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遵命 作者:麟潜
正文 第10节
遵命 作者:麟潜
第10节
“为什么不珍惜……”
雪白的衣袍一点一点浸染了血色,直到整个身子艳烈成一朵地狱黄泉花,温寂累了,弓身伏在早已凉透的尸体上,疲惫地扶着倒cha在尸体上的匕首,身子一颤一颤抽搐。
沾满血迹的苍白的手摸索着解下影七腰间的红木影牌,抚摸着满是血污的影牌,狠狠摩挲着上边“影七”二字,滚烫热泪滴在影牌之上。
“影七……我好羡慕。”
峡谷之中细碎脚步更近,不少黑衣杀手围杀而来,温寂眼神颓废,拿着影七的影牌悄然离开。
他轻功绝世,只要想跑,自然是无人追得上的。
两个蒙面人追至此处,将尸体抬起来,掀开蒙面的黑缎,皆讶异道:“是阿怒,任务失败了。”
“是刚刚逃走那个血衣少年做的。”
另一个蒙面人察看了尸体的伤口,四处看了看,峭壁之上有不少剑痕,低声判断:“轻功很好,擅用双剑,剑刃……似乎偏软。”
“狭窄地形刚好克制阿怒,对方占优势。”
“走,回禀主人。”
“是。”
黑衣人拖着影七的尸体离开,温寂早已出了山峡,脚步踉跄回去交差。
李掌事拿着名册一一给回来交差的影卫训练兵写成绩。这边有些混乱,世子殿下遇袭重伤濒死之事已经人尽皆知,王爷正快马加鞭赶来秦淮,飞鸽传书已至,称影七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好好的一趟考核,李掌事这下忙昏了头,正专注于派遣影卫调查,远远便望见一身血淋淋的温寂缓缓走回来,李掌事皱皱鼻子:“没用的东西!这么晚才回来?干什么去了!”
温寂走路艰难,嘴角还挂着血丝,走到李掌事面前,把影七的那枚红木影牌扔到李掌事桌上。
“叛徒,已经、清理了。”温寂眼神空洞,缓缓离开。
李掌事大惊,拿起红木影牌端详,朝着温寂质问:“是你杀的?那可是个鬼卫!”
温寂疲惫道:“反正杀了。”
“你……”李掌事既恨温寂这个对任何人都无所谓的态度,又不得不重视起这个少年的能力。
这时,一个影卫自门外而来,在李掌事面前禀报:“掌事,世子殿下救过来了。”
李掌事松了口气,瘫坐在椅上。若世子殿下真有个三长两短,恐怕齐王府与影宫上下,全都逃不过一死。谁也没有胆子能承受齐王爷的怒火。
温寂听罢,怔然站了很久,嘴角微微动了动,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两年后,他如愿成了影七。
自此为世子殿下而生,为他而死,盛衰荣辱全与殿下系于一处,他是殿下的影子,誓死相随。
他要保护世子殿下,再不受背叛与伤害。
李苑久久抱着他,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吻着他额角,温声安慰:“小七,小七,是噩梦?不怕的,我在这。”
他的小影卫仍旧昏迷不醒,在李苑怀里痛苦挣扎,口中呢喃:“殿下……”
李苑只能抱着他哄慰,把影七揽在怀里,轻轻晃着身子,低声安抚:“在呢。好了,没事的不怕的,快醒醒。”
他正轻声哄着,背后一声木杖落地的声响。
老王爷久久伫立在帘后,神情凝重望着李苑。
李苑正抱着影七哄着,回头看向老王爷,两人四目相对半晌。
“父王……?”
“苑儿,出来。”老王爷敲了敲拐杖,转身缓缓离开。
李苑不想放开影七,又实在无法,把影七放回被褥里裹起来,俯身亲了亲他脸颊,在耳边道:“等我回来陪你。”
李苑跟着老王爷去了外室,刚刚站定,道了一句:“父王,怎么……”
老王爷颤巍巍地瞪着李苑。
李苑扬起下颏,与老王爷对视:“父王,怎么了?”
老王爷忍不住用拐杖敲地,颤颤道:“你、你们在干什么?”
