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无云天 作者:七里
正文 第32节
无云天 作者:七里
第32节
焦重望进来船舱本来就挤得难过,看看牟渐春回来,笑着往后退出去,抬手道:“我不就是想找个人喝酒吗?他成天就知道睡,我自斟自饮了好些日子,实在寂寞。初五,初五来跟我一道喝!”
“我不。”初五气道。
“初五熬药去,先拿这一包三碗水煎成一碗,让我看看药量。”牟渐春道。
初五拉着初六去船尾生火熬药,牟渐春自己挪到船头那边舱口,在焦重望的小桌对面坐下。桌上有酒无杯,两人一人拍开一坛泥封,持着坛口咕嘟咕嘟地喝起来,牛饮一般。
牟渐春喝得呛了一口,把酒坛砸回小桌上,咳了两下,粗声问道:“今日下葬了?”
焦重望也放下酒坛,点点头,道:“孙四壁前些日子一直找你,想叫你再去侯府看一眼。”“不顶事,别说我答应仲家不到渭北一步,就是我去了也看不好他。他五内俱损,药石无效。只要延命的话,侯府的金丹能给他延上几日,比我的药材珍稀。”牟渐春道。
“金丹,都在我这里。”仲崇堂也醒来了,躺着没动,望着船舱顶上平声说道。
牟渐春听得叹声而笑,笑得十分难听,举起酒坛一邀,焦重望也举起来跟他碰了碰,两个又仰头咕嘟咕嘟地喝起来。
放下酒坛牟渐春又开始骂苏自殊,来来回回骂了许多坏话,还揭穿他以前许多不是。焦重望也跟着一道说起来,从苏自殊说到侯府各样不好,不知如何又拐去大骂仲崇堂,牟渐春也得遇知己一般,跟他一道把仲崇堂骂了个痛快。
两人越说越是义愤填膺,恨不得一道打他一顿,却只是对坐在小桌旁,一手持酒坛一手紧握着对方手掌惺惺相惜,仿佛全然不知道仲崇堂就在他们后面的船舱里。
“他们没事吧?”初五端着一小碗滚热的药汁回来,问道。
“喝多了。”仲崇堂苦笑道,低头看一眼他手里的东西,闻一闻,咂舌道:“我就只能喝这个,怎么更难闻了?”
“别怕,牟神医还没看过,他这么醉也看不成了,这阵肯定不用喝。喝鱼汤吧,还有乔婶婶送来的莲子羹,清香清香的。”初五安慰他几句,想了想,又道:“这药就算要喝也是明天了。”
仲崇堂更不知是哭是笑,抬手来接莲子羹,初五给他盛了一满碗,本来是抬着两只手接,怕洒了。左手刚刚抬起忽然有些木木的,动作不灵,仲崇堂微一怔,不动声色地放下,只用右手去接。
初五眼尖,仍是看到了。
看到也不能说什么,拉着初六坐到他左手边,一手抱初六,一手揽着他左手臂。仲崇堂偏头撞撞他脑袋,道:“明天一准好好喝药。”
“嗯。”初五道。
“锅,猪锅锅,喝。”初六拽了拽他衣袖,伸手要喝。
初五给他也盛了一碗,帮他托着碗看他鼓着嘴咕嘟咕嘟地喝,一旁是仲崇堂一手端着大碗咕嘟咕嘟地喝。初五自己也一手端起一碗来,慢慢喝,虽然食不知味仍是跟他们一道喝。
船舱里三个人喝莲子羹,船舱口两个人还在喝酒,牟渐春说到他在渭南听闻的事情,先后有两三波人找到仲家去,要他们拿出来善款的开销账目,最后一波索性在仲家的山门跟前安营扎寨,要不到说法就不走。其中有出了善款的,有家破人亡不得救济的,也有煽风点火的。仲家弄得有些焦头烂额,怎么说都说不过去,无人信服。
牟渐春没回头,只用手指往身后船舱里戳了戳,低声道:“他堂弟,没记住叫仲什么的,还来找我说话,让我给他带话,让他别赶尽杀绝。还想偷换我的药,让王凤玉给打走了。我一到渭南王凤玉就接着我,一步不离看着我,生怕我出什么事没人给仲崇堂看诊了。你说说仲崇堂这么个混账东西,无情无义,又臭又硬,怎么那么些人还死心塌地帮他?”
