开是绝对没有错的。
他不能像个玩偶一样被孟桓锁在那一方宅子里。
宋芷在地上坐了很久,直到天色已暗,微凉的晚风送来一阵阵的冷,宋芷才惊觉自己已经在门口坐了很久了,他扶着门从地上站起来,等眩晕过去,才慢慢地走回到屋里去,点燃烛火,昏黄的光将小屋照亮,宋芷偏过头,看到跳动的烛火将他的身影投在墙上,像一个鬼影。
月色惨淡,今夜一颗星也没有,房头海棠花早就谢了,茂密的枝叶在月色下影影绰绰,沙沙作响。
宋芷一步一步挪到床边,从枕边拿起那只高足杯,白皙的瓷杯反s,he着烛火暖光的光,金箔折s,he着冰冷的光。
宋芷的手指微微用力,直捏得指节发白,他牙关咬得死紧,想把这瓷杯摔个粉碎,却又最终没舍得动手,轻手轻脚地放回去,旋即一拳打在床板上,“嘭!”的一声闷响,食指连心,痛彻心扉。
想他做什么?宋芷想。
他与那些蒙古人没有区别,残暴冷血,蛮横无理,手上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他身边美妾如云,他明明答应了只要自己,却还是跟别人有了孩子,他从不问他的意愿,只顾自己的欲望……
这样的人,有什么值得他想的?
宋芷一脚将椅子踹飞,却又无力地倒在床上,用被褥盖住脸,颤抖着嘴唇,心想:可他就是想啊……有什么办法?
思念倘若能控制住,可还叫思念么?
这夜宋芷没有吃饭,早晨起来饿得头晕眼花,这些年他在孟府也算养尊处优,许多生活琐事都不需要他亲自动手,因此到了浦江后,宋芷觉得自己就像个废人,什么也做不好。
他草草吃过早饭,便去私塾授课了。
纵然蒙元厌恶汉人,觉得读书无用,可江南这一带的习性却难改,这里汉人居多,许多人仍旧笃信“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理论,因此男孩几岁就要启蒙的。
可这日才走到路上,忽地听到一连声的呼救,像是个孩子的声音,声音忽高忽低,时断时续的。
宋芷听着这声音有些耳熟,像是他教的学生,连忙循声跑过去,在一条穿街过坊的河里发现了一个浮浮沉沉的孩子。
此时河边站了几个早起的妇人,满脸焦急,可她们不会水,加上这秋末冬初的时节河水极冷,寻常人根本不敢下水。
那几个妇人看到宋芷,向他招呼:“宋夫子,夫子,这儿!”
宋芷快步跑过去,一看那河中,竟然就是他教的李家的黑娃子,不知怎么落了水,越扑腾离岸越远,沉得越快。
其实宋芷哪里会水,但他一时焦急,眼看孩子越漂越远,喝了几大口水,再不救就来不及了,也顾不得许多,仗着自己是成年人,个子高,河水不太深,将手里的书扔到一边,向前一扑,就跳到了水里。
一落水,宋芷就发现自己莽撞了,河水实在太冷,他一时间几乎冻僵了,但人命关天,宋芷强忍着寒冷,一步一步淌水过去,好容易抓到了黑娃子,这小孩儿揪到救命稻草就不撒手,差点儿把宋芷也带去河心里。
他慌忙调整姿势,从后方抱住黑娃子,将他一步步往河岸边带,谁曾想快到岸边时,宋芷的脚却忽地抽了筋儿,痛得厉害,他一时动弹不得,黑娃子水喝多了,此刻已然晕了过去。
宋芷情急之下,将小孩儿一把向岸边推去,自己则因受到相反的力,往河里漂了过去。
孩子临近岸边时,被几个妇人淌进河水里,拉了上去,慌忙地找大夫。
“夫子!夫子!”有人在大声叫他。
宋芷却已然说不出话,因为推动弹不得,他手上扑腾着,却被河水带得更远,嘴里连连呛了许多水,口鼻都快被冰冷的河水没住了,刺骨的寒冷侵袭了四肢百骸,他又冷又痛,又呛水得无法呼吸。
“快!快救宋夫子!”