李苑满不在乎:“您不是看见了吗,我抱着他,还亲他了。他差点为了我没了命,我疼疼他怎么了?”
老王爷冷哼一声:“你那点癖好我不多管,但本王警告你,别出去给齐王府丢脸!”
“怎么就丢脸了我?!影七哪不好?”
“他是男子!”老王爷怒道,“你有未婚妻,我看你怎么跟霸下交代。”
“他男的女的我都喜欢,我就喜欢这样的。”李苑往墙边一靠,挑眉道,“霸下?那娇贵公主能替我挡毒酒吗?她有小七有能耐吗?霸下公主才顶不上我的小七。我话放这儿了,我就是不娶霸下公主,谁逼我也没用。”
老王爷气得直咳嗽。
李苑收敛了些,过去扶着老王爷:“唉好了好了我不气您了,我错了成吧,先送您回去歇会。”
老王爷临走时还数落:“你玩够了就收手,别纠缠不清,齐王府就你一根独苗,你是要我们齐王一脉断子绝孙不成?”
寝房的纱帘里,影七靠在墙边,手里捧着一个小布包,眼睑低垂,听着外堂父子俩吵得不可开交。
过了许久,李苑把老王爷哄回了茗竹堂,又听他说教一番,这才给放回来。
他匆忙回了寝房,里面空荡着,小七不在了,把床褥收拾得一尘不染。
方桌上放了一个小布包。
李苑拿起来拆开,露出一块碧蓝的宝石。
是一面巴掌大的护心镜,镜面嵌着一块暗蓝纹路的宝石。李苑见识多,认识这质地,是百年玄龟心甲,坚固无比。
玄龟唯有北华潮海深处方能孕育,可遇不可求,影七家在潮海,这宝物大概是家里传下来的。
李苑捧着心甲,贴近心口,心中五味杂陈。
小七奄奄一息时念念不忘想给自己的,就是这面护心镜吗。他说,这是生辰礼。
恐怕是他仅有的最贵重的东西。
李苑出了寝房,穿过几处庭院,进了那座园林,背靠着站在月门外等待。
过了很久,影七拿着脏衣裳出来打算送去浣衣房,刚一出月门,被李苑一把拉住手腕。
影七愣了愣,怔然望着李苑。他刚刚醒来,身子虚弱,脸色仍旧像纸一般白。
李苑直截了当地问:“我若是娶妻,你当如何?”
这句问话像扒开了影七的伤口撒盐,他眼神无奈,道:“守护您与妻儿。”
李苑紧紧攥着他手腕,攥得影七都有点痛。
他不死心,逼问他:“你就没有一点儿不愿意?”
“没有。”影七没有资格置喙殿下的人生。只要能在殿下身边,不论如何他都是愿意的,怎会挑三拣四。
身子被一把拽进怀里,李苑紧紧抱着他,把影七推到墙角,按在墙上,低头吻他即将shi润的眼眸。
“算了,不问你了。”
“今后做我贴身鬼卫。”
影七怔住,手里的衣裳落地,讶异茫然地望着李苑。
“贴身……鬼卫?”
第三十三章 怜惜
影七垂下眼睑,眼神微颤:“遵命。”
“你不愿意?”李苑抬起他下颏,强迫他看着自己。
影七声音微哑:“当然愿意。”
求之……不得。
李苑揽过他肩头,捡起地上的脏衣裳,扶着还十分虚弱的影七回他住处,把人安置在简单冷硬的床榻上。
影七受宠若惊,还恍惚着,任由世子殿下随意摆弄。
李苑按了按他床褥:“上次我在你这儿睡觉硌得整个后背都疼,当时也没当回事,我刚吩咐流玉了,她等会就过来给你拿一床软褥。”
影七刚刚上任不久,还没领到这个月的月例,吃穿用度都是最简陋的,想着先挺过这半个月,等下个月领到月例再换,左右在影宫睡地面都习惯了,有张床睡还挑剔什么。
说来就来,园林外响起小丫头的清亮嗓音,流玉领人过来,小福子抱着一床又厚又软的床褥在后边跟着,手脚伶俐地跑进来给铺好了床,小莲子端着一食盅进来,小橘子端着一盒沉甸甸的碎银,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影七怔怔看着几个人进进出出,有些不自在,低声道:“多谢……”
流玉笑了,把手里端的一身漆黑如墨的华贵衣裳交给影七,皱眉道:“大人谢错人了,都是世子殿下的赏赐呢。这是王府鬼卫的新服制,墨云锦衣,大人有空试试合不合身。”
几个小丫鬟小厮退了出去,影七抱着墨云锦衣,惶恐看着李苑。
李苑掀开食盅的盖,舀出一碗浓稠喷香的ji汤,吹了吹热气。
影七眼看着世子殿下要喂自己,吓得扑通一声跪下,紧张道:“殿下,使不得。”
李苑单手把影七拎起来,推到床榻前坐下,皱眉训他:“不听话?”