“王凤玉算什么,岸上,就东边第三间白墙黑瓦房,那住的可是个美貌女子。姓名都不知道,从来没跟谁说过,来打听过他一回,没能上船,然后就大笔银子拿出来就近住下了。每天从窗户里头看这船上几十上百回,仲崇堂从来不理,也不给句话,活生生耽误死人家了!”焦重望道。
“比贺均梅美貌?”牟渐春问道。
“能顶十个贺均梅!”焦重望伸着两只胖手十根胖指头道。
两人一道“诶呀”“诶呀”地赞叹起来,仲崇堂越听越不对劲,正要喊两个醉鬼不要胡说,焦重望话锋一转,又说回侯府,道:“还有你不知道的,仲家找人上侯府兴师问罪去了,找的是苏管家的开蒙师父、白猿门的门主、丐帮一位长老还有个什么云游道人……后来连什么十诰圣教的‘地母’都去为民请命,让侯府不要养虎为患,尽早诛杀三师门余孽。真杀上三尸门的时候没见着他们,到现在跳出来主持武林公义了。苏管家临去还要应对这些人,烦也烦死了。”
“谁让他平日里假惺惺的维持那么多往来周转,侯府就是明面上广交朋友谁也不得罪,私底下来回盘算,算得累死他!”牟渐春道。
“这一回,说到底还是侯府赢了。”焦重望道。
“嗯,”牟渐春微一偏头,似乎看过一眼身后仲崇堂,道:“仲家关了山门,说是出了仲崇堂这么个叛贼恶徒又不能为民除害,凡仲家子弟再无面目行走江湖,再不涉武林之事。”
“就是不想把吃到嘴里的善款再吐出来,说这么多废话。”焦重望一拍酒坛,叹道:“死人的死人,关门的关门,谁能想到数月之前还正集齐各路人马上百条好汉轰轰烈烈地杀往殷鉴山庄?”
他两个又举起酒坛碰了碰,一起转过来看着船舱里头仲崇堂,抬手一敬,各自仰头咕嘟咕嘟喝起来,也不知道是敬他还是故意拿酒馋他。
“两个混账东西,”仲崇堂一歪躺倒,道:“初五,捂着耳朵,别听他们胡扯八道。”
初五想了想,抬手捂着初六的耳朵。牟渐春和焦重望断断续续说了许多话,还有许多荤话,初五自己多半都听不明白,初六更是懵然无知,只是初五大致听来也觉世事艰难,不想让这些话过初六的耳。
两人一直喝到天明,船头上丢着数个空酒坛子,焦重望只提来两坛也不知如何多了那么些。
半夜里他两个似乎还端着酒坛跳起舞来,牟渐春尚可,焦重望的身形舞动起来,整个渔船都在他脚下晃晃悠悠,船舱里睡倒的大小三个跟着上下颠簸,初五半梦半醒地看着一个胖大身影,一个丑怪脸孔在船头长歌乱舞,几疑自己发了什么噩梦。
“哇——”初六给吓哭了。
天明时候焦重望一步三晃歪歪扭扭地走了,牟渐春横在船舱里大睡,醒来的比仲崇堂还晚些,脸色比之前任一时候都更难看些,凶神恶煞一般尝了尝药汁,都吐出来,叫初五重新熬药去。一天下来指挥着初五忙这忙那,先后调了数回,熬了数回,终于定了新方子。
牟渐春把药包重新一包包分妥当,交代妥当,到天晚醉得缓过来些才乘船离开。
不一时船尾又有响动,船舷梆梆响,初五以为牟渐春忘了什么去而复返,跑去帮手拉他,却看见苏水朝搭手趴在船舷却不上船,就那么挂着,shi乎乎地抬眼看着他。
“小苏哥哥……”初五凑到跟前,抬手摸了摸他shi乎乎的脑袋。
