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节
南北杂货 作者:报纸糊墙
正文 第86节
南北杂货 作者:报纸糊墙
第86节
“如果你是那个领头的差役,你会怎么做?”
那几个昆仑人听完了题目,想了想,迟疑道:“把那个吴七郎抓起来?”
“哈哈哈哈!”那些常乐人哈哈大笑道:“那吴七郎若是遇着你们这些糊涂差役,那还不得倒了血霉。”
“总共就二十二只ji,自家杀了十一只,余下十一只,再卖四只,可不就剩下七只,何来偷ji一说?”
“要想当差役,你们怕是还得再学一学算数。”
“每人就三道题,答对两道便能过。”
“去年那人这道题便是没答对,好在其余两道题都答对了。”
“若是再答错一道题,他如今就成不了差役。”
“那可是每月三百文的工钱,管吃管四季衣裳,逢年过节还有补贴,谁人不想去。”
“你们这些昆仑人长得这般高,力气也大,前面的比试肯定不成问题。”
“后面这些东西可以学啊,好好学一下算术,熟悉一下律法甚的,过几个月县里再招人,你们都去试试。”
第364章 新佃户
话说这人各有志,这些个昆仑人里头,也是如此,有些人就一门心思想去当差役,有些人就想进作坊,有些人觉得每天磨磨针日子就挺好过了,还有一些想种地的。
自从种了两回红薯之后,有些昆仑人就发现,种地比打猎要安稳安全得多,他们在田地中播种耕作,几个月以后获得收成,那一刻他们心中的幸福感和满足感是无以比拟的。
有一户昆仑人在和当地人一起磨针的时候,听闻公府职田那边,有一个佃户在城里买了院子,待到今年秋收后,他们全家便要搬到城里生活,以后就不做佃户了。
这个昆仑人听说了这件事以后,连忙就跑到县衙去说,他们家要去职田那边当佃户,顶那个要走的佃户的缺。
县衙里的吏员一听他这个话,就觉得有点头大,因为罗县令为人宽厚,待那些佃户亦是不薄,所以现在他们县里那些职田的佃户就算一时空出来,也很容易就能找到新的人接手。
这新人和旧人之间,房屋田地柴草要如何交接,照理说只要他们私底下商量好了便可,县衙这边就只管登记一下,那租子该怎么收还是怎么收,并没有什么影响。
这会儿忽的跑来一个昆仑人,言是要去当佃户,哎呦……那么中间这个交接的事情,他们是管还是不管了,还有啊,这些昆仑人他们会种地吗?
那吏员是很想回了他,又考虑到这些昆仑人乃是阿普的族人,阿普又是罗用的弟子,于是他便让这昆仑人先回去,言是先前也有其他人来县衙说了这个事,最后到底让谁去,他们县衙这边还得再考查考查。
事实上,这个昆仑人却是来得最早的,当天下午倒是又有其他人来说,但是都在这个昆仑人后面。
这个吏员就这件事询问了罗用的意见,刚好,这片职田就是罗用的,而不是县丞县尉他们的。
罗用是在晚饭前听说了这件事,于是这一天吃完晚饭以后,他就去了一趟昆仑人们聚居的地方。
这些昆仑人现在对罗用也都比较熟悉了,又从当地人那里听闻了不少罗棺材板儿的丰功伟绩,对这年轻人有些钦佩又有些敬畏。
小孩子们就不会想那么多,因为罗用先前曾经给他们发过几次麦芽糖,这时候他一过来,就有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围在他身边打转。
一部分小孩性格开朗些,也是成群结队地嬉笑打闹,就跟绝大多数这么大岁数的小孩差不多,只是看起来还是要比寻常小孩瘦些,显得脑袋更大,手脚细长,跟麻杆似的。
还有一部分小孩性格很安静,也有一些胆子特别小的,但是不管胆子再怎么小,在这个一年到头吃不到几回甜的年代,又有几个小孩能够抵得住麦芽糖的诱惑。
这些个小孩就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一脸期待地,怯怯地看着你,罗用最受不了这样的,当即便从怀里掏出一串铜钱,给这些小孩一人分了一个。
这些昆仑奴小孩得了铜钱,欢呼着便往街上去了,那小胳膊小腿,麻杆似的,跑起来飞快。
罗用笑了笑,与左右的昆仑人打了个招呼,然后便寻那言是要当佃户的昆仑人说话去了。
罗用问这昆仑人,因何想去当佃户,是不是这城里的生活不好,还是有什么不习惯不适应的地方。
在得知这昆仑人并非是为了这些原因才想去当佃户,而是因为相对于给人做工,他还是更喜欢田地里的劳动,而他的妻子显然也跟他一个想法之后,罗用想了想,同意了。
“我之前过去的时候,看到他们那边有一个荒废的院子,你们这几天就可以去把那个院子修一修搬过去住。”
“之后这几个月,你们一家人要一边磨针挣生活费,一边学习耕作,我们这里的耕作并不像你们先前在野外种红薯那么简单,我会吩咐饶翁他们好好教你,磨针的活计,也从他那里拿。”
这个昆仑人得到罗用的允诺以后,非常高兴,第二天一大早就约上几个部落里的青壮,兴匆匆要去职田村那边修房子。
