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支配型人格研究报告 作者:楚萌
正文 第3节
支配型人格研究报告 作者:楚萌
第3节
林一羽拿出了令牌,“我奉楚王之命,探视荀仲谦。”
狱卒查验令牌,确认无误之后,放了行,“请把。”
林一羽在另一个狱卒的带领之下,进了天牢。这还是他第一次踏足天牢,像他这样的楚国重臣以前自然没有这样的经历,不过以后就不好说了。毕竟风水轮流转,在荀仲谦犯下谋逆大罪之前,也没人想到他会被下狱。
天牢光线y暗,每隔一段路点着一支火把,空气里隐隐透着血腥味,耳边还不时传来老鼠的吱吱声。
林一羽皱起了眉,对狱卒说:“荀仲谦虽然犯下重罪,终究是王后之父,不可苛待。”
狱卒以为林一羽是楚王的使者,连忙答应,“是!大人。”
林一羽走了好一段路,才见到了荀仲谦。荀仲谦跟之前相比,好似老了十岁,让他一见之下,几乎有点认不出。
他转头对狱卒说:“我与他有话要说,你下去吧。”
“是。”狱卒下去了。
荀仲谦看到林一羽,说:“你是来看我的笑话的吗?”他坐在稻草堆里,蓬头垢面,丝毫没有以前的权柄风光。
“不是。”林一羽摇头。
荀仲谦涩声道:“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我是来告诉你一件事。”林一羽顿了顿,“荀秀隽死了。”
荀仲谦呆了呆,随即老泪纵横,“秀隽……我的女儿……我后悔,我好后悔啊,我不应该把你嫁给他!”
“你当初若是把荀秀隽嫁给哪个高门子弟,虽说不如皇后荣华富贵,但也富足平安。”林一羽叹息道。
“她当初对我说,非楚明熙不嫁,若是我不允,她就削了头发去做尼姑。”荀仲谦用颤抖的手抹了抹眼泪。
林一羽问:“她既然对楚明熙情根深种,又为什么要背叛他呢?还是天长日久变了心。”
“因为……她想报复他,报复他对她的冷落。她和太医……那个太医不过是她报复的工具罢了。”荀仲谦长长叹了口气。
林一羽沉声道:“如果她想报复楚明熙,那她的目的确实达到了,她让楚明熙颜面大扫。但是,为了报复,赔上自己的性命,甚至是整个家族,值得吗?”
荀仲谦摸了摸自己的胡子,他终于从悲痛中回神,找回了几分当初的国丈气度,“人生便是一场豪赌,我不过是赌输了,若是我赢了,你我就要易地而处了。”
“可是你输了,输了便输了。”林一羽转身离去。
荀仲谦抓住了牢狱的栏杆,面目竟有几分大声道:“我虽然就要死了,可下一个就是你!楚明熙那个人,他没有心啊!”
林一羽停住了脚步,“王座本来就是用尸骨垒成,我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成为其中的一具。”说完,他继续向前走去。
林一羽出了天牢,天牢中太过y暗,他刚一出来,竟然觉得阳光太刺目。
一个太监走了过来,“将军,楚王有请。”
林一羽知道是自己动用金牌的事情被楚明熙知道了,他在心里嘀咕了一句“小气”,跟着太监走了。
林一羽看到楚明熙的时候,楚明熙正在池塘边喂鱼。
楚明熙往池塘里扔了一把鱼食,一堆锦鲤便游了过来,你争我抢。他似乎觉得这个场景挺有趣,笑了一笑。他看也不看林一羽,“你来了。”
“我来了。”林一羽走到楚明熙身边。
“你去天牢看了荀仲谦?”楚明熙明知故问。
“是的。”林一羽点头。
楚明熙啧了一声,“我当初给你这块金牌,说你可以用来做任何事,你居然用在荀仲谦身上,真是可惜。”
“做我想做的事,没什么可惜。”林一羽将金牌还给楚明熙。
楚明熙收下金牌,问:“他跟你说了什么?”