三个多月没见了,他的脸看着更瘦长了些,眼下有黑晕,还有点肿,看人的样子让人心中一酸,说不出的难过。
“下,下来,”苏水朝拉住初五伸过来的手,道:“我,我教你凫水。”
“嗯?”初五还没回过神,苏水朝提着他往上一抽,跟着往后一倒,带着他就倒进水里去,噗通一下水花四jian,初五叫都没来得及叫出声就一气扑进了湖水里。好一会儿才被苏水朝从水里举出来,两个一起翻上水面,初五甩着满头水滴,哇哇大叫。苏水朝举着一根手指跟他说:“嘘,嘘——”
“哦。”初五点点头,一边噗着水一边跟他笑。
“你,你先吸一大口气,然后,慢慢地……”苏水朝连说带比划地教他,带着他又往水底下潜去。
水面上一片平静,船上却多了一个颠颠跑来的初六,他从船舱出来找初五没找到,站在船舷跟前呜呜哭起来,越哭越是响亮。初五哗啦一响从水里冒出来,苏水朝举着他扒上船舷,初五比划着让初六别吵。
初六泪汪汪地看见,哒哒跑着往前扑。
初五匆忙两手接着他,没挂住,抱着他从船舷倒翻出去。苏水朝在下头接着,顾上这个顾不上那个,两只手没抱过来。哗啦啦一阵扑腾,还有初六又哭又叫,初五大声骂他,实实在在闹了个欢。
第七十七章
苏水朝同初五、初六三个在岸沿跟前排排站着,初六呛了一口水出来,揉着眼睛小声小声地哭;初五悄悄伸手给他拍拍脊背,偷眼看一回苏水朝;苏水朝低着头,歪着嘴,用眼神示意他两个安静一点。
“小苏!”前头响起魏翩跹一声喝。
三个齐齐抖了抖,挺身站直,可怜巴巴地望着她听训。便是跟在她身后的李合情也笔直站好,一道听训。
“你如今是什么人?是侯府的管家!还当自己是孩子吗?四处胡闹!你上这来干什么,生怕谁不知道侯府暗地包庇这船上的人?你爹刚走,四方人都看着侯府的动静,有仇的,有怨的,就平常来往的也有许多不服不忿,你爹让你当这个管家也是没法子,苏管家的名号镇着,能压住许多动静。可是你得对得起这个名号,处处谨慎、事事小心,你得让人人看见苏管家后继有人,不是一个不成器的子弟……”魏翩跹声息不高,苦口婆心没完没了地训了一大篇,初时还把三个人一起骂,后来只是盯着苏水朝说话,一边说一边叹气。
“不,不敢了!”苏水朝低头道。
“以后还来不来了!”魏翩跹喝问道。
苏水朝扁着嘴鼓着腮,鼓了好几回想说出来点什么,都结住了。偏头看了看初五同初六两个,一跺脚,倒翻身跳下岸落进水里,扑通一下就不见了。
似乎是水遁而去。
初五目瞪口呆地看看水面,叫了几声“小苏哥哥”没叫回来,再抬头看看气得脸都大了一圈又红又涨的魏翩跹,拉拉初六,一起泪眼婆娑地望着她,讨饶道:“魏大娘,我们……也再不敢了。”
魏翩跹低头骂了一句,转头又把李合情骂了一顿,道:“小情你回去,换王守业来,你这心慈手软的就看着他们闹腾!”
李合情脸一红,点点头,从陆上走了。
魏翩跹再转回来看着初五同初六,凑近一步,伸出手来,初五拉着初六硬撑着没往后躲,魏翩跹的手掌心有些粗硬老茧,轻柔地逐一拍了拍他两个脸蛋。她弯腰看着他们,脸上忽地浮现一些笑意,面目也柔和起来,轻声道:“小苏好些日子没笑过了,他再来找你们玩,你们小心别闹出大动静来,行不?”
