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道娼 作者:游人左姜姜姜姜姜
正文 第32节
道娼 作者:游人左姜姜姜姜姜
第32节
他如何知道文无隅在哪?他也希望门开之时隐隐瞥见的不是人而是烧断的房梁。
他回答不了。
虎贲军分成几队,绕屋子巡视,沿小路搜查,最终没发现一点入侵的蛛丝马迹,活人不可能这么不翼而飞。
唯一的解释——文无隅就在屋里。
“救火!”谢晚成横眉瞠目,冲身后一行人失声大呵。脑子里那在火中焚烧的人形挥之不去,他不敢相信文无隅会为一个杀父仇人牺牲自己,这没道理,怎么算都不值得,便是修炼至高心无旁物,也该是抛却一切烦恼不问世事,就像他们的师父。
整座房子被大火倾吞,火星迸s,he,炙浪一波胜一波向四周扩散。
谢晚成脑中一片空白,就算此刻天降暴雨扑灭这场大火,就算文无隅真的在里面,这座屋子也断无活物幸存。绝望之中他忽然想起那片古树林,那是王府唯一设防薄弱的地方,也是能够暗中进出王府的最佳路径。思及此他急忙往后府跑去。
终于房梁全部烧断,楼阁轰然倒塌,大火仍在燃烧,势将这片屋舍夷为平地。
渊澄清醒过来,眼前人影重重。片刻迷茫过后他猛然坐起。
御医尚在诊脉,惊得一下子坐倒在地,忙爬起身颤颤巍巍又去搭脉,“王爷切勿轻动…”
渊澄哪听见这话,掀开衾被一脚将他踹开,眼前止不住一阵晕眩,他站起来脚底虚浮落空,险些一头栽倒。
连齐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一旁齐明秀神色冰冷,没等他开口,渊澄猛力推开连齐,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他越走越急,待到看见一片焦黑的残垣断壁才缓下脚步,神情若痴,目光发直。
禁军正在收拾残局。
烧尽的木头仍冒着呛人的青烟。
谢晚成形容狼狈双手污黑,呆呆站在废墟中。
这…是一具尸体,烧焦了的尸体,干枯萎缩,浑如一把木炭,只还能辨出有一张人的脸,面部眼眶凹陷眼珠外突,右眼珠浑浊,嘴型奇大颌骨外露,十足让人一眼就要昏厥的骇人场面,谢晚成却定定看了很久。
禁军将尸首抬到空地。
谢晚成仍蹲在原处,细心地捡着什么。
渊澄一步步走近,盯着尸体狠看,他腿脚发软,不禁跪倒,视线却没离,一寸一寸地在尸体上搜寻。
他不是先入为主地在确认这是否是文无隅,而是在这具全然不成人形的焦尸中找寻哪怕丝毫证据,证明这不是他。
他看着还很冷静,一点也不慌乱无措。
这个人心机那么深,一定是假死脱身之计,他能买通赫平章悄无声息地潜在王府半年,能买这么多死士为他卖命,这点小计策实施起来简直太容易了。
谢晚成从废墟中走出来,脸色灰败两眼空空无光,双拳紧紧握着。
渊澄像才发觉谢晚成的存在,木然将视线移到他身上,很快注意到了他握拳的手。
他迅速站起,横冲直撞,奔他手中之物而去。
谢晚成只用了三分力,便将他挥开。
渊澄再度扑过去抢,失去理智一般,毫无章法,一味地用蛮力。
谢晚成几度甩脱不了,登时急火攻心,奋力将他推开,手中之物狠狠朝他掷去。
渊澄跌坐在地,一把沾着炭灰的珠子打在他身上,四处散落。
谢晚成冷冷瞪着他,怒声叱道,“你看清楚这是什么!”
渊澄急急捡起一枚,将它擦拭干净,放在掌心,看了又看,如是陌生又如是熟悉,他迟迟没有反应。
不远处曲同音终于敢走近几步,俯身捡起一颗,脸色再是惨淡不能,口中喃喃着,“是他…”
一旁皇帝问道,“你确定吗?”