“天牢里没有你的耳目吗?”林一羽讽刺道。
“我想知道的,自然能知道,不过我对于你和荀仲谦说了什么,其实并不是很感兴趣。”楚明熙又往池塘里扔了一把鱼食,“若名利是饵食,天下人便如同这鱼一般。”
“你既然不感兴趣,又为何要问。”林一羽知道楚明熙将天下人比作鱼,将自己视作鱼塘的主人,而他与荀仲谦,也不过是群鱼中的两尾罢了。
楚明熙终于看向了林一羽,“我想与你多说几句话而已。”
林一羽坦言道:“那我告诉你,荀仲谦跟我说,他很后悔将荀秀隽嫁给你。”
楚明熙听了林一羽,却并没有生气,“他后悔将荀秀隽嫁给我,你当初也不愿将林槿许配给我,我看起来会吃人吗?”
林一羽看向楚明熙,“你……还记得阿槿长什么样子吗?”
“我……”楚明熙有一瞬间的迟疑,“我当然记得,你和阿槿一母同胞,长相有几分相似。”
林一羽大笑,笑出了眼泪,“你记得就好。”
楚明熙奇怪地看着林一羽,他不明白这个人为何而笑,“若是我取了阿槿为妻,一定不会辜负她,可惜她已经病死了。”
“人死了就死了,再怀念也没有用,你不如多看看眼前人吧。”林一羽劝道。
“她虽然死了,但是三宫六院,三千粉黛,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她。”楚明熙想起了自己和林槿的初遇,那个少女坐在秋千架上,对他嫣然一笑。万紫千红,都成了她的背景。
此后,他见过比林槿更美的女子,却无人能给他那一份曾经的悸动。
“是吗……”林一羽想要笑,却藏不住眼里的悲哀。
“你若是有其他的姐妹,看在林槿的份上,我也会让她入宫,并且对她很好,可惜你没有了。”楚明熙有些遗憾地说。
“我就是有其他的姐妹,也未必会像林槿。你对我都没有几分迁爱,我要是有其他姐妹也不敢嫁给你。”林一羽偏过了头,不再看楚明熙。
楚明熙觉得林一羽太天真了,不过他天真的样子有几分可爱,“你要是有其他姐妹,我下一道旨意,你的家族便会敲锣打鼓地送她入宫。”
“你想跟我说话,我却不想跟你说话了,我走了。”林一羽说完便走。
楚明熙看着林一羽的背影,握紧了手上的金牌。
第8章 第八章 白首按剑(八)
过了几日,冉长星和于雨泽一起去了将军府。
林一羽奇道:“你们怎么晚上来了?”
“白天有事,便晚上来了。”冉长星提着一坛酒,“上次将军说要和我还有于大人一起喝酒,于是我约上了于大人。”
林一羽接过酒坛,开了泥封,闻了闻,“好酒!”
仆人上了些小菜,又将酒倒好,然后下去了。
林一羽率先坐下,冉长星坐在了他左手边,于雨泽坐在了他右手边。他看了看冉长星,又看了看于雨泽,“酒是好酒,友是好友,今天我们一定要不醉不休。”说完,他便喝了一杯。
于雨泽笑道:“说得好,不醉不休!”他也喝了一杯。
冉长星也喝了一杯酒,“酒虽好,还是适量为宜,否则伤了身体,就得不偿失了。”
“你这话太扫兴了。”于雨泽摇了摇头。
三人一边喝酒一边说笑,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冉长星忽然开口道:“将军有什么愿望吗?”
“你有什么愿望吗?”林一羽反问道。
冉长星沉默片刻,说:“我的愿望是将军能够喜乐平安,可是将军亲手打下了楚国的疆土,楚国却没有将军的容身之处。”
林一羽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将军府,不就是我的容身之处吗?”
