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一觉醒来怀了崽 作者:檐上樱
正文 第12节
一觉醒来怀了崽 作者:檐上樱
第12节
跪在面前的宫女闻言瑟缩了一下,将头低得更低。
“庄小姐落水?”
薛白的脚步一顿,侧眸望向薛剪萝,“何时?”
薛剪萝笑吟吟地说:“就在方才。”
薛白垂眼瞥向跪地的宫女,已然明白薛剪萝的暗示,只是眼下他并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宫女的身上,稍一思索,薛白平静地说:“明善,与本王一同去一趟翠翎宫。”
薛剪萝本有此意,她瞟着宫女说:“正好我是来找三皇婶的。”
“你——起来带路。”
宫女小声的“诺”了一声,畏畏缩缩地走在前面。
她握紧手里的宫灯,却抑制不住地手抖。
先前陆家小姐说得是若成此事,待庄小姐嫁入王府以后,便会托人讨来她到王府里面做通房。她早已厌倦这宫里的冷清,也厌倦日复一日的勾心斗角,便轻易地让陆家小姐说动,以为自己终于可以离了这深宫。
只是……
宫女回头望一眼薛剪萝,目光又挪至一旁的薛白,火光映入那张俊美的脸庞,眉眼里的淡漠令他显得十分疏离,兴许是望得久了,薛白一记冷冷的眸光扫来,惊得宫女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有拿稳宫灯。
怎么办?
转眼便到了翠翎宫。
庄秋桐坐在镜前,烟霞色的裙衫浸shi一片,细细描过的眉与殷红的唇无端显得娇艳欲滴。一只纤纤素手揪住衣襟,她不安又期待地望着镜中的自己,为了得以嫁给薛白,自己几乎已经赌出一切。
她轻轻地问道:“嫣儿,我当真能嫁给他?”
陆嫣出言安慰:“自然是能的。”
在窗前翘首以待的陆嫣瞟见一点愈来越近的火光,不曾细看便慌忙道:“表姐,来了。”
庄秋桐先前设计好的计策,唯有自己不慎落水,这样嬷嬷定会带她到一处无人的宫殿更衣,到时只要让宫女用幼清引来薛白,只要他推出这扇门,藏在室内的陆嫣便会走出来惊叫,宫人来得越多,薛白便越是无法脱身,只得迎娶庄秋桐。
至于如何支开幼清是一桩难事,结果正巧撞上常公公过来送幼清到瑶华宫。
陆嫣躲到一旁,小声地说:“表姐,天意如此,你定能嫁给王爷的。”
庄秋桐定了定神,听着门外的动静。
那脚步声越发的近了,庄秋桐不由心如鼓擂,她轻轻闭上眼,屋外人推开门的一瞬,褪下烟霞色的裙衫,露出洁白的后背。
“庄小姐,你这是做什么?”薛剪萝笑嘻嘻地说:“本郡主一推门,你就宽衣解带,你这样的美人恩,本郡主可难以消受。”
作者有话要说: 幼清清:我只是吃了一点你家的大米。
薛白:这是你把桂花树吃秃的理由?
第46章
庄秋桐的动作一顿, 面上血色尽失。
“明善郡主……”
她慌忙拢紧衣衫,回过身来, 只见到薛剪萝一身石榴红裙,俏生生地立在身前,而将人引来翠翎宫的宫女则手持宫灯,低下了头, 她不仅不敢同庄秋桐对视, 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庄秋桐心知出了些差池,只得勉强地笑了笑, “秋桐不慎落水, 只得来此更衣。”
“更衣?”薛剪萝玩味地瞟了庄秋桐一眼,那身烟霞色的裙衫倒是打shi了大半, 却恰到好处地衬出窈窕身形。她缓步走近, 慢悠悠地说:“先前尚未认出庄小姐,本郡主还疑惑这宫里怎会有人行事如此放浪形骸。”
“原来是庄小姐落了水, 在此更衣而已。”
庄秋桐抿了抿唇,没有接话,垂下的手悄然捏紧帕子,指尖颤得厉害。
薛剪萝又明知故问道:“庄小姐,你可知道三皇婶在何处?”
