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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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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北杂货 作者:报纸糊墙

    正文 第94节

    南北杂货 作者:报纸糊墙

    第94节

    第398章 时势变迁

    吴幼一家这些年,就一直在临汾以北二十里地的驿道边上,做着卤水快餐的买卖,有时候也兼顾着帮许二郎他们出出主意,打听打听消息。

    近来因那高句丽,似乎又要起战事,吴幼这边一边搜集信息,一边琢磨着这场战事对于长安城乃至于罗家极其众弟子的影响。

    盼着许二郎他们能快些来与他碰个头,到时候他们这些人也好商议商议,圣人这一次若是果然亲征高句丽,长安城这边,若是有人趁机向他们发难,届时又该如何应对。

    好容易等到七月下旬,终于等到了南北杂货的运货队经过他这里,还不及他多说什么,对方便先与他递了一封许二郎的亲笔信。

    吴幼看完这封信件,乍喜过后,又不免有些担忧,喜的是他吴幼终于要脱了这逃奴身份,得师父重用,这一身本事,总算有了施展的机会。

    忧的则是这件事万一办得不顺利,很可能就要连累罗家和他的这些师兄弟。

    “吴大郎无需多虑,走前二郎与我说,你若是留恋此地,不愿去那常乐县,便自去写信与师父说。”

    “你若愿去那常乐县,这几日工夫便早些收拾收拾,与我们一同上路吧。待你这边走脱了,二郎他们才好安排后面的事情,以免到时候他们那边的事情没办好,反叫你被人拿了去。”

    “我自然是愿去的,我如何会不愿去。”吴幼连声道。

    “那你便只管去,其余便都交给我们了。”罗用那名弟子言道。

    “只怕连累诸位啊。”这话吴幼原本也是不太想说出口,总觉有几分不吉利,只是事情当前,该说的总归还是要说清楚。

    “怕什么。”他那同门师兄哈哈笑道:“早些年师父还差点被人扣上一个巫妖的名头,那事若是被他们干成了,咱们这些师兄弟这会儿早该上了黄泉路。你与我等既是同门师兄弟,你的事就是我们的事,不必说这些外道的话,只管安心去寻师父。”

    罗用从前收的这二十几名弟子,出身虽低,这些年下来,却也见了一些市面,尤其是这几个常年在外行走的,胸怀眼界早已不同从前。

    也有那几个胆小些的,大抵都与他们安排了相对安全妥当的活计,还有那安心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的,只要不辱没了师门,便都由着他们去。

    吴幼虽一早便知晓自己这些同门师兄都是一些有情有义的人,这时候听闻了这样一席话,却也十分感动。

    当天傍晚他便去与自己那老丈人说,道他们这两日便要启程,去往河西常乐县,那卤水铺子往后便交由妻弟经营。

    他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归来,妻儿自然是要跟着一起走,只是害了岳父岳母,再难见到女儿外孙。

    “……”他那老丈人这时候正坐在院中扎伞架,一边听他说话,一边闷不吭声地干着活儿,待他这边都说完了,老汉沉默片刻,言道:“且去吧。”

    “只是我儿貌丑,待去了外面,你莫要亏待了她。”

    吴幼当即红了眼眶,与他岳父行了大礼,郑重道:“此生此世,无论生死,我吴幼都只有阿郭一个妻子。”

    之后二人又说了一些以后的安排,吴幼也提到了他那前主人家若是寻过来如何如何,他那老丈人倒是不怕:“我们这一条村子几百口人,还怕了他那外来户?”

    吴幼劝他若是果真发生了这样的事,最好还是与他那些同门师兄弟通个信,他们那些人在长安城经营这些年,总能寻些关系,从中斡旋一二,总好过叫他们这个村子里的人去与人打斗,稍有不慎,便要填了人命进去。

    晚些时候,阿郭与她那两个兄弟也从铺子那边过来了,一家几口坐在堂屋之中,郭母与阿郭一边收拾行囊,一边低声细语。

    男人们那边的气氛则要郑重许多,一说吴幼去了那常乐县,便是要帮那罗三郎管理铺子,不知那常乐县的铺子是否也像长安城那个铺子那般大。

    又说那河西民风彪悍,不知吴幼能不能管得动那些人。

    又说他那前主人家若是寻来,又当如何,吴幼那两个妻弟并不怎么把这件事当回事,直说不过就是逃奴,又不是甚么掉脑袋的勾当。

    吴幼便吓唬他们,道他师父那样清白的一个人,都差点被人打成罪人,那些人若是有心寻事,又岂会不添油加醋,叫他们一定要谨言慎行,莫要给人可乘之机。

    其实他那两个妻弟也想跟着一起去那常乐县,奈何他们阿耶并不同意,吴幼显然也没有那样的打算,只叫他们好好守着耶娘,他日吴幼若是得势,定不会忘了郭家的恩情。

    郭老汉说自己这几个儿女都是不成器的,唯一能够指望得上的,也就只有吴幼了,他也不贪图什么大富大贵,只要这个家里能出那几个读书的,便是死也瞑目了。

    吴幼知晓,郭老汉也是有些见识的人,他心里一直盼望着他们郭家终有一日能够改换门庭,儿孙能有出息,光宗耀祖。

    “定不负岳父!”吴幼承诺道!

