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节
南北杂货 作者:报纸糊墙
正文 第84节
南北杂货 作者:报纸糊墙
第84节
然后就在这个冬日里的这一个傍晚,白翁这一席话就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四娘猛地打了一个寒战,眼中亦是盛满了惶恐和不安。
“你亦无需惧怕,我便是与你这一说,你阿兄乃是举世无双的良才,行事亦不鲁莽,你们罗家总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白翁也不想吓这小姑娘,奈何四娘近来风头太盛,又是得皇帝亲眼,又是带着一群小娘子们舞刀弄枪的,白翁也担心她会闯出什么祸事来,这才决心给她浇一盆冷水,叫她醒醒神。
横竖当初那个案件也已经过去不少时日,这罗四娘现如今看起来又是生龙活虎的,不像还没走出y影的模样,下这一两味的猛药,并不怕她受不住。
白翁这味药下得确实猛,吓得罗四娘当天晚上都没睡好,之后那几日也不怎么出去跟小娘子们玩耍了,进了皇宫也收敛低调许多。
四娘给罗用写信,那信里头也不敢把话说得太明白,生怕被人看了去,又担心自家兄长没看明白,又忧心路途遥远,罗用不知要到哪一日才能给她回信。
结果她也就忧心了没几日,罗用那边的一封文书就到长安城了。
除了报告地方公务的公文,他还给皇帝单独写了一封表书,罗县令在那表书里说,自己现在在常乐县当县令,先前因为人口稀少深受困扰,后来发现能够推动当地发展的不仅仅只是男子,女子亦是不差,然后又给皇帝讲了一堆男女皆是为人,生而平等,云云。
最后,罗县令又很是夸赞了一番自家老妹,言四娘自小便是一个出挑的,从前在村里的时候,虽然身为女子,却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孩子头儿,像她这样的人才,生来就是要管理别人的,皇帝若是也觉得她很不错,不妨封她个一官半职的……
这封表书不仅李世民看了,朝中几个大臣大致也都看过一遍。
然后很快的,消息就在朝中传开了:“那罗棺材板儿莫不是疯了吧?竟为罗四娘求官!”
不日,这消息便传到了坊间,比起朝中某些义愤填膺的官员,坊间百姓就要淡定得多,大抵都当笑话来讲,倒也没觉得这事十分离谱,毕竟是那块离石产的棺材板儿嘛,黄段子他都敢讲,这点事情又算得了什么。
甚至还有一些人支持罗用的,那罗四娘巾帼不让须眉,不是寻常人物,她那义母都能带兵打仗,她怎么就不能当官了,还有那些个心思不很安分的女子们,这时候更是隐隐s_ao动,期待盼望。
罗四娘这几日在城中行走,这些个声音她大致也都听到了,不由又佩服起罗用的先见之明。若是换了其他人,身为一个七品芝麻官,竟然还敢打破世俗给自家老妹求官,那不被人骂成神经病才怪了,搁罗用身上就不会。
“阿姊,圣人有几日没宣你入宫了?”这一日五郎下学回来,便问四娘道。
罗四娘掰着手指头数了数:“有六日了。”
“你莫不是失宠了?”五郎笑话她。
“大抵如此。”四娘也咧嘴笑了起来,真是无宠一身轻啊,还是阿兄知她心意。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有时候要码字的时候,八条跑过来撒娇,总赶又担心伤害它的感情,于是我就会摸摸它的爪子:“八条,剪指甲吗?”然后它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
罗棺材板儿:“陛下,剪指甲吗?”
皇帝:“滚!”
第354章 宿怨
其实罗用写给皇帝的那封表书,倒也不是张嘴就来随口胡诌,其实在他们常乐县,就有几名女子表现出了出众的办事能力,罗用也希望他们县衙里能有几名细心干练的女员工。
罗用这个县令当得没有什么架子,与城中百姓走得颇近,常常也会将一些不大不小的事情托付给与他熟识的百姓。
比如说他们帮忙试种新种子之类的,另外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城中百姓大多都以能得县令托付为荣,在这个过程中,罗用发现了一些人才,其中便有几名女子。
随着常乐县的不断发展,外来人口持续增加,县衙那边的工作量也跟着多了起来,差役吏员们都太忙了。
于是罗县令决定再增加一些人手,这一次他有心要增加几名女性员工,县丞主簿等人听闻这件事以后很是震惊,还有人当场表示,这县衙里头若是出了女吏员,那他们立马就要撂挑子不干。
之后那两三日,罗用更是听了一脑门的之乎者也,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终他也只好会挥袖子不了了之:
“不过就是数名女子,竟教诸君畏之如虎。”
众人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若是果真令那些女子入了公府,那不就等于说他们常乐县没人,所以才要女子充数,要么就是说他们这里y盛阳衰,传出去叫人笑话。
“你小子果真就这么算了?”唐俭不相信这块棺材板儿果真这般好打发。
“这才哪儿跟哪儿,这一回我就是先给他们松松土。”罗用饮了一杯浊酒,笑着说道。
这个时代对女子的戕害虽然并不如封建社会晚期那么严重,但这男尊女卑的观念也是根深蒂固,想要改变谈何容易。
这件事他原本就没想一蹴而就,现在有事没事就先给它松松土,将来拔起来好歹能够容易点,虽然在他有生之年能不能拔得起还得两说。
“无事你又要去撞这堵南墙做甚,有那工夫,不若与我多画几张舆图。”唐大人觉得他这就是闲的没事撞墙玩儿。
“整日指使我干活,也不给我发薪饷。”这常乐书院眼下就归他们常乐县官府养活,这一年到头出钱出力的,也不知道最后能落着了什么好?