行到城门口的时候被守门的差役叫住了,言是县令有吩咐,让他们这边安排一个人带路,然后还要到水泥作坊那边去领两担水泥,罗县令给的,让他们拿去抹一抹墙壁和地面。
带路的差役赶着一辆牛车,一路将他们送到了职田村,与饶翁他们做了介绍,让他们对这昆仑人一家照应着些。
饶翁与阿普有些交情,从前阿普为了救自己族内的两名昆仑人少年,得罪了一个大食人商队,那时候形势很紧张,阿普他们几人便是被人带到饶翁家中藏了起来。
部落里这些人从前都听阿普讲过这件事,所以这时候虽然是第一次见到饶翁,却都对他表现得颇为信任和敬重。
饶翁带着他们去了那个废弃的院子,那院子倒也并不十分破旧,就是被附近的几户人家用来放了柴草,这时候各家把自己的柴草搬一搬,腾出地方来,打扫打扫,再修一修墙面,除一除院子里的野草,换个屋顶,抹抹水泥,很快就能住人了。
要来当佃户的这家昆仑人总共有五口人,一个四十来岁看起来有点沧桑的瘦高男子,还有他那同样很瘦很沧桑的妻子,下面还有一儿一女,最小的儿子也已经有十几岁。
他们的女儿看起来有二十几岁了,带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娃,她的丈夫在阿普还没有回到他们部族的时候,因为一场战争死去了,她原本还有一个小儿子,在他们经过大食国的时候生病死了。
年幼的孩子在还没长大以前就死去了,这在他们部落里也是比较平常的事,孩子们那么脆弱,既不能战胜病魔也不能战胜野兽,所以总是轻易死去。
在她还很小的时候,家里还有其他的兄弟姐妹,结果到现在还活着的,就只剩下她和她的这个弟弟了。所以在她的那个小儿子病死的时候,她也并没有悲痛太久,她的母亲告诉她,这是每一个女人都要承受的伤痛,她也是那么相信的。
直到他们来到了常乐县,慢慢融入到当地人的生活以后,她才知道并不是那样。
这里的小孩每天在安全的城池里跑来跑去,没有野兽会伤害他们,在城里住了这么久,她也没听说哪个孩子生病死去了。
罗县令还让当地的医者来给他们种痘,当地人都说那牛痘能驱邪,能保佑他们的孩子平安长大。
要是她的另一个孩子也能活着来到这里就好了……
瘦高的黑人女子一手抱着包袱,一手牵着她的孩子,站在一个陌生的农家小院面前,看着这个他们即将要展开新生活的地方。
“快进来。”她的母亲站在院子里冲她招手。
“嗯。”她这便牵着自己的儿子走了进去。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它看起来实在很好,很像一个家的样子,要是她的丈夫也在这里就好了,跨步走进这个院子的时候,她的心里忍不住又这般想着。
饶翁给他们送来了杂面饼子和一大碗炖菜,言是他们一家人走了这么远的路,这时候应是饿了,先吃了这些东西垫垫肚子,待这院里院外的都收拾好了再做晚饭。
那碗杂菜炖的很香,还放了一点熏烟r_ou_在里面,家里这两个正在长身体的男孩一闻到菜香就开始吞咽口水了,自从罗县令不给他们送饭以后,她的父母为了攒钱,就很少给他们买什么好东西吃。
不过他们是对的,这一次搬家,他们之前攒下的钱就派上了用场。
吃完了这些饭菜,这个家里的父亲让女人们留在家中,自己则带着两个男孩去了饶翁他们家地里,给他们帮忙去了。
后来又有一些妇人小孩过来串门,看到他们家缺什么,自己家若是有多的,便匀一两个出来,有给箩筐的,也有给陶罐的,都不是很值钱的物什。
待到夜幕降临,下地的人们纷纷都回来了,家家户户都开始做晚饭,村子里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又有人往他们这边送了热菜,见他家吃得简陋,便知晓他们从城里带来的东西不多。
不过这也没有什么稀罕的,这些昆仑人千里迢迢来到他们这里,能留得一条命在就不错了,哪里还能有那许多财物。
他们这些个佃户,从前那日子难过的时候,比这些昆仑人也强不了多少。听闻他们家男丁方才去帮饶翁一家下地了,着实是个好的,以后只管安心在这里住着,这日子总归是要越过越好。
这些个人七嘴八舌的,搞得这院子里头就跟过节一般,还有那端着饭碗到他们家里来,一边吃饭一边瞧热闹的。
这昆仑人吧,男人他们从前都见过,女人还是头一回见,原来是长这样式儿的,还有这昆仑人小孩,那脑门怎就那般大呢,那手脚也太细了些,巴掌倒是挺大,脚板也大,将来长大了铁定也是大高个,他们这些种地的,就是要身体强壮,力气大耐劳作。
于是就这样,这一家昆仑人就在职田村这边住了下来,因他一家乃是罗县令安排过来的,又有饶翁一家照应,村里这些人家,别的不说,欺负他们那肯定不会,也不敢啊。
在加上这些黑皮肤的大个头脾气着实太好,这两日他们村里的白叠花地开始打顶心,正是忙碌的时候,谁家喊他们帮忙他们都肯去,干活也仔细,辛辛苦苦劳作一整日,不拘给些什么都成。
