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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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北杂货 作者:报纸糊墙

    正文 第93节

    南北杂货 作者:报纸糊墙

    第93节

    “倒是不错。”皇帝言道:“令人去寻些钍石,多做一些灯笼灯罩供给宫中使用。”

    “喏。”

    对于皇帝这几日的表现,有些人看在眼里,心中不免也是暗暗地猜测揣度着。

    “那些从常乐县送来的灯笼灯罩,圣人似并不十分喜爱。”在面对自己的族人以及私交好友的时候,他们也会对这件事情进行交流讨论。

    “大抵不是心中所爱。”有人道。

    作为一个有野心的帝王,自然还是更想开疆扩土一展宏图,罗用做的这些事情虽然也不错,但确实不是他心中所愿。

    这就好比他某天想吃荔枝罐头,宫人却道荔枝罐头没有了,与他端上来一碗橘子罐头,滋味虽也不差,却到底不称心意。

    与这一箱灯笼灯罩一起被送过来的那封文书,上面写着氧化钍的分辨以及用法。

    罗用在这个文书上还说,他们现在制作出来的这些灯笼灯罩还不够亮,听闻西域那边有一种烧制琉璃的方法,若是能以那琉璃做灯罩,那将来做出来的灯必定就很亮了,所以他打算组织一个队伍去西域,寻找烧制琉璃的方法。

    皇帝想了想,准了,那常乐书院开办亦已有些时日,差不多是该让书院中那些年轻人去西域走走了。

    第394章 镜铁山

    眼下这个年代的西域气候比较shi润,许多植被还没有被破坏,水源较之后世充沛。

    这时候的罗布泊还是一个巨大的咸水湖,另外还有一些大大小小的淡水湖,雪山上贮藏着无数积雪,每年春暖花开之时,这些积雪就会融化,化为潺潺流水,顺着山涧低谷汩汩而下。

    这时候的人甚至可以在西域发展水运,这在后世是很难想象的事。

    正因为这片地方如此富庶,所以才会被周边国家势力一直惦记着,中原王朝亦然。

    说到战争,罗用也认同统一比分裂更能促进地方之间的交流和发展,那些真正成功的统一战争,它们的影响和意义往往也都是很深远的。

    但战争总归是很残酷的,尤其是在各方势力拉锯不下的情况下,就算打了胜仗,也未必能够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兼并。

    西域与中原离得那般远,中间仅以一条河西走廊相连,这条走廊的东北方向有薛延陀,西北方向有西突厥,南边又有吐蕃。

    在这样的复杂形势下,唐方若有兵力,肯定也要先去对付薛延陀和西突厥,松赞干布前两年娶了文成公主,唐与吐蕃之间的关系变得友好起来,但是朝堂上的人肯定也都很清楚,这样的友好是很难世代相承的。

    这些问题不解决,西域那片地方就算打下来也很难守得住,河西走廊一旦被切断,西面那些从前打下来的地盘也就成了孤岛,被别的势力蚕丝鲸吞。

    这样的战争不能给大唐带来什么实际上的利益,却也要无数的将士用性命去填,徒劳地给当地百姓带去灾难。

    看看时间,眼下已是贞观十八年春天,若是历史不因罗用的到来发生改变,这一年李世民便要从洛阳发兵,前去攻打高句丽。

    高句丽地方虽然不大,但那隋代的杨广,基本上就是栽在这高句丽手里头,这时候李世民若能一举发兵将其拿下,自然也是有些荣耀。

    这一次李世民不仅自己御驾亲征,还把储君李治也给带上了。

    李世民从前也是一名优秀的将领,这些年国力强盛,唐军将领更是所向披靡,鲜少有打败仗的时候。

    只他自当了这许多年君王之后,约莫再也不适合当一名将领了。

    这又是皇帝又是储君的,一旦出点什么事情,整个国家就要陷入混乱,搞得军中将士束手束脚,根本没办法放开手脚打仗。

    后来看看形势不好,大军便撤去了,一行人灰头土脸回往长安城。李世民到底还是比杨广克制许多,自行找个台阶便下了,并不与那高句丽死磕。

    罗用这一日与唐俭议事,说完正题以后,罗用道:“听闻圣人早前弄了个凌烟阁,不知是否开始怀念起从前的戎马半生来了?”

    “谁知。”唐大夫吃了一口热茶,叹气道:“眼下高句丽与百济正在合力攻打新罗,圣人对此事似是十分热心。”

    唐大夫总是很能抓住重点,不过在他看来,长安城那边的事情,还是交给长安城那边的人去c,ao心就好了,他们眼下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唐俭现如今虽然还担着光禄大夫的虚衔,正经职位却只有一个,那就是常乐书院院长。

    这一次罗用提出要安排一支队伍去往西域,唐俭也是很支持的。

    他盼望着中原王朝终有一日能把突厥吐蕃高句丽全部纳入中国版图,他与罗用这边专心经营西域,届时也能发挥很大的作用。

    然而君王这时候却像是魔怔了一般,硬是盯着一个小小的高句丽不放,着实也是令人忧心。

    东边他想打高句丽,西边他想让郭孝恪去打那些西域小国,看着倒像是专门要拣软柿子来捏。

    不知早前的那一起太子谋反案,是否终究还是挫伤了这位君王的意志,令他的内心变得虚弱。

    君王的虚弱,对于一个国家来说,绝对不是一件好事情,唐俭也希望自己只是多虑了。

    唐俭与罗用这一日正在商议的,乃是关于郭孝恪的事情,早前为那沼气灯的事,他们跟郭孝恪闹得有些不愉快,唐俭打算这两日去一趟高昌那边。

    郭孝恪这个人虽然贪功贪财,还有几分霸道,但是为人也不算很坏,一是一二是二的,做事比较爽快,也不爱搞什么y谋诡计,总体来说还是值得交往。

    早前郭孝恪派人来索取沼气灯的制法,罗用不给,不给就不给了,他现在也不打算给,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之间就一定不能好好相处了,总还有其他法子的不是。