“可是楚王容不下将军!”冉长星提高了声音。
林一羽沉下了脸,“你在说什么傻话。”
“将军的命令,我一直听从,可是要我眼睁睁看着将军去死,我做不到。”说完,冉长星抬起头想要憋住眼泪,可眼泪还是流了下来,划过他的脸颊,留下一道泪痕。
看到冉长星哭了,林一羽叹了口气,目光变得柔和。他用袖子擦了擦冉长星的眼泪,“哭什么,生死自有命,你在战场上那么多年,还看不开吗。”
“但你不一样,你是楚国战神,你死了,楚国怎么办,楚军怎么办,我……怎么办?”冉长星问。
“这世上,死了谁,太阳都会照常升起,我并没有你想的那么重要。”林一羽摸了摸冉长星的头。
冉长星抱住了林一羽,“你很重要……非常重要,哪怕我赔上性命,也要你活着。”
林一羽拍了拍冉长星的后背,“你现在年纪还太小了,你以后会遇上许多人,其中一定会有比我更重要的人……”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他感觉眼皮非常沉重,然后闭上了眼睛,晕倒在了冉长星的怀中。
冉长星知道放在酒里的药起了效果,虽然林一羽听不到了,但他还是在林一羽的耳边说:“不会了,不会有比你更重要的人了……”他和于雨泽事先服过解药,所以不受影响。
“我们走吧。”于雨泽站了起来。
冉长星让林一羽趴在桌子上,然后站了起来,“好。”
冉长星和于雨泽走后,林一羽睁开了眼睛。
他努力告诉自己不要睡,不要睡,不要睡……
他的眼睛睁开又闭上,闭上又睁开。他想要移动身体,然而身体好似有千斤重一般。过了许久,他才移动了一寸,然后摔倒在了地上。
桌子椅子都翻了,器皿破碎,酒菜撒了一地。
他在地上极其缓慢地爬着,连爬到了碎瓷片上也没有感觉,瓷片割开他的皮肤,流出血来。他的脑子一片混乱,只有一股信念支撑着他——要告诉楚明熙,告诉楚明熙什么呢?他不知道,只是他的直觉告诉他,楚明熙有危险。
如果他现在是清醒的,那么他自然能分析出于雨泽和冉长星要弑君。
他爬了很长一段时间,可只移动了一段极短的距离,在地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夜深了,仆人都睡了,没人能看见他帮助他。若在高门大户,通常是有仆人守夜的,然而他太体恤下人了。
忽然,他的眼前出现一双浅红色的绣鞋。
绣鞋的主人在他身边蹲了下来,说了句话,但是他听不清。
林一羽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了这个人的胳膊。他以为自己很用力,但其实这力气非常的轻,就像他的声音一样的微弱,“告……告诉楚王……小心……”说完,他的意识沉入了黑暗之中。
等林一羽醒来,他发现自己在卧室的床上,不仅换了身衣服,身上的伤口也包扎好了。
他头痛欲裂,竭力回想自己晕倒之前发生了什么。
他晕倒之前,看见一双绣鞋,而将军府中只有一个女人,就是朱槿。想必是朱槿叫醒仆人,把他抱上了床。
对了,楚明熙……
他下了床,出了卧室,看到一个仆人神色慌张地跑过来。他一边扶着额头一边问:“发生了什么?”
“将军,大事不好了,将军府被人包围起来了!”仆人惊慌地说。
林一羽皱起了眉,包围将军府的到底是哪方的人马呢?是冉长星,还是楚明熙。虽然心事重重,但他还是不咸不淡地说:“知道了,我出去看一下。”
将军府的大门打开,林一羽走了出去。他的态度太坦然太自若,竟然让外面的人一时不敢上前。
林一羽看到旗帜,知道是楚明熙的人马,松了口气。楚明熙既然包围了将军府,那就是于雨泽和冉长星逼宫失败。
而他,身为于雨泽的好友,冉长星的上司,如今是百口莫辩了。
不过,他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了,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
他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将军府。这是楚明熙赐给他的府邸,在这点上楚明熙还是没有薄待他,不过他边关待的多,将军府待的少,倒是浪费了。不知这府邸,日后又会被赐给哪个人。
他没有反抗,任由自己被押入了天牢。
上一次来天牢,他还是座上宾;这一次来天牢,他就成了阶下囚。而且他的牢房隔壁,还是一位熟人——于雨泽,只是不知冉长星被关在了哪里。
他笑道:“雨泽,你害得我好苦啊。”
“做兄弟,当然要同甘共苦。若是我成功了,就赐你九锡;如今我失败了,只好让你同我一起坐牢了。”于雨泽也笑着回应。
这两个人互开玩笑,浑然不似死劫在前。
林一羽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很多人都有秘密,我也不例外。既然我快死了,我就把我的秘密告诉你。”于雨泽顿了顿,“其实我和楚明熙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林一羽沉默良久,才说:“这可是个令人大吃一惊的秘密,楚明熙知道吗?我想他不知道。”
“是的,他不知道。”于雨泽看向了面前的一根稻草,他神情专注,仿佛稻草上开出花来,“以前他无忧无虑的时候,我就很嫉妒他;后来他当了楚王,我就更嫉妒他了。既然他可以,我为什么不行呢。”
林一羽沉吟片刻,问:“朱槿是你的人?”