唐大夫一个瞪眼:“那白叠之歌的话本卖了多少,你可曾给过我一文钱?”
罗用亦不甘示弱:“你当你每日里饮的这些个茶酒不花钱?”
这俩一老一少的,你一言我一语吃酒斗嘴不干正事,大冷的天,罗用难得也在这边躲一回清闲。
至于唐俭,自打这常乐书院上了轨道以后,他一直就比较清闲,整日里吃饱喝足的,书院里待腻味了就到外边转转,最近还常常乘坐木轨马车去往晋昌城,在那边交了不少新朋友,跟那瓜州刺史陈皎也走得比较近。
所以现在他们这关系说起来也比较有意思,罗用归陈皎管,陈皎在唐俭跟前毕恭毕敬,然后唐俭的常乐书院又要从罗用那里要钱要粮。
所以陈皎现在在罗用跟前已经彻底硬气不起来了,归根结底一句话,有钱的就是大爷。
罗大爷这时候就跟唐俭讨教,说自己前些时候那封表书那么写,会不会引发什么不好的连锁反应。
“都与你说过几遍了,无事无事,怎的今日又来问。”唐俭不耐烦道。
“长安城离我常乐县这般远,我那几个弟妹年岁又小,家中又无长辈……”一说起长安城那几个小孩,罗用就很忧心。
前些时候邢二托了熟人,令人往凉州城的羊绒作坊送了一封信件,那边羊绒作坊的管事又托了赵家人的关系,让他们帮忙把信件带到了常乐县。
所以,其实罗用在罗四娘的信件到达之前,就已经了解到了长安城那边情况。
邢二在信件里给罗用说了不少消息,其中一条便是关于罗四娘的,言是圣人近日接连召四娘入宫,已有数次,依他之见是有一些不妥,不知罗用意下如何。
罗用当然也觉得不妥了,毕竟是皇宫那样的是非之地,像唐俭这样的老狐狸,都差点在那里边掉了脑袋,就因为跟皇帝下了回棋。
罗用觉得皇帝在这件事情上做得就有些不厚道,又不是真的要给她多少好处,把她一个小娘子往那风口浪尖上推什么,所以当初在些那一封表书的时候,罗用其实是有些生气的,自家娃儿都知道要紧紧地护起来,别人家的娃儿就能推出去耍着玩儿是吧?
“你就不怕他真的给罗四娘封个官儿?”唐大人玩笑道。
“他若是能封了这官,你道我家四娘就当不起?”罗用咂咂嘴,话说他最近怎么觉着这酒越喝越好喝呢,莫不是有了酒瘾?
“啧,一个两个的,都不怕事儿大。”唐大人口里这般说着,其实他心里边何尝不想整一回大的。
在这常乐县待了这么久,唐大人怎么看怎么想,都觉得经略西域这件事,要通过经济文化另外再辅以些许政治手段的方式去实现,而不是光靠打仗。
唐俭觉着,像现在这样以常乐县为中心,向四周慢慢扩散延伸的发展形势就很好,假以时日,若能形成一股强大的凝聚力,让常乐县这个地方之于西域,就像是长安城之于中原各地那般……
奈何皇帝好像是有些等不及了,派了郭孝恪来陇西,那郭孝恪是个好战的,前些时候刚刚上任,这会儿听说已经在高昌伊吾一带拉起了战线,就等着应战突厥大军。
结果这些时候过去,突厥大军没等到,就等来几个细作,捉了那几个细作之后,就连一个鬼影子都没见着了。
现在大伙儿都说这仗怕是打不起来了,不管是商贾富户还是贫民百姓,大家都很高兴。
郭孝恪就不怎么高兴了,他这回来陇西上任,便是做好了要大干一番的准备,连自家长子都带过来了,打算要领着他一起立战功呢,结果乙毗咄陆那怂货,临了还是没敢过来。
无战可打,郭孝恪在边境上留了守备,自己只好又回那高昌城去了,眼下这西域都护府便设在高昌城中,郭家父子平日便是在这里生活办公。
一看今年这场仗好像打不起来了,麴氏家族连忙怂恿郭孝恪修路。
虽说现在高昌不归他们麴氏一族当家,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为自己的故乡谋发展啊,毕竟他们麴氏一族依旧是当地的第一望族,再说万一哪天大唐的国力又衰弱了呢,咳咳……
早前郭孝恪在赴任途中,经过晋昌常乐的时候,就曾经乘坐过木轨马车,深知其便利。
考虑到这样的木轨道在运送粮草和兵卒上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郭孝恪也同意修路。于是双方一拍即合,高昌那边的木轨道很快也开始动工了。
原本郭孝恪是打算要铺两条木轨道,一条通往敦煌,一条通往伊吾,奈何这些高昌人死活不干。
“我高昌人少地薄,前两年刚刚经历一场战事,元气大伤,现如今即便只是铺设一条木轨道,都要倾尽全力,哪里又有那财力物力去铺另一条?”