    数日之后,唐俭便带着他的几个学生兼护卫,往那高昌城去了。

    这个年代的读书人很少,而有机会读书的人,接受的大抵都是ji,ng英式教育,一个个能文能武,骑马s,he箭不在话下,偶尔兼职当个护卫也是很能胜任。

    他们这一行人一路乘坐木轨马车,先是去了敦煌,再从敦煌去往高昌。

    高昌城这边,郭孝恪听闻唐俭亲自过来了,便也令人设了宴席接待他。

    这唐俭毕竟是个能人,家族势力又大,郭孝恪难保哪一天也有寻他相帮的时候,就算先前因那沼气灯之事有些生气,这时候面上却也不能做得太难看,只是在这宴席之上,就没有那么热情了。

    “怎的郭都护莫不是还在为先前的事情生气不成?”酒过三巡,又说过了一些客气话之后,唐俭这便进入正题了。

    “我生不生气,横竖也没人在意。”郭孝恪说道。

    “又怎会没人在意。”唐俭笑道:“你看我今日这不就给你赔礼来了?”

    “怎的那罗用自己不来,倒叫唐大夫亲自来走这一趟?”郭孝恪说道。

    郭孝恪确实也没怎么生唐俭的气,人家那身份地位学识风度家族底蕴都在那儿摆着呢,而且难得还是个不拍皇帝马屁的,郭孝恪这个草莽出身的,说实在也有几分佩服他。

    再说这回这件事,确实也气不到唐俭身上,郭孝恪气的是罗用,他一个当下官的,根本都没把自己这个上官放在眼里。

    “他那就是一块棺材板儿,你跟他生什么气,我这天天都在他跟前,要不是自己看得开,早都被他气死了。”唐俭说着又给郭孝恪倒酒:“来来,吃酒吃酒。”

    一边吃酒,一边又可劲埋汰罗用:“那棺材板儿不招人待见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要不怎么会被人扔到常乐县去当个小破县令……”

    郭孝恪听了这些话,心里确实也舒坦了几分,那棺材板连皇帝都敢怼啊,如今这般做法倒也没什么稀奇。

    只是说到这个不招人待见,郭孝恪也是心有戚戚焉,毕竟他老郭也是一个不招人待见的典型嘛……

    这顿酒吃着吃着,郭孝恪就给唐俭倒起了苦水,说他现如今的处境是多么多么不容易,没仗可打啊,他身上有大把力气,硬是没有用武之地啊!

    皇帝对他已经有些不满了,上次回他公文的时候,言语间就已经比较含蓄地敲打过他了,说是如今河西富庶,让他不要贪图安逸云云。

    唉……他这哪里是贪图安逸,他这都如坐针毡了好吗,再不能做出一点成绩,皇帝一个不高兴,说不定就能把他给捋下去。

    他们老郭家可就靠他郭孝恪一个人了,也不跟那些士族大家似得,这个人不行了还有其他人能帮忙顶着,他这上有老下有小的,肩膀上的担子很重啊。

    唐俭对他的处境表示了深切的理解和同情,然后又对他说,这种情况就算弄到了罗用那个沼气灯的制法也不管什么用。

    “你可听闻长安与洛阳之间正在修铁轨?”唐俭对郭孝恪说道。

    “自然有所耳闻,只是与我又有什么干系。”郭孝恪摆摆手,表示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

    “那荥阳郑氏便是早早从罗用那里得了消息,提前置办下了不少铁矿,近来长安与洛阳修铁轨,正是大量用铁的时候,他们郑家人光是卖铁,都不知挣得了多少钱财。”郭孝恪说道。

    “只可惜了,我们这里的矿都是小矿。”说到这件事,郭孝恪也是觉得有几分惋惜。

    唐俭这时候便与郭孝恪说起了一件旧事:“去岁开春,我在晋昌城会友的时候,曾见过一个老道,那老道与我说,在酒泉西南方向的大山里,有一条矿脉,矿石随处可见,那地方冬长夏短,常年冰雪覆盖,只有夏日那短短几个月才能进去,我观那人说话的语气神态,倒像是真事……”

    郭孝恪一听这个事,顿时来了ji,ng神:“当真?酒泉那边当真有矿脉?”

    “应是有的。”唐俭点头道:“只不知具体在何处,你若有心,不若待到今年入夏之后,差遣手下到那大山之中去寻一寻。”

    郭孝恪很感动,他跟唐俭非亲非故,从前也没有什么交情,没想到对方竟能将这么重要的消息透露给他。

    唐俭说这也没什么,那大山里的铁矿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寻得,若是果真寻着了大矿,那郭孝恪也就可以向朝廷交差了,没有战功,寻着一处大矿也是功劳一件。

    说起来,他们现如今之所以能在河西待得这般安心,也正是因为有郭孝恪在这里坐镇。罗用也说了,郭都护的矿区若是要用到常乐县生产的灯罩,他便以成本价销售。

    不日,唐俭等人回往常乐县。

    郭孝恪这边,则着手开始组织进山寻矿的队伍,他让自己的长子亲自带队。也等不到入夏那时候了,眼下这时候就先过去,大山若是进不去,能进到哪里算哪里,先在周边地区熟悉熟悉地形也是好的。

    郭孝恪与自己的儿子叮嘱道:“听闻那山中多险,你自当心,莫要丢了性命,这一次能不能寻得矿脉,不仅关系到你阿耶我能不能向圣人交差的问题,兴许还关系到我郭家以后的家族前程……”