    没两日,吴幼便带着妻儿跟随运货的队伍,往离石县方向去了,待到了离石县以后,再与那些运茶叶的离石商贾同去河西。

    出行那一日,除了郭家人,另有许多村人出来相送,他们这个村子人口虽多,却一直也没能有个出息人物。

    那郭家儿婿虽则来路有些不明,却实实在在是个聪明能干的人,听闻他这一次出门,是要去帮人打理生意,不知究竟是多大的生意,只盼着他这一次能够出人头地才好。

    他们邻村一个富户家的长子,早几年在县学读书,因其品学兼优,又是一个难得的孝子,得了刺史青眼,通过举孝廉的途径,当上了他们县里的县丞。

    前两年,他们那个村里的一个村民在城里被人诬为窃贼,乃为冤屈,他家人前去寻那县丞,不出数日工夫,那人便被放了出来,若是没个同乡熟人,哪里又有这般容易。

    这个村子里的村民们盼着吴幼能有出息,大抵便与当年西坡村的人们盼着罗用能有出息是一样的道理。

    长安城这边,许二郎在得知吴幼已经启程之后,这才去寻了杜惜。

    其实杜惜早前也曾收到罗用的来信,信中除了寒暄,感谢他早前送给罗大娘的阿胶,还与他大谈生意经,半点没有当官人的样子,杜惜看着也觉有几分好笑。

    另外,罗用还在信中与他感叹:“要寻一个管理铺面的人才何其不易,若是能有那样的人,便是要用这间铺子的半成红利去换,我也一点都不觉可惜。”

    杜惜看到这里的时候,便有几分狐疑,那罗棺材板儿是什么意思,总不会是想叫自己去给他管铺子吧?他杜惜这时候虽是有几分落魄了,却也不至于此啊。

    直到这一日,许二郎寻上门来,与他说了那吴幼的事情,杜惜这才恍然大悟,罗用信中所言要用半成红利换一个人才,原来是这个意思。

    这件事情对于杜惜来说并不是很难,吴幼先前那主家,许二郎他们这些年也已经查得很清楚了,在这整个大唐,他们家就连三流世家都算不上,只能算比寻常乡绅好一些罢了。

    像那样的家族,大抵都有一个共同的问题,那就是很难跻身上流社会,家财土地再多,在老牌士族眼里,也就是一群土老帽。

    他们若是想要脱了这土老帽的身份,要么出个惊世之才,光芒难掩,得圣人重用,一人得道ji犬升天。

    要么就是与时下这些大家族结交,慢慢扎下根须,只是正经的士族大家肯定看不上他们,也以与他们这样的家族联姻为耻。

    再不然就是等着哪一日天下大乱,他们这家人若是跟对了人,将来说不定也能混个开国功勋。

    这三条路子都不太好走,若是一定要选一条相对容易点的,大抵还是与士族结交。

    尤其是一些落魄士族,比如说像杜惜现在这个样子,就很容易给人一种比较好勾搭的错觉。

    他们杜家自遭了那太子谋反案,不知多少后生的前程都被毁于一旦,这其中也包括杜惜,尤其是在他先是抗婚,之后又写信回家让杜家大人们保一保杜构。

    也不知是谁将消息传了出去,搞得外面不少人都在传他这一件事,言他杜惜是个有情有义的,杜家大人实在不像话云云,如此,就使得杜家长辈现在看杜惜很不顺眼了。

    不用说,这挑拨离间的腌臜事,八成还是他们族内那些从前就看他不顺眼的堂表兄弟干的,手段不算十分高明,却也相当见成效。

    杜惜眼下的处境不太妙,一来仕途暗淡,二来在杜家之中又受到排挤,照这么发展下去,莫说什么前程,他日怕是就连吃饭都要成问题。

    于是当许二郎这一日与他提起吴幼这件事,杜惜也没怎么犹豫,很爽快就答应了,让许二郎将他们掌握的消息细细与他道来,这件事就包在他身上好了。

    只要将南北杂货常乐店那半成红利搞到手,他一时便也不用看族中那些老家伙的嘴脸了,将来他们说不定还会有倒过来笼络自己的那一日,亦未可知。

    罗家眼下的发展可谓是蒸蒸日上,不仅得当今圣人庇护,与他们走得很近的白家人,似是与新太子关系颇为融洽的模样。

    现如今长安城中的明眼人大多都已经看出来了,若是不出意外,待那新太子上位,他们白家人应是会得势,那么罗家将来又会如何呢?

    这一次会到长安城以后,杜惜之所以这么快就往那罗大娘处送去一盒阿胶,也是这个原因。

    那一盒阿胶既是示好,也是试探,探一探那罗棺材板儿眼下对他是个什么态度。

    如今看来,倒也还好。

    ……

    待到农历八月初,天气便有几分凉快下来。

    这一日,杜惜与几位旧时好友在酒肆吃酒,吃着吃着,不知怎的,其中一人便对他说起教来,让他行事要多考虑家中长辈的处境,莫要为了自身虚名,陷家中长辈于不义。

    杜惜一听这个话就炸毛了,当即也不客气,反唇相讥道:

    “我自己的事情,自有主张,倒是兄台你,莫要整日光顾着在这脸上作孝廉模样,心胸才智非但无有长进,竟还倒退了去。”

    杜惜与这些人虽称不上肝胆相照,却也都是知根知底,他们哪里会不知道杜家是个什么模样,说话的这个人,这时候不说他遭人算计处境难堪,竟还反倒贬低起他的人品来了,叫杜惜怎能不气。

    若是换了从前,就这么被杜惜说上几句,那人说不定也就忍了,只是今时不同往日,现如今他杜惜又有什么了不起的,于是当即便站起来和他干。

    这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先是出言讥讽对方,不多时便开始破口大骂,最后干脆脱了鞋子帽子向对方砸过去,掀桌子摔盘子打了起来,引来许多看热闹的。