不过他们这一家人还是跟饶翁他们走得最近,干完一天农活回来,两家人常常都会凑在一起点个火堆磨针唠家常,有时候是在饶翁他们院子里,有时候是在昆仑人的院子里。
饶翁家的媳妇子还给昆仑人母女说了好些这村子里头的八卦,逗得她俩直乐,然后也从这些事情里面,感受到了当地人与他们昆仑人不同的地方。
又忙碌了一些时日,这一天傍晚,他们这些人依旧坐在一起磨针,待到天色黑透了以后,照例又点起了一个火堆,饶翁那儿子让家里的小孩关了院门,然后从屋里取了几个玉米木奉子出来。
他们家的小孩跟前跟后的,一个个猴急得不行,昆仑人们却不知道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只见他一个个将这些玉米木奉子剥了,cha在手指头那么粗的树枝上,又在一个粗陶碗里沾了沾,抹了一些什么东西上去。
“这是麦芽糖化的水,可甜了。”饶家小孩给那两个昆仑人少年讲解道。
“这是要做甚?”那个小一点的昆仑人少年问道。
“烤玉米,可好吃了。”
“我阿翁今年开春的时候,特地早早地种了几十株玉米下去。”
“你们不知道,玉米这东西喜欢热天气,种得早了不好侍弄。”
“一个倒春寒就都给冻死了。”
“村里也有人种得早的,不过还是我家这几十株最早。”
“城里那些人也爱吃,我阿翁明日便要进城卖玉米去了,这时节的嫩玉米,一个能卖一两文钱呢。”
“正是。”
“去去去,甭说这没边儿的,一人一个拿着烤去。”饶翁那长子斥道,请人家吃点东西,哪里还有说价钱的。
几个小孩欢呼一声,各自跑去领了一个玉米,蹲在火堆边烤着去了。
嫩玉米在火堆上烤得兹兹作响,玉米香和着麦芽糖的甜香,馋得那几个小孩直流口水。
大人们坐在一旁干活说话,不时抬头看看这几个小孩,面上也都带着笑。
第365章 献粮种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县城中各保长家院子里的红薯藤也是一天一天越抽越长,很快便爬了满地。
绝大多数人家的红薯都长得很不错,就少数几户人家,大抵是因为浇多了水,头一回没种活,后来县衙那边又给他们补了一茬,再从那些种活了的人家那里吸取些许经验,第二回 这些红薯藤扦cha下去,便都种活了。
县衙后院也种了一片,把原来的那片荒草坡挖一挖,直接种那上边了。
要说县衙后院为何会有荒草坡,在这个年代那也正常,主要就是人少地多,各家各户的院子都圈得很大,县衙更大,衙门里头个个又都比较忙,也不爱种那许多菜蔬,有个一两块荒地也是寻常。
原本县衙里那些小孩和五对就专门喜欢在这个荒草坡撒欢,现在种上了红薯,这些家伙若是敢去祸祸,家长们手里拿个红柳条,凶神恶煞就要打。
罗用都是直接拿笤帚,红柳条太细,吓不着五对。
天气一日热过一日,城里头这些个昆仑人,现在大多也都很适应这常乐县里的生活了。
不知是黑人都自带语言天赋还是怎的,他们这些人学汉话快得很,特别是那些黑人小孩,一群小孩在街上奔跑打闹,若不去看他们那大脑门卷头发黑皮肤,光听声音,那是听不怎么出来他们和当地小孩的区别。
这些昆仑人与常乐人走得也比较近,但是对于县城里那些过往的商队,往往还是会抱有比较强的警戒心。
那些过往的商队见常乐县中生活着这么多昆仑奴,也觉颇新奇,知晓他们乃是罗县令一名昆仑奴弟子带来的族人,便也不敢乱打主意。
在河西这些小县小城里,罗用也算是比较大手笔的了,这么小小一个常乐县,就养了这么一大群孔武有力的差役。
虽然说很多商队都是刀口上舔血过来的,但是对上这么多训练有素的差役,他们八成也讨不着什么好,何况那罗县令又是出了名的棺材板儿性子,听闻他与那安西都护郭孝恪亦有几分交情,不是个好惹的。
商道上也有传言,说这些昆仑奴的首领到长安城献粮种去了,还不知道那中原黄帝对这件事是个什么态度。
一个弄不好,那些大食人的买卖怕是就要砸了,啧啧……
阿普他们这时候也已经抵达了长安城,李世民对于这回这个新粮种的态度,显然比他们这些人先前预料的还要更加重视一些。
主要是他们这个新粮种来得太是时候,早前刚刚出了两起谋反案,皇帝斩了一个庶子,流放了一个嫡子,还有一个嫡子也被逐出长安城,令他去了自己的封地。
就连与他交情颇深的侯君集都要反他,连他的弟弟汉王李元昌都要反他。
在这样的形势面前,就算是这位千古帝王,都不禁要想一想,自己是否果真那般不得人心,是否连上天都不站在他这一边,所以才会将曾经他自己的所作所为,今日又以这种形势报应在他身上。
就算他自己不会这般想,一些看他不顺眼的人,必定也会这般想。
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又传来了番邦部族前来归顺,向天可汗献粮种的消息。
这是昆仑奴献的粮种吗?不!这就是天赐新粮啊!