    那片山区之中若是果真藏有一个大的矿脉,那么他们老郭家的人,这回可就真的要发达了。

    这么一来,战功不战功的,也就没有那么要紧了,没看那些大家族出身的郎君们,人家就算没有半点战功,照样也在长安城中混得风生水起。

    如此这般,郭孝恪原本还想寻点事端,借机发动战事的心思,也就彻底歇下了。

    而罗用这回确实也没诓他,他让唐俭透露给郭孝恪的这个地方,正是后世镜铁山矿所在。

    第395章 意义重大

    处在河西走廊西端,罗用他们目前伸手就能够得着的铁矿区有两个,其中一个就是镜铁山,另一个在哈密,也就是眼下的伊吾。

    伊吾那边不仅产煤,并且产铁,常乐县眼下主要就是从伊吾买铁,价钱并不便宜。待到镜铁山那边的铁矿被开发出来以后,河西一带的铁价应该就要往下降一降。

    伊吾那边的大家族手里,多多少少都掌握着一些铁矿煤矿,以前主要是卖铁来钱,现如今发现这石炭、也就是煤炭竟然也挺有市场。

    尤其还有一种与石炭傍生的钍石,视其品质不同,价钱能卖到铁矿石的三五倍。若不是伊吾当地大大小小的煤矿颇多,又分别掌握在不同的家族手中,这钍石的价钱怕是还要更高。

    这伊吾说起来也是得天独厚,又有丰富的铁矿煤矿,又有大片耕地,眼下这时候的森林覆盖率也相当高,能产木材。

    这个年代的人并没有什么环保观念,砍伐林木没有节制,毕竟这时候的人类在大自然面前还处于一个十分弱势的位置,又有哪个弱者会想着去保护强者。

    早前铺设从高昌城到伊吾城的那条木轨道的时候,伊吾主要就是负责出木材,高昌不产木材,他们主要就是出钱出力。

    这个事也是郭孝恪在中间主持牵线,这条轨道铺好之后,从晋昌到伊吾,从伊吾到高昌,从高昌到敦煌,再从敦煌到晋昌,就形成一条畅通的四角运输路线。

    而常乐县就在敦煌与晋昌中间,自然也享受到了这条交通路线所带来的便利。

    这年春天,郭孝恪先是让自己的长子带了一个队伍到酒泉一带去勘查地形,然后又表示想在晋昌与酒泉之间也铺一条木轨道。

    对于这件事,晋昌刺史陈皎倒是觉得可有可无,酒泉那边的刺史就很高兴了。

    在郭孝恪的大力促成之下,这条铁轨修得也很快,春末那时候方才开工,端午前后,罗用他们便能吃上大泽那边运来的鱼虾了。

    在晋昌城东面,有一条叫做冥水的河流,发源于祁连山脉,下了大雪山之后进入瓜州,自南向北流入大泽。

    这些鱼虾便是从那大泽捕捞上来,沿冥水逆流而上,运到河流与那条新建的木轨道的交汇处,然后再沿着木轨道运到晋昌常乐这一带。

    常乐县当地没有河流湖泊,自然也就不产鱼虾,从前倒是有人通过木轨道从敦煌那边运过来一些,数量不多,价钱颇贵。

    近来从大泽那边运过来的鱼虾才真叫物美价廉,质优量多。

    大泽边上有一个合河戍,最早是汉家子弟屯田戍边于此,发展到如今,倒也成了一个城镇一般。

    因为就住在大泽边上,当地很多善水之人,从那大泽之中捕捉鱼虾食用,当地市场亦有买卖,只是价钱颇贱,从前又因为交通不便,鱼虾这些东西不耐保存,所以很难卖到别处。

    现如今交通便利了,合河戍当地便有不少人沿着木轨道前往晋昌常乐一带贩卖鱼虾。

    敦煌那边倒是去得少些,一来是路途远,二来是敦煌那边亦有河流湖泊,当地亦产河鲜。

    为了铺设这条木轨道,安西都护郭孝恪令人在冥水之上修一座混凝土大桥,名为冥桥,这座大桥眼下尚未竣工,从冥水边到晋昌城的这一段木轨道却已提前投入使用。

    别看只是这样不长不短的一条木轨道,每日里光是过路费都能收取不少,还有那租车的营生也能来钱,他们甚至还在晋昌等地开起了教人驾驶木轨马车的学校,只那木轨马车依旧还是从常乐县的造车行购买。

    这段木轨道通了之后,羊绒作坊那边有几个百帐守捉出身的小娘子们回家倒是比从前方便许多。

    从常乐县城外面坐木轨马车,一直坐到冥水渡头,再从那里坐船,顺流而下直到大泽,穿过大泽抵达北岸,岸边有一个集市,从这个集市到百帐守捉,步行的话至少要走一整天,骑马的话就更快一些。

    作坊里的小娘子们只是知道这条路,自己并没有走过,她们家里人倒是有沿着这条路过来的。

    来到常乐县的羊绒作坊,见一见自家女儿,与她带些吃的用的,走的时候,基本上都是大包小包的,有铜钱,还有他们的女儿在这作坊里以及常乐县城中买来的羊绒毛衣裤、布料、粮食等物。

    有些小娘子的耶娘一辈子都生活在草原戈壁之上,最多就是参加过草原上的集市,对于城镇很不熟悉,就连汉话都讲不利索。

    这些小娘子们在熟悉了常乐县中的生活以后,便要为家中c,ao心许多,在她们得知常乐县这边的盐价比草原集市上的盐价便宜很多以后,每每得了工钱,便先要给家里买好一年的食盐,放在宿舍里,等家里的大人过来看望她们的时候,再让他们拿回去。

    还有各种细粮,物美价廉的布料,酱料,茶叶等等,她们都会在价钱最合适的时候下手,一样一样仔细存放起来,等着家里人过来取。

    这些关外人从前头一两次进城那时候,心情大抵也是比较忐忑,之后往来的次数多了,渐渐也就有些熟门熟路起来。

    这回这一段木轨道通了之后,合河戍那边不少军户出身的人到晋昌常乐一带来卖河鲜,大泽对面集市上,以及百帐守捉那一带的人听闻了这个消息,便也有人学着合河戍那般,做起了捕鱼卖鱼的营生。