影七战战兢兢张嘴,把李苑喂来的一小勺ji汤喝了。
ji汤温热,r_ou_质绵软,看来炖了不少时辰,里面还有药味,想必里面珍贵滋补药材不少。
“你一天一夜没吃过饭,又洗了毒,胃肠肯定不好受,先喝些汤再说。”李苑耐心喂他吃饭,温柔细致。
影七微张着嘴,诧异地看着李苑直接就着自己的碗喝了半碗,批评这ji汤的滋味,说药味太重了。
影七忽然皱起眉,夺过李苑手里的碗,放在桌上,皱眉看着他,一副相当不高兴的模样。
李苑愣一下,扬起眉头讶异道:“我第一次伺候人,没弄错什么吧?”
影七正襟危坐,他身子还虚弱着,脸色也不好,声音不稳,喑哑道:“殿下……您不能这样……毫无防备……万一……”
李苑才明白他在担忧什么。
小七怕自己再轻信身边人,受灭顶之灾。他那么渴望得到自己的信任,终于得到了,却又担心这样的信任会不会害了世子殿下,他把保命的护心镜都当生辰礼送了出来,大概是把性命也交到世子殿下手心里了。
李苑靠近他,手搭在他头上,揉了揉:
“上一个影七要我的命,你却要把你的命给我,为何?”
影七咬紧了嘴唇。
肩胛上的天香牡丹印隐约发热。
应该说出来吗,他不想说。他已经不是从前需要世子殿下保护的那个小孩子,那时候的狼狈和难堪,一旦提起便让影七倍感煎熬。
他初见世子殿下时那么狼狈无助,给世子殿下看见的是那么丑陋可怜的自己,殿下若是知道他就是当初那个可悲至极的孩子,一路追着他来了越州,会不会觉得太恶心了。
影七犹豫着,脑海里景象混乱,下意识痛苦地抱住头蜷缩起来。
“好了,不问了。”李苑把蜷缩成一团的影七揽进怀里,按着他的头安抚,“谁都有难以启齿的过往,我不问了,你别害怕。等你想告诉我的时候再说。”
影七靠在李苑肩头,低声喘着气,在世子殿下安抚下缓缓平复着情绪。
李苑从衣袖里拿出那面护心镜,问他:“这是玄龟心甲吧,真给我吗?要不还是你自己用吧,保护好自己,我一不上战场二不上……”
影七眼神失落:“殿下……嫌弃?”他解释说,“再贵重的,属下拿不出……今后如果有更好的,再献给殿下。”
李苑闭了嘴,当着影七的面把玄龟心甲佩进心口,贴身戴着,低头亲了亲他额角:“你别这么自卑,你是鬼卫,在王府里也不过在王爷之下而已,比我这个世子都低不了一级,你看影四那个态度就是了。”
影七看见世子殿下不光收了自己的礼物,还亲自贴身戴着,心里温暖安慰。
“是。”影七点头答应。
李苑又给影七喂了一碗ji汤,反复问他确实吃饱了,才放了碗。
李苑头一次伺候人,居然觉得比被伺候还舒服,心情颇佳。
一时想起旧事,问起影七:“当年在秦淮,你一个人绞杀叛徒的事他们都与我禀报了,听说你当时受伤也不轻。”
影七摇头:“那个银铃镯,被李掌事没收了。”
那是世子殿下送他的第一件礼物,他想偷藏下的,叮铃的响声被李掌事听见,拿过来收走了,那不是什么特别值钱的物件,也不知道被随手扔到了什么地方,影七后来找了个机会去那里翻找,一直都没找到。
李苑从衣袖里摸了摸,摸出一串色泽已经有些黯淡的银铃镯:“是这个吧。”
影七的眼神立刻亮了。
“李牧岚把扇子还我的时候,把这个也一同还我了。”李苑笑笑,“我想着是你戴过的,就没扔,让流玉收起来了。”
影七赶紧点头:“嗯嗯。”
李苑一扬手,把银镯拿到影七够不着的地方:“我给你买新的,买贵的,别戴这个了,都旧了。”
影七眼神立刻黯了,焦急道:“不、就这个……就很好……”
李苑托腮瞧他:“为什么呀?”