“上天怜我大唐!怜我李氏一族啊……”
皇帝陛下在与左右大臣分食了一个烤红薯之后,涕泪横流之下,说了这样一句话,左右大臣无不高呼万岁!
阿普透过四娘的关系,很快就从白家人那里听闻了朝野之中对于这个新粮种的态度,很是高兴。
然而,还有一些事情,是白家人不便对他说起的。
皇帝除了在早朝之上说起此事,另外还召集了一些得力的大臣,询问他们关于这昆仑奴献粮种之事,应该如何处理才最为合适稳妥。
这些大臣也都是有才干有见识的人,都说昆仑人即来归顺,又有这献粮种一事,我朝自当一视同仁,如此一来才能天下归心,不战而屈人之兵。
长安城少了昆仑奴,不过就是令那些权贵纨绔少了一项攀比和谈资,于国家于朝堂,并不会有什么损伤。
这些也都是老生常谈,之前在早朝之上便有人说,后面的对话才是重点。
两三年以前,唐俭曾给李世民写过一个分析西域形势的文书,当时便曾提到这大食国,言是他日必成大患。
如今这些昆仑人因何千里迢迢前来投唐,便是因为那大食国的势力扩张,鲸吞蚕食了他们原本生活着的土地。
“陛下,看来那大食国不得不防啊。”
“我朝既是对各国胡商一视同仁,一时便也不可做得太过,眼下既然有这昆仑奴献粮种一事,不若便从此处下手。”
“为免大食商贾闹事,此次不妨先许了那阿普的部族在我大唐入编户。”
“待到秋里收了红薯,圣人再宴请百官,趁着众人兴致正高,颂一颂那昆仑人的功德,令各国商贾不许再擅自略卖昆仑人。”
“听闻那大食国多昆仑奴,为奴为畜,并不将他们当人看待,如此,我朝更应对他们施以仁德。”
“若能使得昆仑人纷纷来投,对那大食国,想来也会有所削弱。”
“……”
李世民前些时候因那两起谋反案,看谁都不顺眼,对谁都不信任,觉得这些人都不跟自己一边。
这时候再看眼前这些大臣,又觉得都还不错嘛,为国为民出谋划策,也都很努力嘛。
数日之后,大唐天子宴请了前来献粮种的昆仑人首领,允许他的部族在大唐入编户,令他的族人在大唐安居乐业,不再受到战火侵扰,不再被人当成牲畜贩卖。
席间宾主尽欢,圣人又夸赞了郭孝恪派遣兵士一路护送阿普来长安的行为,言是此人生活上虽然奢靡了些,做事到底还是靠谱的。
底下那些臣子们大抵也都看出来了,经过长达半年时间的缓冲之后,如今这新粮种就恍若是一剂特效补药,皇帝陛下这回基本上就算是满血复活了。
在长安城坊间,现如今还有不少人会在私下谈论半年前的那两起谋反案。
那一阵子,长安城中人心惶惶,不到一月的工夫,前前后后便斩了许多人,还有那流放的,更是不知凡几,原本那些个光鲜体面的人家,也是说倒就倒了。
这一日,阿普闲来无事,与那些一路护送他来长安城的兵士们跑去南北杂货逛了逛,又买了不少吃食回来,还抱了个寒瓜。
阿普作为部落族长,身上倒也有几样值钱物什,不过那些东西大多都是不好拿出来换钱的,早前在常乐县的时候,罗用倒是给了他一些钱财,还有那些个这两年挣了钱的同门师兄们,各自也都有所表示,所以阿普目前并不缺钱花。
这些个兵士跟阿普一起走了一路,彼此间也算有些交情,他们这些当兵的大抵都不是太有钱,今日这些吃食,也都是阿普一个人掏的钱。
一群人回到驿站,从油纸袋里取出各种吃食摆在矮桌上,又切了寒瓜,边吃边聊。
阿普这些时日主要就是关注那些从朝堂之上传出的消息,没什么事基本上也不怎么出门,生怕到时候宫里来人,自己错过了。
这些个兵士的生活就要丰富得多,他们之中有些人原本就是京畿道出身,甚至还有长安城的,还有一些虽然不是当地人,但也都是郭孝恪身边的亲兵,在长安城待过很长时间,自然也都有各自认识的熟人朋友。
他们这几日探亲的探亲,访友的访友,难得回一趟长安城,自然要好好聚一聚,这些个老朋友老熟人一碰头,那消息自然就流通起来了。
这时候他们一边吃着瓜果点心卤味凉菜,一边说着闲话,其中便有不少他们这几日的见闻。
“……你知道这长安城中现如今有多少个冰库?啧啧,听说现在已经有四个大冰库了,小冰库更多。”
“前两日我那几个有人便带我出去吃冰,两三文便能买一碗,还是加了果r_ou_浇了蔗浆的。”
“还是这长安城的日子好过啊。”
“那高昌城虽说也颇富裕,与长安城相比,还是差得太远。”
“高昌哪有长安生活便利。”
“……”
说着说着,几人又说到年初那一场祸事来了。
“长安城的生活虽好,这要掉起脑袋来,却也快得很。”
“先前那事一出来,不知道多少家人受了牵连。”
“还有那流放岭南的,去了那瘴气遍布之地,还不是等死吗?”