她蹙起眉, 冲着宫女抬了抬下颔, 担忧不已地说:“方才这宫女跟三皇叔说三皇婶身体的不适,让常公公就近送来了这空置的翠翎宫,这会儿正候着太医过来呢。”
“可是本郡主怎的只瞧见了庄小姐?”
庄秋桐摇了摇头, 镇定地答道:“嬷嬷把秋桐送来此处,未有见到王妃。”
“这样呀。”
薛剪萝佯装好奇地东张西望,忽而疑惑的“咦”了一声。她上前几步,一把撩开珠帘,随即笑眯眯地打了一个招呼,“陆小姐。”
扶着墙的陆嫣一顿,怯生生地行了礼,“臣女见过明善郡主。”
薛剪萝问她:“你藏这里做什么?”
“我、我……”
陆嫣嗫嚅几句,编不出什么像样的理由,向庄秋桐求助。庄秋桐见状心里微恼,却仍是不动声色道:“嫣儿陪臣女一道来此更衣。”
薛剪萝倒不多问,只是眉眼带着笑,对庄秋桐说:“幸好三皇叔没有进来,否则庄小姐的名节今日怕是保不住了。”
庄秋桐一怔,“从嘉王在外面?”
“是的呀。”
庄秋桐不着痕迹地望了一眼低着头的宫女,几欲掐断指甲,就差那么一点,只差那么一点。她按捺住自己的怒气,一边思索着倘若此事追究下来,到底该如何收场,一边又轻拍着胸脯,大惊失色道:“怎么会如此。”
“本郡主还以为庄小姐会怪我怀了这桩姻缘。”
薛剪萝盯着庄秋桐,故意调笑道:“久闻庄小姐心许三皇叔已久,说不定若非本郡主先闯了进来,三皇叔便不得不将庄小姐娶回王府。”
“秋桐的确心许王爷,只是、只是这般……”庄秋桐摇了摇头,似是后怕不已地喃喃道:“怎么会如此?”
“怎么会如此。”
薛剪萝冷笑一声,忽而向一旁的宫女发难道:“你这宫女,怎敢假传消息?”
庄秋桐的心里一跳。
宫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明善郡主,奴婢、奴婢……”
“你最好给得出来一个理由。”薛剪萝打断她,“庄小姐,还请更衣。既然事关庄小姐的名节,不若让三皇叔前来解决。”
庄秋桐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是。”
她进屋换下shi透的裙衫,不过片刻的时间,心思动了又动。宫女定会把陆嫣交待出来,而庄秋桐一早便打定主意,若是此事不成,便会推出陆嫣来承担责任,这也是她为何要把陆嫣牵扯进来。
从头至尾,庄秋桐都没有亲自出过面,说服宫女的是陆嫣,躲藏在此处的也是陆嫣,而她庄秋桐,不过是因表妹对自己嫉妒生恨,险些失了清白。
思及此处,庄秋桐无声地笑了笑。
若非这个表妹易于教唆,她怎会容忍如此之久?
庄秋桐缓缓撩开珠帘,不多时,薛白推门而入,她的眼睫一颤,楚楚可怜地行了礼,“臣女见过王爷。”
薛白却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只冷声问那宫女:“本王的王妃在何处?”
宫女瑟缩几下,慌忙叩头道:“王爷饶命、王爷饶命。”
薛白的语气很淡很淡,但是眸底的寒意令人不寒而栗,“究竟是何人指使你引本王来这翠翎宫。”
宫女稍微抬起头,犹犹豫豫地看了一眼陆嫣,“是……”
陆嫣的心几乎跳到了嗓子眼,她频频望向庄秋桐,却发觉庄秋桐没有什么反应,便慌慌张张地说:“这宫女如此大胆,说不定还会撒谎!”
薛白不咸不淡地问道:“陆小姐,她尚未说是受何人指使,你怎就如此笃定她在撒谎?”
陆嫣支吾半天,咬了咬唇,“臣女只是觉得……她肯定不会老实。”
庄秋桐微微皱了皱眉,只觉自己这个表妹当真愚蠢,却并不出声。
宫女见状,心知自己今日不论是否老实交待,都只有一个下场,决意再咬下陆嫣。她低着头说:“……王爷,是陆小姐。”
“陆小姐说只要奴婢把王爷引来,庄小姐得以嫁入王府,日后便会讨来奴婢,做、做您的通房丫环。”
“你胡说!”