高昌当地的官吏仕绅们众口一词,只肯铺一条木轨道,另一条说什么都不肯出钱出力。
郭孝恪自己手里也没有钱,他刚刚当上这个安西都护,成了这片地方上的头头,都护府所在的高昌城,从前是高昌国的国都,麴氏一族能乖乖把王权让出来就算很不错了,难道还能指望他们把国库也让出来?
郭孝恪父子虽然从中原那边带了不少金银器物奢侈品过来,一路显摆,十足的暴发户做派,然而真正要叫他们掏钱出来去做修路那样的大事,那肯定还是不够的。
关于高昌当地不够钱粮去修两条路的说辞,开始的时候郭氏父子确实是相信的,虽然这地方看起来并不是很穷的样子,但是铺路这毕竟是件大事啊。
直到几天后,他父子二人坐在一家酒肆之中,偶然间听闻几个醉酒的商贾大声谈论此事。
“那新来的都护究竟是如何想的,怎能叫我们往伊吾修路?”
“伊吾过去与我高昌还曾有过仇怨。”
“即便无那仇怨,也用不着去修那一条路。”
“把那条路修好了,只会使得他们伊吾更加便利,于我高昌又有甚好处?”
“横竖有路没路,那边的商贾都要来我们高昌。”
“不修不修,修了伊吾那边就兴盛了。”
“就是要叫他们那边的商贾过不来,不便利。”
“要修他们自己修。”
“……”
郭孝恪倒是忘记了,西域这一片原本就是一个一个的小国,国与国之间难免会有摩擦。
高昌和伊吾从前也曾有过宿怨,现如今他俩都成了大唐的州县,当地人却依旧忘不了从前的恩怨,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好歹是打不起来了。
第355章 听闻孙神医常常哭泣
现如今在常乐县周边这一带,从那高昌城通往敦煌的木轨道刚刚动工,从敦煌通往常乐县的那一条则已经修了大半,从常乐到晋昌那一段,早已经投入使用很长时间,从晋昌到伊吾那条木轨道早前也已经通了。
伊吾虽然也是属于大唐国土,但毕竟是在关外,从晋昌方向去往伊吾城,并不像中原各地那般,每隔三十里就有一个驿站。
这一次这条木轨道铺好之后,考虑到路途较远从晋昌这边出发,即便是一路通畅,至少也要三四日以后才能抵达伊吾城,所以伊吾方面便在沿途设置了几个可以供商贾行人投宿休憩的中间站,同时也便于这条木轨道的维护和管理。
后来郭孝恪上任,听闻了这件事,便做主在这些地方设立了驿站,因为那时候到处都在传突厥人要打伊吾的消息,所以伊吾方面对于这些驿站的设置,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排斥的态度。
这些驿站有一些靠近村庄,生存条件相对好些,有一些则是完全处于戈壁荒滩之上,食物水源全都要靠轨道输送,像后面这一种驿站,规模一般就比较小。
这条木轨道通了以后,伊吾与晋昌常乐一带的联系登时就变得紧密起来,因为往来十分便利,运输成本相比过去降低了许多,行路也比从前更加安全,所以商贾往来十分频繁。
常乐县这一带这几年发展得好,当地百姓原本就很活跃,待这条木轨道一通,便有许多卖针的卖酒的卖酱的各种商贩前去伊吾那边做买卖,听闻也有一些人投了那边的亲戚,跑去伊吾做豆腐卖的。
亦有伊吾那边的商贾前来常乐县做买卖,主要就是卖粮食和卖铁的比较多,因为他们听闻常乐县这边的粮价铁价相较伊吾当地要贵出不少。
常乐县这边现在还有一个规模很大的罐头作坊,县里去年产的那批白叠布,全都运去长安城卖了个好价钱,然后又折成一批杜仲胶运了回来。
这些杜仲胶足有几十车,不做他用,全都用来做了罐头坛子里的胶垫,可想而知常乐县当地今年能做多少r_ou_罐头。
入冬那会儿,罗用便让人大肆收购羊r_ou_,那真真就跟一个无底洞一般,有多少要多少。
作坊里干活的都是一些当地的乡下农户,还未入冬之前便登记好了人选,秋收过后交了税,再过几日便收拾行囊进城干活去了,管吃管住,待遇也还算不错。
因为这个罐头作坊,今年入冬后,常乐县当地的羊r_ou_价钱并不十分贱。
那段时间刚好赶上伊吾这条木轨道通了,那边不少牧民听过往的商贾说起常乐县这边的羊r_ou_价钱高,这县里头又有羊绒作坊收羊绒,又有罐头作坊收羊r_ou_,价钱都很公道,于是那段时间便有不少牧民赶着羊群往常乐县这边来了,若非如此,今年这常乐县中的羊r_ou_价钱还得稍高一些。
羊r_ou_价高,照理说,对于常乐县城中的百姓并不是什么好事。
然而事实并不是那样,大量外地羊的涌入,罐头作坊那边每天都要屠宰大量活羊,这就使得羊下水的价钱极贱,虽然不是不要钱,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除了罐头作坊,常乐县中还有一个熏r_ou_作坊,每天同样也收很多活羊,有大量的羊下水需要处理。