“是。”死到临头,于雨泽也没有隐瞒。
“你不该拉上长星。”林一羽沉声道。
“不拉上冉长星,我如何有兵力。”于雨泽笑了笑,仿佛听了个笑话,“你还是这么天真。”
林一羽看向于雨泽,“那你又为何拉上我?”
若只是于雨泽和冉长星弑君,虽然他们和林一羽都有一定的关系,但也未必会波及到林一羽。林一羽一句话未说就被打入天牢,必是有人说出了对他不利的供词,冉长星不可能,那就是于雨泽了。
“我虽然输了,但有一点我没输。”于雨泽做了个“一”的手势。
“哪一点?”林一羽问。
“我要让他终、身、痛、苦。”有那么一瞬间,于雨泽的表情竟显得有些狰狞。
林一羽挑了挑眉,“这你要如何办到呢?”
“我已经办到了。”于雨泽神秘地笑了。
“启禀陛下,已将林一羽押入天牢。”
楚明熙沉默了好一会,说:“知道了,退下吧。”
等来人退下,他自语道:“你说,我该不该杀你呢?”
他知道林一羽是无辜的,但事已至此,已经无法证明林一羽的清白了。劝他杀掉林一羽的奏折,已经堆成了小山。
他不可能在群臣面前说,因为他知道林一羽的性格,林一羽不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但是,真的杀了林一羽吗?
让他不会哭不会笑不会说不会动,成为棺材中一具冰冷的尸体。
当初跟着楚明熙从清河县出来的旧人,除了于雨泽,就只剩下林一羽了。这些人中,有的自杀了,有的背叛了他,有的死在了战场上……
楚明熙一向自诩果断,却总在林一羽的问题上左右为难。他厌恶这样的自己,而且这样的自己让他觉得十分陌生,不像自己。
自己莫非是中了林一羽的蛊吗?
还是因为自己一直放不下林槿,所以才看在林槿的情分上,对林槿的同胞兄长一直留情呢?
若是林槿还在世,劝他不要杀掉自己的哥哥,他说不定会听,但是林槿已经不在了。
他想了一会,心中有了决断。
第9章 第九章 白首按剑(九)
“林一羽。”一个冰冷的声音叫了林一羽的名字。
一个狱卒把一碗浑浊的汤药放在了林一羽牢房的门口,“喝了。”
林一羽拿起碗,喝了。没过多久,他便觉得浑身无力,也无法使用内力。
牢门被打开了,两个狱卒抓着林一羽的胳膊把他拖了出去。他们把他拖到了刑房,然后绑在木架上。
狱卒拿鞭子沾了盐水,先狠狠抽了林一羽一顿,打得他皮开r_ou_绽,鲜血直流。
林一羽双目微闭,一声也没吭。
狱卒抓住了林一羽的衣领,“你说不说?”
林一羽问:“要我说什么?”
狱卒森冷地说:“承认你与于雨泽、冉长星勾结,妄图弑君。”
林一羽断然道:“没做过的事,我不会承认的。”
狱卒绕着林一羽走了几步,“你不要以为自己还是楚国大将军,你只是一个囚犯而已,我要你生你就生,要你死你就死,这天牢里死的贵人可多了。”
“你对我行刑,恐怕没有得到楚王的允许吧。”林一羽知道,哪怕楚明熙要自己死,也只会让自己干净利落地死去,而不是零零碎碎地受折磨。但是,他得罪的人太多了,很多人都不想他活着走出天牢。
狱卒嗤笑道:“你死了,我就说你在狱中病死了。哪怕陛下派人来看,塞点钱也就行了。”
林一羽叹了口气,说:“没想到我临死之前,还要受小人的折磨。”
“死到临头,还敢嘴硬!”狱卒面色一变,拿了烙铁烫在林一羽身上,空气里滋滋作响,皮r_ou_顿时焦黑。
林一羽还是没有发出声音,但是他痛吗?当然是痛的,他也是r_ou_体凡胎,不是钢筋铁骨。可要他向狱卒求饶,承认莫须有的罪状,也是万万不可能的。
狱卒将烙铁丢回火盆里,y森森地说:“你要是承认了,秋后问斩还能死个痛快;要是不认,那就只能受、尽、折、磨而死了。”
林一羽偏过头,看向刑房的小窗,只有一点点光透进来,“我不恋生,不畏死,也不怕苦痛。”
狱卒狰狞地笑了,“这还是只是开胃小菜呢。”
狱卒将林一羽拖回牢房的时候,在地上拖出了一道血痕。他们把他扔在了稻草堆上,随便上了点药——不是为了治好他,而是为了他能更加长久地受到折磨。
狱卒走了之后,于雨泽看着伤痕累累的林一羽说:“你这是何苦呢?”