    之后的日子里,也有人站出来给他们做和事佬,却每每都是不欢而散。

    不待过了八月十五,杜惜便带着他那名叫谢逵的仆从,赶着一辆马车出了长安城。

    城中亦有那幸灾乐祸者,道那杜郎君的马车中无有多少行囊,却是装了满车的愤懑。

    也有一些同情杜惜遭遇的,只道这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却也怪不得别人,谁叫他尽交一些酒r_ou_朋友。”

    “他那些酒r_ou_朋友将来可都是要出仕的。”

    “啧,朝堂便是叫这些人给搅混了。”

    “听闻杜郎君这一次出门,还是那白夜瑛与他盘缠。”

    “白夜瑛啊……多长时间不曾听闻这个名字了。”

    “年纪大了,风光不再咯……”

    “早些年她那一曲歌舞,一方牡丹坐垫,迷了多少青年郎君的眼。”

    “如今却是不施粉黛,当起了道姑。”

    “于那青楼女子,却也算是一个不错的收场。”

    “她倒也是个有情有义的……”

    “……”

    作者有话要说:

    儿:在汉唐那时候并非专指儿子,也指女儿,儿婿也是女婿的意思。

    第399章 缩紧边关

    自从那一日见了许二郎之后,杜惜就想着,要寻个什么样的由头离开长安城,才能尽可能地不引人注意,以免节外生枝。

    他那友人便在这节骨眼上撞上来,于是杜惜顺势与他掐了起来,然后一气之下离开了长安城。

    长安城中那些大家族们也都没怎么把杜惜这点事情当一回事,只觉得他这人从前风光张扬惯了,如今时过境迁,竟还半点不知收敛,着实是个不成器的。

    这些大家族现在最在意的,还是那高句丽之事,圣人不仅决意亲征,似乎还有携太子同往的打算,到时候这皇帝走了,太子也不在,那么这长安城中……

    朝中自然也有人劝谏,但是却并没有什么用,而某些大家族这时候又在背地里打着什么主意,谁也说不清楚,总归就是有些乱糟糟的,人心也不怎么安定。

    除了这件事以外,最近长安城内外的百姓最关心的还有另外一件事,那就是今春种下去的红薯,这时候先后差不多都可以收获了。

    今年开春,除了一些达官贵人家中,长安城中大大小小那些寺庙也都种上了红薯,后来等到地面上的红薯藤长得茂盛了,便有一些百姓前去求取红薯藤,求个一支两支的回去,种在自家院里。

    也有一些人家通过这样那样的关系,从那些种了红薯的大家族那里讨得一两根青藤的,坊间里亦有贩卖者。

    早春那时候红薯藤的价钱卖得很高,待到入了夏,很多人家里的红薯藤都长出来了,价钱便低了许多。

    这个时代的百姓没种过红薯,也不知道入夏以后再种,是否已经误了时节,不过在价钱并不很贵的情况下,很多人还是愿意花个一二十文的,买上几支红薯藤cha在自家院中。

    直到入秋以后,还有那贫苦人家,好不容易从别人那里讨来几支红薯藤种下去。

    听那些西域来的商贾们说,那常乐县令罗用,便是将去岁的红薯藤留到了今春,分发给下辖各村镇种植,听闻也是长得很好。

    他们这时候cha下这几根藤条,即便已经误了时节,结不出红薯,能多长几根藤条也是好的,若是侥幸能将这些红薯藤储藏到来年开春,不腐不死,那他们明年岂不就能种上满满一大院子的红薯了!

    这么想的人并不少,听闻在长安城外也有一些大农庄,今年这前前后后的,也是cha了许多红薯藤下去,道是能结果最好,不能结果就收了这些藤条,也不亏。

    至于那藏藤条的方法,据说是与那伊吾人藏甜瓜的方法相似。

    于是那些个身在长安城的伊吾商贾,这几个月以来便要时常被人询问他们是怎么藏甜瓜的,确实也有知道内里的,将那法子说了出来,不多时便在坊间流传开了,只是不知最后究竟能有多少人能将那红薯藤藏到来年开春去。

    以罗用的经验来说,这过冬的红薯藤,得是比较老的藤条才更能存得住,太嫩的藤条很容易腐烂。

    常乐县这边,众人最近也在讨论这红薯藤的储藏问题,很多百姓都没有自信能将今秋的红薯藤藏到来年开春。

    于是罗用便让吏员们下到各乡镇去收购红薯藤,因为价钱出得高,很多人都愿意把自家的红薯藤卖与他们。

    另一边,罗用又让人放出风去,道是他这边来年开春能有不少红薯藤,谁若是要买的,这时候便早早把粮食送过来与他换,先到先得,来晚了那便没有了。

    这每年一到冬天,整个常乐县上下便要消耗许多粮食,县中的羊绒作坊和熏r_ou_作坊,便只在冬日里开张,还有县城外面那个水泥作坊,入冬以后也要比平时多招许多人,主要都是附近农闲出来找活干的农人。