    这些卖河鲜的人每天夜里从冥桥渡口上岸,连夜乘坐木轨马车来到常乐县,天不亮就在城外一片空地上摆起了摊子。

    为了他们的河鲜买卖,罗用特地还让人牵了几盏沼气灯过去,也不收他们的钱。

    这些卖河鲜的人的到来,极大丰富了常乐百姓的饭桌,罗用时常也要到这个早市上逛逛,看到什么想吃的就买回去,有时候让人担去县衙,或是送去羊绒作坊,有时候则是提到阿枝他们那里。

    阿枝跟衡致二人早前已经办了酒,也没有弄得太隆重,就是把该走的过场走一走,又摆了几桌酒席,热热闹闹吃过了喜酒,他二人就算是两口子了。

    罗用在常乐县中给他们弄了一个院子,收拾收拾,再置办些家具,便让他二人先住下了。

    这也就是一个临时的住所,衡致对罗用来说不仅是一个很有才能的弟子,这些年下来,他也知道了太多关于罗用的秘密,像这样的人,罗用将来哪一日若是调离了常乐县,别的弟子如何安排暂且不说,衡致肯定是要带在身边的。

    即便只是一个临时的住所,他们两口子也是用心去布置,衡致依旧每日到机器坊那边去干活,阿枝就在家里做做针线。

    罗用和乔俊林有时候会踩着饭点过去,在他们那里蹭一顿家常饭来吃。

    这一次罗用组织去往西域的队伍,乔俊林也在其中,他们这一行十二人,皆是年轻郎君。

    罗用让乔俊林带队,常乐书院那边有一名年轻郎君表示不服,当面质问罗用,出使西域代表的是国家门面,应该选用身份更高之人,他们这些人里面随便哪一个的出身都比乔俊林更高,因何却让乔俊林领队。

    对于这件事,罗用在与唐俭商议之后,最终决定将这个人换下来。

    他们这个队伍,哪里又称得上代表国家出使西域,只不过是由罗用组织,经过朝廷批准而已。西域那边形势复杂危险重重,这人姿态太高,功利心又太重,罗用担心他到时候会让整个队伍置身于危险境地。

    “这一次去往西域的计划乃是由我提出,队伍亦是由我组织,钱帛财物亦是由我支持,带队之人自然应当由我任免。”

    “眼下还在常乐,你就算是这般看不清楚形势,也并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忧,西域虎狼之地,届时你若是在那边出了事情,我又该如何向你的家人交待?”

    说白了,这人既然心怀不满,就是一个不安定因素,罗用无论如何也不会再让他去了。

    这个人被摘下来以后,罗用便换了一个离石王家的子弟进去。

    这些年不少离石那边的茶商在常乐县中做买卖,随着茶叶市场不断被打开,生意也是越做越大,也有一些茶商央到罗用这里,安排了一两个家中子弟到常乐书院求学。

    至于在常乐书院读书的士族小郎君,这一次但凡是想去的,有一个算一个,都已经在队伍里了。原本他们是有九人,这时候被摘出来一个,就只剩下八人。

    再加上一个乔俊林,一个离石王氏出身,两个朔州赵氏出身,总共还是十二人。

    这个队伍会在今年秋天,去往西域的商队最多的时节,跟随相熟的商队,一同去往西域。

    罗用这些年在常乐县结识了不少胡商,不说双方关系热络深厚到什么程度,至少也是比较友好的,这些胡商们一说起常乐县,大多比较有好感,这会给乔俊林他们这一次的出行带来很大的便利。

    出行之前,还有不少准备工作要做,他们这一次去往西域,除了获取琉璃的烧制方法,另外还有探索西域和传播文化的意图。

    乔俊林他们最近正在编一本书,图文式的,讲的是一个西域小伙儿来到大唐,从刚开始震惊于大唐的繁华,到后来逐渐融入当地生活的故事。

    一个故事讲下来,基本上把他们这边能炫耀的东西都炫耀了一遍,故事的结尾,还让这个小伙儿娶了一个美若天仙的大唐女子,住上了大房子,穿上了ji,ng致的衣裳,吃上了各种美食。

    另外,这本书里面也有一些比较实用和接地气的内容,比如说一些先进的农耕技法,大大提高收获效率的打谷机,豆腐以及豆酱的制法等等。

    这些东西都是可以沿路教给当地百姓的,从而获取当地人的敬重,在宣传大唐文化的同时,也为他们这一次的出行再加一层安全保障。

    “听闻焉耆龟兹等地亦种菽麦,再往西去,不知有无。”

    “如若无有,尔等便在当地播种。”

    “菽之一物,乃是发源于我中国,如今将其传播西域,意义非凡。”

    “教西域之民做豆腐,食豆酱,亦是造福苍生。”对于这些即将出行的学生,唐院长每日里也是谆谆教诲。

    罗用这两日则是常往铸铁坊跑,主要就是为了给他们准备一两口轻便耐用的ji,ng铁锅。

    他们这个队伍很快就要出行了,罗用叫他们出去教人做豆腐做豆酱的,这些东西如何能够吸引当地百姓,那肯定还得做出美食,让他们亲自尝尝滋味。

    这件事的意义很重大,所谓民以食为天,传播美食文化,其实也就是在传播幸福生活。

    作者有话要说:

    菽,就是大豆。

    第396章 沼气池清淤

    过了端午之后,天气一日热过一日,他们常乐县这个地方,也是一日日地愈发热闹起来。

    其实不止是常乐县,晋昌敦煌等地近来也颇热闹,他们那些地方虽然没有沼气灯,但是从常乐县那边买来用那种钍石做成的灯笼和油灯罩以后,照明条件着实比从前好了许多。

    照明条件一好起来,这世间似乎一下子就变得十分活泛起来,仿佛是熬过了一个漫长又漫长的冬日,这时候才终于开了春一般。

    常乐县产的这种灯笼和油灯罩这般好用,见过的人无不震惊夸赞,消息自然也是传得飞快,现如今不仅是周边这几个城镇的商贩,就连凉州城那边的人都千里迢迢赶来采买。

    别看那一个灯罩只卖少少数文钱,架不住量大啊,那新开的灯罩坊,每日里都不知要出多少车的货。

    过了端午之后,往来商贾亦多,罗用曾听城中几个闲人玩笑说,从晋昌到酒泉那条木轨道不待铺好,郭都护怕是就能回本了。

    话说当初郭孝恪提出要从晋昌铺一条木轨道通往酒泉那边,若只是寻常用木头水泥铺一铺,晋昌酒泉两地公府分别出一部分钱帛劳力,勉强也能应付。

    奈何这郭孝恪却说,既然要修,那便修得好一些,这一路过去有几条河流,难免就要架桥,寻常木桥不耐用,石桥又太费时间,早前罗用那些弟子在高昌与敦煌之间那片荒原上修了一套钢筋水泥桥,倒是很不错,不若这回便都修了那种桥。

    晋昌酒泉两地的官员们一听,那要用掉多少ji,ng铁才能修得起这几座桥,于是纷纷找郭孝恪诉苦,实在拿不出这许多钱粮。

    郭孝恪这回倒是出奇的好说话,晋昌酒泉两地没钱,他便用自己那边的钱粮给他们先垫上,自然了,这条路他出的钱多,所以通过运营这条木轨道所得收入,他肯定也是要拿大头的。

    因为这条木轨道的事情,郭孝恪近来数次经过常乐县,与罗用的关系倒也缓和不少。

    唐俭看看时机差不多了,便对他说了实情,关于酒泉那边那条矿脉的事情,其实是罗用透露给他,并非他自己从那道人口中得知。

    “既是如此,你当日因何又要诓骗于我?”郭孝恪叹气。

    “你那时正在气头上,我若是说了实话,平白惹你气恼不说,对那矿脉只是,怕也未必能信。”唐俭对他解释道。

    关于这件事,郭孝恪这些时日其实也有猜测,罗用这个人并不寻常,似乎是有一些通晓天文地理的本事。兴许正如他自己所说,当初病了那一场之后,便开了心窍。

    去岁,罗用谴人前去伊吾寻找钍石,并且最终做出了沼气灯。他怎么就知道伊吾那边有那种石头呢?他既然都能知道伊吾有钍石,那是否也能知道酒泉那边有矿脉?

    这么一想,郭孝恪就认定酒泉那边有矿脉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即便他那长子这一次无功而返,他们郭家人也不会轻易放弃对这一条矿脉的寻找。

    所以对这一次修路的事情,郭孝恪才会显得这般热心,还要求在跨河之处修建钢筋水泥桥,因为在他的构想里,这条路将来就是用来运铁矿石的,桥梁的承重自然十分要紧。

    这阵子他每每经过常乐县,罗用招待得也还算周到,他这时候气性也过了,如今又知晓是罗用告诉的他矿脉所在,心中自然也是比较感激。

    如此这般,罗县令与郭都护便又和好了。

    后来郭孝恪又提出让罗用在高昌那边修建沼气池的事情,罗用与他说,沼气这个东西有毒,又是易燃易爆之物,比较危险。

    现如今他自己也没怎么摸清除这沼气一物的特性,不敢贸然传播,不若还是等他这边先弄清楚了,积累出一定的经验,届时再向高昌等地推广。

    “需得多少时日?”郭孝恪听他又是这般推辞,也是有几分不耐,但他所说这些话,并非全无道理。

    寻常地窖都有闷死人的情况发生,更别说他们那个沼气池了,专以屎尿废物发酵,炼取瘴气,以燃灯火——在这个时代的人们眼里,沼气这个东西就跟瘴气差不多。

    这般说起来,那沼气一物着实也是有几分可怖,奈何经济实惠啊,常乐县里的这些人,点一个月的沼气灯才要三文钱,若是换作油灯,那无论如何都是不够的。而且就这三文钱一个月的价钱,常乐县公府可能还能有赚,可见其成本之低。

    “最多不过一二年。”罗用承诺道。

    等到一两年以后,常乐县这边的沼气系统应该已经比较成熟,当地一些人对于沼气池的维护以及沼气的使用,也都比较有经验了,到时候再向周边地区推广,那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农历六月中旬,当初第一个投入使用的沼气池已经不怎么产气了,池中废渣又多,即便是填了新料下去,也不见有什么改善。

    于是罗用便说,要对这个沼气池做一次彻底的清淤工作。

    沼气池在使用过程中会不断产生沼气液和沼气渣。

    这其中沼气液比较好办,机器坊那边,早前就做出了一款手压式抽液泵,基本上就是后世手压井的模样。

    使用的时候,只要把这个抽液泵固定在出料口旁边,将与泵体相连的杜仲胶管放到池子里,两三个青壮轮流上手,小半个时辰便能把这么大一个池子里的沼气液抽出大半。

    每次他们这边抽沼气液的时候,附近的百姓听闻了,便有人担了木桶过来接。

    这年头不管城里乡下的,家家户户院里都要种些菜蔬,这个沼气液掺些水浇到地里,那些个颜色浅浅的青色菜叶子,没几日便能长成深绿,肥力很是强劲。

    城郊一些农户需要的肥料多,不少人都是赶着驴车马车进城来拉。

    这时候又没有化肥,因着地少人多,农户们种植的面积也大,这么大一片地,如何才能有足够的肥料,这也是一个大问题,一些小孩出来拣粪,也正是为了这个。

    城里这些沼气液不要钱,只要去了就能分到,有时候去的人多了不够分,那些吏员就会打开其他几个沼气池的出料口看一看,哪个池子的水位高了,便从那个池子里再抽一些出来。

    这也是罗用特意叮嘱过的,沼气池清理废液废渣,但凡有附近百姓过来取用,便最好不要叫他们空手而归,若是常常叫人白跑一趟,那往后来的人少了,他们从池子里抽那么多沼气液出来没人要,又该往哪里排?