“嗯!”初五忙不迭地点头,初六糊着泪眼来回看看他们,也跟着点头。
“仲崇堂教出来的真是好孩子,可惜了。”魏翩跹又拍了拍他两个,叫初五抱着初六,提起初五放下船头。
这一夜是魏翩跹守在岸上,到了第二天换王守业来了,背着一袋瓜果,全都放到船上给他们吃。王守业看着面相凶,也不爱说话,人可好了,初五带着初六在码头上来回跑趟玩,他也不赶,就站一边小心看着,好几次初六跑摔了还是他给捞起来。
许得升经过给了他们一个小纸鸢,两个人乐颠颠玩了好半天,到熬药时候初六还闹着不肯回去,初五把他硬拖回船了。
这么过了两天,初五也不拖初六了,把他放在王守业跟前玩泥巴撕纸,自己回船跟仲崇堂学功夫。没他在跟前,初六自己玩一会又不依了,哭着闹着要找“猪锅锅”,王守业再把他放回船上,他自己哒哒跑去捣乱初五练功。
王守业看了几天,换李合意来了。
李合意样貌生得好看,性情又温柔,初六在她跟前能多呆一阵,让她抱着说故事,扎辫子,摇着拨浪鼓逗他。
“侯府高手轮流来给咱们带孩子了。”仲崇堂笑道。
“初六就认合意姐姐,其他人他都不跟。合情哥哥还行,抱过他一回。”初五扎着马步,一边比划招式一边说道。
“这小家伙就喜欢长得好看的,他也不跟我。”
“他嫌你身上药味难闻。”
“你也是一身药味。”
“我不一样,我是初五,他是初六,本来就连着的。”初五跟他做了个鬼脸,接着比划下一招。
仲崇堂微微一笑,想来初五待初六确是跟众人都不同,全心全意全无防备,就连他自己多少也起过一瞬的杀心,更不要说其他知道初六出身的人。小小婴孩虽然懵懂不通人事,却是最知道要亲近谁。
他一时动念抱回了封平平,却把一个初六牢牢绑在了初五这么一个孩子身上,人生漫漫,他两个一道走下去只怕凶多吉少。
仲崇堂稍稍思虑便觉头脑昏沉,摇了摇头,专心盯着初五练功。
而今能做的,也只有教初五练功。
不知不觉练到了天色擦黑,难得仲崇堂没昏睡过去,初五赶着再练了一套掌法给他看。正自虎虎生风地翻着手掌,听见船尾一声响动,回头看到苏水朝又挂在了船舷上。
“小苏哥哥!”初五高兴地喊起来,忽然想起来不能弄出大动静,压低声又轻轻喊了一遍。
“你,你们练。”苏水朝看见他们正在传授功夫,低头避开,就要再跃回水中。
“小苏上来!”仲崇堂出声叫住他,言语温和,说来却没有商讨的余地,让人不得不依言而行。苏水朝愣了愣,翻身跃上船来,向仲崇堂行了一礼。
“不用避嫌,初五正练的也不是仲家功夫,是我跟一位叫吴兴图的师傅学来的破风掌,天下武学各有所长各有所短,本就该互相取长补短,融会贯通,故步自封就把武练死了。咱们一道比划比划招式,互相讨教讨教。”仲崇堂朗声道。
“是,仲,仲大侠说的是!”苏水朝神情一肃,抱拳道。
“那为什么小苏哥哥不能练仲家功夫?”初五不服气地问道。
“不是不能,只怕他不愿意,侯府没人愿意担这个骂名。”仲崇堂道:“你不是听过祖爷爷说江上擂的事情吗?仲家赖侯府偷学了功夫,侯府骂仲家输了撒赖。这一顿口舌官司打了几十年,如今小苏管家要是学了仲家功夫,那可说不清了。”
“是,”苏水朝抓抓头,道:“这,这个不能学,别,别的能。”
“先叫我看看你的绵掌练得如何,要练你爹的拂云手,绵掌是入门功夫,根基需得打好了。”仲崇堂道。
“练,练了三层的拂云手了。先,先演绵掌,也成。”苏水朝道,说着就拉开架势一式一掌地打出去。
“小苏今年多大?十六?”
“十七。”
“果然,你在暴风雨中独自掌着这船过来,光水性好可不够。那时候就觉得你有你爹的三成功夫,年纪轻轻,照此练下去不可限量。”仲崇堂赞道。
“谢,谢仲,谢……”苏水朝得了他夸奖,羞得语无伦次起来。
“那我呢?我练得好不好?”初五也凑上来要夸奖。
“你好好练!”仲崇堂喝道。
苏水朝同初五两个各演各的掌法,仲崇堂一心二用地看着,不时提点一二。苏水朝演完了绵掌又来跟初五一起练破风掌,他到底年长,学得比初五快许多。初五不甘落后,更加全神贯注地跟着练起来。
倒是仲崇堂看到一半,倒头睡过去了。
还有被初五忘到脑后的初六,哭着闹着回来船上,跑到初五跟前抱着他腿不松手。初五哄了好半天,苏水朝也磕磕巴巴地试图哄他,喂他喝了一碗粳米粥,初五又抱着他转了好几圈才哄睡了。
苏水朝同初五一道瘫坐在船舱里,看看睡倒的一大一小两个,转头来苦着脸对看,忽然都笑了笑。
“我,我明天晚上还来。”苏水朝道。
“嗯!”初五高兴地点头。
第二天落日之后,苏水朝果然如约前来,先去跟李合意问了好,讨了饶,然后就跟初五一起练功。第三天也来了,第四天空了一天隔天又来了,只要得闲就来船上学武。
仲崇堂教他跟教初五一样倾囊相授,他于武学本就天赋甚高,会的也多,时常跟仲崇堂钻研起初五听也听不懂的心法技法,初五于是将他们两个的话都潜心记下,自己再反复琢磨。苏水朝也帮初五钻研,虽然口舌往往解释不清,但是一招一式地带着他习练,更比他独自练功时候ji,ng进得快了许多。
初六有时蹲在一边玩,有时也凑到他们两个跟前,挥舞着两条胳膊有样学样地胡乱比划,做起一式两样的动作来,看着十分逗趣。
“初六你不要急,等你长大点,我教你练。”初五笑道。
“教,教他练?”苏水朝忽问道。
“嗯,”初五怔了怔,问道:“不成吗?”