这个冬天的常乐县,几乎是家家户户都在吃羊杂,街上的食铺也有卖羊杂的,甭管是多么三大五粗的汉子,一文钱管饱,还有城里头那些个大大小小的作坊里的食堂,基本上也都是日日都吃羊杂,偶尔再搭配点别的,就连那县衙里头,每天那三顿饭之中,也有一顿饭必定是吃的羊杂。
不少乡下百姓也从家里拿了杂粮到县中去换羊下水,不过几升粮食,便能换来整整一担。
还有一些老翁老妪,专门到罐头作坊前面那片空地上,去拣别人不要的羊肠等边角料,倒也未必就是吃不起更好一点的,主要还是过惯了穷日子,看到这好好的吃食没人要,就很想捡回家去。
这个冬天的常乐县,基本上是没人饿肚子的,这些个羊杂收拾收拾,节俭些的人家,就放点葱姜盐巴下去煮成白汤,宽裕些的,便可到县中的铺子里去换些酱料回来,偶尔做个红焖提提味。
入冬以后,城中那些个茶叶铺门口,免费的茶汤又煮起来了,每天早晨和傍晚来这里吃茶的人最多,因为中间那一整个白天,大多数人都要为生计忙碌奔波。
茶叶行所在的这条街如今也是变了一番模样,房屋大多都是修葺过的,也有一些是拆了重建的,格局样式大同小异。
前面就是一排的门脸,开着铺子,进去有个小院,接待贵客以及仆从雇工们的居所,后面还有一个大院,是主人家生活的地方。
寻常百姓不买茶叶,也不进铺子,就在门口大街边吃碗热茶,有些时候若是不着急走,便要站在街边说说家长里短,议一议这些个茶叶行里头,哪一家茶叶行门口煮着的茶汤最浓最香。
外地的商贾来往此地贩茶,见到这样一番场景,便很羡慕,在他们为着家人的生计奔波劳碌的时候,这常乐县中人人却是都能吃得饱,还有免费的热茶吃。
也有想来此地定居的,就是不知道那罗县令能够在任几年,听闻他早些时候在长安城那边得罪了皇亲国戚,一时半会儿怕是调不回去,不知真假。
“常乐常乐,如今这常乐县,才算是应了这常乐之名。”
大冷的天,商贾行人们坐在同一家食铺的火炕上,甭管是那天南海北的,只要语言能通,那就都能说得上话。
“有几日不见罗县令了,不知他在忙甚?”
“大抵又在那县衙里头算账。”
“言是要修水渠,奈何钱帛不够。”
“钱都拿去收羊r_ou_了,甚时候那些羊r_ou_罐头卖出去,甚时候才能有钱。”
“恁多罐头,又能卖去何处?”
“……”
这么多罐头,究竟要卖到哪里去,这确实也是一个问题。
罗用倒也不是很忧心,再怎么说,卖个成本价总是不成问题的,不过他还是想多赚些,最好能把修水渠的钱给赚回来。
现如今他不盼别的,就盼着周边这些地区赶紧把木轨道修起来,交通越发达,市场就越广阔嘛。
食铺这边,众人说着说着,又说起了那种牛痘一事。
“如今西域各国亦有不少种牛痘的。”
“我亦听闻龟兹焉耆等地皆种牛痘。”
“此法推行以来,便再未听闻有那得痘而死之人。”
“那孙神医真乃仙人下凡!”
“听闻他年岁颇高。”
“那孙神医现今如何了?”
“不知。”
“……”
“我倒听人说过一些,言是他家一名外门弟子与人道,师尊近日常常哭泣。”
“孙神医因何哭泣?”
“不知……”
“……”
作者有话要说:
罗棺材板:老孙你为什么哭?
孙神医:从前哭是因为烧书心疼,现在哭是因为抄书太累。
第356章 河西四郡
年关前后,前来常乐县城卖羊的人越来越少,城里的罐头作坊和熏r_ou_作坊便也跟着闲了下来,一时间这两个作坊都遣散了不少雇工出来。
忙活了这些时日,这些人各自也都挣了些钱,再加上眼下在城中也很难再找到什么活计,于是很多人便都纷纷回家去了,回家磨磨针,多少也能挣点,与家人在一处,日子也过得清闲惬意些。
也有那不肯回去的,要么在站台上与人扛货,要么就去了水泥作坊,听闻罗县令要在他们常乐县修水渠,需要用到很多水泥,所以这水泥作坊常年都要人手。
若说与那些商队做脚夫,现如今在常乐县周边这一带,是少有人愿去了,出门在外诸多艰难不说,也比较危险,从前也有一些人出去与人做脚夫,最后却没能回来的,是死是活,身在何处,到头来全凭他人一张嘴,横竖是寻不回来。
“咱这常乐县虽就是个边陲小城,穷乡僻壤,但是现如今在咱们这里,若说脚夫,却要比别处贵出些许。”一些当地百姓,也会以此生出几分自豪感。
“贵出不少,比晋昌那边都贵。”
“比敦煌也贵。”
“那不能吧?”
“如何不能,敦煌那边脚夫多,很多人家便是以脚夫为生计。”
“听闻也有跟人去了关外的,阿耶出去了便没回来,一家子妻儿老小没了顶梁柱,好容易把下面的娃娃拉扯大了,大了也是去当脚夫……”
“听闻亦有发家者。”
“那能有几个?”