    那沼气液用来肥地虽也不错,可一旦若是没人要,池子里水多了影响发酵,排出来以后这里那里流得到处都是,也是十分地影响环境。

    这几日,一号沼气池清淤,同样也是先架起了抽液泵抽取沼气液,待那沼气液大致都被抽干之后,又将整个沼气池大开着晾了两三日。

    这一日清晨,几个吏员捉了一只小ji,用麻线绑了腿吊在沼气池里,好一会儿工夫,见那ji仔还在下面叽叽喳喳叫着,便知那池子里的沼气散得差不多了,于是两三人便在身上绑了绳子,一人拿上一把铁耙,下到出料口下面去清除沼气渣。

    另外他们又在出料口上方架起了手摇轮,下面的人用铁耙将沼气渣耙到畚箕里,再将畚箕往一个从上面垂下来的铁钩上一挂,上面的人摇动手轮,几下就将那一畚箕沼气渣提上来。

    旁边已有百姓等在那里,这时候也有人上手帮忙的,将那一簸箕一簸箕的沼气渣从挂钩上取下来,利落地提到一旁,倒进自家带来的箩筐里,抑或是木板车上。也有一些年老的人过来取沼气渣,现场一些年轻力壮的,便会帮忙把他们带来的箩筐板车也都装满。

    上面的人一边干活,一边还要留意底下那几人的动静,若是有人觉得头晕胸闷,连忙就要把人换出来,他们身上都绑着绳子,就算全身无力走不动道,上面的人拖也能给他们拖出来。

    干了一两个时辰,众人停下来歇了歇,让下面的池子再次散了散气,然后又安排人下去接着挖,这回仅挖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停止了,因为越往里面挖,沼气就越浓,人在下面待不了一会儿就觉得难受了,为了安全起见,今日便不再挖了,这池子还得接着散气。

    这么大一个沼气池,如此挖挖停停的,最后等到基本清空的时候,前前后后挖出来的沼气渣都不知道有多少。

    池中的残渣挖得只剩下一个底儿,最后留下那么些许废料,又新加了一些新料下去,眼下正是夏季,气温高,沼气池里面发酵起来也很快,不出多少时日,这个一号池便又能产沼气了。

    要说起来,这沼气池的清理工作着实也是比较麻烦,那池子里又脏又臭,还比较危险,不但容易使人中毒窒息,还不敢点灯,只是摆了几面铜镜折s,he日光。

    因这许多不便,后世很多沼气池都被废弃了。但是眼下这个时代不同,这时候的人们没有电没有石油没有天然气,沼气对于他们来说,已经算是十分先进便捷并且廉价的能源了,所以就算有这许多不便,也绝对不会轻易弃之不用。

    这回这个沼气池清理出许多废渣,城中不少百姓也都去担了一些回家,就连谭老县令都带着几个孙儿去瞧了两回热闹,担了两担沼气渣回去。

    这些沼气渣晾在后院里晒一晒,然后就被他们埋在了红薯窝边上。

    今年春天,常乐县城中基本上家家户户都种上了红薯,只是大多数人家都种得不多,将去年各保长家的红薯拿出来发了芽,每户人家分得几截嫩枝,拿回家去小心翼翼种着。

    谭老县令家里却种了不少,开春那时候,原本只是他们这些常乐县城里的人家有红薯种,城外的农户以及下面各乡镇的,难免也会有些怨言。

    这时候罗用又拿了许多红薯藤出来,言是去年这些红薯藤他没舍得扔,小心收藏起来,叶子虽然都已干透了,藤蔓看起来倒还是绿的,将这些红薯藤切成小段,分发到常乐县辖下的各村各里,让村人们种种看,兴许还能种得活。