陆嫣涨红脸,“我爹是大理寺的廷尉,你若再这般胡言乱语,我就让她把你拖下去,拔掉你的舌头!”
她说完,回头望向庄秋桐,“表姐,你快告诉他们,不是我,不是我!”
庄秋桐轻轻地蹙起眉,“嫣儿……”
宫女并不理会陆嫣的威胁,叩首道:“王爷、郡主,奴婢所言无半点虚假,倘若有半天不实,天打五雷轰!”
庄秋桐抿起唇,半晌才含泪道:“我待你如亲姐妹,你怎能如此陷害于我?”
“……你明知女子的名声有多重要。”她顿了顿,余光望向薛白,坦诚道:“我心悦从嘉王不假,可我断不愿以如此卑劣的方式嫁入从嘉王府,唯有两情相悦才能琴瑟和鸣,长长久久。”
庄秋桐颤声问道:“嫣儿,你这是做什么?”
陆嫣愣在远点,呐呐地开了口:“表姐?”
庄秋桐不答,只是盯着薛白,略带歉意地说:“王爷,秋桐给您添了麻烦。”
薛白瞥他一眼,并不搭腔。
“原来是陆小姐。”
薛剪萝倒不意外庄秋桐会把此时全部推到陆嫣的身上,她看了一眼不可置信的陆嫣,等了许久也不见她出言反驳什么,便刻意添了一把火,“既然如此,庄小姐,方才你落水可是另有隐情?”
她拖长了声音,“你这表妹竟把三皇叔引来这翠翎宫,名义上是知你心仪三皇叔,了你夙愿,实则是要庄小姐身败名裂,遭人嗤笑,真狠的心呐。”
庄秋桐不语,无声地落泪,权当是默认了。
陆嫣安慰自己庄秋桐只是吓坏了,她冲过去晃起庄秋桐的手腕,着急地说:“表姐,你快告诉她们,我没有。我没有推你落水,我也没有陷害你,都是、都是……”
话到嘴边,陆嫣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她满含期待地望向庄秋桐,希望庄秋桐能出言帮自己脱身。
自己的表姐素来善解人意、知书达理,不会这般对待自己的,不会的。
陆嫣努力地说服着自己,却不想庄秋桐沉默着收回自己的手,失望地说:“嫣儿,你让我如何为你辩解?”
“你推我入水,又设计引来王爷。”庄秋桐咬唇道:“方才你推我入水时,我只当你一时糊涂,不与你追究,却不想你竟如此待我。”
说着,庄秋桐的眼泪扑簌簌滚落,她泣不成声道:“我知晓你素来不喜姑丈夸赞我,也知晓你性情直爽,是以从来不与你计较,哪怕你在外惹事,也会为你求情,你……”
她啜泣一声,波光潋滟的眸似是无意瞟向薛白,显得格外柔弱。
薛白却视若无睹,始终神色淡淡。
陆嫣闻言气得浑身发抖,嘴唇发白,“表姐,你怎能、怎能……”
终是说不下去。
后宫女眷的这等腌臜事儿,薛剪萝自然见过不少。饶是她心知肚明陆嫣没有这等心机,也寻不出什么证据来证明实则是庄秋桐一手设计的,更何况陆嫣是个憋不出来半句话的闷葫芦,薛剪萝不想轻易饶过庄秋桐,便指桑骂槐道:“你可真是陆廷尉的好女儿。”
“出身世家,竟满腹鬼蜮伎俩。”薛剪萝瞟着庄秋桐,“好好的千金小姐,只学会了后院里的下三滥手段。”
“今天真是让本郡主大开眼界,此生难忘。平日亲亲热热地唤着姐妹,临到头来一把将人推出来,背后再狠狠地捅上一刀,可真是好姐妹呐。”薛剪萝一笑,慢条斯理地问道:“陆姑娘,你究竟是和谁学的此等不入流伎俩?”