“……”
对于这个时代的百姓来说,生存本就不易,那些个凄凉处境,也是看得太多了,这些年总归还是好些,毕竟不怎么打仗了。
外头这些人尽可以闲坐闲谈,公府众人这时候压力就很大,今年县里做了那么多羊r_ou_罐头,如何能及时将它们卖出去,在有些吏员看来,那几乎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
要说那罐头作坊今年究竟生产了多少羊r_ou_罐头呢。上一回扩修城墙的时候,多圈进来的那一片荒地,现如今那上面除了几个作坊和一小片廉租房,剩下的全部都是仓库,仓库里摆着的全部都是羊r_ou_罐头和熏r_ou_。
那几个仓库规模宏大,头一回进去就没有不吃惊的,那还放不下,听闻在常乐县衙,就连那监狱里头都被役卒们打扫打扫,扛了罐头进去,一罐一罐恨不能堆叠至屋顶,就更别说那些个仓库了。
罗用最近也是整日都在思索这个问题,罗二娘见他又要劳心费神,不免就要念叨几句。
“你倒是知道叫四娘莫要一开始就把那县主当得太好,怎的到了自己身上便忘了?”
话虽这般说,她心里又何尝不知晓,这当县令和当县主,到底还是两码事,罗用当了这一县之长,肩上便担了责任,他这人瞅着虽也是个聪慧的,却从不知道惜力。
罗二娘这些年与人做买卖,见了许多形形色色的人,然而正是因为见过了那么多的人,她才更加觉得自家兄弟的品性难得。这些个埋怨的话,也不过就是嘴上说说,心疼罢了。
当初这一大批杜仲胶运到常乐县,若是直接将其卖出,当地市场有限,若要出关,可能也会遇到一些问题,毕竟朝廷方面是限制杜仲胶出关的,虽然这一两年不如先前严厉,但总归还是有些敏感。
再加上常乐县当地羊r_ou_价贱,人工亦不贵,罗用很自然就想到了做羊r_ou_罐头,这么做不仅能在很大可能上带来利润,而且还能提供很多就业岗位,还能缓解周边牧民卖羊r_ou_难的问题。
总而言之,罗用只是选择了一条相对来说,对所有人都更有利的道路。
若说这批羊r_ou_罐头的销路他是否早已胸有成竹,那是没有的,就算两世为人,他到底也只是一个平凡人而已。
“眼下这时候,大伙儿都还不缺油水,待到再过三两个月,届时羊r_ou_价高,百姓多以菜蔬杂粮r_ou_干果腹,那时候再将这些罐头拿出去卖便是。”
常乐县这位置着实不好,东到凉州等地,西到西域各国,方圆数千里之内,羊r_ou_都不算什么稀罕物。
“依我看,也挣不了多少钱。”二娘不太看好他们这个羊r_ou_罐头的买卖。
“挣得少也是挣。”罗用并不后悔当初做羊r_ou_罐头的决定,毕竟在官府挣钱之前,他希望当地百姓多少也都能挣到一些钱,家家户户都能有些积攒,如此一来,才不会因为些许的天灾人祸,轻易就又有许多人死去。
“只是,那水渠又要待到何时才能修得起来?”二娘叹气。
“慢慢来吧,横竖我这一时半会儿的,也是别想再回长安城了。”罗用笑了笑,无奈道。
上回因为那恭王李博义的事情,长安城那些个皇亲国戚对他很是抵触,皇帝就算有心想要召他回去,大抵也得等到这件事的影响逐渐淡去之后。
这个年代的人宗族观念都很强,就算是九五之尊,也不可能一点都不顾虑自家族人的感受。
罗用这几日思来想去,终于也是有点想开了,今年这些羊r_ou_罐头卖出去,若是不够钱修水渠,那他们明年就再干一年,明年若是还不能挣够钱,那就后年接着干。
“你能这般想就好。”听他这么说,二娘便放心了,她就怕罗用思虑太过,伤了身体。
“听闻昨日又有伊吾人去你们羊绒作坊看货?”罗用问她道。
“便也只是看了看。”二娘不在意道。
“没买?”罗用问。
“挑拣了半日,便只买了几件。”二娘摇头。
“总归还是有人买。”罗用笑道。
在常乐县的西面和北面那些地方,当地百姓的穿着大多以毡和麻为主,毡布便是用羊毛制成,比麻布易得,价钱亦贱,所以这些地方上的人大多对羊毛制品不是很感兴趣,市场有限。
不过罗二娘她们那个羊绒作坊出产的羊绒衫毕竟ji,ng致,颜色也很丰富,这几年积累下来,款式也是越来越多,关外一些胡人也比较喜爱。