    谭老县令便是那时候,从罗用那里得了一整条藤蔓,高高兴兴拿回家去,仔细将它们剪成一段段cha在地里,不曾想竟都活了。

    现如今这片红薯地已是长得绿油油一片,一家人喜不自禁,小心翼翼侍弄着,就盼着今年吃红薯的时候。

    第397章 浑水摸鱼

    罗用之所以能将去年的红薯藤成功储存到今年开春,自然也是借助了一下空间的便利。

    后世确实也有储存红薯藤的技术,只是并不十分普及,罗用从前与几个乡下人闲聊的时候,便听他们说起过这个事。

    那几个老乡对罗用说,早些时候他们村里来了两三个技术员,推广一种将红薯藤储存到来年开春作为播种之用的技术。

    村民们兴趣缺缺,他们祖祖辈辈都是用红薯催芽播种,那红薯又不贵,花不了几个钱,犯不着整那幺蛾子,万一种不成,那今年的这一茬红薯岂不是都遭了殃。

    就为了省那几个钱,谁也不愿意费那个事,冒那么大的风险。

    这个技术在后世确实没什么很大的用处,但这时候的常乐县,在红薯这种作物的推广初期,它却可以起到在很大程度上加快推广速度的作用。

    罗用这也是头一回尝试,为了避免失败,他在冬日里最寒冷的那段时间,偷偷将这批红薯藤放进了空间,差不多邻近开春的时候又将它们取了出来,就存放在县衙后面的一间仓房里。

    县中吏员皆都知晓那间屋子是罗县令藏红薯藤的地方,门上那把锁也是县令自己挂上去的,钥匙也只有他自己才有。

    大伙儿对这间屋子虽然也有几分好奇,却也不曾前去探究,一个弄不好,这些红薯藤储藏失败的话,到时候县令一个怪罪下来,他们可担待不起。

    后来这些红薯藤被人从这间屋子里取了出来,分发到常乐县辖下各乡镇,裁成小段,作为今年的红薯种之用,竟是大多都种活了。

    有人问罗用这红薯藤的储存之法,罗用便说自己是学的那些卖甜瓜的伊吾人,不外乎就是先将红薯藤y一y,晒一晒,先将叶子晒蔫,然后再藏于室中。

    每日里小心侍弄,气温高的时候,注意别让它们捂烂了,气温低的时候,也不能让它们冻伤,时常翻看检查,若是发现腐烂的藤条,便要及时去除。

    众人听闻了,都说这红薯藤储存不易。罗用也说不易,自己这一回,兴许也是有几分走运。

    又道今岁他们常乐县种植红薯的数量并不很多,待到这些红薯秋收后,今年这些红薯藤最好也都能留到明年做种,到时候这个储藏红薯藤的工作,还要县中吏员多多费心,争取来年开春,此红薯一物能在他们常乐县大规模推广种植。

    众吏员纷纷应诺。

    此红薯一物既耐旱又十分高产,很适合他们常乐县当地种植,这一次的推广工作意义非凡,他们这些人亦是与有荣焉。

    说起来,自打罗用来到这常乐县,他们这个地方着实发生了太多变化。

    几年前它还是贫瘠干涸的模样,许多百姓都还饿着肚子,这里的人对外面的世界充满提防,当地人之间亦有相互倾轧抢夺财富者。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人,一个个都恨不得将自己活成一匹狼的模样。

    那些中原人对于他们这些边民的印象大抵便是:贫穷,凶恶,野蛮。

    听闻从前有一些参加栓选的官员,在得知自己被安排在常乐县以后,宁愿毁了仕途也不愿意到他们这里来赴任。

    现如今再看看,他们常乐县的繁荣富足,几乎都要盖过了晋昌敦煌去。

    偶有落难之人途经常乐当地,往往也都会有人施舍一些吃食破衣,数年以来,皆不曾听闻有人饿死在他们常乐县,像这样的地方,大唐上下又有几处?

    这些变化虽然是由罗用带来,但是他们这些官吏亦是参与其中,常乐县能够发生这样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也都是出过一份力的,如此想来,心中自然也是有些荣耀。

    在常乐县这个小地方,官吏们尚且因为当地这些年的变化感到荣耀,又遑论是在那朝堂之上。

    在这贞观年间,战事亦少,地方政治也算清明,朝廷轻赋税,使百姓得以休养生息,这其中既有皇帝李世民的励ji,ng图治,也包含了无数文臣武将的心血和功劳。

    然而这一年的长安城,却因那高句丽之事,显得有几分y霾与不安。

    前朝便是因那高句丽,一次次的攻打,一次次的受挫,终是将这一片大好河山白白葬送,战乱纷起,生灵涂炭。

    今年一二月那时候,坊间便有传言,道是圣人欲亲征高句丽,大臣劝谏,并不肯听。

    风言风语地在长安城中流传了几个月,这些时候方才有些淡去了,朝中忽地又传出消息,言是圣人下令造船四百艘,用于载运军粮,看来这高句丽之战终究还是免不了了!

    这个年代的人都比较迷信,因那前朝便是折在了与那高句丽的战事之上,不少人都觉得那高句丽邪门得很,这战不能打。

    只是圣人的心意,又岂会因为坊间这些风言风语而改变,兴许别人越说不能打,他还越是不信邪,不过是个弹丸小国,以大唐如今的国力,难道还能奈何不了它?

    在这一片y霾不安之中,罗家姊弟几人依旧读书的读书,做生意的做生意。

    罗大娘除了兼顾长安城这边的两家阿姊食铺,时常与外地的铺子保持联络,隔段时间还要去一趟终南山,这半年时间以来,药王孙思邈一直都在亲自为她诊脉调养。

    罗大娘这个情况,与时下许多先天不足或者是后天营养不良的妇人不同,她的身体底子并不算十分差,这几年经营着阿姊食铺,饮食上更是不曾亏欠了自己。

    医者治病,症状越是模糊,就越是难以诊断医治,像罗大娘这种情况,光靠补益很难解决问题,寻常医者怕是不知要从何处下手,幸亏得孙思邈亲诊,经过数次看诊用药之后,渐渐摸清楚问题所在,如今这调养的思路,也是比较清晰了。

    唐初这时候的长安城气候还很shi润,一到夏日,便是十分地潮shi闷热。

    大娘这几日总是感到十分困倦,不知是因为暑气,还是腹中已经有了胎儿,两口子心中暗暗期待,却也并不说破,一来是怕对方失望,二来也是因为忌讳,生怕有些事情被说破了,就不灵了没有了。

    这一日罗大娘去离家不远的阿姊食铺看了看,见没有什么事,便早早回家去了,五郎正忙着做午饭,等他这一顿饭做好,便发现大娘又睡下了,这一觉就睡到下午去了。

    下午,大娘方才起来用了些饭食,外边来了一个役卒,言是常乐县那边有信件寄过来。

    原本这公家的驿站,是不好用来寄家书的,不过这规矩却也不甚严厉,不少人都通过驿站寄私人信件,倒也并不很妨碍什么,役卒驿长们乐得多条财路,上面的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罗用这次寄回来的信件,也是厚厚的一摞,一个油纸包装得鼓鼓囊囊。

    大娘打开外面的油纸包一看,见里面又有三个信封,一个是给她的,一个是给四娘她们的,另外还有一个,是给许二郎的。

    “许二郎这几日就在长安城中,四娘这时候应也在铺子里,眼下天色还早,我这就与他们送去。”

    林五郎这些年为了和罗大娘通信,也是认了一些字,就这几个信封上那些字,他还是都能认出来的。

    “那你早去早回。”

    “就这几步路,我赶着马车过去,宵禁前肯定就回来了。”