“想必教你这套的人,不是从那风月楼里出来,一心想要攀高枝儿的,便是哪家心思不正,满脑子邪魔歪道的小姐。”
“说起来即便今日三皇叔瞧见了庄姑娘更衣,倘若三皇叔不想娶,那么就不必迎娶。”
庄秋桐倏然抬起眼,却正对上薛剪萝的目光,她只见得那明晃晃的笑意里带着几分鄙薄。薛剪萝笑吟吟地说:“索性后宫里又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什么人都削尖脑袋往龙床上爬,你们猜皇祖母怎么着?”
“也就是白绫一条而已。”
薛剪萝意味深长地说:“自个儿做了这等下贱事,还寻思着旁人娶她入门护全她名声?我薛家人可不是什么玩意儿都肯娶回家的,哪怕做个小的,都嫌不够格。若是想要保全名声,好呀,那便用这三尺白绫悬梁自尽,若想要苟活于世,自己造下的孽,也该由自己来偿,旁人的指指点点算什么?”
“你自个儿应得的。”
庄秋桐不做声,她暗忖着薛剪萝应当知晓什么,尽力维持着平静。
即便薛剪萝是在指桑骂槐,陆嫣却浑然不晓,只以为薛剪萝是在说自己。到底是家里受宠的女儿,她从最初的面红耳赤变作后来的满腹委屈,陆嫣再忍不住,她含着哭腔问庄秋桐:“表姐,你当真要将如此污蔑我?”
庄秋桐不解地问道:“我污蔑你?”
陆嫣见状,神色渐渐冷下来,终于不再对庄秋桐抱有任何期翼。她颤抖着声音说:“是你在湖边哭着说就连姑丈找到王爷,求他迎娶你入门,王爷都不愿,你不得已才出此下策,只要能进入从嘉王府,你不在意他人如何看待你。”
陆嫣指着跪地的宫女,“我就连买通这宫女,都是原原本本按照你的说辞。”
“你让我躲在屋内,只要王爷推门而入,我便即刻尖叫引来宫人,不论他是否看见,今日必将你娶入王府。”陆嫣慢慢地问道:“表姐,你当真不承认?”
“陆嫣,你在说什么?”
庄秋桐失望不已地看着她,胸脯上下起伏,似是恼怒至极。她幽幽地问道:“既然你说是我,那么你可有证据?”
证据?
“我……”
陆嫣愣了愣,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没有任何证据来证明自己的无辜,以及这一计策是由庄秋桐一手c,ao办。此刻再度想来,她方才知晓庄秋桐一早便打算好将自己推出来做替罪羔羊,毕竟事事都由她来c,ao办,而庄秋桐所做的只有支开下人,装佯落水。
想到这里,陆嫣又是哭又是笑,她用力地拭去眼泪,“你真是我的好表姐,真是我的好表姐!”
庄秋桐放缓声音,“你不要再嘴硬了,只要你承认……”
“承认?”
陆嫣走近几步,推了庄秋桐一把。她恨到极致,抬手扯住庄秋桐的外衫,轻轻地笑道:“表姐,你不是想要嫁给王爷吗?”
庄秋桐惊慌失措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做什么?”陆嫣抬起哭红的眼睛,“我不如表姐聪明,却是知晓表姐若是想缠上王爷,当然是人越多越好,所以自作主张,来前交待侍女一炷香后告知姑丈与父亲,表姐更衣时王爷不慎闯入。”
陆嫣笑了一下,“依着姑丈与父亲的性子,纵容会责骂你糊涂,却还是会带来不少人,逼得王爷不得不娶。”
稍微停顿片刻,陆嫣说:“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到了,表姐,既然你想嫁给王爷,我就让你身败名裂,这辈子都无法嫁给他!”
她的话音尚未落下,外面已传来脚步声,庄秋桐慌张地推了推陆嫣,尖利的指甲不慎划过她的脖颈,陆嫣一阵吃痛,却更是气恼,“你猜猜看我想要做什么?”
“你……”
陆嫣不等庄秋桐回答,又冷冷地说: “既然表姐想在他人面前更衣,我便帮你再更一次。”
“你怎么敢!”