曲同音乍然转头,皇帝一脸冷峻之色,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有满目疑问待他肯定回答。
“这手串是他的…”
齐明秀岂认不得这砗磲手串。
却突然渊澄冲到曲同音面前,扬手一记掌掴,眼中水光闪动,语气恶狠,
“是你害死了他!”
曲同音抬正脸,脸上依稀五个指印,喉间泛起一阵酸疼。
渊澄揪住他的衣领,目光凶狠,语无伦次,“你为什么要带他来,你怎么跟我保证的…你这个骗子,你害死他…”说着泪水夺眶而出,他却浑然不知,喋喋不休地斥骂着骗子。
曲同音毫不觉面前这个歇斯底里的人已然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只是发怔,喉间越发紧涩,酸意涌上鼻,眼眶也一点点发热,。
他从未如此失策,从未被渊澄扇过耳光,从来都是他疾言厉色地训斥。
这回终于轮到他,以后也不会再有。
他想不通文无隅为什么选择死,那样一个表面随和骨里冷傲的人,真的深藏着一份可以为渊澄去死的情意吗?
天尽头最后一丝余晖悄然落幕。
「正文完」
「番外待续」
第119章 正文后续
渊澄毫无清醒的征兆,似乎要这么沉睡下去。
满京城的医官郎中都诊断不出到底是何原因。
有一天一个游方郎中揭了求医的皇榜。
来到王府把了好几天脉才诊出病因。
说此人三个月后自会清醒过来。
病因是中了一种名为‘封情痴缠’的毒。此毒世间唯一,本是三千里外彝疆的一个巫师所制,一星半点入喉,即刻变成痴儿呆子。
那彝疆巫师生性乖戾孤僻,毫无缘故将这毒用在一名无辜少年郎身上,因此被族人驱逐出境,传说因为自命不凡傲慢无礼,耻于劳作又不屑施舍,导致生活落魄潦倒,最后惨死街头。
所以此毒无药可解。
三个月后渊澄果然醒来。
形如无魂之人,整日面无表情,目光呆滞。甚至对他拳打脚踢,刀架在他眼前,也全无动静,五官闭塞如同木偶。
齐明秀这才明白,什么叫玉石俱焚。
文无隅失去多年祈盼的亲情,便要他失去毕生寄托。
用死换他一辈子孤寂。
毫无疑问他赢了。做皇帝就是坐享权力和孤独,他得不到两心无间,可渊澄还是他的,就算痴了傻了疯了,这个人也还是渊澄。
时光荏苒,一晃两年。
渊澄似乎渐渐有了意识。
有天大早,连齐发觉人不在府里。询问后方知,侍卫见是王爷,以为他病愈,不加阻拦便任由他出府去。
大雪天整整找了一日,天色全黑,才在城郊一处废弃的茶寮找到。人已经冻得脸色青白。
这一天他竟学会了自己穿衣,走出了二十余里路。
可问他何故出走,依然泥塑木雕一般全无反应。
隔几日,天蒙蒙亮,又见其人衣装齐整出现在府门口,侍卫得了教训,拦住他唤来连齐。
劝说无用,人就是一股劲要往府外去。连齐只好给他披上大氅跟着。
雪厚路滑,他眼里好像没这些,摔了爬起,落得满身雪泥,毫无方向却又像有目标。最后在城郊荒野停下,再也不走了。
此后连齐入寝前便把他的房门锁住,醒后再打开。
而人好似就等着门开的一刻。
连齐觉得他是在找什么,而他又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才有了这种漫无目的出走。
如此往复数月,季节回暖。
某天连齐拿出一方缣帛,问他还记得画中人否。
渊澄终于眼神有了焦点,牢牢盯着画。没一会他忽然痛号一声,发疯似的抱着头直往墙壁上撞,手中死死抓着缣帛。
连齐大惊,忙加阻拦。却没想到他力气奇大,又或是实在痛苦难熬,拼了命地就是要撞头。
连齐没办法只好点了他的睡x,ue,而后惊恐地发现,他两边太阳x,ue青筋暴起得厉害,委实骇人。
连齐心知是这画惹了祸,欲将画收走。可人在睡中也攥死了拳。