    再加上今年又要修水渠,又多了好几百号青壮的伙食问题需要解决,不多屯一些粮食不行啊。

    罗用这消息一传出去,附近地区便有不少粮食纷纷像常乐县这边汇集而来。

    也有那寻常农户,辛辛苦苦挑着那一担半担的粮食过来,也有那财大气粗的,成车成车的粮食运过来。

    不管粮多粮少,罗用是来者不拒,让吏员们一一登记清楚他们的姓名籍贯,以及所要换取的红薯藤数量,待到来年开春,再一一兑现。

    常乐县以及周边这些地区,这两年产粮都不是很多,但是基本上家家户户种植白叠花,秋里的税收又能用白叠花去抵,这便省下了了一笔粮食,而那白叠花也不怎么与粮食争地,这一来二去的,家家户户倒也有些余粮。

    加上交通的便利,伊吾那边常有商贾运粮来常乐一带贩卖,关外的牧民这两年也是大批大批的赶着羊群入关,再加上那大泽之中的水产,使得他们这地方的食物比较充足,现如今又有了红薯,他日即便是遇上一些天灾人祸,应也不容易再把人饿死。

    农历八月份的常乐县已经十分凉爽了,眼瞅着今年的白叠花又要进入收获的季节。

    今年依旧有不少商贾来到他们这里收购白叠花,只是竞争已不如去年那般激烈,价钱也降了几成。

    当地的种植户们倒也不着急卖,赶在大批的白叠花成熟之前,有些人零零碎碎采了一些,倒是先给自家人做起了褥子袄子。

    也有一些城里人下乡去买的,这时候还未入冬,城里头就有一些小孩穿着新做的袄子在大街小巷里到处乱跑,也是有几分好笑。

    秋天这时候,也是胡商们从敦煌一带出发前往西域的季节。

    近日从酒泉到晋昌的那一段木轨道也通了,许多商队在抵达酒泉之后,便把骆驼马匹卖了,包下几辆十几辆的木轨马车,运着货物人员,沿着这条木轨道,一路就能坐到高昌城,所费钱帛并不很多,坐在那木轨马车之中,平稳舒适不说,速度也很快,而且还比较安全。

    这两日有几个罗用比较熟悉的商队经过常乐县,他们那些人也是结伴而行。

    待过了高昌,这些商队就要下了木轨马车,赶着牲口慢慢行走。西域那边小国林立,其中不乏友善者,却也有把商队当肥羊宰的,另外还要提防强盗贼人,多点人同行总是相对安全一点。

    乔俊林他们也是一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合适的商队经过这里,好与他们同行。

    这回这些人经过常乐县,罗用与唐俭还有这些将要出行的年轻人们商量一番之后,决定就跟他们这些人一起走了。

    出发那一日,众人将那几辆提前装好了盘缠行李的木轨马车从库房里拉出来,几个年轻人各自再拎上一个简易的包袱,登上马车,跟随着胡商们的队伍而去。

    木轨道之上,木轨马车一辆接着一辆,彼此之间隔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随着那哒哒的马蹄声响,不多时便跑得无影无踪。

    这一边,不待罗用感伤一二,朝廷那边便发来一封文书。

    那文书上面,赞许罗用这几年在常乐县发展经济匡扶百姓有功,又道河西边陲之地,常有敌军来犯,让他们要注意提防云云,总体的意思就是说,在圣人东征这段时间,让他们常乐县这边不要出岔子。

    像这样的文书,肯定也不止是罗用一人收到,为这事,罗用又去找了唐俭,问他东征之事是否果真没有转圜的余地。

    唐俭这时候也只是摇了摇头,表示对于这件事他也无力改变。

    早前唐俭也曾写过一封劝谏的文书回去,结果却像是石沉大海一般,长安那边并未回复给他只言片语。

    两人对坐而谈,唐俭提醒罗用,圣人东征,大批的将士去往胶东,届时中原兵力薄弱,边关若逢战事,朝中无力拨出大量援兵,只能靠边关将士苦撑。

    所以这时候朝廷给他们发了这样的公文下来,就是让他们缩紧边关的意思,在各刺史以及郭都护那里,应该还会有更加详细的条款。

    缩紧边关肯定会对陇西当地的商贸发展产生不利的影响,让罗用要有心理准备。

    罗用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目前他们这一片的顶头上司就是郭孝恪,不知道他对于这件事是个什么看法,打算把这个边关政策缩紧到一个什么程度。

    结果还不待罗用弄清楚郭孝恪那边的态度,便有那从陇右道东面过来的商队带来了一个消息,言是郭都护要在酒泉与张掖之间、张掖与凉州之间修路。

    郭孝恪这一次要在酒泉与凉州之间铺设木轨道,给出的理由是要加强陇右道与安西都护府之间的兵力粮草输送能力。

    但是罗用与唐俭却都猜测,今年夏天郭孝恪长子在酒泉以南一带寻找铁矿,应是有所发现,所以那老匹夫这时候才会这么着急修路,这条路修起来,他们那边挖出来的铁才好卖得出去。

    第400章 高血压

    说到木轨,从长安城到洛阳的那一条木轨道,现如今已经被换成了铁轨。

    倒也不是从里到外全用ji,ng铁,而是以ji,ng铁皮包裹木头。

    这几个月,圣人正在部署出兵高句丽的事宜,从长安到洛阳的这一条铁轨,也变得格外忙碌起来。每日里车来车往的,有一些车上转载的货物十分沉重,但那铁轨结实,并没有什么损伤。

    这个年代铁价很贵,当初朝廷在修这一来一往两条铁轨的时候,着实费了不少钱财,如今看来,却是很值得。

    河西这边的郭孝恪也听闻了那条铁轨的事情,心里头有些艳羡,等他这边到时候开出了铁矿,说不定也能修那一条两条的铁轨。

    虽说他这个河西都护也不知能当到什么时候,但他可以把家族迁过来啊,守着一个铁矿,那不比在中原那边守着那几亩田地来得有前途?