影七轻声说:“因为是您送给属下第一个……”
“你就这么喜欢我啊?”李苑扬唇笑起来,“那你过来,亲我一下,我就给你。”
影七耳廓发红,抱膝坐在李苑面前,羞得把头埋进臂弯里。
“真的,你过来,亲我一下。”
“你喜欢我嘛。”
“快点。”
“又不听话。”
任凭李苑威逼利诱,影七就像个小贝壳一样,缩在壳子里,红着耳朵尖不动弹,戳他一下,他就只肯吐个泡泡出来。
李苑爬上床榻,一手支在影七身边,一手把影七从臂弯里捞出来,托着他下颌,偏头亲上他嘴唇,含着他的下唇吸了吸。
我的天,这小影卫是甜的。
男孩子怎么能这么害羞,喜欢谁就是要当场亲他才行。
影七咬着嘴唇,整个人都发烫了,昔日冷淡的嘴角扬起一个温和的弧度,眼睛弯了弯。
终于笑了,堂堂世子殿下想哄笑他可真难啊。
“喏,给你。”李苑把旧了的银镯塞给影七,“我去老爷子那边看看怎么样了。你先休息,每日魏世医都会过来给你看诊,过两天身子好了再去我那儿守夜。”
“谢殿下。”
影七颔首恭送,眼神温柔。
低头摩挲手中的小银镯,他那时为了扮名倌温裳,饿了两个月生生瘦了两圈,手腕特别纤细,当时年纪又小,现在这个小银镯都已经戴不上了。
他打开橱柜,小心翼翼地把银铃镯也跟自己的宝贝们安置在一起,现在攒了好几件了,一个小银勺,一个钱袋,一根世子殿下的长发,一幅殿下亲手画的画像,又多了一枚小银镯。
如果能一直留在现在,还想什么未来呢。
已经足够满足了。
三日后,刑堂里,除了被世子殿下派遣出去做事的影初不在,几个鬼卫又聚在一起。
影四面无表情站在镜架前,身上一袭柔滑墨云锦,靴面崭新,直至手肘的长手套上绣着天香牡丹纹,左肩亦绣牡丹纹,护腕和肩上轻甲都用了百炼金,轻便结实。
额间束带和蒙面黑缎都嵌着藏银镶边,牡丹暗纹,料子和版型全部换新,显得身型修长,低调贵气。
“这是什么……”影四看着铜镜里自己一身装束,额角青筋跳了跳。
影焱坐在镜架前,顺便抿了抿胭脂,朱唇更显得娇艳动人,新鬼卫服制分了男女,影焱的鬼卫服下有短裙摆和束腰,既不影响行动又美观。
影六坐在一旁的刑架上傻呵呵托腮赞美:“焱姐真好看。”
影五把额带绑在眼睛上,到处得瑟,听见影六说话,掀开额带一角骂他:“小六子你装什么装,这衣裳就是你设计的吧?你给焱姐做裙子,你当我不知道呢!绑脑门儿上这一条儿是啥啊你说说。”
影六皱眉:“你懂什么,衣裳要想看起来,啧,整齐,上下就得呼应,颜色呼应花纹呼应,所以就加这个护额……”
影五恍然大明白:“哦,就是没啥蛋用呗。”
影六:“……”
影七拍了拍影五肩头,双指一压额带上的牡丹纹银饰,即刻响起一声细小的机括响,一根铁针倏然穿出额带,转瞬间又缩了回去。
“手脚都被对方束缚时,脱离牵制用的。”影七淡淡道,“前后都有,应该是用头撞吧,被从身后控制的时候。”
影五一噎:“就是,我早说了,小六子就是个天才。”
第三十四章 溪云初起(一)
老王爷在茗竹堂里靠坐着翻看账册,影四在身旁等候。
老王爷问:“这个月的出项这么多?不过年不过节的,苑儿干什么了?”