原本每隔三两天便出走一次,经上回见过画之后,停歇了一月。
没曾想一日他举着画,居然冲侍卫笑了笑。侍卫相顾茫然,又请连齐。
而这回情况大不相同。
他不再盲目地乱走,而是见人就把画举面前,似乎在问可曾见过画上之人。
连齐惊呆。连他也忍不住怀疑主子是否病已慢慢痊愈。可那郎中分明说无药可救。
却道是无风起浪平地惊雷。
一国之君非正主的流言再次传得沸沸扬扬,而且添油加醋地,把王爷疯魔之事和权力之争牵扯上,津津乐道。
而随之渊澄满城找人的消息不胫而走,传到了齐明秀耳中。齐明秀国事之余倒也时常探望渊澄,有时候还会待上半日。可他虽然为赢得这个人欢喜,可面对一个完全木头一样没有任何情绪表情的人,再是欢喜也没用,心灰意冷在所难免。渐渐去王府的次数便少了。
曲同音百思不解,到底是谁连一个痴呆之人都不放过。
有些传言一次不然,二次却难免再生疑窦,让人怀疑是否确有其事。
这时齐玦趁夜找到了他。
屏退左右之后,齐玦直接说破来意。
这些年齐玦常驻边疆,二人原也少有来往,曲同音一时间竟把他皇亲国戚身份给忘了,乍闻之下惶然否认。几次转念他自嘲糊涂。
齐玦自记得有人提醒要从曲同音嘴里套话必得摸准他的心思,他已经踌躇两年,私下也偷偷查访过。这次传言再起,而皇帝这些年益发沉稳捉摸不透,恐后续情势难以预测,他不能再等下去。
于是再度郑重追问,曲同音这才道出实情。
造化弄人,各自心中无限怆然。
叙几句感慨之言后,二人秉烛夜话,好生一番合计。
朝堂,有忠臣便有j,i,an臣,不忠不j,i,an的必有见风使舵的一技之长。
曲同音卸下辅政之职后在朝中行事越发低调内敛。
而齐玦常年远在边疆。
这便助长了谄媚君上的风气。
齐明秀对这类人的心思了如指掌,无关紧要的便任之,利弊相伏的自慎之。
此次传言,就被一些急于献媚的人夸大其词地转述,好好表现了一番食禄忠君的忧国真情。
齐明秀虽笃定传言不过是空x,ue来风。可被这些人殿前私下反复吹风,不免也对传言狐疑,便密令派遣虎贲军暗地里查探。
而渊澄似乎病情见好,记起了不该记得的人,着实让他心中愤愤。
择日便召他进宫。
渊澄不出走不找人的时候,就是个人偶。指引他往哪去便往哪。
但是这两年来见得最多的是连齐,无形中认住了他。旁人好似领不走,僵持许久传召的太监只好请连齐一道进宫。
连齐早前收到曲同音提醒,若皇帝来访或召见,必得想方设法通知他。
走到府门他以加衣为由返回,着人前去曲府报信。
渊澄进到御书房,半分好奇心也没有,老样子整个人刻板地立着。
连齐暗暗祈祷主子别在这时候犯病。
岂料怕什么来什么。
渊澄这么呆站了会儿,没有预兆地就摸出了怀里的缣帛,走向一旁候着的太监,太监奇怪地抬头,急忙又把脸低下去。
渊澄便把画摊掌心,凑他眼前。太监拼命低头,他就跟着往人眼下塞。这份执着劲直把太监逼得惶惶下跪。
齐明秀见状怒气噌噌上头,大步走到他面前,一把夺走缣帛,抓成一团恨恨地握着。
渊澄眨巴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见画被揉得不成形状,伸手过去要拿回。
“你别再装模作样了!”齐明秀打开他的手,冷冷瞥他。
渊澄心智全无,哪懂看人脸色,固执得又伸出手去。
齐明秀瞪着他看,企图从他脸上发现什么作戏的端倪,可是一点异样的痕迹都没有,偏那张脸看着还那么的天真无邪,他不禁越发气堵,挥开他的手疾步走到殿外。
不一会儿提了把长剑进来。
渊澄跟着他走了几步,见他回来又要去拿那画。
齐明秀挥剑,抵在他胸口。
渊澄根本不识得剑为何物,顶着锋利的剑尖还要迈脚。
“皇上息怒…”连齐一颗心吊到嗓子眼,慌忙跪地磕头,“主子的病…”
齐明秀冷声打断,“还没好是吗?那他怎么还记得这个人!”