    “路上当心着些,听闻朝中近日正在调兵遣将,你若是在路上遇着那些军士,可要避让着些。”

    “你且放心吧。”

    “……”

    说着,林五郎便牵着自家马车出了院子,又折回去将院门关上,叮嘱大娘安心在家里呆着,无事便莫要出门去了,这才赶了马车,出了他家门前那条小街,不急不缓往那兴化坊的南北杂货去了。

    农历七月份的长安城,正是一年之中最热的时候,路上的牛马行人也都被天上的大太阳晒得蔫蔫的,偶有那性情急躁的,稍有刮擦便要大声争执起来。

    林五郎只管专心赶路,待去到南北杂货铺子里,在二楼找到正与四娘说话的许二郎,将那两封信件交到他们手里,几口灌下去一碗清水,转身便要走了。

    四娘连忙叫住他,道是今日城外运来几车寒瓜,乃是一户农家在一片新开荒的坡地上种出来,个头不大,瓜r_ou_却甚是酥脆,叫他与大娘带几个回去。

    “你阿姊近日正在吃药调养,食不得寒瓜,我一个人也吃不了多少,便不要了。”林五郎摆摆手,便要走了。

    他要那寒瓜做什么,大娘又吃不了,到时候光是看着他吃也是难受,这大热的天,谁人不想吃几口脆爽清凉的寒瓜解暑。

    四娘连忙又追出去,与他拿了几串葡萄,这葡萄乃是长安城外一个庄园所产,价钱颇贵,虽然不如罗用在信中与她们说起的那高昌的葡萄,滋味却也不差。

    将姊夫送到铺子外面,又道过几日荀休,自己要与五郎他们一同过去。

    “近来日头毒,你们若是要来就赶早些,莫要睡到日上三竿,这外头晒得慌。”

    “哎,知了,我阿姊这几日可好?”

    “好着呢,你们来了她总是高兴的,饭也能多吃两碗。”

    “哈哈,姊夫你路上当心着些。”

    “哎,你回吧。”

    “……”

    这一边,许二郎展开罗用写给他的信件,看过之后,便陷入了沉思。

    罗用在信里对他说,圣人这一次欲要亲征高句丽,心意已决似是不能更改,圣人若是东征,不知这长安城中又是一副什么光景,叮嘱他们谨言慎行,宁愿少做一些生意,折损一些钱帛,也不要惹出什么事端。

    又说他打算在常乐县那边开一个南北杂货的分店,长安城这边的铺子,有他帮助四娘经营,自己十分放心,这一次新店的人选,他想来想去,最终还是觉得吴大郎最合适。

    最后又说,听闻杜惜近日回到了长安城中,自己与那杜郎君早前有些交情,他这一次听闻罗大娘正在求医,还特地让人送了一盒上好的阿胶过去,着实也是有心。

    又说他们罗家人虽然与白家走得近,却也不能事事都去劳烦白家,有时候若是遇着什么难事,去找杜惜说不定也能得到比较好的解决,他毕竟是士族出身,虽然并未出仕,寻常人却也要给他几分面子,云云。

    这封信若是落在旁人眼里,大抵便以为要这里面的内容只是一些寻常叮嘱。

    然而事实上,却是另有玄机,罗用在这封信中,吩咐许二郎去做一件很要紧的事情。

    若要看懂这封信,首先便要知晓,这里面提到的吴大郎指代何人。

    众所周知,罗用当年在西坡村的时候,一共收了二十三名弟子,后来又收了阿普,今年又收了杜构,所有这些人里面,确实也有一个姓吴家里排行老大的。

    但是许二郎很清楚,那个吴大郎能力平平,并不是罗用心目中的可以经营南北杂货分店的人选,罗用这里所说的吴大郎,指的乃是临汾的吴幼。

    很多人并不知晓吴幼这个人的存在,更不知晓他的逃奴身份,所以自然也就不会知晓,罗用后面所说,让他们去找杜惜,还说杜惜毕竟士族出身,寻常人都会给他一些面子,为的又是哪般。

    简而言之,罗用这封信里的内容,就是说他想让吴幼去常乐县管理南北杂货分店,安排许二郎他们趁着皇帝东征,长安城形势比较微妙,各个家族都被这件事吸引了注意力的时候,把吴幼这个逃奴身份的事情给解决了。

    这件事罗用不想把白家人牵扯进来,于是便让他们去找杜惜,另外罗用还在信件中暗示,可以对杜惜许以重利。

    之所以写得这般隐晦,自然也是因为担心信件被人偷看了去,到时候若是有人从中作梗,事情办不成不说,还得害了吴幼一家。

    许二郎合上信件以后,就开始在心里琢磨着,要如何去办这件事。

    杜惜今年确实回到了长安城,这件事他也听闻了,早前说是出去游学,一走就是好几年,也有人说他是为了逃婚才跑出去的,不知真假。

    经过了那太子谋反案之后,他们杜家人怕是再难入当今圣人的眼。

    那杜惜早前在长安城中名声颇大,离开几年以后,这长江后浪推前浪,风头自然不似从前,而且看他如今的行事做派,倒也不像是还想继续出风头的样子。

    许二郎还听别人说,那杜构当年在莱州做罐头的时候,杜惜也曾游学到那边,去拜访过他。

    后来杜构被太子谋反案连累,杜惜身在外地,先后写了好几封信件给杜家长辈,请他们营救杜构,结果却是石沉大海,杜家人那时候自保尚且不及,生怕自己也被牵扯进去,哪里又敢再去招惹事端。

    对于杜惜这个人,许二郎从前对他的印象称不上很好,觉得他就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年轻郎君。

    在听说了他曾为杜构求情的事情之后,倒是觉得这个人还算有情有义。

    罗用这一次让他们在圣人东征之时,解决吴幼逃奴身份的问题,这确实是一个很好的时机。

    只不知那杜惜,是否果真愿意出面?

    第9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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