庄秋桐不曾受过此等冒犯,当即向陆嫣的脸颊挥去一掌,陆嫣恼极,一把扯散庄秋桐的发髻,又拽着她的长发一掌甩挥去,她抿着唇问道:“我怎么不敢?”
庄秋桐让她给打懵了,许久以后才反应过来,她楚楚可怜地向薛白求救,“王爷、王爷!”
薛白厌恶地皱了皱眉,神情冷淡,好似庄秋桐不过低微如尘埃,并不值得他对其如何。
庄秋桐只得换了薛剪萝,“郡主!”
薛剪萝笑嘻嘻地说:“哎呀,外面那么大的声响是怎么回事呀?”
说着,她回过身正欲推开门,正在庄秋桐万念俱灰之际,以庄丞相与陆廷尉为首的一行人急忙冲进来,庄秋桐又惊又喜,她用力地推搡陆嫣几下,陆嫣没有防备,险些摔倒,却又扶着桌椅站直。
陆嫣追上去,而后当着众人的面,面无表情地扯落庄秋桐的裙衫。
庄秋桐泣道:“爹!”
无论是庄丞相还是陆廷尉,都被这变故打得措手不及。他们本是听侍女说庄秋桐更衣时薛白闯入,即使心知肚明此事必定不会如此简单,却依旧为了拉拢薛白,并逼他娶庄秋桐,特意惊动了参宴的朝臣,甚至连薛蔚都有耳闻,却不想赶来之后目睹的竟是陆嫣扯下庄秋桐的裙衫。
陆廷尉指着陆嫣,“你、你……”
他怒不可遏地走过去,给了陆嫣一个重重的耳光,“你这不知廉耻的东西!”
“爹,你为何不问我发生了什么?”陆嫣捂住脸,两行清泪落下来,她吃吃地笑,“到底她是你的亲女儿,还是我是你的亲女儿?”
陆廷尉怒道:“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没有理由当众如此!”
这声怒吼惊醒庄丞相,他老泪纵横道:“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
几个宫女连忙捡起裙衫给庄秋桐披上,庄秋桐趴进嬷嬷的怀里失声痛哭,嬷嬷扫了一眼往外走去的男子,悄声叹道真是造孽,好好的姑娘就这样让人看光了,嫁不出去是轻,寻短见都是大有人在的。
薛白漠然地回过身,却意外地瞥见站在门口睁圆眼的幼清。
少年倒是自在,像是来看戏的,他一边津津有味地吃着小荷包里的杨梅,一边往哭闹成一团的宫殿里张望,薛白眉梢轻抬,退出来时一并带上房门,而后嗓音低沉地问道:“看什么?”
“呀。”
幼清嫌他烦人,理直气壮地说:“当然是看热闹!”
薛白垂眼打量少年几眼,幼清倒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慢吞吞地咬着杨梅,吃得两腮鼓鼓,根本就不知道有人借着他把自己引过来。想到这里,薛白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幼清的脸,“怎么来了这里?”
不提还好,一说起这个幼清就来气,他气鼓鼓地指责薛白道:“你又背着我偷偷请了太医!”
而且还不是和他们串通一气儿的陈太医!
方才幼清才坐进瑶华宫,太医院的太医就急忙赶了过来,说是薛白指示的,幼清本来还在愁自己该怎么跑开,幸好尚在宴会的幼枝听闻庄丞相道庄秋桐落水,薛白又不慎闯入,连忙让点翠赶回去,带了幼清来这翠翎宫,才让他躲过那太医。
至于点翠,这会儿让幼清使唤去给自己寻零嘴儿去了。
幼清戳着薛白的胸膛,愤愤不平地说:“薛白的嘴,骗人的鬼。”
深黑的眸紧盯着他,薛白低笑了几声。
幼清还想再多抱怨几句,结果屋内有人一把推开房门,陆嫣低泣着跑出来,幼清没有来得及躲开,迎面让她撞了一下。
脚下一时没有站稳,幼清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小少爷!”