    为了挖矿卖矿,郭都护近日也是绞尽了脑汁,修路那是必须的,还有朝廷这两日送来的文书,胶东那边要打仗,他们河西这边确实也该提高警惕。

    其他小国倒也还好,一个个都快钻到钱眼里头去了,应也无心战事,就怕那些突厥人搞突袭。

    不过这警惕归警惕,却也不能把商道都给封死了,那他想开矿,不得有点本钱啊,财源都给堵死了,叫他到时候上哪儿弄钱去。

    好在他那长子郭待诏如今年岁渐长,也能办事了,是他的左膀右臂,到时候组织挖矿的事情,还交给他去做。

    他郭孝恪就在这高昌城中镇守,看那些突厥人敢不敢打过来,他们要敢来最好,不说一路追着打到他们老巢去,至少也要抢些良马苦力过来,那开矿运矿,需要用到的马匹旷工可不少。

    为了那个铁矿,郭孝恪这回也是下了血本,他这边一说要修路,那酒泉张掖凉州的,一个个都给他哭穷。

    酒泉也就算了,本来就没多富裕,前面这段轨道刚铺好,他们那边确实也是有些力不从心,张掖凉州那么多油水的地方,竟然也给他喊穷,不愿拿钱帛出来。

    然而就算心中不满,奈何那两地刺史出身都不低,郭孝恪虽然官职比他们高,却是出身低下,在朝中也没有多少关系网,不太敢得罪这些个士族出身的。

    再说眼下还是挖矿要紧,最好不要节外生枝,于是郭都护这回只好又拿了不少钱帛出来。

    刚好赶上收秋税这时候,加上这个季节往来商贾密集,他手头上倒是确实有几个钱,那几个钱拿在手里还没捂热呢,就又砸到张掖凉州那边去了。

    和罗用那些弟子们通过生产和买卖获利的方式不同,郭孝恪这边是一缺钱他就盼着能打仗,对这个草莽出身的将领来说,这天底下再没有什么比打仗更方便快捷的来钱渠道了。

    不过他盼了也是白盼,并没有什么用,别人不跟他打,他这边也要考虑到国际舆论,不能贸然出兵,没看圣人这回要打高句丽,也是借着高句丽与百济合力攻打新罗的由头。

    要修那么长一条木轨道,其中一段还要翻越焉支山,光靠郭孝恪手头现有的那些钱帛,显然还是不够。

    为此他还从河西当地的仕绅商贾那里筹了些钱,常乐县这边不说别人,光是罗二娘一个人就出了不少。

    罗二娘目前的两处作坊,一处在凉州一处在常乐,这条木轨道修起来,对她的好处很大。

    而且这个钱也不是白出,但凡是这一次修路出了钱的,将来他们在这条木轨道上行走运货,会有许多便利。

    罗二娘还盼着,若是从凉州城到长安城的木轨道也能修起来就好了,她们这边的货物就能源源不断地运往中原。

    待罗用在常乐县这边再开一家南北杂货的分店,中原那边的货物也好往常乐县这边输送过来。

    现如今这常乐县中虽然也开起了不少作坊,但是比之长安城那边,货物种类依旧还是太少。

    罗用也写信对四娘说了,看她那边铺子里还有多余的人手没有,不管是做吃食的师傅还是看铺子的店员,只要他们愿意过来常乐县这边,升职加薪那是肯定的。

    长安城毕竟繁华,相对于常乐县那边陲之地,也要安全得多,一般土生土长的长安城这时候就算面对升职加薪的诱惑,也不想远走他乡。

    倒是先前从邢二那里雇来的一些小孩,这些小孩这几年也都长大了不少,有些个长得快又早熟的,几乎已经是个青年模样。

    昔日那些小孩,现如今已经渗透到南北杂货的方方面面,有在前面当店员的,也有在后面做仓管的,也有学会了做吃食的,也有跟着一起出去买货运货的。

    相对来说,他们这些人对长安城并没有太多留恋,相反,因为从小就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出人头地的愿望要比寻常人更加迫切一些,

    听闻去了常乐县那边的分店就能升职加薪,又考虑到河西那边这几年发展十分迅速,相互间便商量着,要去那常乐县闯荡一番。

    对于这件事,邢二倒也十分支持,这时间一年一年过去,从前那些小孩一个个也都大了,邢二看起来也不像过去那般年轻了,少了几分从前的锐气,脾气也比早几年好了许多。

    因为他一直在长安城中收养孤儿,这些年渐渐的,在整个长安城都有了一些名声,时常也有那心善的富人送些粮食布帛过来,甚至还有人为他写了几首诗,赞扬他的义举。

    有那一两首着实写得r_ou_麻,硬生生把邢二夸得跟菩萨一般,在南北杂货干活的这些小孩听了都觉尴尬得紧。

    从前日子难过的时候,邢二可没少带他们半夜里翻坊墙,到那些殷实人家院里去偷ji拔菜。

    “这些倒霉事还是莫要说了,等一下被他听见,看他不得更你急。”

    邢二这么一个从前看着十分硬汉又比较没脸没皮的人物,没想到本质上竟然是异常地喜欢听人夸奖自己,那几首小诗他都令人写下来贴在堂屋里,时不时就要叫那几个刚学认字的小孩念出来与他听听,十分受用十分过瘾一般。

    “怕什么,过两日我就走了。”

    “莫说这些没用的,你们的衣物可都收拾好了。”

    “我应是还要再做两件冬衣。”

    “做那个干什么,就现有这两件穿着,不够的话到了陇右道那边再买,那边白叠花价贱。”

    “路上就不要穿了?过些时日就要入冬了,你自己不把冬衣备上,届时可莫要抢我的去穿。”

    “谁要抢你那破衣裳。”

    “上回你把里衣放在火上烤,是不是把衣领子烧坏了?是不是拿了我的去穿?平日里多备一件,那时候何至于要来拿我的。”

    “瞧你这人啰嗦的。”

    “你这人就是抠门,多一件衣裳都不舍得买。”

    “哎你们别吵了。”

    “他就是从前省惯了,一时改不了。”

    “这也好几年了。”

    “我看他一辈子都改不了。”

    “别吵了别吵了,多大点事……”

    “是不是该去买些跌打损伤的药膏带上?”