林一羽躺在草堆上,看着黑沉沉的牢房顶。他虚弱地开口道:“要是能死在战场上就好了。”
死在战场上,他就是楚国的英雄。而死在牢狱里,他只是一个卑微的囚犯。
不过,最重要的是,楚明熙会痛苦吗?
他不想让楚明熙痛苦,不想用死亡来报复这个人。他更愿意楚明熙想起他时,想起的是久远前那些轻松的、快乐的回忆。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对不起。”于雨泽顿了顿,“但是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是会这么做。”
“你就是这样一个人,在这一点上,你倒是和明熙很像,你们是真正的兄弟,身上流着同样的血。”林一羽说着说着,被喉咙里的血沫呛到了,咳嗽了几声。
于雨泽想了想,说:“我和他像吗?我倒是不想与他相像,我就是我。”
“如果……”林一羽犹豫地说,“如果你觉得对我有所亏欠,那么你见到楚明熙的时候,替我给长星求下情吧,长星年纪还小,只求饶他一条性命。”
于雨泽答应了下来,“好,我一定为冉长星求情。但是楚明熙听不听,就是他的事了。”
林一羽没有继续说话,他已经晕过去了。不过晕过去也好,睡梦里没有疼痛。
接下来的几天,林一羽每天都会被拖出牢房受刑,每次回来身上都会添不少新伤。
于雨泽知道,林一羽很快就要撑不住了。
楚明熙有些心神不宁,放下了批改奏折的笔。
这几天,叫他杀林一羽的折子,雪片似的飞来。他看着心烦,索性叫人全扔了。
他已经剥夺了林一羽的兵权,但是林一羽手中剩下的东西,仍然被人像是鬣狗盯着腐r_ou_一般盯着。
他们都想让林一羽死,最好是背负污名而死。林一羽死了,楚军才能被人瓜分,否则林一羽永远是楚军的ji,ng神领袖。
楚明熙曾经以为做了王上,就能随心所欲。可当他真的做了楚王,他才发现即使是九五之尊,也有许多东西掣肘。
连一个人的生死,他们也不允许他自己做主。
不过,在很久之前,他对着林槿的棺木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哪怕有一天他权倾天下,富有四海,他也无法让死去的人活过来。而三宫六院,三千粉黛,也无法代替一个林槿。
他心中已有了决断,林一羽肯定是要“死”的。他准备让十一给林一羽带去假死药,林一羽“死”后,再将林一羽接入宫中软禁,让楚国大将军林一羽从此在世间消失。
他已命人在宫中修筑朝槿阁,等修好之后,就把人接过来。
至于这几天,就让林一羽在天牢中吃点苦头,灭一灭他的性子。
不知为何,楚明熙感觉自己的眼皮跳个不停。他叹了口气,还是去天牢中看看林一羽吧。
这么想着,他动了身。
于雨泽最后一次见到林一羽,他已经不成人形了。
林一羽的眼睛被刺瞎了,十根指头血r_ou_模糊,指甲被拔掉了,膝盖上的膑骨被挖了出来,还有大大小小一些于雨泽看到看不到的伤口。哪怕他此时得救,也是个废人了。
“阿羽,阿羽……”于雨泽叫了好几声林一羽的名字,都没有回应,他几乎疑心林一羽已经死了。
过了许久,稻草堆里才传来微弱的回应,“啊……”
于雨泽知道,哪怕林一羽现在还没有死,很快也要死了。他想要到林一羽身边,抱住他,和他说几句话,让他不至于一个人冰冷地死去。可隔着一堵墙,他什么也办不到。
他告诉自己,哪怕没有他,以楚明熙多疑的性格,这一天也终究会来到,他只是让这一天提前了。可这一刻,他的心几乎被一种叫做“负罪感”的情绪压垮了。
他想起自己和林一羽的相识相知,想起林一羽是如何从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成长为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不止楚明熙,他也是林一羽的青梅竹马,也曾一起度过天真烂漫的岁月。林一羽一直没有变,是他和楚明熙变了。
他又唤了林一羽几声,这次没有回应。他想,林一羽大概是死了。
曾经悍勇无双、名震七国的楚国大将军林一羽,身负图谋弑君的污名,死在了牢狱之中,酷吏手里。而这样一个酷吏,在战场之上,恐怕还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他连一具全尸的体面都没有,只有面目全非、满身血污的废躯。
于雨泽也不知道为何,他靠着那面隔着他和林一羽的墙壁,流下了眼泪。
他流泪有什么用呢?他也不过是将林一羽推向深渊的无数双手中的一双。
狱卒看到楚明熙的时候,十分惊慌,“陛下……怎么来了……”
不等楚明熙开口,一个太监喝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陛下想去什么地方,轮得到你来过问!”