不远处的点翠惊呼一声,慌忙跑过来,她知晓幼清怀了孕,此刻一时情急,直接越过了向幼清伸出手的薛白,蹲下来急切地问道:“你没有事?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你、你……”
点翠问着问着,已经带上了哭腔。
幼清傻乎乎地坐着,没事儿是没事儿,就是手里的荷包没有拿住,他的瓜子儿和杨梅掉了一地,有点委屈。他一委屈就想碰瓷,好端端也要装着可怜说:“不舒服!”
“哪里都不舒服!”
点翠一听更是心急如焚,她放下给幼清拿来的软糕,忙对薛白说:“王爷,快点请太医过来,快一点!”
薛白探究的目光从点翠身上掠过,又落及幼清身上,最终微微颔首,向自己的侍卫吩咐下去:“西洲,把太医请过来。”
偷拿糕点的幼清动作一顿,慢吞吞地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又坑了自己。
他才脱太医口,又要来一个太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幼清清:说出来你们不信,我就是想碰个瓷而已qaq能垮掉重来吗!
第47章
“不、不要太医。”
幼清说得心虚, 他瞄着自己的小荷包有点后悔,小声地嘀咕道:“碰瓷害死人了!”
“小少爷,你不要任性。”点翠急得团团转,却还耐着性子哄幼清:“你让人这么推一下, 必须要太医过来一趟。”
幼清苦着脸老实交待:“可是我没有不舒服, 我是骗你的。”
点翠坚持道:“那也要太医过来。”
见她说不通, 幼清把主意打到薛白身上了,他抬起乌溜溜的眼, “我……”
“地上凉, 先起来。”
一只莹白修长的手向他伸过来,幼清歪着脑袋软绵绵地跟他打商量:“你不许让人请太医,我就起来。”
薛白瞥了一眼点翠, 平静地说:“已经去请了。”
幼清挣扎道:“可是我真的没事呀。”
“即使此时无事,近r,i你时常呕吐。”薛白半阖着眼帘,深黑的眼瞳定定望向幼清, “不若让太医一同给你看一遍,本王才能安得下心。”
幼清的眼睛瞪得圆圆的, “我不看!”
薛白的语气很淡很淡, 却难得在面对幼清时带上了几分强势, 他又说了一遍:“地上凉,起来。”
点翠也蹙眉劝道:“小少爷, 你先起来。”
幼清生气了,决定赖在地上不起来,他瞟一眼薛白, 气鼓鼓地威胁人:“你们非得请太医,那我就不起来了。”
薛白见状,倒也不多说什么,直接俯下身把人抱起来。
幼清在薛白的怀里不老实地乱动,他用白生生的手指头指向薛白,抬起一张小脸不太高兴地指责道:“你耍赖!”
薛白眉梢轻抬,低头把少年的手指头含入口中,那上面还沾着杨梅的酸甜。
“呀。”
幼清吓了一跳,“你、你……”
薛白轻轻地咬住那截白嫩的指尖,随即嗓音沉沉道:“再不乖一点,本王就这样堵住你的嘴。”
这样是哪样?
幼清茫然地眨了眨眼睛,然后脆生生地说:“不可以吃人的!”
幼清才不怕他,用力夺回自己的手,他抱怨完了,又在薛白的脸上一通乱揉,还有恃无恐地对着薛白做了一个鬼脸,非得反着干。
薛白的脚步一顿。
怀里的少年眉眼间满是不谙世事的天真,他认定薛白是在吓唬自己,这会儿正弯着眼睛偷笑,薛白垂眼望着他,也跟着轻轻地笑了,而后稍微低头吻住幼清的唇,他轻咬一下,哑着声音说:“可以这样吃。”
“这才不是吃。”
幼清立刻红了脸,他小声地纠正道:“这是、这是……呜。”
甫一张开口,温热的唇舌就席卷着他的口齿,幼清再发不出声音。他被吻得几乎要喘不过来气,而鼻腔里shi热的气息扑在脸上,痒痒的,幼清徒劳地推了推薛白,乌黑的瞳仁泛起一片莹润的水迹。
“你应该闭上眼睛。”
许久以后,薛白终于放过了幼清。怀里的人承受他的亲吻时,自始至终都无措地睁大了眼睛,脸色也红扑扑的,薛白望着他,眸色一片深黑,目光里又带着几分对少年的怜惜,他低笑道:“……真是笨。”
“你才笨!”