影四道:“给鬼卫们做衣裳。”
老王爷乐了,捻了捻影四身上的布料:“啧,墨云锦,苑儿比本王还大手笔。嗯,不错,是该换换布料了,这个暖和。”
影四本想劝王爷管制管制世子殿下铺张浪费,这下不用劝了,父子一个样。不由得惊异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纵容溺爱儿子的父亲 。
老王爷问:“你觉得影七如何?”
影四想了想道:“为世子殿下挡毒酒是属下没有预料的。”
老王爷无奈叹息。
影四又道:“鬼卫入府,照例需考验三次,之前出影宫时考验过一次,挡毒酒抵一次,还有一次,若他能通过最后一次,将无条件成为鬼卫的一员。”
老王爷摆了摆手:“你去安排吧。”
“是,属下告退。”
老王爷其实想让影七死。却又可怜自己的苑儿,自幼丧母,从小到大就没什么喜欢的想要的东西,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若是直接给他杀了,还指不定要闹成什么样。
罢了,估计过一阵子就移情别恋了。
傍晚,影七训练结束按时去世子卧房守夜,此时正端正站在世子殿下面前,让殿下从上到下欣赏。
影七发丝半束,用银甲牡丹扣挽着发丝,全身装束漆黑,在烛光下隐约透出藏蓝色,左肩的牡丹纹栩栩如生,肩头护着镂空轻甲,腰腹上仍旧为了灵活而未加护铠,勒上百刃带后显得腰腹劲瘦,肌r_ou_线条呼之欲出,额前一条ji,ng致繁复牡丹银甲额带,自发间垂下带尾。
全身轻甲皆为百炼金所铸,比从前的铸铁轻甲不知轻便结实了几十倍。
王府鬼卫服制今非昔比,一套墨云锦衣织造价满打满算六百五十六金。
李苑满意地双手搭着影七肩膀,夸赞道:“给小六儿加月例!这个月的翻番儿!”
影七低声道:“殿下,属下这般……太奢侈了。”
李苑拂袖坐回软榻边,跷起腿道:“要的就是奢侈,大气,好看,不然我这么多银子怎么花啊?”
“救济灾民?哈哈哈越州什么都有,还就是没有灾民。”
当年越州大旱,连年未降一滴雨,路上随处可见满地饿殍,再就是飞快席卷了越州城周遭的瘟疫。
当时老王爷也是焦头烂额,同越州刺史官吏和朝廷派来的几位督察大人,焦急得嘴里起燎泡。
李苑当时十五岁,自己在房里半个月未出一步门,再出书房时,顶着眼下一圈乌青半夜悄悄去找了老王爷,把一摞废纸扔到他爹桌上,随口道:
“老爹,这破纸是你扔我书房里的吧?不要不要,你拿回去,我出去玩儿了啊,找梁霄儿去洵州玩儿水去,咱们这儿快干死了,什么破地方。”
老王爷当时差点把肝儿都给气出来,连骂他败家子不肖子,不知体恤苍生,只顾自己逍遥玩乐,指着鼻子把人给人轰走了,跌坐在桌前,翻了两眼那摞废纸。
居然是一整摞写好的救灾之策,有理有据,绝非纸上谈兵,连引水灌田的水龙车图纸都夹在里面了。
更可贵的是,寻常孩子若能写出一两条良策,谁不是要炫耀到满城皆知,李苑却是半夜一个人来找他,那么一番说辞,每张良策的落款,写的都是齐王爷李崇景的名字。
老王爷凝视那一摞赈灾之策许久,终于明白他与王妃的担忧绝非杞人忧天。
王妃生产时,有个浑身蒙的严严实实的女人要求见王爷,说要献宝。
打开包裹了几层的宝物长匣,里边安放着一条龙王骨。
老王爷和王妃大惊,命人将门窗都关严实,仔细听这女人娓娓道来。