“那也未必。”
“我听人说,那辣椒能破瘴气,岭南那边现在种辣椒吃辣椒的人,比长安这边都多。”
“就算给他们活下来又怎么样,那日子也不好过。”
“连条水泥路都无。”
“啧……”
“哎呦,这一次被牵连的人多啊。”
“对了,京兆杜氏这一次也牵进去了,你那师父不是与那杜七郎有些交情,还有那个杜构,我听人说,早前他也曾去过西坡村,你可识得他?”说着说着,有人便问阿普道。
“识得。”
说到这个杜构的事情,阿普的心情也是有些沉重,当初那杜构在村里待了挺长时间,为人十分谦和,对他们三个昆仑人表现得也比较尊重。
“那杜郎君这回摊上事儿了,他那弟弟杜荷,便是太子党的主谋之一,已经被斩了,听闻杜构这一次便是受了牵连,要被流放岭南。”
“坊间不少人都道这杜郎君可惜了,他这几年在莱州那边,带着当地百姓做鱼罐头,可谓是造福一方,长安城这边有些人还吃过他们做的鱼罐头呢。”
“他们京兆杜氏也是世族大家啊,虽说那杜淹杜如晦现如今都已经过世,但总还有人在朝为官,怎的竟会没人站出来替他说话,那杜荷在京城谋反,关那莱州的杜构什么事啊?”有人不解道。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京兆杜氏那时候也在风口浪尖上呢。”
“别说相帮,他们杜家里边有些人怕是还要恨死了杜如晦这一支。”
“他们杜家人原本也不甚和睦。”
“这回不一样,这回这个事情吧,不仅是杜荷掺合进去了,还有那杜如晦的亲弟杜楚客,跟他也脱不了干系。”
“杜楚客是站在魏王李泰那一边的,也是帮着魏王出谋划策,出力甚多,甚至还出面去游说群臣,为甚?就是为了给魏王争那太子之位啊。”
“你说那太子好好的因何要反,还不是心中不安,怕自己最终会被那魏王给弄下去了。”
“你们可是忘了当年的事?当年那太子李建成,不就是……”
“啧啧……”
“总之杜家人这回是不敢吭声了,那杜荷作为主谋直接被砍了就不说了,那杜楚客也没落着好,连魏王都被逐出长安城,送到封地去了,他又能讨着什么好?”
“这两个人这回给家族惹出这般大的祸事,那京兆杜氏,如今还能保住自身就算是不错了,哪里还敢说什么。”
“杜楚客也被流放了?”
“那倒没有,魏王府那些个亲信皆被流放了,独那杜楚客,圣人看在他兄长杜如晦的面上,就把他贬为庶民,没有流放。”
“杜楚客都没流放,那杜构怎的……”
“谁知。”
“他那兄弟杜荷毕竟是犯了谋反罪啊。”
“哎呦……”
阿普坐在一旁,默默听着他们说话。
这天气一日热过一日,长安城的夏日尚且闷热难耐,莫说在那岭南之地,不知那杜郎君如今身在何处,是否已经到了岭南。
第366章 保杜构
在二十一世纪,岭南这片地方也是发展得很不错,全国四个一线城市,岭南便占了两个。
然而在唐初这时候,岭南却着实算不得是一个好地方,唐政府在秦岭以南设置岭南道,其地域范围包括后世的福建省,广东省,广西大部分地区,云南东南部,以及越南北部。
岭南道的治所在广州,后世是广州市,这时候的广州乃是一个州名,治所所在城池亦称广州,广州是个有名的港口城市,许多番邦人士通过海运来到这里。
这时候的海运还是相对落后,所以这些胡商们大多都是沿着海岸线航行而来,唐政府允许这些胡商在广州居住,甚至专门设置了番坊。
然而被朝廷作为流放政治犯的地方,又怎么会是广州那种富庶繁华之地呢,像丰州崖州那些地方,都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了,若是被流去了合浦、日南、九真那些地方,那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朝廷之所以要把这些人流放出去,一来是为了惩治罪犯,二来自然是为了让这些人在余生之中发光发热,到那些生存条件恶劣的地方去搞搞开发。
丰州崖州那些地方自古以来便是有名的流放之地,已经有不少前人在那边打下了比较好的基础,所以生存条件相对还算是比较好的。
不过就算如此,当年有个被贬崖州的晚唐官员李德裕,还是写下了这样悲怆的一首诗歌:“一去一万里,千去千不还,崖州在何处,生度鬼门关。”
在这个荒芜落后的年代,人类站在大自然面前,还是十分地渺小无力。
这时候的人想要开发一片荒芜之地,往往要用无数的人命去填。包括罗用他们眼下所在的河西走廊,早前在汉代那时候,便是当时最主要的流放地之一。
这些被流放的人里面,其中不少犯人可能是因为自己犯了罪,但肯定还有很多人,是像杜构这样被亲人连累,或者是其他方式的连坐。
古时候的连坐制度非常可怕,最残酷的时期,就连邻居犯法都会被连坐。
唐初这时候政令还是比较宽和,建朝之初,原本就应该让百姓休养生息。
李世民这个皇帝又很重声名,因那玄武门之变,毕生都受桎梏,总想表现自己仁德宽厚的一面,在这些事情上下了不少功夫。
朝廷的官兵前去莱州杜构家中拿人的那一日,莱州百姓群情激奋,当地义士与这些官兵僵持对峙,就是不肯让他们捉了杜构去。
就连当地的官府,隐隐也有回护之意,只是一个劲儿地安抚那些前去拿人的官兵,让他们莫要心急,免得惹出民愤,届时他这些人怕是谁也担待不起。
双方僵持之下,最后还是杜构发了话:“杜某这些年下过江出过海,甚大风大浪没见过,那岭南又有什么可怕,去了便是。”