自己被占了便宜,还被他说笨,幼清气不过,用力地撞了薛白一下,结果他还没有来得及得意,就又捂住自己的脑门儿,委屈巴巴地说:“好疼。”
“……”
幼清不讲理地说:“都怪你浑身硬邦邦的。”
薛白按了一下幼清的肚子,“所以本王总爱抱着你,软绵绵的,手感太好。”
幼清本来要跳脚的,只是他稍微想了一下,太医要过来,这个王爷又y险地抱住自己,跑都跑不掉,他今天肯定要挨一顿揍的,不是幼老爷就是薛白,于是幼清努力忍住不跟薛白发脾气,眨巴着眼睛无比乖巧地说:“那好,我给你抱。”
他紧张兮兮地说:“但是你得答应我不能揍人!”
薛白用眼神询问他。
幼清不肯说,只自个儿到处乱瞟,“反正、反正有个好大的惊喜要给你。”
好大的惊喜?
薛白的眉头一动,把幼清抱到翠翎宫的侧殿。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幼清的肚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岳母这些日子不许你乱吃东西,怎么会比往日胖了些?尤其是你的……肚子。”
太医还没来,幼清非得嘴硬一下,瓮声瓮气地说:“我、我能吃的吃得多呀!”
他倒是理直气壮,“要不然你以为外面的那颗桂花树是怎么秃的?”
薛白没有搭腔。
太医赶过来的时候,幼清又有点想开溜了。他瞄一眼没什么表情的薛白,又瞄一眼担忧不已的点翠,才坐下来卷起衣袖,露出雪白的手腕,又趴到桌子上耍赖,装不下去乖了,“我不要这个太医给我看。”
“我要一个年轻一点,好看一点,没有胡子的。”他大着胆子,瞟向薛白咕哝着说:“最好、最好是姓陈,不然姓裴也可以。”
看太医还要挑个人,点翠让他这一出闹得哭笑不得,只好轻声哄道:“小少爷,不要再闹脾气了。”
幼清皱了皱鼻子,“反正我不要这个太医。”
点翠无奈,“王爷……”
幼清瞪大眼睛,觉得自己告状ji,ng的地位遭到挑衅,“你比我还会告状。”
他还在抱怨着,薛白已经俯下身,一把握住幼清放在桌上的手,并且把人紧紧按进自己的怀里。他抬起眼,向坐在对面的太医微微颔首,“有劳孙太医了。”
孙太医忙道:“是微臣的本分。”
他的手指搭上幼清的手腕,幼清下意识想缩回手,却动弹不得,他不满地在薛白的怀里蹭了蹭,气呼呼地指责道:“你又趁我不注意!”
“你就会……”
孙太医轻轻的“咦”了一声,随即笑颜逐开,“恭喜王爷,王妃有喜了,约莫已经有三个月了。”
幼清一听不敢再乱动了,他心虚地把脸埋进薛白的怀里,害怕得说话都结巴了。他小声地问道:“够、够惊喜?”
薛白久久没有出声,幼清等了半天,疑惑地抬起脸,结果又猛地一下被薛白用力抱住。他偷看薛白一眼,小心翼翼地提议道:“你要是实在是生气,就去揍我爹爹,反正他皮糙r_ou_厚,不怕挨打的,我、我……”
幼清嘀咕着说:“你要是敢揍我,我就揍你儿子!”
“清清。”薛白双目轻阖,半晌才缓缓地开口问道:“也是岳丈与岳母不许你向本王告知你怀孕一事?”
幼清没有吭声。
薛白不想吓到幼清,他尽力维持着平稳的嗓音,甚至就连语气也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只有那对深色的瞳眸里满是克制,“你还有什么是瞒着本王的?”
除了他们打算过完中秋就回金陵以外,幼清不管是失忆还是怀孕,都让薛白给知道了,他苦着脸摇了摇头,当然不肯老实交待,“没有了!”
“是吗。”
薛白的语气淡淡,摆明了并不相信。他收回落在幼清身上的目光,转而询问孙太医:“方才他跌倒在地,可有大碍?”