    眼瞅着再过几日就要出发了,这些大小伙儿一个个都在准备行囊,说完了衣裳的事情,又有人说要去买药。

    “哎,那孙思邈的弟子这几日在坊间与人量血压,不若我们也去量量看,若是有什么不好,便提前把药买了。”有人提议道。

    “听闻那是上了年纪的人才会有的毛病。”

    “那可未必,前两日我在铺子里听人说,安邑坊那边有个小娘子,才十五六岁,还未婚配,一量血压,窜得比她家翁婆都高。”

    “真的假的?”

    “真的!我听得真真的!”

    “啧,不知那高血压又是个什么毛病,早些年也不曾听闻过。”

    “既然他们是孙思邈的弟子,总不会唬人。”

    “还有那被量出来高血压的,吃了他们的药,又扎了针,果然就好多了。”

    “那我们明日也去查查看?”

    “去吧,横竖这两日不用上工,刚好去街上逛逛,也买些好吃食。”

    “……”

    这些年轻人在这边谈论着量血压的事情,皇宫之中,圣人这一晚宠信一个妃子的时候,那妃子便与他说,自己这两日总觉昏眩,莫非是这年岁渐长,竟也得了那个什么高血压。

    说实话那妃子今年还不到三十,年纪不算大,之所以这般说,便是为了和皇帝能有多一点的共同话题,毕竟李世民这一年也有四十六七了嘛。

    到了第二日,圣人果然令宫人去坊间请了孙思邈的两名弟子进宫,帮这名妃子查了查血压,顺便他自己也跟着查了一下。

    结果这一查之下,妃子没事,皇帝却被查出高血压来了!

    “我这个血压……很高?”

    皇帝老儿眯着眼睛看向孙思邈他们自己土法炮制出来的那个血压测量仪,也看不出来什么门道。

    只觉得那油纸蒙着的仪器里边,有一个红色的什么东西,方才给他那妃子量的时候,那东西所在的高度,约莫只有他现在的一半那么高,隐约间他就感觉自己的问题好像很严重了。

    “确实是高血压,已是比寻常人高出不少。”其中一名孙思邈的弟子答道。

    “……”这位千古明君从前并未听闻过高血压这个病症,这时候一查查出来一个高血压,一时间这心里头没着没落的,仿佛自己得了绝症一般。

    第401章 无人知晓

    李世民确实有高血压,他儿子李治后来也有高血压,他们家族的人身体都不算太好,又是风疾又是气疾的。

    而这个气疾的症状,便与高血压十分相似,虽然说一个属于中医系统,另一个处于西医系统,气疾与高血压这两个概念不能完全等同,但它们之间确实有很大的交集。

    在原本的历史中,李世民在亲征高句丽之后,回来以后身体一直就很不好,在高句丽那边就有这样的说法,说他是在东征高句丽的时候中了毒箭。

    《旧唐书》则说他是吃丹药吃死的,这种说法倒也可信,虽然李世民年轻的时候不信丹药,但是他年纪大了以后身体就不好,在久治不愈的情况下,病急乱投医,寄希望于丹药,也算正常。

    身体不好再加上服用丹药,这位千古帝王最终也只区区活到了五十岁,前因后果基本都能够说得通,在高句丽中箭一事,未必属实。

    但是不管怎么说,那高句丽能不去还是不去了吧,原本这场战争皇帝就没有必要亲自去,去了也只会让手底下的将士们束手束脚而已。

    原本他是谁劝也不肯听,这时候一被查出高血压,心里面竟然就有点动摇起来。

    这时候的人对高血压没有概念啊,一看自己的血压比别人高出那么多,那感觉就特别不妙,而且听闻得了这个病的人最是不能激动……

    不出几日,长安城中那些在朝的官员们,以及不在朝的士族郎君文豪仕绅们,纷纷也都得知了这件事:听闻圣人血压很高啊!

    在揣度朝中局势的同时,这些人不免也要忧心一下自己的血压,于是之后的一段时间里,这些人纷纷请孙思邈的弟子们到自己家中,为自己和家人测量血压,有时候请不到人,也有那心急等不了的,跑到坊间去跟市井平民一起 起袖子测量血压。

    这个年代的人总体生活方式还是要比后世健康许多,平民阶层就不说了,每日里为了生活奔波劳碌,若不是先天因素,基本上没什么机会得三高。

    有钱人家除了饮酒作乐,大多也都很喜欢骑马打猎,不少士族郎君都是从小练武。在这种大环境下,高血压的人也有,但总体来说并不多,高到像皇帝老儿那种程度的,更是稀少。

    皇宫之中,那些宫人内侍们,也常常会将这些事情报与李世民,今天说某某大臣昨日也测了血压,具体是有多高多高。

    有时候皇帝一听,这个人的血压竟是比自己还要高些,于是心中略感欣慰。但是绝大多数时候,他都感到比较忧心,因为能让他欣慰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前后不过一二旬的时间,测量血压这件事在长安城中就十分盛行起来,几乎人人都想测一测,孙思邈那些弟子们摆摊义诊的地方,队伍时常都要排到坊外去。