渊澄无惧无畏,往前继续走,剑刺进了的胸口,他微微皱了眉低头看了眼,只又抬起脚。
齐明秀愣了下,不觉后退一步。
“主子不是记得…”连齐说着咽了声,反复措辞不知怎么说才好。
渊澄胸口衣裳渗出血迹,却还直望着他手中的缣帛,步子完全没要停的意思。齐明秀心里仍不忍,连连后退,终于恼恨成怒,抽出剑,把缣帛丢地上。
渊澄这时反应迅速极了,立马蹲下去捡。
齐明秀本欲毁掉缣帛,见这一幕简直要气疯,挥开的剑不管不顾地刺去,不出意外地扎进了渊澄手背。
齐明秀怒极,拔剑指着他,“你…你如此不知悔改,不如死了算了!”
渊澄一声痛呼,却还不忘捡回画塞进怀中,这才捂住伤口,求助一般地看着连齐。
“皇上…主子真的不记得任何人,拿这画是觉得有趣,他收藏了很多不起眼的东西,不时会拿出来赏玩,不是玩,他也不懂什么是玩,他就只是好奇…”连齐频频磕头,想了半晌终于给出了解释。
剑尖寒光幽幽,执剑之人一腔愤怨隐隐欲发。
渊澄只将手捂着,指缝溢出鲜血他仿若无知无觉,一双清澈的眸子不着情绪地望着齐明秀。
就像一座青山一池碧水,论是你如何对它怒不可遏抑或泣述衷肠,它也不会给你任何反馈。
齐明秀怒恨堵胸口,气息变得急促,剑身微微可见地轻颤。他以为自己赢了。可到底赢了什么,一副无魂之躯,一个连自己都日渐离弃的人?
与其像牵线木偶一般活着,确不如死了的好。那个对他百般爱护为他深谋远猷的渊澄早就不在了。
齐明秀眼神忽然发狠,将剑送出几分。
朝野传言甚嚣。真相重要吗?再次平息是否还会有下次?不若挥出这一剑,一了则百了。
皇帝杀意已起,只怕等不到曲同音来救,连齐心急如焚,忙跪到渊澄身旁,“皇上三思…”
“再多嘴,连你一起杀!”剑身指住连齐。
“皇上三思…”连齐只得这一句。他若提起二人往日情意,恐怕皇帝非但不会顾念,反而越激愤。此刻也算如愿拖延了时间,皇帝迁怒到他身上,主子就还有机会得救。
齐明秀目光闪了闪,若杀渊澄,这个连齐自然也不能留。渊澄幽禁期间,他可一直未在王府,谁知文无隅的再次出现是否他从中作为。
正这时,门外禀报,曲大人求见。
齐明秀须臾诧异,不禁暗暗冷哼。偏巧不巧这个时候觐见,怕也是掐着时机而来。
随即传人入殿。
曲同音踏进门槛一眼看见渊澄傻乎乎愣着,手上鲜血直流。
他忙低头跪拜。
“曲爱卿何事而来?”
皇帝手中提着剑立在御案前,剑尖染血,曲同音心底一沉,声色如常回道,“微臣有彻底平息传言的万全之策,特来回禀。”
“讲来听听。”齐明秀不冷不热道。
“皇上,京城从来都是风言风语不断,他们图的不过是一时新鲜,不加理会才是攻破之道。王爷的痴病已是回天乏术,不如任他自去。待风波平息,微臣放出消息称王爷病势加重,再过三五月,便称王爷病疾而逝。如此此等乱人清听的谣言将不复再起。”
齐明秀耐心听完,拖剑走近,“让他走和朕现在杀了他有何区别?”