他这也是不想连累当地民众,若是赶在年景不好的时候,亦或是战乱年间,那他便也没有那许多后顾之忧,只是眼下这天下太平,当地百姓的生活也是一日好过一日,在这样的好时候,若是为了他杜构一人,连累这般多的民众,着实不值得啊。
不日,官兵押着杜构上路,往那岭南而去,在他们身后,七八名义士一路紧随,言是要跟着他们一起去岭南,家里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他们这一次若是回不去,家里的妻儿老小自有相邻帮忙照顾。
当地父老还与他们筹备了不少盘缠,杜构这些年也挣了一些钱财,再加上当地百姓给的,他这一路上也不缺钱花,吃得好住得好,又有那些义士相护,官兵们也不敢十分欺侮于他,不时再请他们这些人吃吃酒,待关系缓和些了,这日子就更好过了。
“你说你们这些人,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跑去岭南做什么?”这一日,这一行人坐在船上吃酒,席间便有一个官兵对那些莱州青壮说道。
“我们杜郎君乃是冤枉,圣人现在既让他去岭南,我兄弟几个便好好把他送往岭南,他日圣人开恩,我等再护送他回莱州。”一个二十六七岁,长相颇ji,ng明的青壮言道。
杜构在莱州经营这些年,手底下也有几个得力的,此人便是其中之一。
“难啊。”一个年长的官兵听闻了他这一番话,摇头道:“这回这件事,毕竟不同往常,连他们杜家人都不敢开口求情,眼下又能指望谁来?”
“连那废太子都被流放岭南了。”一个年轻些的官兵压低声音道:“皇帝亲儿子还在那儿受苦呢,那节骨眼上他会肯放别人回来?啧,若是换了我必定是不肯的。”
那莱州青壮沉默半晌,言道:“你们可听闻过离石罗三郎?”
杜构这个人从前便不喜交际逢迎,为人亦有几分孤僻,在长安城并没有什么十分亲近又得力的朋友,洛阳城那边倒是有些老朋友,这几年关系也算不错,只可惜眼下这件事,他们却是使不上力。
杜家人选择沉默,杜构这回唯一可以期待的,约莫就是他与罗用的那一层关系了,只是听杜郎君所言,他们之间的交情似乎并不很深。
“怎的,你家郎君还与离石罗三郎有交情?”那离石罗三郎可不简单啊,连皇亲国戚都能撬得动的人。
“自然。”那莱州青壮言之凿凿:“要不然你们以为我家郎君因何那般早便知道要种杜种树,还知晓做鱼罐头?便是那离石罗三郎相传!”
“哎呦……若是那离石罗三郎出面,你家郎君这个事,倒也不是一点都没有转圜的余地。”
“只是河西之地太远,不知他如今听闻了这件事没有。”
“……”
那莱州青壮见眼前这几名官兵七嘴八舌的,似是信了他方才所言,不禁暗暗松了一口气。
要说他也是一个聪明有才干之人,因何要千里迢迢追随杜构去岭南,归根结底,就是这个时代逼着他不得不如此。
早前他们在运河之上运货行船,只要一报杜构的名号,黑白两道都能给他们一些脸面,一来是因为杜构手底下这些人的势力,二来就是因为杜构的士族出身。
这时候杜构被流放岭南,运河上那些大小势力约莫也都已经得到了消息,将来换了他们莱州百姓自己运货出去,那些人的态度必然就会与原来不同,往后这鱼罐头的买卖,还不知道会怎样。
这个年代就是这般,只要是士族出身,天生就会被人高看一眼。
他们这些出身低微之人,若想有朝一日出人头地,那就只能追随在士族郎君们身边。
杜构为人宽厚,亦有才干,虽然与他本家京兆杜氏并不亲近,却与离石罗家走得颇近,那离石罗三郎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像他这样的聪明人之所以誓死追随杜构左右,一方面是因为恩情道义,另一方面,自然也是希望能给自己挣个前程。
这些人坐在船舱外吃酒说话,杜构便卧在船舱内小憩,却也没有睡着,船舱外面那些人的对话,一句不落全都进了他的耳朵。
自从他当年离开西坡村,转眼已经多少年没有见过罗用,也没怎么联系过,现如今又如何敢叫他出手来救,毕竟这可是谋反的案子啊……
杜构翻了个身,缓缓叹了一口气。
他弟弟杜荷这一次意图谋反,他叔叔杜楚客也没少在这里面搅合,叔侄俩竟还站了两个阵营,最后没一个成事的,一个被斩了,一个被贬为庶民,而他也因此要被流放岭南。
不知他父亲在天之灵,看到眼下这般情景,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
再说长安城这边,自从上回那个谋反案之后,太子党与魏王党均都失势。
对于新太子李治,李世民既不希望他势力太大,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形成一个小朝廷,又不希望他势力太弱,将来即位后被那些老臣权臣骑到脖子上。
于是很自然的,那些中立保守的官员,在这一次洗牌之后得到了皇帝的倚重,其中就包括白家父子。
这一日,皇帝寻来几位大臣议事,白翁也在其中,说完正事之后,大伙儿又聊了聊地里的红薯,都说那红薯藤长得十分旺盛,秋来必定能有个好收成。
白翁这时候就对皇帝说道:“那阿普从前被人贩卖到中原,被罗用所救,后来又拜罗用为师,他二人乃是师徒,圣人可知?”