    长安城中也有一些人对此嗤之以鼻,称其为小道,那高血压与其说它是病,不如说是症,以症为病,分明就是舍本求末。

    不过绝大多数人都还是抱着开放的心态接受了这种新的验病之法,从前的人生病了,就只能看到一些十分表面的症状,除了一些医术高深的医者,寻常人很难知晓自己的身体里面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就算高血压是症状不是疾病,那他们现在至少也能将从前原本看不见的症状,经由那血压测量仪,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了世人面前,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李世民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于是他在朝上表彰了孙思邈,又请他到宫中为自己看诊。

    孙思邈这一次倒也挺给面子,很快就带着自己的两名弟子,以及众弟子们新制成的一个升级版血压测量仪进宫了。

    圣人询问自己的病情,孙思邈便说他这血压确实比较高了,平日里需得注意清淡饮食,多多走动莫要久坐,心态平和少生气。

    知晓李世民目前有在服用丹药,孙思邈便也劝了几句,说他自己现在已经不炼丹了,丹药中的一些材料,对人体似是有所损伤。

    又说自己最近正在做一些这方面的研究,只是还未有一个十分确切的结果。

    孙思邈给李世民施了针,又与他开了一个调养的方子,临走前还把这个新制成的血压测量仪留在了宫中,供医官们随时为皇帝测量血压之用。

    对那丹药之事,李世民当时并没怎么接话,他心中对这个话题隐隐是有几分排斥的。

    待到当天傍晚,宫人们再次将丹药呈上的时候,李世民手里拈着这颗丹药,默默看了良久,后来他便让宫人们都退下了,至于这颗丹药他最后到底是吃了还是没吃,那便无人知晓。

    农历十一月初,中原的天气也已经比较冷了,这一日,长安城中有几个贩布的商贾组成一个大型商队,他们从长安这边运丝绸到凉州,再从凉州那边运白叠花与白叠布回来。

    凉州一带今年产出的白叠花极多,其西面的张掖等地亦是如此,因此那边现在白叠花价贱,他们一车车的丝绸运到凉州,至少能换到三倍白叠布回来,若是一些名品丝织,自然能换更多。

    利润虽是不错,眼下这个年代出行不易,山高路远,挣的却也都是一些辛苦钱。

    罗家姊妹在长安城经营买卖,与这些人大多相识,这一次她们便安排吴大郎等人与这些布商同往凉州城。

    一两个月以后,他们将在凉州城那边与吴幼一家汇合,届时看赵家那边有无商队要去往敦煌,再与他们一同西往。

    那吴大郎大名吴高,早年丧妻,他下面还有一个兄弟,名叫吴壮,父母皆在。

    吴家人和善,兄弟之间也和睦,这些年吴高一直在长安城这边的阿姊食铺干活,只偶尔借着运货的机会跟队回去一趟,见自己那一双儿女在家里过得不错,便也安心。

    吴高本人并无多少能力,好在是个实诚人,干活十分仔细,这些年在南北杂货中倒也安稳。

    这一次之所以调他去往常乐县,一来是为了给吴幼打掩护,二来,也是吴高这边出了一点状况,许二郎不许他再留在长安城,直言他这一次若是不肯去陇西,自己便要叫他去河东道的针坊干活。

    吴高这个人木讷归木讷,到底不傻,河西那些针坊都办起来这么久了,现如今哪里还能有他的好位置,去了也是给人打下手。

    不如还是去陇西,远是远了点,待在师父身边总是多些发展的机会。

    至于吴高这一次为何非得离了长安城不可,说来倒也没什么稀奇,就是为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乃是青楼出身,吴高有一次偶然在街上遇见,从此便被迷了心智。

    说起来,那些青楼女子本也是些苦命女子,其中不乏那有情有义的,这名女子若是个好的,许二郎等人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奈何这吴高遇人不淑,那女子ji,ng于算计谎话连篇,早前他与吴高交好,吴高说要攒钱为她赎身,娶她做妻,她一边与吴高答应得好好的,转脸却又被长安城中一名小有身家的郎君抬回家去做了妾室。

    吴高那段时日就跟失了魂一般,不顾许二郎等人劝阻,去那郎君家中寻她,得她身边一名侍女安排,两人暗地里见了一面。

    那女子见面之后就向吴高哭诉,说这为妾一事,非是她自愿,全是那郎君逼迫,她一个青楼女子,如何能够抵抗。

    吴高当时就信了她的话,差点没去与那郎君拼命,就连许二郎等人都差点信了这个话。

    后来还是那名郎君听闻了这件事,心中不满,又不欲与罗家人交恶,为了澄清这件事,他偷偷将吴高与许二郎请到家宅,藏于堂屋后面的小隔间之中,让他们听自己与那名女子的对话。

    这一听之下,真相大白,原来那名女子在长安城中见惯了繁华市面、风流郎君,根本看不起吴高这个乡下来的老实男人。

    之所以那般哄骗于他,她对那郎君的说法是:吴高毕竟是罗用的弟子,那罗氏姊妹在长安城中亦有经营,自己不想得罪她们。

    这一听之下,真相大白,待吴高从隔间里出来,那屋里头的场面,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了。