隐约间似乎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宋芷痛苦地闭上眼,带着土腥味的水没过鼻子,没过眼睛,他乌黑的发像漂亮的水藻,在水里飘动,从口鼻中呼出的气泡向上飘去。
灰色y沉的天空愈渐远了,而他或许便将沉入水底。
第141章 大结局
耳边有潺潺的水声,冰冷的水从口鼻倒灌入肺里,宋芷恍惚间睁开眼,看到水底浮动的水草和游鱼,妇人们嘈杂的尖叫声隔着水传到耳朵里,仿佛隔着一片世界。
他生于战火纷飞的世界,失去了所有亲人,生生将自己的一生活成了一场笑话,此时此地沉没到河里,或许真是他最好的归宿。
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宋芷仿佛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所有人都还在,宋没有亡,爹娘和秀娘也在,他和赵三哥在凉亭里对弈,他的妻子抱着孩子,一字一句地给他念《大学》。
一切都是如此美好,圆满。
可蓦然间那梦便破了,宋芷听到有人在叫他,“子兰!”,“子兰!”,一声比一声急促,一声比一声焦急,“你醒醒!”
那是谁的声音?
宋芷心想,然而头痛欲裂,根本想不起来,亦或者是不愿想起来,因为只要一念及那人,便觉得心若刀割似地疼。
“夫子还没醒么?”
“没呢,”有人回答,“我看夫子一直皱着眉头,大夫,你看夫子他到底如何?”
接着是一个苍老的声音。
“宋夫子身子骨弱,底子薄,他原先便畏寒,此番溺了水,水又极寒,难呐。”那声音长叹了一口气。
浑身烧得滚烫,烫得吓人,宋芷难受地哼哼出声,半梦半醒地把眼睛睁开一条缝隙,只看到陌生的几个人影,便又疲惫地阖上眼睑,再没力气睁开。
宋芷到底是没死成,命硬。
可这身子骨却也是彻底不行了,私塾的老先生看宋芷孤家寡人,身旁也没个服侍的,便把宋芷接到自己家中,让老伴儿和一个家仆伺候着。
在这一对老夫妻的悉心照料下,宋芷渐渐能下床了,人却又瘦了一圈,脸色总是苍白得像鬼,孱弱得一阵风便能被吹倒。
因此,私塾的活儿宋芷便不再去了。
李家夫妇两个听说是宋芷救了他们儿子,每隔几日,总要来探望宋芷,送上各式各样的补药,让宋芷好好养养身子,宋芷收了一些,大多都婉拒了。
能下地后,他想从老先生那儿回到自己家去,老太太又不许,虎着脸让他好生修养着。
宋芷竟久违地在这老夫妻身上感受到了爹娘才有的温暖。
但比较是别人家,日子久了,到底不像话。尤其是当腊月里,老夫妻的儿女回来之后,宋芷更显得多余了,便回了自己家。
这一下子,家里又冷清起来。
宋芷百无聊赖,整日整日地望着窗外灰暗的天空出神,整个人倦怠得半分也不想动弹。
他已经不去回想孟桓了。
孟桓西征已经数月,想来已然回京了,孟陶大了,需要有爹爹教导,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能没有爹爹呢?
浦江在南方,不像大都那样十月就下雪,初雪在十一月底才纷纷扬扬地落下来,落到地面时很快便化了,地面上shi漉漉的一片,寒气与shi气挡也挡不住,宋芷比往年更畏寒了,即使屋里已经点了炉子,他还裹了好几床被子,还是冷。
夜里冷得睡不着,便整夜整夜地睁着眼,等到天明。
这样下来,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因此还没进年关,宋芷便病得昏昏沉沉,只有李家的小子时常奉父母之命来探望宋芷,替他煎一煎药,生生火。
由于宋芷身前无人照顾,这小子有良心,便日日都来。
宋芷病得重了,烧得糊涂时会说胡话,喃喃地叫一个人的名字,那小子便凑近了听,却也听不清楚,因此小声地问:“夫子,您说什么?”