另一个太监开口道:“林将军在何处?”
“这个……”狱卒支支吾吾地说。
太监斥道:“还不快点带路!”
“是……是。”狱卒佝偻着背,在前面带路。他走的极慢,恨不得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太监又训斥道:“走快一点。”
狱卒神色更加惶恐,稍微加快了脚步。
楚明熙没有在意狱卒的态度,他从来都不会给蝼蚁一个眼光。他在黑暗的牢房里缓缓行走,虽然料到天牢环境恶劣,但此地的腌臜还是让他皱起了眉。
终于,他们走到了林一羽牢房的门口。
牢房光线太黑,楚明熙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人趴在稻草堆里,其余就看不太清了。
太监说:“把牢门打开。”
狱卒站在那里没动,身体抖得如同筛糠。
太监提高了声音,“把牢门打开。”
楚明熙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对太监使了个眼色。
“拿下他,把钥匙搜出来,然后把牢房门打开。”太监说。
侍卫擒住了狱卒,在他身上搜出牢房钥匙,然后打开了牢房的门。
楚明熙走进了牢房,首先闻到了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借着灯笼的光,他终于看清了林一羽。
他第一反应是——这是林一羽吗?这怎么可能是林一羽呢,林一羽是一个多么英姿勃发、玉树临风的青年。他能骑烈马,能弯硬弓,领兵打仗,七国辟易。这一具残破的躯体,怎么可能是他呢?
他拂开林一羽脸上的乱发,掏出手帕,想要擦干净林一羽面上的血污,可是血迹早就干涸了,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有水滴在林一羽的脸上,一滴又一滴。
“啊——”牢房中响起一声野兽一般的惨嚎。
第10章 第十章 白首按剑(十)
楚明熙不顾脏污,紧紧抱着林一羽的尸体。他的脸贴在尸体的脸上,但是这具尸体已经连余温都没有了。
他再也没有了温度,不能说话,也不会再对他笑。
他永远离开了这个世界上,死前饱受痛苦与折磨。
楚明熙面容扭曲,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无法止住。
所有人都惊呆了,看着一国之君从未有过的失态,随即又低下了头。
在林一羽活着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觉得他重要。楚明熙对他,看不到半点情分。当他死了,所有人才明白过来,原来楚明熙对他有情。
可这情意,是多么冰冷凄凉。
于雨泽讽刺地说:“你这时候哭,有什么用呢?”
楚明熙没有说话,连看都不看于雨泽一眼。
“他死前的最后一个愿望,是希望你放过冉长星。”于雨泽哑声道。
“他没有死。”楚明熙脱下了大氅,裹住了林一羽的尸体,“你穿的真少,会冷吗?”