曲同音明白皇帝让他见到这一幕是把杀意亮给他看,二也借此试探他的忠诚,
但他却不带犹豫地回道,眼中诚挚,“皇上,王爷其人性情禀性确实乏善可陈,但他忠君之心可鉴,杀他容易,掩盖世人耳目也容易,可皇上置自己于何地?”
良心可能安?
齐明秀盯看他一会儿,卒然一笑,“曲爱卿比朕更早想到会有今天。”
曲同音闻言一身寒毛炸开,他和齐玦一心只想如何周护渊澄性命,却忽略了恰到及时的出现反而证明他们早有预料皇帝会对渊澄起杀心。
沉默片刻他不动声色道,“微臣只愿尽绵薄之力替皇上分忧。王爷确有不道之错,但他始终不曾抛却手足之情。恳请皇上念在他多年劳苦,顺其自去吧。”
齐明秀寒了脸,看着渊澄,毫无动摇之色,“于理,他不该杀,于情,他就是该死,你只为他找理由,可曾替朕叫屈,你看他,忘了所有人,忘了他自己,偏偏死了两年的人他还记得。”
皇帝早些年在群臣多番进谏之下立后纳妃,曲同音以为他心中那份情逐渐随之消减,没想到还是这般难以释怀。
“皇上许是误会。世上不会有这种忘记所有唯记一人的毒。”
齐明秀冷哼一声,“这才是他该死之处。”
奉送毕生温柔将其刻进了骨血,何须终为时间消磨的记忆来承载。
如是可恨,如是叫人嫉妒!
齐明秀日渐淡下的执念,再次如火燃烧。
曲同音沉吟片刻,暗暗咬牙,只能赌一把。他站起,低问连齐,“画在哪?”
连齐看了眼渊澄胸前,曲同音大跨一步,迅速从他怀中将画取出,用力撕扯,不一会儿一方缣帛四分五裂。
渊澄迟眉钝眼,没作反应。三人都注视着他。
殿中一片静默。寒鸦飞掠,啼鸣惊空。
渊澄缓缓伸出了手,作出讨回的动作。也许他不知画上是谁,但这东西是他的,他藏了许久看了许久,有了一种护犊的意识。
“你还有什么好说的!”齐明秀勃然变色,手中一紧,提剑破空刺出。
二人大骇,连齐忙将渊澄拽倒,曲同音闭了眼拦在前头,势要替死。
齐明秀自幼习武,登基之后虽有疏忽,但底子仍然扎实。
只见剑身空中一晃,曲同音就被震偏倒地,剑锋急转直下,连齐以身护主。齐明秀本就有取主仆二人性命的心思,如此正好一剑解决。
剑头当即刺进连齐后背。他再度提气,压剑。
殿外遽然飞进一物,击中剑身,强力的一阵震动,竟将齐明秀的手震开剑柄,长剑也随之弹飞,和一枚普普通通的腰牌一同掉到尺许外。
来人正是齐玦,入殿即跪,“微臣未经通报擅自觐见,请皇上恕罪。”
齐明秀怒火烧顶,但理智尚存,立刻联想到他的来意和曲同音一样,他冷哼道,“舅舅来得好生巧啊!”
齐玦闷头回道,“皇上万乘之尊,这等事该由微臣动手。”
齐明秀一愣,眉眼舒展开来。齐玦的支持,无疑让他更能坚定自己的决心。
却齐玦仰头,眼神犀锐,“皇上当真要杀王爷?”