宋芷会因这一句话找回一些神智,立即不再叫了。
年节时,李家人不忍宋芷一个人,请他到李家去常住,一起过年,宋芷婉拒了。
他一个将死之人,做什么去败坏旁人的兴致。
正月里,除旧迎新,家家户户门前挂桃符,走街串巷,互道恭喜,红色的灯笼、红色的烛火、红色的桃符、红色的新衣,将整个浦江都染上一层喜庆的氛围,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盼望着新年新气象。
而此刻,唯有义和巷里一间窄窄的房屋里头,一片冷清,毫无过年的气氛。
宋芷将盆里的炭火烧到了最大,毕竟是过年,他给面里加了个蛋,就着一室的孤寂和满院的风雪默默地吃。
宋芷面无表情地把面吃完,碗搁到一旁,看着盆里噼里啪啦的炭火,又看看窗外纷飞的大雪,以及海棠树上过于沉重的积雪。外头虽然冷,仍能听到孩子们的笑声和打闹声,宋芷侧耳听了一会儿,很快便觉得困倦。
宋芷心想:我或许等不到你了。
他拖着孱弱的身躯,从枕下拿出那只小小的高足杯抱在怀里,一点一点把自己蜷缩到床上,笼好被子,将瓷杯拿到唇边,低头亲了亲,不知觉地,眼泪啪嗒便落了下来。
宋芷给自己擦掉眼泪,吸了吸鼻子,心说:对不起。接着把瓷杯拢到怀里,贴在胸口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这是他从孟府带走的唯一一件东西。
他还记得孟桓把它交给他时说的话,他说:“子兰,你看这鸳鸯画得多好,你我定然也能像这鸳鸯一样,一生一世不分离。”
宋芷想到这里,微微弯了唇,闭上眼,暗自道:这次你再找到我,我就不会再走了。
屋外的风雪愈发大了,黑云压顶,沉沉的积雪将院里海棠树的枝桠也压断了,发出凄惨的一声哀鸣,折断掉到地上,积雪堆了一地。
宋芷睡在厚厚的被窝里,只觉得这个冬天从没像现在这样暖过。
黑娃子来的时候是傍晚,他跟朋友们疯玩了一整天,下午风雪实在太大,便被娘亲叫了回去,娘亲说,宋夫子一个人过肯定很寂寞,让他带点酒,来给夫子暖暖胃。
黑娃子不到十岁,顶着风雪敲了半天的门也没人应,脸冻得通红,便直接推门进来,一路叫着夫子,宋芷也没有答应,黑娃子想,夫子可真懒,难道这么早就睡了?
他一直走到屋里去,小小的一间房,没有人,黑娃子推开卧房的门,果然看到一盆烧得旺旺的炭火,屋里头暖洋洋的,一点儿也不冷。
“夫子!”黑娃子叫了一声,宋芷没有答应。
他端着酒菜蹑手蹑脚走到宋芷床边去,只见宋芷似乎睡着了,一动不动。
“夫子?”黑娃子又叫了一声,宋芷仍没有答应。
黑娃子终于有些慌了,他忽然想起爷爷离世时的情景,也是这样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黑娃子伸出冻得皲裂的手,摸了摸宋芷的脸,凉的,黑娃子一惊,颤颤巍巍地把手申到宋芷鼻子下方,顿时一个哆嗦,手里酒饭打了一地。
……
孟桓六月自大都出发,征讨西番,十月时尚在回京的路上,便收到了来自邳州的讣告,他的爱赤哥忽都虎没了。
听说是在训练士兵时受了伤,后来伤口感染,没挺住,没几日就没了。
孟桓前些年因为宋芷的事,与忽都虎闹得很僵,可那毕竟是他的爱赤哥,是生他养他的人。
因此孟桓直接向老皇帝请了罪,没回京述职,拖着一身伤便去了邳州,弟弟才几岁,还小,懵懵懂懂地不太明白,他的阿可是个没用的妇人,只知道哭,是巴雅尔在主持大局。
孟桓如今已然是个成熟的男人了,他去后,便接替阿可,一面替爱赤哥忽都虎c,ao办了丧事,一面安置阿可和弟弟,以及忽都虎的其他身后事。
同时孟桓也从孟府的下人那儿得知了宋芷已经离开的消息。
邳州的事务全部处理完后,孟桓满身疲倦地回到家里,那是他以为的他和宋芷的家,可宋芷显然不这么想。
孟桓看着宋芷留下的玉佩和字条,自嘲地想,宋芷或许只把这里当做牢笼罢了,什么家……只是他一个人的幻想。
宋芷让他想,想什么呢?想宋元之间无可消解的仇恨吗?