她称自己观天象,帝星隐,霸星现,这孩子是帝王命,然命途多舛,将踏六层枯骨、十三头恶鬼登帝位,想保命,便让他隐去锋芒,以顽劣之态示以众人。
这条龙王骨要做成一把弓,并用凤凰筋作弦,为李苑镇着命数,弓名“帝王销”。
老王爷赐给禀告此事的那个女人无数金银,还赐她一双七宝盘丝绣鞋,嘱咐她万万不可将此事传扬出去。
无奈天象不仅这女人能看得见,皇宫钦天监亦看得见。
不出十年,王公贵族中与李苑同日出生的孩子全部被视作霸星,接连被悄然暗杀。
自出生起,李苑的一切全部都在朝廷的监视之中,一旦他显现出任何过人之处,就会被无情抹杀。李苑能活到二十二岁,皆拜他顽劣不羁,跋扈纨绔的性子所赐。
李苑把小厨房特意做的茶点推给影七:“趁热吃,我尝过了,觉得都不错。”
影七犹豫地望着李苑:“这都是给您准备的,属下……”
李苑不由分说把影七拽到腿上坐下,拣出一块最软糯可口的,喂到他嘴里,末了捧着小七的脸蛋问好吃不,宠得没边儿。
影七态度仍旧恭敬有礼,心里也有些不同了。
被心上人宠的感觉特别欢喜。
晚上李苑躺进被窝里,影七就趴在床头,陪世子殿下聊天。
李苑悄声问他:“你们平时在屋顶轮值,就呆坐着吗?”
影七趴在床头,脸颊枕着手,轻声回答:“嗯……焱姐会照小镜子,给自己编头发,六哥和五哥打牌,吃东西,有时候烤串。”
“在我屋顶烤串儿?这两个小畜生……都不知道拿来孝敬我!”李苑笑得翻过身,“那你呢,是不是只有你呆坐着。”
影七跪在床榻下,趴在床沿上,下巴藏在臂弯里,冷淡的眼睛弯成一条弧线,忍笑说:“统领也是。”
李苑侧卧着支着头,一手抚摸影七的头发,轻声说:“我觉得你好乖啊。”
影七眨了眨眼睛,埋头进臂弯里,耳尖微红。
“殿下早点睡,属下不打扰您了。”
影七也渐渐习惯了殿下的脾性,他悠哉闲散,有趣又ji,ng明。他常常与朋友相聚,可静下来时凭窗而立,又显得落寞孤独。
影七常常在房梁上悄悄看着李苑,他也时常困惑,世子殿下可以不愁吃穿为所欲为,做人已经到了这个地位,还有什么值得忧郁的。
他猜想殿下是担心失去,所以他尽自己所能,让自己的存在给殿下带来更多一分安全感。
不当值时,训场里总能寻见影七的身影,他拼命训练,拼命练功,遍体鳞伤风雨无阻,每当轮值,影七总在暗处静静等着,他时常看着李苑的手,最喜欢世子殿下轻点两下桌面,叫他下去。
每当影七在房梁上轮值,李苑清闲时聊以自享的琴曲就渐渐成了抚给这小影卫听的消遣。
他也会偶尔静下来思考,他对影七到底是怎样的感情。
但从未思考出结果。
影四有事禀报,将一本折子递上李苑的书案。
李苑随手翻了翻,挑眉冷笑道:“不错,继续查。去宫里跟咱们的人交代,要他们留意陈贵妃和陈元礼的行踪和书信往来,给我查他祖宗十八代,我就不信了,一个小小的贵妃,也敢对齐王府下手,我非弄死他们不可。”
“是。”影四颔首听命。正欲起身退出书房,李苑又道,“对了,王府鬼卫稀缺,我打算起用影七。”
“起用?现在?“影四眉头皱紧,下颌微抬,反驳道,“殿下,影七刚至王府,资历尚浅且出身敏感,不宜起用过早。”
藤椅吱吱轻响,李苑从躺椅里坐起来,伸手抬起影四下颌,猛然扯到自己面前,让他直视着自己的眼睛,问他:“是你懂还是我懂?”