齐明秀闻言霎时脸色一沉,他似乎想错了,自己的亲舅舅并不支持。
齐玦神色凝重庄肃,目光也变得锋利如刃。他不知此前事态演变的前因,后果却摆在眼前,他若晚来一步,这三人今日必死无疑,震惊之余他更觉得心寒。
“敢问皇上是否相信谣言所传?”齐玦无所避忌地直视他,继续问道。
齐明秀心头微震,齐玦仿佛厉斥他的眼神和渊澄不同,多了一种杀伐果断的凛冽,久经疆场统治万军的肃杀之气。
“朕、不大信…”齐明秀十足的底气泄去三分,“可这种传言不是第一次,免不了有人信以为真,以此大做文章,到时可不止是谣传而已了。”
齐玦没接话,看向一旁,面如纸白的连齐,木讷地拼凑缣帛的渊澄,还有跪在渊澄前面将他挡得严实的曲同音。流着血散了发,各自狼狈,不忍直睹,“连齐伤势不轻,皇上让他们跪安吧。”
曲同音讶然看他一眼。
“不行。”齐明秀断然拒绝,不容置否。
齐玦冷峻的脸上微微一笑,“皇上可想过,杀了王爷,天下人如何说道,你不怕落个兔死狗烹的骂名?”
齐明秀哼笑道,“曲爱卿已经为朕想好了计策。他们只会以为怀敬王病逝,谁会关心真相。”
“皇上又能肯定今日在这御书房中的是非不被外传?”齐玦目光偏了偏,窗纸映上映着禁军的身影。
齐明秀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自信满满,“朕身边的人一向懂得管紧自己的嘴。”
“皇上对外人尚且深信不疑,王爷一心辅佐却遭皇上质疑,是否我和曲大人有朝一日也将被皇上遗弃?”齐玦接道。
“舅舅这是什么话?”齐明秀极为不悦。
“朝中不乏捕风捉影者,今日恰恰证明谣言亦可杀人。”
齐明秀不语。他今次之举虽私心居多,但在别人眼里,无异于听信谗言。
齐玦又道,“皇上不妨细想,若谣言是真,王爷是以什么样的心态扶持你坐上一国之君的宝座?或许是感激于宰相大人舍命相护,也或许是觉得亏欠你太多,无论何种原因,他绝对不曾有过取而代之的想法,否则何必多此一举,何况他已然成痴,皇上完全无需担心历史再现。谣言终是谣言,皇上若轻信,不止抹杀王爷一片忠心,也让天下忠诚之士寒心。天下无不透风之墙,皇上真要为一个无稽之谈而冒险吗?”
曲同音这时接道,“皇上,王爷余生形同游魂一般活着何尝不是他的报应。可在我等旁人看来,他为大齐竭心尽力,如今痴人一个,实在不该以死收场。退一步来说,他一生短短二十余年光y,只属于皇上不是吗?”
二人齐齐望着皇帝。
齐明秀默然,凝思良久。
神情渐渐柔软,眉间凄怆,恻然望着渊澄,喃喃道,
“他要我亲政,我听他的,要我立后,我也听他的。我容忍他这么多年,他根本视如不见,现在成了个傻子,更好了,说什么他也不懂。如果这个位置本该是他的,那到底是谁人的错?我倒是真想看看若他当皇帝,怎么做取舍,那个贱人还会不会让他念念不忘。”
渊澄依旧拼凑着残画,常人不废须臾便能复原,他却摸索不出章法。
齐玦、曲同音二人相视无言。
“无外乎殊途同归罢了。”
萧瑟春风吹入殿。寒鸦数点,飞去琼楼外。
许多年后,曲同音问齐玦,那时为何要让他先走。按计划该是一同劝谏,再将渊澄送离京城。
齐玦笑言道,当时一幕着实让他震惊不已,本欲道出真相,以边陲五十万军相胁,来个破釜沉舟。
曲同音惊了惊,赞他胆气凌云。
却是想不到,一念既起,迟早将至。
闻说山长水阔,有人锲而不舍得寻找着什么。
逢人便傻笑,手中一张血迹斑斑破破烂烂的水墨画。
画中之人,如天上仙坠凡尘,数尽劫难,眉目已褪色,白袍已泛黄。
「想看哪对夫夫的番外呢?