“我亦知晓此事。”皇帝看了白翁一眼,不知他后面打算说些什么。
“早前阿普途经常乐县,罗用便令他带了一封信与我,信中除了询问自家弟妹,还提及蔡国公长子杜构,言他与杜构有些交情……”白翁言道。
“那又如何?”皇帝不待他把话说完,便直接打断了。
白翁道:“那杜构早年抗倭时伤了腿,近年便在莱州那边教当地百姓做鱼罐头,造福莱州民众,也算是为国为民鞠躬尽瘁……”
白翁这些话在情在理,然而皇帝却并不爱听,也不管白翁后面还要说些什么,当即便甩袖子走人。
他的亲儿子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受苦,在那岭南多烟瘴之地也不知道能够活过几日,现在这些大臣却要他赦免别人的罪,令其免受流放之苦!
皇帝走了,剩下那些大臣面面相觑,等了一会儿,见皇帝也没有再回来的意思,于是便也都散去了。
第二日早朝之上,有人便把这件事拿出来说,刚开始的时候主要就是有些人在那里怒斥罗用公私不分,竟然因为私人情谊罔顾法度,云云。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一次站在罗用这边的人竟然很不少,有人说那棺材板儿出身低微没读过几天书,说一句话漏洞百出,才被你们这些人拣着痛处狠踩,就事论事来说,那杜构这一次被流放,确实也是比较冤。
于是双方就这么吵了起来,早前因为那新粮种刚刚其乐融融了没两天,这会儿便又掐起来了。
这回站罗用这一边的,有从前与杜如晦有交情的,他们这回是想保杜构,也有一些对罗用印象比较好,一直都站罗用这一边的,还有一些人,这回为什么会站在罗用这一边,就连那龙榻之上的皇帝老儿,这时候也有点想不明白了。
满朝文武吵吵嚷嚷的,这些人大抵是瞅着那谋反案的风波差不多已经过去了,又有那新粮种的事情,皇帝这时候应该不会再杀人,于是这一个个的,胆子也都大了起来。
确实,李世民这时候也没有让半年前的谋反案再扩大影响的打算。不过他也不太想赦免杜构的罪,之前看在杜如晦的面子上,他已经赦免了杜楚客,这回又要赦免杜构,这可是谋反罪,若是不能依法惩治,下手若是不够狠,那往后这些权臣重臣家里头那些个小崽子们还不得反了天去。
关于杜构的事情,朝中这几日争来争去也没个结果,皇帝也不肯表态。
最后还是新太子李治听说了这件事,在他那皇帝老爹面前为杜构说了几句话,皇帝这才松了口。
第367章 吃瓜吃瓜
李治是贞观二年出生,眼下正是贞观十七年夏天,十五六岁的年纪,正是青春年少。
他曾听那些河南道出身的宫人们说起杜郎君在莱州教人钓针梁鱼做鱼罐头的事情,这些宫人很多也都是道听途说,只不过因为故事发生在她们故乡,故而与有荣焉,津津乐道。
李治这个人没有什么很大的政治野心,作为一个嫡出的皇子来说,他的性格略显软弱。
但他对于各种乡野趣闻英雄事迹很感兴趣,简而言之,就是喜欢听故事。他听过杜构的故事,对杜构这个人的印象也比较好。
这两日听闻朝堂之上众臣正在为赦免杜构的事情争执不下,李治也想说些什么,但他又隐约觉得自己不应该cha手此事,忍了又忍,最后终于还是没忍住,对他皇帝老爹说了。
想想,李治现在十五六岁,正是有点懂事又有点迷惘的年纪。
他们家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的两个哥哥落到了那样的下场,且不说谁对谁错,作为少年李治,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在自己眼前,他心里又是什么感受。
李治这个人原本话就少,自从发生那件事以后,他的话就更少了。
在这种情况下,李世民也是比较忧心,这时候见他难得对自己开口,心里也是比较高兴,二话不说便答应了下来。
第二日早朝之上,又有人提出赦免杜构之事,然后又不可避免地引起了一番争论。
待到他们争得差不多了,皇帝说道:“早前忙乱,山崩于前,我亦无心他顾,这两日寻人来问,皆道杜郎造福莱州百姓颇多,当地父老感念其恩,县府州府亦有公文呈上,只当时却也不及细看,昨日我儿与我道来,言那杜郎正直勤勉,仁心仁德,平白受那牵连,着实有些冤枉……”
皇帝这一番话的意思就是说,杜构之所以能被赦免,那是他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救了自己一命,另外这里面也有新太子的态度。
余下那些个罪人若是还想要赦免的,那是没有了,这个也赦免那个也赦免,谋反的成本若是那般低,又如何能够震慑住那些狼子野心之辈。
于是这杜构的事情就这么敲定了,免了他的流放,另外朝廷方面又拨出些许钱帛,令那些押送他的官兵好好将其送回莱州。
做完这件事,皇帝的心情也比较好,想着要去跟自己儿子好好交流一下感情,结果那小子转眼便又成了个蚌壳,皇帝老儿无奈,只好把目光又转移到朝堂之上。
这几日为那杜构说话的人怎会这般多,初时他还有些看不明白,探究之下,很快便也有了答案。
原来那几个老不要脸的,这是打算要给罗用卖个好呢。
这事还得从那荥阳郑氏出身的郑侍郎说起,早前有人在街上口出狂言,说罗用的不是,被那郑侍郎听着了,当街便把他们训斥了一顿。
几年后罗用在长安城“偶遇”郑侍郎,罗用请郑侍郎吃了个饭,许是从罗用那里听闻了什么消息,这荥阳郑氏的人,这几年在全国各地弄了好几个铁矿,有花钱买来的,也有自己开出来的。
初时众人并不知晓郑家人弄这么多铁矿做什么,难道也要做针?做针又能用掉多少铁?