“待到开春之后,我便要运一批货物去往凉州那边。”过了一会儿,二娘又道。
“那边仓库可是没货了?”罗用问她。
“快了。”二娘说道:“听闻凉州城这两年又比从前热闹繁华许多,各地胡商与中原商贾交流汇聚,在那里买卖货物,尤其是这两年河西出了白叠花,中原那边又过来不少人,只是很多人都在凉州一带置产,并不过焉支山。”
当年汉武帝设河西四郡,从东往西,分别是武威、张掖、酒泉、敦煌,武威郡便是唐初这时候的凉州一带,凉州过去便是甘州,甘州的州府便是张掖。
在凉州与甘州之间,隔着一道焉支山,隋代以前,大多数胡商都不愿过焉支山,当年隋炀帝杨广在焉支山宴请西域各国的使臣商贾,并许与诸多好处,逐渐才将这些胡商引到中原一带。
焉支山上天气恶劣多变,那一年隋炀帝过焉支山的时候,曾在扁都口遭遇六月飞雪,士兵随从大半都被冻死,就连隋炀帝的姐姐都被冻死在那里。
现如今,因那两条水泥路的便利,因羊绒买卖的兴盛,又因河西这边出了白叠花,许多中原商贾富户纷纷来到河西,焉支山东面的凉州城是一派的繁华景象,而在焉支山西面,则要冷清得多。
“听闻陇右道这条水泥路也快通了?”罗用说道。他这些时日与一些东边过来的商贾闲谈的时候,那些人都说河西这条水泥路快通了,现下便只剩下少数几段路还未铺好。
“快了。”二娘也说:“开春那时候应是能修好。”
河西走廊这边,人口比之中原稀少,行走在驿道之上,放眼望去往往都是大片大片的荒野。
既少人力又少资源,自然条件恶劣,朝廷那边的钱帛供给又不及时,丁朝议这一条路铺得有多艰难,可想而知。
“总算快铺好了。”罗用也是替他松了一口气。
“可不是。”二娘亦是感慨。
“可定好了出行之日?”
“约莫清明前后。”
二娘她们这一次运货,还是与赵家人合作,赵家人在敦煌那边有商号,时常亦有货物往来。
这一次运货需要的脚夫,便由赵家人从敦煌那边招募,先从常乐县这边运一批羊绒制品去往凉州城,然后再从凉州城运一批赵家商号的货物回敦煌。
如此一来,赵家人不仅运送了自家的货物,还能从罗二娘这里挣到一笔运货费,至于他们家在敦煌卖货挣来的钱帛,大多都在当地置了产业,少数换成金银,带回凉州那边维持商号运营。
“脚钱如何算?”罗用顺口又问了一句。
“三成货物。”二娘答曰。
第357章 一个正在崛起的家族
从常乐县去往凉州城的这条驿道之上,亦是每隔三十里一个驿站,与中原地区相同。
之所以是三十里一个驿站,是因为在眼下这个年代,一般人无论是坐车还是骑驴还是步行,一日大抵便只能行走三四十里路。
从常乐县到凉州城一千七八百里,即便现在已经铺上了水泥路,至少也要走上一个多月。
这一路过去路途遥远,人烟稀少,自然环境也很恶劣,运送的物品又颇贵重,时刻要提防关内关外的贼寇拦路抢劫,再加上沿路各城镇关卡、各地大小势力团伙的疏通打点,那三成货物的运费,赵家人收得并不亏心。
凉州城那边许多商贾富户世族大家不愿过焉支山,其中一部分原因便在于此,路途遥远行路艰难,运货又诸多危险,若不是在这一带长期经营,一时便要来这边行走,那必定是诸多艰难,处处不便。
约好了清明前后出发,罗二娘她们的羊绒作坊从年后便开始盘点库存打包货物了。
羊绒制品到底还是轻便,一车能装很多,价钱亦贵,正因为如此,加上高昂的运费之后,到了凉州城那边出售,依旧还能保证利润。
若是换了常乐公府的羊r_ou_罐头,莫说利润,根本连运费都挣不回来,凉州那边的人也不缺羊r_ou_吃,这些个羊r_ou_罐头就算再怎么宣传炒作,又能卖出什么天价去,毕竟谁也不是傻子。
不仅是罗用他们被这运输问题难住,杜构他们早几年在莱州那边开始做鱼罐头的时候,借那水路运货南下,同样也吃足了运货的苦头。
那些做好的鱼罐头,他们要先用小船沿着海岸线北上,运到济水入海口,然后沿着济水一路逆流而上,一直行到一个名叫大野泽的湖泊,穿过这个大野泽,对面便有一条名叫白沟的渠运,乃是大运河的一段,沿着这条白沟往西走,便能抵达东都洛阳,这一段亦是逆流。
且不说这一路从东往西逆流而上,运输艰难,单就那水道之上各方势力盘根错节,便能叫人寸步难行。