e~不想看啊?我们心有灵犀啊,正好我也不想写了。」
(疯狂打脸~)「~如果大家没有提议,我还是会把设想好的码出来的。」
「对了,不知道有米有朋友看过,有一篇十万字不到的文,不过是be的。想看的话我贴……之前贴过,但是没什么人看被我删了。」
作者有话说
还有番外按照惯例会比较傻x比较欢脱,我不知道会不会偏离人设,哈哈
第120章 番外 万事不休
这些年连齐跟着渊澄,踏过山岳江河,走遍街巷城镇,没有目的,没有归期。
渊澄前两年处于痴钝状态,来兴致的时候比较少,且又在王府,好掌控好照顾。离开京城有三年,渐渐变成个傻子,冲人就傻笑,会说一两个清楚的字,比如‘不’、‘饿’等,除此外经常发出模糊的声音呀呀自语,兴致起伏总是捉摸不定,甚至出人意料得在半夜出走,必须一刻不离看着。
初次发病的时候,着实急坏了连齐,整整一天一夜,找到时人该是饿极了,蓬头垢脸得站在一家包子铺门口,两眼发光盯着热乎乎的包子,几次伸手拿,几次被店老板嘘声赶,最后老板不耐烦倒给了一个,可一个包子哪够填饱饿了一天一夜的肚子,他立人家门口还想要,店老板终于发飙,伙同几个街坊拿扫帚对他一顿猛揍。
挨完揍他还十分委屈,还苦丧着脸瞅白花花热腾腾的包子。
曾经高高在上的堂堂王爷,沦落至此好不叫人唏嘘。
后来连齐长了教训,有备无患在他怀里塞了些银票,并且反复告诉他那几张纸能换吃的。
也不知他听进去记住了不曾。
只是他睡时,连齐不敢睡沉,他睡醒后,连齐又得跟着。
总不能拿绳子拴住,而且他已经学会了一些简单技能,逼急了怎么也能自己解开。
这么往复熬了几个月,连齐便是铁打铜铸的也抗不住。
终于一次睡沉过去,连齐突然惊醒已是午后,果不其然不见人影,客馆老板称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连齐懊恼极,赶忙收拾行装找人。
好在这么几年连齐摸到他大概出走的路径,荒郊野外没路的地方不会去,饭点时间知道饿,遇见新奇玩意偶尔会驻足。
这回没费多久,日暮时分,在去邻近小镇路上茶寮找到了他,正趴在破桌上打鼾。一旁还有个谢晚成。
谢晚成每隔三两个月出现一次。他倒也想陪着连齐,怎奈文无隅葬身火海渊澄变痴呆之后,连齐益发冷淡,对他全不理睬。谢晚成每回自讨没趣都恨恨发誓再不去见他。
算起来相识已有十载。谢晚成从前那一套玩世不恭没办法用在连齐身上,他可以故作轻松地亲亲文无隅,儿时玩伴文无隅不会较真。可要轻薄了连齐,挨打他倒不怕,就怕这人一根筋再不理他。事实证明连齐很是容易对某些事过分执拗,惹急了老死不相往来也极有可能。谢晚成有时也庆幸自己多少次克制住了强上的念头。
许是谢他这次及时的出现,连齐没赶他,三人在一处小客馆落脚。
小桌上豆点灯火黄光微弱。
二人对坐许久。
谢晚成道,“我看着他就行,你去睡吧。”
连齐淡淡看他一眼,想拒绝这番好意,默了片刻还是一言不发地起身,走到一张简陋的临时搭就的木板床躺下,翻身背对他。
谢晚成无声叹息,托着腮帮注视那背影。
许是那视线过分灼热,连齐迟迟入睡不得。
良夜静得能听见呼吸,烛火哧哧燃烧的声音格外让人心浮气躁。
“这么多年了你图什么?”
好是一段静谧,连齐侧躺着一动未动,只这么问道。
谢晚成愣了愣,又轻叹一记,“我当你是朋友,来看看你罢了。你要是见着我烦……”
连齐打断道,“只是朋友?”