影四垂下眼睑,声音仍旧冷漠无波:“影卫之道,属下更懂些。”
李苑掰着影四下颌,手指用上些力道,温和一笑,眼神微冷:“你是想仗着父王给你的免死金牌管我一辈子?”
“待到殿下能够独当一面,属下自不会再多言。”影四面上并无半分惧色,“属下不能让您与王府涉险,影七是否可信尚未可知。”
“你的意思是,本世子现在连自己的命都照看不得?”李苑问他。
本以为他会道声不敢,他却道:“目前看来,确实如此。”
李苑紧盯着他幽如深壑的眼睛。世子殿下的目光永远柔和不带棱角,视线中冷意刺骨。
影四并不退缩,漠声道:“殿下,您对影七有感情,是吗。”
李苑冷哼:“那又怎么样?我乐意喜欢谁是我的自由。”
影四道:“王爷命属下问您,之前与您有过瓜葛的青楼小倌,至今已全部销声匿迹了,您说,这是为什么。”
李苑偏过头不回答。
影四面无表情禀报:“昨日影七乔装成樵夫,为属下传信给城外线人,在城外鱼公庙被皇城探子围杀,他轻功好,未曾受伤。”
“什么?!”
影四如实道:“您与他太亲近了,不论在府里还是府外。皇城那边监视着您,若不想让王府折损一个百年难遇的鬼卫,殿下,收敛些吧。”
—————
(给要高考的孩子们一个备注!
“呼之欲出”这个成语一般表示画像非常逼真,也形容文学作品人物描写生动,或是某事即将揭晓或出现。
文里我的用法是错误的,但是这个词又比较让大家能领会意图出现画面感,所以我就将错就错了,你们知道其实我知道我是错的就行……全国新课标卷我觉得病句题挺爱出这个词和“空x,ue来风”的,宝贝们千万别被我误导!
其实我文里偶尔有些词我知道用的有问题,但是那么用最有画面感,所以为了追求言传意会的那种感觉,就强行用了,下次我记得的话就标出来。
最后一天就看看病句成语啥的就行了,选择题占分多,文言文阅读那个翻译一定要翻译成人话啊,就算没翻译成人话也每个字都强行解释一下啊,断句什么的这么简单读一读再选不要丢分啊。
当了那么多年语文课代表,分享欧气给你们……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考试加油!稳住!)
第三十五章 溪云初起(二)
“我真是受够了……”李苑扔下影四,躺回藤椅里,枕手阖眼,“啧,风平浪静这么多年,皇城那边都没怎么管过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事儿就变多了,。”
“影四,”李苑忽然坐起来,问他,“我十五岁那年都干什么了?”
影四不动声色陈述:“七年前有四桩大事,越州大旱纾解、太子殿下娶妃、楚威将军彻底平定南越得封镇南王、王公贵族京城集会。”
李苑想了一会儿,突然拍案道:“你去把那一摞纸给我拿回来,就在父王书房里封存着没动,你全找回来,一张也别缺漏。”
影四问:“那批赈灾之策?”
“嗯,快去。”
影四办事利落,很快回来复命,把一个尘封已久的书袋双手奉给李苑。
李苑顾不得灰尘,开始一张一张翻找,翻罢这一摞纸稿,皱眉道:“这是父王重新撰写的一份,我写的那一摞已经烧了。但是那张水龙车的图纸没烧,不见了,上边有我的笔迹。”
“可父王在府里时从不会让他人进书房,可能是趁着京城集会,我和父王都不在府上的时候拿走的。”
影四表情忽然凝重:“属下以鬼卫名誉起誓,并无外人偷潜入王府。”
李苑摇头,低声用口型道:“王府有内鬼。”
影四一时无话可说。
李苑把东西原封不动塞回书袋里,低声道:“去抓,务必把j,i,an细找出来,看来是七年前就在王府的老人了。”
门外传来脚步声,流玉在外边叩了叩门,轻轻推门进来,把早茶端给李苑:“殿下,今早煲了汤,滋味清淡,您尝尝。”
“……殿下?”流玉讪讪放下食盘,眨了眨眼睛,“奴婢……脸上有东西?”