最初开始运货之时,虽有当地商贾引路,却依旧还是困难重重,有那恶意盘剥的,恨不得将他们连货带人都给生吞了,也有那逞凶惯了,无事找事刻意刁难的,也有那杀人不眨眼上来就亮刀子的。
为了经营这条商道,杜构他们不仅砸了许多钱财下去,还赔了不少笑脸,甚至还填进去十几条人命,与那些水寇厮杀数回,这才挣来些许名声与方便,大致能在这条水道之上行走运货,不再处处受人为难。
在水里行船,比之在陆地上行走,到底还是有不少好处,虽说是逆流而上,但那一船能装许多货物,只要风向对了,便能一路扬帆而上,运费成本比之陆运要低不少。
转眼,莱州人做鱼罐头的买卖已有好几年。
去岁末,杜构听闻朝廷要在西都长安与东都洛阳之间铺一条木轨道,据说在那木轨道之上行车,十分轻巧迅捷,比水泥路更要快上许多,于是这一年春节后的第一批货物发船的时候,杜构也随船出来了,他想知道那木轨道是否果然就如传说中那般了得,是否能给他们的鱼罐头买卖带来便利。
杜构他们这一趟走得还算顺利,不过即便如此,等他们抵达洛阳城的时候,时间也已经是二月底了。
罗大娘这时候正好在洛阳城寻找铺面,杜构听闻了,便亲自去寻她,并与她介绍了自己在洛阳这边一些交好的友人。
长安城许多世族大家都在洛阳这边有家宅产业,京兆杜氏亦然,杜构年少时便来过洛阳几次,结交了一些洛阳这边的少年郎,后来他又出仕为官,亦曾随军出征,洛阳这个地方他来过很多次,也很熟悉了。
这些年更是常常往来于莱州与洛阳之间,为莱州百姓的鱼罐头买卖奔波行走,现如今在这洛阳城中,无论是士族大家还是商贾小贩,他都认识不少,其中不乏重情重义之人。
杜构将自己的这些友人介绍给罗大娘,自然是给她提供了极大的便利,人脉通达,那一间新店的铺面,数日之内便有了着落。
新店开张之前,罗大娘在自家铺子里宴请杜构与其友人,并在厅堂之中将各种水果堆成小山,散席之时便让众人喊了自家仆役过来,各人爱吃什么口味的,任挑任选,尽情搬取。
“那罗大娘虽是女流,行事却比寻常男子大方。”数日之后,这其中有几分交情深的私底下又见面,席间便有人感慨道:“恁多罐头,不知能换多少钱财,她说送便送了。”
旁边一名中年男子听闻了,笑道:“那说明她所谋甚大,与之相比,那些罐头并不算什么。”
很快又有人附和:“辩之并不似十分机敏矫捷之辈,胸中确有谋略。”
“我便不爱那太机敏的,与人相交,要恁机敏的作甚?”
“机敏些也不是坏事。”
“并非指你,莫要自己往上凑。”
“只她再能耐,到底也只是个食铺店家,又有甚了得?”席间亦有不以为然者。
“这你就想错了。”其他人纷纷给他上课。
“前两日在那席上,她自己不也说了,近日要在江南置办几个果园。”
“我听长安城那边几个熟人说起,这一次罗大娘不仅把长安城那家阿姊食铺的收入全都运去江南置办果园,南北杂货那边亦是倾囊相助。”
“传闻惠和县主把她今年的食邑都给掏出来了。”
“不仅是她自己的食邑,与她交好的几个小娘子里边,还有把嫁妆都砸里边的。”
“那几日长安城颇热闹。”
“初时还有人闹着要退亲,闹着闹着便都消停了。”
“怎的不消停,待这条木轨道铺好了,长安与洛阳之间往来便利,届时大量的水果罐头流向长安,像这些个杨梅罐头枇杷罐头,在长安城不知道要卖到多贵。”
“那些个小娘子这时候把钱投给罗大娘,显然是做了一笔好买卖。”
“如此一来,罗大娘的果园岂不是还有她们的一份?”
“不然,据说那罗四娘许诺她们说,先把钱借给自家阿姊用用,过一两年等她阿姊挣了钱帛,便在江南与她们置办些许宅院土地,将来夫家若是待她们不好,这些小娘子便要带上家人仆从,自个儿跑江南去过太平日子。”
“哈哈哈!如此打算倒也不错。”
“你道这罗家姊妹只是商贾,却不知现如今她们若是振臂一呼,不知能有多少妇人少女相应附和。”
“河西还有一个罗二娘呢。”
“下面还有个七娘?”
“那个尚还年少,又被上面的阿兄阿姊护得周全,如今还未崭露头角,只不知将来如何。”
“只这上面三个,也够写个话本了。”
“还有他们家那块棺材板儿,单独便能写一本。”
“不知那罗大娘这一次能在江南置下多少产业?”