回到大都时已是十二月,大都的冬天冷极了,孟桓忍不住担忧,宋芷那样怕冷,他要如何度过这个冬天呢?
他在怨自己么?
孟陶让巴雅尔接走了,孟桓一看到他,便想到那天宋芷指着孟陶发怒的场景。
孟桓在府里思来想去,都觉得放心不下,他想去找宋芷,想什么想……明白什么明白?他喜欢他,想跟他在一起,想一辈子守着他,就这么简单,哪儿来那么多复杂的弯弯绕绕?
可惜,没等孟桓出发,大都又发生了件大事——天子不行了。
今年过年时,连朝贺都免了,看起来是真的不行了,这几年皇帝年岁日渐大了,饱经病痛折磨,加之他的爱妻察必皇后和爱子真金先后离他而去,老皇帝心中苦痛自然可想。
正月初,天子病重的消息便雪花似地从宫里飘出来,伯颜早些时候去了北边,如今也回了京——天子一旦崩逝,新君便要上位,国不可一日无君。
孟桓身为朝廷大臣,自然不能在这时候擅离职守,等到正月二十,天子驾崩的消息终于从宫城传了出来。
不知为何,孟桓心底的不安愈来愈重,尤其是在天子驾崩之后,他总有种错觉——他要失去他的子兰了。
事实上孟桓回京后,便已经派人查过宋芷的取向,他找到了当初宋芷雇的车夫,知道了宋芷在浦江。
那是他们初见的地方。
老皇帝驾崩后,伯颜等人立即拥立皇太子铁穆耳登上帝位,新君坐上那大位之后,孟桓朝拜完,便以旧伤未愈为由,向新君告假,还一告半年,他不是不知道这会引起新君猜忌,但他等不及了。
他要去找子兰,立刻。
从大都到浦江的路很远,远得像是走过了孟桓与宋芷相识的十七个春秋,十七年前他们在浦江初遇,春雨连绵,他是个倨傲的公子哥,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泥里的小屁孩。
十七年后,他不惜得罪新君,也要千里赶赴浦江,来寻他那翩翩的少年郎。
然而从大都到浦江的路又很近,孟桓日夜兼程,不过月余便赶到了县令府,而后通过县令府,找到了去岁秋到浦江的那位宋先生。
那是教他写字画画的宋先生,满腹才华,貌若潘安,是他多年来捧在心尖上的人。
却一个人死在了一个漏风漏雨的小破屋里,在所有人庆祝新春的时候,怀里抱着一只破了又修好的破瓷杯,满身病痛,满身孤寂永远地睡着了,再也不会醒来。
也不会恨他。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结,这一章写得我哭得稀里哗啦的,我舍友让我小声点哭,可是我太难过了。
接下来可能还会有一点番外,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142章 番外—家与囚牢
据李家人说,宋芷死时,身无长物,只有怀里抱了一只浮梁瓷局的瓷杯,那瓷杯看起来碎过,又被能人巧匠以金箔修好了。他们看他宝贝得紧,便将瓷杯一同葬给了他,让他死后也带着,到y间能有个念想。
宋芷死前吃了一碗ji蛋面,碗还放在一旁,就这样独自守着炭火,缩在被窝里安安静静地睡着了,没有受其他的痛楚。
三月初,莺啼燕啭,蝶舞蜂飞,浦江的柳树抽出新叶,细雨滋养着大地,过了一冬枯黄的地面,重新长出一片茂盛的草。
宋芷葬在城郊他娘亲的旁边,是李家人和私塾的老先生一起置办的丧事。他们都是社会底层的人,没几个钱,却还是尽量花了八两银子,给宋芷买了个不错的棺材,碑也是请人刻的,上面写着宋子兰先生之墓。
因为是新坟,土淋了春雨,还都是新的,没有长草。而旁边李含素和秀娘的都已长了深深的春草了。
宋芷租的那间屋子废置了,没有人住,里头落了厚厚的尘埃,蛛网遍布,李家人替宋芷收拾过,发现宋芷的生活清贫得过分,只有几卷书,几支笔,几张纸,家具都很老旧,一碰便吱吱呀呀作响。
“这是在夫子屋里找到的,他的遗物,想来是留给大人您的。”李夫人把一卷画递到孟桓手上。
第9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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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95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