    回去后,许二郎又与吴高说,那名女子对着那郎君当面虽是那般说,私底下必定也是有自己的打算,八成是要把吴高当做一条退路留起来,将来她在那郎君家中若是过得不如意,许是还要过来寻他。

    结果一语成谶,那女子先前因为哄骗吴高的事情,本来就已败坏了自己的形象,加上那郎君又着实是个风流的,不出多少时日,便又开始宠爱一个新买的婢女。

    失宠之后,那女子在那府中的日子便一日日难过起来,近日,她果然又打起了吴高的主意,先是假装不经意在街上偶遇,穿着十分简朴,显然是落魄模样,又寻了机会与吴高说话,低声下气小媳妇一般,又有几分自惭形秽的可怜样子,很快,吴高便又心软动摇起来了。

    许二郎早前就想打发他回河东,刚好那时候又收到罗用的信件,一时便搁置了。

    这段时间许二郎也让南北杂货这边的几个师兄弟与吴高开导,叫他莫要再着了那女子的道,奈何师兄弟几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却往往还是抵不过那名女子的惺惺作态。

    如今将这吴高送走,许二郎他们也是松了一口气,世道凶险,罗家兄弟姊妹几人与他们这一众罗用的弟子,更是常常都在风口浪尖上,那名女子那般心术不正,如何敢让吴高果真把她娶回家。

    没看之前长安城这边出了事情,杜家人牵扯其中,就那连远在莱州卖罐头的杜构杜郎君都要受牵连,生生流放到岭南,差点没把一条命折在那边。

    “可算是走了。”出发这一日,罗大娘与林五郎一同出来给这些人送行,待到队伍走远了,大娘不禁也是长舒了一口气。

    她如今有孕在身,一两月以前就已显怀,为了安胎养胎,他们两口子也是处处小心,生怕磕着碰着。

    吴高那事,罗大娘早前也听闻了,还曾找他细说一番。

    吴高道那女子命苦,自小便被耶娘卖与牙人,辗转又进了青楼,她一个女子无依无靠,为自己多做一些打算也是常理。

    大娘与他说,这世间的苦命人那般多,有好的,自也有那不好的,又岂能以贫富贵贱论善恶?你道她可怜,便以为无害?

    奈何吴高却是听不进去,只当大娘等人皆不知晓那名女子的无奈与苦楚,一个两个的都把她当成了歹毒之人。

    “走了好,走了清静,那女的若能千里迢迢寻去常乐县,我倒还佩服她的胆气。”四娘这些时日显然也是被吴高这档子事给气着了。

    “她怕是舍不得这长安城中的繁华热闹。”大娘笑道:“走吧,去我那里坐坐,今日五郎他们不在,我二人便刚好说一说铺子里的事情。”

    这一次与吴高等人同去凉州的,还有罗大娘这边的几名管事。

    罗二娘一早就写信与她说了,凉州城那间阿姊食铺她打算放手,叫大娘安排人过去接管,现如今彭二也被她调去了常乐县,只留下田崇虎在铺子里管事。

    长安城的阿姊食铺开了这般久,罗大娘细心经营,又招揽了不少有才干的女子,集众人之才智,不断改进升级,如今无论是在吃食种类上,还是管理模式上,都要比凉州城那间铺子强出不少。

    这回这几名管事去往凉州城,首要的任务就是将那边那间铺子一分为二,在凉州城中开出一间新铺子。

    一来凉州城那边如今也是十分地热闹繁华,在那里开两间阿姊食铺不算多。二来凉州那间铺子开了那般久,那边肯定也有一些有经验有资历的管事,把她们拆分到两间铺子里,再招些新人进去,相对来说也更容易管理。

    “……我还与她们说,若有那实在管不了的,便哄她来长安城。”大娘坐在马车里,与四娘说笑。

    林五郎这时候就在前面赶车,他们家也没个仆从奴婢,什么事都是自己做,他们两口子都习惯了,也乐得清静。

    “听闻那边疆的女子凶悍,就怕阿姊你到时候降不住她们。”四娘哈哈笑道。

    “凶悍怕什么,难不成长安城这边出产的便都是娇娇淑女不成,自有那比她们更凶悍的。”大娘也笑。

    各人有各人的脾性,也就各有各的用处,她这些年与妇人娘子们打交道,甚样的人儿没见过,只要人心是正的,别的便也不怕什么。

    姊妹二人一路说着话,去往罗大娘家中,林五郎把她二人安顿好了,又说要出去买菜。

    “不若还是我去吧。”四娘如今年岁大了,也很懂事了,她们姊妹二人在院中闲坐,却叫姊夫一个男子买菜做饭,也怕被人说闲话。

    “别管他,叫他去吧,他如今与这坊间卖菜卖r_ou_的铺子都熟得很,叫他去,花同样的钱,能比你多买回来不少物什。”

    大娘笑着拦了四娘,又与五郎说,叫他莫要买得太多,免得今日吃不完,明日又要吃剩菜,那剩菜自然也都是五郎吃得多些。

    “还是姊夫厉害,那些卖菜的,连我都说不过他们。”四娘于是笑嘻嘻又折了回来。

    “他哪里又会说什么,只是那些卖菜的妇人都说他是个好的,还笑我前世修的什么福分,竟嫁了个你姊夫这般的。”

    大娘进屋去取了一些核桃红枣,又与四娘回到廊下闲坐,这月份外头是凉了点,但是好在透亮敞快,那屋里头总归还是闷了些。

    第9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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