李苑悠哉往藤椅里一窝:“没啊,瞧着你俏丽,多看两眼。”
流玉笑道:“殿下过奖,奴婢可在您身边陪了十多年了,您从来没夸奖过奴婢呢。”
“没事儿,给影四讲讲这汤怎么煲的,他也想学。”李苑哼笑,“给小五做来吃。”
影四眉角动了动。
流玉讶异望向整个人冷漠如一尊雕像的影四,战战兢兢讲了讲煲汤的技巧,影四大人一直低头与她对视,说到最后,小丫头脸都红了,难为情地低下头。
影四大人也真冷峻,从前没敢仔细看过,个子好高……好英俊……不对,还是影七大人比较好看些,虽然清冷但又不凶,不对,影五大人也挺可爱的啊,说话又有趣,太难抉择了,还是选影七大人吧,影四和影五大人比较般配些。
李苑摆了摆手,叫小丫头下去。
流玉退出书房,李苑问:“看出什么了。”
影四缓缓吐了口气,扶额冷声道:“没什么,不是她。”
“j,i,an细一事属下会亲自处理,影焱和影六接手追查陈贵妃和陈元礼。”
“之前属下谈及影七之事,还望殿下三思,属下告退。”
“嗯。”
京城集会每七年办一次,趁着今年的机会,李苑打算好好看一看,到底是谁家居心叵测欲盖弥彰。
今日影七来守夜时,世子殿下一直在独自看书,临睡就吹了烛,没同影七说话。
影七靠坐在梁上等着,直等到世子殿下睡熟,再安静守到黎明歇班回去。世子殿下看起来心情不大好,或许殿下累了,不想说话。
接连四五日,李苑都没有再召过影七,一句话都没同他说过。
影七越来越不安。
不由得反省自己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好,惹恼了殿下,让殿下心烦了。
李苑看书乏了,揉揉眉心,去拿茶杯的手一滑,把茶杯扫了下去,影七倏地落地,接住小茶杯,茶水略微洒出来一滴,jian落在李苑手背上。
李苑头也不抬:“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影七安放茶杯的手僵了僵,低头愧疚道:“属下失礼。”
“出去,心烦。”李苑摆手赶他。
影七鼓起勇气,低声道:“殿下若是有什么……”
李苑打断他:“放肆,我让你出去没听见吗。”
影七身子一颤,噤了声,退出了书房。
李苑翻看着书页,其实心思不在这儿。
“唉。”李苑扔了书,往床榻上一躺,拿被子把自己裹起来。
影七退到书房外,抱着双臂靠墙坐下,等待世子殿下怒火平息。
十月秋末,下了一场凉雨,影七一动不动地靠坐在世子殿下书房窗下,冷雨透进衣裳里,有点冷。
李苑听见外边雨声,推开小窗看了一眼,庭院里花树凋零,簌簌落地。
无意间低头,影七就坐在自己窗下,靠着冰冷墙面,仰头望着自己。
“殿下,外边冷,您关严窗。”影七小声说。
李苑咬了咬牙,趴在窗台上探出半个身子,直接把影七从窗口拖了进来,褪下外袍给他裹上。
影七眼神亮了,吸了吸鼻子,眼含期待地问:“殿下?是原谅属下了吗?”
原谅什么?他根本什么都没做错。
李苑被这双除了单纯一无所有的眼睛看着,心里痛得厉害,松手推开他:“你是不是有毛病,我叫你回去,回住处去。”
“可是……”
“我是不是太宠着你了,我说一句你就顶一句?”李苑退了两步躺进藤椅里,“别再来了。”
影七茫然困惑地望着李苑:“殿下,属下哪里做得不好您……”
第10节
恋耽美
正文 第10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