他却也非半分不懂谢晚成的心思,虽自小进王府,跟着渊澄鞍前马后,素来没有可称朋友的伙伴,可光凭两只眼看渊澄和文无隅,多少也能领会到儿女情长这种事。
只是此间世事辗转,他家主子如今这副模样,他岂能不恨,然而恨又不能,他一向对文无隅敬重有余,而今人已经死了,就算活着,他却也不知该怨谁,谢晚成无辜么,也无辜,所以他也不怨他,可朋友之间因为各自立场不同你欺我瞒,难免芥蒂丛生,以致于见到这个人,他总是迷惑于该怎么对待。
谢晚成闻言又是一愣,自嘲一笑,“你都知道了还问。”
连齐没回话。
谢晚成嘴角的笑意越发酸涩。
他有断袖之好,别人不一定,即便连齐跟着在他家主子对此习以为常,可谁说他一定耳濡目染了呢。这也是他这久未曾表明心意的重要原因。而看连齐分明早有所感受,他懊悔丢了自己那套玩世不恭的脾性。
人活一世,能有几个十年?
好一会儿,谢晚成起身走向连齐,站在床榻边,明明灭灭的烛火中,他的神情异常坚定,“我就是喜欢你,你呢?”
连齐还是没出声。
“你无意也罢,反正都这么多年了,我能等。”谢晚成讪讪耸肩,云淡风轻地给自己立了个誓。
连齐眼神迷离望着眼前墙壁,“我不能扔下主子,你没必要受这份累。”
谢晚成心头一喜,“我愿意呢?”
连齐却接道,“你告诉我,文公子是否还活着?”
谢晚成怔住,不觉抿了抿嘴。
他们之间注定无法纯粹只谈彼此间的情意。连齐护主之心已成他命中唯一,而谢晚成,牵涉其中自也难逃。
犹似有此方能有彼的交易。
“我们不能只谈自己吗?”谢晚成有些埋怨。
这种顾左右言他的回答,难免有点此地无银的意味。
连齐肩膀抖了抖,似是笑了声,“你以为可能吗?我为主子没错,你为文公子也没错。”
“你为什么认为无隅还在人世?”
“文公子对王爷如何,你是一路看过来的。他会为王爷舍了自己性命吗?”
谢晚成默立片刻,坐到床边,低低道,“我知道他不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子,他若对王爷无情无意,不会管他的死活。”
连齐掀动衾被坐了起,“若真如你所说,他的情意太过凉薄,远远不及你和文曲,说是相识一场也过分。他让主子毫无尊严地活着,还不如杀了他。”
谢晚成侧过身,看着他,昏暗中那张冷酷的脸满是哀愁,隐约有点乞求之色。
连齐微微低头一笑,眸中无数悲感交加,“求你件事,若是文公子尚在人间,你替我向他讨一剂比‘封情痴缠’更烈的痴毒,如此,主子就不必再遭人冷眼。”
谢晚成垂下眼,心中感慨良多。连齐从来没求过人吧?至少没曾求过他。
一声模糊不清的呓语,那厢渊澄踢开衾被翻了个身,半边身子吊在床榻外,却还酣睡正欢。
连齐欲下床帮他盖好衾被。
谢晚成按住他肩膀,走过去轻手将他翻正身,把被角掖好。
床头一方糊在宣纸上拼凑得参差不齐的画绢。
谢晚成看了一眼,不知该作何感想。
他知道封情痴缠这种毒。初到京城和文无隅碰面那会儿,他将早年游历四方的趣闻趣事讲给文无隅听时,就曾提到过。
此毒确实一星半点即刻要人成痴。但并非无药可救,剂量少,一年后将自行痊愈。但看他这般,五年了,心窍尚不得明显的恢复,想必剂量过大,是否损伤了根本也未可知。
翌日。天朗气清。
“我会将你的话带到。”
谢晚成丢下这句,没敢看连齐一眼,便策马疾去。
第121章 番外 山河故人
大齐朝万里国疆之内一个丁点大的小镇。
第3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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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2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