待那木轨马车一出来,有些人便想明白了,在那木头的轨道上行车,尚且那般快,若是在铁轨上行车呢?
这件事在眼下看来是有几分不可思议,毕竟铁价那般贵。
然而铁价之所以会贵,却并不是因为铁矿稀少,而是因为开采水平有限,加上铁这个东西又那般重,运输着实艰难。
现在木轨道都有了,那木轨道直接都能修到铁矿里面,一条轨道铺进去,成车成车的铁矿石运出来。
这些铁矿石被炼成ji,ng铁,再运往全国各地,因为有了水泥路和木轨道,再加上原本的水运系统,从今往后这运输的便利程度,比之从前不知提高了多少,长此以往,铁价必定会有所下降。
铁价下降,却并不代表着那些铁矿会少赚钱,相反的,因为采挖和运输的成本降低,市场的空前繁荣,这些铁矿将来只会越来越挣钱。
朝中现在已经有人提出,要在长安城到洛阳的那条木头轨道外面,包上一层铁皮,这需要用到很多铁,朝廷到时候就很可能会跟荥阳郑氏的人买铁,以目前的铁价来说,荥阳郑氏这回必定是要大赚一笔。
虽然目前只是传言,并没有人正式在朝堂之上提及此事,但光是想想,就已经让人很心动了,那可是铁轨啊,大唐若是能有一条这样的铁轨,那大伙儿该得多有面子,到时候但凡是来唐的使者,就都拉着他们到那铁轨上去溜一圈,感受一下大唐运输的神速和犀利,将来怕是没人再敢来犯。
在这种情况下,很多家族就对荥阳郑氏目前所掌握的那些铁矿很是眼馋。
但是归根结底,荥阳郑氏的人这一次因何能够占得先机,还不是因为罗用嘛,如果说罗用他们这些人的发展速度就好比是那木轨马车的速度,那么荥阳郑氏现在也已经在车上了,而他们这些人却只能站在车下干看着。
于是就有那些想上车的,逮着机会就想给罗用卖个好。
这回听闻罗用想保杜构,他们这些人便也跟着出把力,横竖最敏感的时期已经过去了,这时候站出来说几句话也不怕什么,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儿。
啧,这些老匹夫还真能豁得出脸面。
遥想当年初见罗用的时候,他还是一个身无长物的乡野少年郎,转眼这些年过去,如今他即便是身在河西,却也能影响朝堂。
面对一股新兴势力的兴起,作为坐在权利顶端的王者,必然会对其有所提防。
然而这一次洗牌过后,李世民的想法却发生了一些改变。
李承乾李泰俱都失去了储君资格,现在的新太子是李治,若无意外,他就是将来的李唐国君。
但是李治的性格有些软弱,李世民在位的时候,自然能够护他周全,待他故去之后,想来想去,最适合作为托孤的人选,便是长孙无忌了,以李治这样的性格,将来怕也只能被长孙无忌拿捏得死死的。
在原来的历史中,李世民晚年的时候,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李治太过软弱,将来肯定干不过长孙无忌,长孙无忌现在看起来虽然是个好的,但是等到他权势滔天的那一日,便又不知如何了。
犹豫之下,他就和长孙无忌提了一嘴,不若这皇位还是交给李恪来继承。
李世民当时约莫是想着,李恪的性格比李治强些,总不至于一直被人拿捏,这么一说,可能也是为了探一探长孙无忌的态度。
然后他的这个提议就受到了长孙无忌的强烈反对,再加上李恪的母亲是杨广的女儿,李世民对于这一点也不甚满意,这时候长孙无忌反对,他便也就作罢了。
却不曾想他当日的那一句话,却给李恪埋下了祸端,李治登基之后,长孙无忌借着房遗爱的谋反案,平白把李恪牵连进去,将其铲除。
眼下这时候,事情虽然还没有发展到那一步,但是对于李治太过软弱的性格,李世民还是有所忧虑的,有意托孤长孙无忌,却又担心他日长孙无忌权势太盛。
所以这时候当他再看到罗用的这一支势力,与从前的想法,便有一些不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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