“定是不少。”
在这些人说话的时候,罗大娘这一日已经乘船南下,洛阳这边的铺面已经定下了,该走动的关系也大致走动了一遍,余下的,交给其她人去做便好。
阿姊食铺这买卖她们也已做了许多年了,罗大娘这些手下早已是熟门熟路,在加上又有跟随罗大娘一起在吴县经营新店的经验,这一次这家洛阳城的铺面,交给她们应该也出不了什么问题。
说实在的,与这些在阿姊食铺当管理人员的妇人娘子们相比,罗大娘并不是最聪明能干的一个,也不是文化水平最高的一个,然而若是没有罗大娘,她们今日的命运又不知是哪般。
在这个女子地位天然低下的社会,这些由一群苦命的女子组成的群体,天然就有一种强大的向心力,她们将这个群体视作自己的归宿,并且坚决不能容忍背叛的发生,这种情况,与罗二娘在河西那边的羊绒作坊颇为相似。
几个月前朝廷要在长安与洛阳之间铺设木轨道的消息传开以后,江南地区的地价便隐隐有上升的趋势,只是时下河西那边依旧大热,江南地区的浮动便不是很大,毕竟与水果罐头相比,众人还是更看好那白叠布的买卖。
不过也有不少大家族和商贾富户们考虑在江南也置办一些产业的,这就给罗大娘在收购果园的过程带来了一些竞争,但罗大娘好歹在江南经营了这么长时间,收购果园的事情她一早便有构思,早早也都与人接触过了,现如今只要钱帛到位,她很快便能买下几个地方。
长安城那边,这一次不仅是南北杂货和罗四娘给她提供了钱帛上的支持,白家人私底下也借了不少钱财给她,还有侯蔺妻子的家族,这一次也给她提供了支持。
让罗大娘想不到的是,那浔阳郑氏竟然也令家人送了一箱金银过来,言是与她买些枇杷罐头,长安城的郑侍郎近日有些咳嗽,叫她今年夏秋之时送些枇杷罐头与他。
另外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商贾富户,各地乡绅,甚至还有一些颇有名望的大家族。
罗大娘知道他们这是在投资,并非单单只是看重她自己,或许也并非只是看重罗用,而是因为这些人看清了,她们罗家是一个正在崛起的家族。
第358章 伊吾甜瓜
清明前后,天气一日暖过一日,从前每到这时节,长安城中便要开始流行吃樱桃,毕竟这时节除了樱桃也没有什么其余的果子。
其中最盛行的吃法便属酪樱桃,就是在那樱桃之上浇些蔗浆ru酪,价钱颇贵,非是富裕人家大多都吃不起。
这几年长安城又兴起了吃水果罐头,甚的枇杷杨梅,荔枝龙眼,许多人过去甚至都不曾听闻过。
从那江南地区千里迢迢运过来的枇杷罐头杨梅罐头,价钱便十分高昂,从那岭南过来的荔枝罐头龙眼罐头,那就更要卖到天价去了,倒是那些个从淮南过来的橘子罐头,价钱相对低些。
也有不少长安人用一些本地水果做罐头,夏秋那时候一些时令水果下来了,便与那些推车挑担进城卖果子的农人买来一些。
也不需是那品相顶好的,长得难看些亦是无碍,削皮去芯,一个个细细收拾了,按那些坊间流传的做罐头之法,做成一坛坛的罐头放在角落里。
待到冬天屋里烧了热炕,大人小孩都觉干渴,于是便开一坛子罐头出来分而食之。
近日天气渐热,也正是好做罐头买卖的时候,不少商贩便挑了担子,穿街走巷去卖罐头,有那桃子罐头杏子罐头,还有那梨子罐头李子罐头。
有些人的罐头煮得甜些,有些人则吝啬,煮罐头的时候不舍得放糖浆,滋味便十分寡淡,亦有那大方的,一文钱能与你打满满一大碗,也有那小气的,一文钱只肯给小半碗。
无论是大碗的还是小碗的,甜的还是不甜的,长安百姓在这个基本没有水果可吃的季节,只需花上一文钱,便能买到一碗水果罐头了。
清明前后,白日里那日头也挺大了,在外面行走小半日,正觉口渴,一碗水果罐头吃下去,清凉又甘甜,说不出的舒爽。
在眼下这个年代,全世界要说日子过得最好的,生活最便利的,约莫就要数长安人了。
远在河西走廊西端的常乐县,水果罐头对当地百姓来说还是很遥远的东西。
这地方一年到头无甚瓜果,在那河西走廊的东面,还有一些柿子枣子之类的果子,过了张掖以西便很少了。
高昌那边能产葡萄,但从高昌城到常乐县,基本上就跟从常乐县到凉州城差不多远,而且这一路过去还都是大片大片的戈壁滩。
在常乐县的街道上,夏季里倒是也能看到些许寒瓜和甜瓜,只是当地会种瓜的人并不多,愿种的更少。
大抵便是那些生活宽裕些的人家,略略种上一小片瓜地,给自家儿孙解解馋,若是结得好,便摘几个担到城里来卖,有时候能卖着不错的价钱,有时候不能,得看年景。
这一年的农历三月初,罗二娘她们羊绒作坊发往凉州城的那批货物刚走了没两天,伊州那边便来了一群卖甜瓜的商贩。
这些人雇了二十多辆木轨马车,一路从伊吾城过来,一批货卸在了晋昌,一批货卸在了常乐,余下的便皆运去了敦煌。
罗县令听闻有伊吾人到他们城里来卖甜瓜,便也跑出去看了一回热闹。
罗用过去的时候,便见那几个伊吾人在墙根下铺了几块草席,将那些甜瓜一个一个摆在草席上,还有人用胡刀将几个甜瓜切成块儿,旁边不少常乐人站那儿咽口水,罗县令挤进去探头一看,也跟着咽了一口口水。
上一次有人送他甜瓜,已经是大半年以前的事情了,这会儿一闻这甜蜜的瓜香,口水一下就出来了。
要说这时代要是没有发展到一定程度,纵使你个人再多能耐,该吃不着的东西,那还是吃不着。
“这甜瓜怎卖?”罗用指了指草席上的甜瓜,问那几个伊吾人。
“四十文钱一个,十文钱一片。”其中一个汉子c,ao着一口伊吾口音,用汉话回答说。
那些围观的常乐百姓,不管早前知不知晓价钱的,这时候听他这么说,顿时又发出一阵唏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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