“你……不会是疯了吧。”话说出口,于雨泽自己都不信。
楚王楚明熙心如铁石,怎么会因为一个人的死,而发疯呢。
楚明熙拔出了侍卫的佩刀,一刀砍死了狱卒。他动作太快,以至于狱卒死了,众人还没反应过来。
随即他又砍了许多刀,把狱卒的尸体砍得血r_ou_模糊。血jian在他的脸上,狰狞若恶鬼。
他抱着林一羽的尸体,出了天牢。一路上,他拿着染血的刀,看见狱卒便杀。
于雨泽看着楚明熙的背影,叹了口气。他把瓷碗打碎,用一块碎片干脆利落地割开了喉咙。鲜血喷在墙上,他倒在了稻草堆里。
他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楚明熙一步一步,走回了楚宫。
天上下了雪,雪落在楚明熙身上,也落在林一羽身上。
从天牢到楚宫这一段路不算短,楚明熙的头发和双肩都积了雪,好似白了头一般。
他把林一羽放在寝宫的床上,对太监说:“去请太医。”
太监不敢说林一羽已经死了,只能去请太医。
过了一会,太医来了。他看到林一羽,小心翼翼地说:“陛下,他已经死了。”一个人受了这样的折磨,断然是没有生机了。
“他没有死,只是生病了,你给他开药。”楚明熙坐在床边,握着林一羽的一只手。林一羽的手太冷了,他想把自己的温度传递一点给林一羽。
太医抱着一点微弱的希望给林一羽诊脉,他放下林一羽的手腕,摇了摇头,说:“陛下,他真的已经死了。”
“我不是跟你说他没死吗,你给他开药啊!”楚明熙一边大吼,一边将太医推倒在地。
太医的额头磕在铜炉上,流下血来。他趴在地上说:“死者已逝,还请陛下节哀顺变。”
楚明熙看着林一羽,喃喃道:“你只是病了,吃了药就会好起来。这个大夫是个庸医,我们换一个。”
太医抬起了头,说:“陛下,人死不能复生!”
楚明熙踢了太医一脚,“滚!”他转头对太监说:“你把太医院都叫过来。”
这一夜,楚宫灯火通明。
太医排着队,一个一个进入了楚王的寝殿。
宫殿之中,不时传来楚王的咆哮,以及东西被摔碎的声音。
最后,所有的人都被赶出来了。
接连几日,楚王都没有上朝。
楚明熙命人把所有帘幕都放了下来,宫殿里黑漆漆的,还十分冷,因为林一羽的尸体旁边堆着许多的冰块。然而,纵使是有冰块,林一羽的尸体还是一点点得腐烂了,发出恶臭。
楚明熙却好似没有嗅觉一般,他和林一羽一起待在冰块的包围里。他抱着这具腐烂的尸体,像是抱着绝世的珍宝。
他对着尸体说了许多的话,说过去,说现在,说未来。
他知道尸体是不能听到他说话的,但是人死后会有灵魂吗,灵魂能听到吗?
他抱着微弱的希望,一直说一直说,说到喉咙干涩,咳出血来。
如果林一羽还活着,看到他咳血,一定会非常紧张。别人也会紧张,但和林一羽的紧张是不同的。别人紧张的是楚王,而林一羽紧张的是楚明熙这个人。
别人效忠楚王,或为名,或为利;而林一羽,为的是情。
他恐惧的根源也在于此,他害怕林一羽发现如今王座上的楚明熙,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楚明熙了。
他害怕林一羽知道一切之后,便会离开他,于是他选择先推开林一羽。他以为这样便不会伤心,最后迎来的却是痛彻心扉。
十一受了陈伊山的嘱托,闯入了寝宫。
他看到哀毁骨立的楚明熙,几乎认不出来了。他想了想,对楚明熙说出了陈伊山让他背的话,“陛下,请让林将军入土为安,林将军生前已经受了诸多苦楚,陛下忍心让他死后也魂魄不宁吗?”
楚明熙好似被一道雷劈中,“是了,入土为安……”
看到楚明熙听劝,十一松了一口气,叫人把准备好的棺木抬了进来。
纵使楚明熙万般不舍,林一羽的尸体还是被装入了棺木之中。
林一羽躺在棺材里,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棺盖缓缓合上,一点点遮住他。
就在棺盖要完全盖上之时,楚明熙喊了一声“等一下”。
他走到棺材旁边,用刀割断头发,放入了棺木之中。
众人这几天被惊讶得麻木了,但还是被这个行为惊到了。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更何况楚明熙是一国之君。他割断头发,和普通人割下自己的头没什么区别。
棺盖盖上了,钉上了钉子。
楚明熙嘱咐道:“他的棺木放入我的陵寝之中,百年之后,我要与他合葬。”
“是。”十一答应了。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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