苏水朝转头去看看仲崇堂,仲崇堂偏头思索,也没回答这句问话。初五看看他们两个,再回头看到身边的初六,不甘心地小声又问了一回:“不能教初六功夫吗?”
“不,不是……”苏水朝说不出囫囵话来。
“不说往后的事情了,初五去拿刀,今日开始教你们刀法。”仲崇堂岔开话去。
初五抱起初六,把他还在比划的胳膊拿下来收拢到怀里,微微叹口气。崇堂先生和小苏哥哥都有他们的顾虑,或许不让初六学武也是好的,可是,初六到底跟别人不一样吗?跟初五自己也不一样?明明都一道困在这么个小船上,竟也不一样吗?
初五想不明白,只是抱着初六放到岸上,交给李合意看着。
初六抓着他的手不肯松开,初五握着摇了摇,轻声笑道:“不怕,不学也没什么,我学好了功夫保护你。”
第七十八章
一晃到了秋天,侯府看管的人换了几轮,换到沈为富他根本就不怎么在岸上呆着,不一时就溜去别处喝茶听曲跟人聊天了。其他几个人也不再时时看着,有时半日都不见人。
初五更加沿岸乱跑,上这家船上逗鱼鹰,上那家船上帮手烧个火再吃口菜,最后往另一家船上抱条鱼回来,时日过去,跟湖上各艘渔船都混了个脸熟,人称“吃遍定波湖”。这名号原本是焦重望的,渐渐被初五给抢了,甚是不服,决意跟他断绝酒友关系不许他吃自己带来的酒菜。
初五倒也不多可惜,他自己烧的菜一日比一日香,旁边渔船靠岸晚了赶不及烧火做饭他还要送去些,再换回几条鱼。
焦重望断绝了一段日子,想想不划算,于是只带着酒上船来蹭吃。这船上的人吃百家饭,焦重望不止吃百家饭还大吃特吃这船上的饭,终究是赢了。
仲崇堂正笑话焦重望好大的出息,初五正坐一边喂初六吃鱼,初六吃着连打了几个喷嚏,初五还以为鱼刺没挑干净,掰开他嘴看看没有,问问他自己也摇头说没扎着。仲崇堂说许是着凉了,单手扔过来一床薄被。初五把初六裹进去,只露个小脑袋出来,他吸吸鼻子又打了个喷嚏。
焦重望看在眼里,第二天就叫许得升领着人过来,给船舱加厚一层两边挂上棉帘,还带来两床新棉被,给仲崇堂捎了两身新棉袍。许得升说小孩子长得快不忙穿新的,家里有富余衣裳还让他老婆问别家要了一些,过两日收拢洗净一起拿来。
初五想让初六早些穿厚点,要跟他一起回去,不论有几件先抱回来。
他两个前脚后脚走到岸沿上许得升才有点犹豫,再想想初五总不至于独个跑了,侯府的人也不怎么管他,就带着他一道上岸去了。
船至定波湖也有小半年,初五还是头一次离开沿岸,岸上没人守着,跟着许得升一步一步走近房屋走过街巷,却总觉得暗处有许多眼睛盯着一般。初五低着头,小心地缩在许得升身后,许得升拉了他一把,手掌粗糙有劲,带着他稳稳地朝前走。
“别怕,但凡进来定波湖的人焦老大都看过,这里人人都相识,户户都知根知底,不能放一个不安好心的混进来。”许得升道。
“得升叔,上回焦老大还说有一栋房子住的女子不知道姓名。”初五十分仔细地疑道。
“嘻,”许得升怪笑了一声,道:“那还不是他吃软不吃硬,人家女子掉着眼泪恳求两声要陪在仲大侠跟前,焦老大就信了,连名字都没问。没问也是一开始不知道,后来也查明白了,不是别人,就是贺均梅,她跟王凤玉他们几个都是仲大侠的好朋友。”
“嗯?她就是贺均梅?不是说顶十个贺均梅?”
“你听他说醉话,他那时候不知道人家名字,以前也没见过贺均梅,只管瞎吹。后来知道是一个人,好一顿臊。”
“哈哈哈,等牟神医再来,我一定要说给他知道!”初五拿住了焦重望一点把柄,得意地笑,抬头看见走到了许得升的小院跟前,一路说着话就过来了。
许得升娘子也是极好的人,给初五包了好大一包,还非要拉着他吃点饭再走,临走又给他塞了几个山上采摘的果子。初五谢了又谢,到底出来了。许得升要送他回去,他喊着不用,掉头一溜烟地跑开。
这几个月功夫练下来,身体轻盈,跑得倒是越来越快。
一路从山脚下的小院跑回沿岸一带房屋,天色渐渐暗下来,初五认着湖边方向,斜穿过一条巷子钻出去就是近岸的街道。初五抱的东西多,没顾上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走到巷子中间忽然从一侧窗口穿出来一只手,提着他领子就往窗户里拽。
初五两只手都没撒开,一脚蹬在墙上借力抵住,一脚倒踢上去踹向后领的手臂。
那只手松开了,窗户里头传来轻微的讶异声息,听起来是个女子。初五翻身落地,不及看过去,手中包裹被一把揪走了。初五忙跃起抓住,被连包裹带人一道揪进了窗户里,“啪啪”两声轻响,窗扇合拢。
初五站在窗前,抱着抢回来的大包裹,看着屋子里三个人。
正对面是一个鹅蛋脸的美貌女子,俊眼修眉,看起来秀秀气气只是一瞪眼就有一股煞气,现下就一边揉着自己手腕一边瞪眼看着初五。
她左边那个样貌有些特异,鼻梁高耸,面色苍白,两只眼睛看人的眼神水汪汪的。右边那个就慈眉善目一些,样貌周正,笑容也周正。他最先开口,道:“初五,你不要怕,我们不是坏人。”
“你是贺均梅吗?”初五看回中间女子,问道。
“你怎么知道!”贺均梅厉声喝道。
“别吓唬他,”右边那个又笑了笑,道:“她就是贺均梅,我叫谢贤坤,那边那个大哥哥叫舒卷,我们都是仲崇堂的好朋友,是他跟你说了吗?”
初五轻轻摇头,道:“崇堂先生不爱说这些,不相关的人和事他都很少说起。”
贺均梅张口凶道:“谁是不相关的人……”
谢贤坤一手横在她身前拦住,道:“那你是怎么知道的?焦老大已经查清楚均梅的来历了?他知道我们潜入吗?”
初五又轻轻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他或许也知道吧。”
贺均梅恼道:“这孩子别是个傻的!”
“均梅!”谢贤坤低声喝了她一回,示意舒卷把她拉到一旁去,低头跟初五说道:“这个大姐姐脾气不好,也是难为她了,装模作样地在这里忍了这么几个月。初五你是个聪明孩子,咱们还有用得到你的地方,你用心听着好不好?”
初五点点头。
谢贤坤又笑了笑,伸手扶着他肩头领着他走到屋子中间,屋子不大,门窗四闭更显得幽暗,屋中一张案几上点着油灯,摊开了几幅地图同水域图形,最顶上一张图上粗笔浓墨画出一条曲曲折折的线路来。
“初五,想带着崇堂先生离开定波湖吗?”谢贤坤问道。
“嗯。”初五抬眼看着他,重重点了点头。
“定波湖明着是焦重望看管,实际还是侯府的地界,陆上不成,要走还是得走水道。东去那条河曲折缓慢,侯府船多人多,随时追及。也想过要弄一艘大船来接你们走,只是怎么也没法悄无声息进来定波湖。说不得,还得走南边这道关。”谢贤坤一指在图上划过去,道:“从开山峡再入渭水,今时不同往日,仲家关门闭户不会再派船追及,三尸门余党也许多时候没听闻动静。只要把沿岸的侯府人手解决了,把开山峡两岸的人手和机关毁了,船至渭水,王凤玉那边会有大船接应,把牟神医也带上,一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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