孙太医摆了摆手,“只要没有碰到肚子,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薛白微微颔首,“麻烦孙太医了。”
点翠松了一口气,“小少爷无事是最好的。”
幼清愁容满面地说:“一点也不好!”
薛白对此置若罔闻,只皱起眉若有所思地盯着幼清,许久以后,他终于薄唇轻启:“走。”
幼清好奇地问道:“去哪儿?”
薛白的神色冷淡,“去瑶华宫。”
他的语气沉了下去,“本王倒要问一问,为何岳丈与岳母要将此事瞒着本王。”
幼清犹豫了一小会儿,他觉得薛白的样子压根就不像只是过去问几句,而且要去打架的,忍不住大吃一惊地问道:“难道你不止想揍我爹爹,你还想揍我娘亲?”
赵氏可是没有白疼幼清的,他自个儿都吓坏了,还要磕磕巴巴地说:“我不能揍,娘亲也不能揍,你要揍就揍我爹爹。”
“三个人的份儿,都归他了!”
薛白瞥了幼清一眼,似笑非笑地说:“你,本王自然是要收拾的。”
幼清才不怕他,恨不得一蹦三尺高,凶巴巴地说:“你儿子还在我的肚子里!”
薛白垂眸笑了,“清清,你想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怀上他的?”
“若是你保不住这一胎,本王就把你锁在府上,除非你能再怀上一胎,否则日日都别想要下床。”
幼清一听,居然还有点向往,他眼巴巴地问道:“包零嘴儿吗?”
“……”
薛白捏住他的下颔,意味深长地说:“怎么不包,吃到你抽抽噎噎地求饶,再也吃不下为止。”
幼清心动了。
薛白带着幼清来到瑶华宫,幼老爷与赵氏已经被接到这里,幼枝尚未归来,他们这会儿无事可做,只好坐在庭院里赏月。一看见幼清,幼老爷就怒道:“你怎么到处乱跑?急得我们一通找,结果一问,你又跑出去凑热闹了。”
幼清委屈地说:“是阿姊要我去的。”
幼老爷冲着他吹胡子瞪眼,倒是赵氏凉凉一个眼风过来,漏气了,幼老爷这才又客客气气地跟薛白打招呼,“贤婿也来了。”
薛白点头,并不同他们过多客套,只平静地问道:“岳丈与岳母为何瞒着本王清清怀孕一事?”
作者有话要说: 王爷:吃到你抽抽噎噎地求饶,再也吃不下为止。
幼清清(兴奋):不用下床还有零嘴吃,我们再生一个!
第48章
饮茶的赵氏动作一顿, 故作疑惑道:“怀孕?”
“方才清清让人推倒在地,本王请来了太医,太医道清清如今已怀孕三月。”薛白淡声道:“本王原先并非未有这般猜测,只是他饮食与往日无异, 又有郎中说他时常呕吐只是因为近日肠胃不适,是以没有过多的怀疑。”
他这样还让人推倒自然不是一桩小事, 赵氏闻言当即站起,担忧地问道:“清清, 有没有事?”
幼清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赵氏见状放下心来,心知这下再也瞒不下去, 她略一思索, 便又把糊弄裴青书的那套说辞拿了出来,笑吟吟地说:“这不, 我们心想再过几月便是王爷的生辰, 不若那时候让清清亲口告诉王爷,给王爷一个惊喜。”
“当真是一个令本王措手不及的惊喜。”
薛白的面上没有什么表情,“那么岳丈与岳母能否再告知本王, 为何你们知晓清清怀孕, 却仍旧三番五次地要带他回金陵。”
“这……”
赵氏回答道:“不过是想带他回金陵养胎罢了。”
纵然往日幼老爷与赵氏对待薛白的态度始终过于客套, 并且对他有着诸多不满, 薛白从未放在心上, 毕竟当年是他隐瞒身份,有错在先,更何况幼老爷与赵氏的初衷都是出于对幼清的爱护。
薛白双目轻阖, 一旦思及前些日子幼清醉酒与刚才的跌坐在地,俊美的眉宇间已有薄怒。他缓缓地问道:“岳丈与岳母当真只是带清清回金陵养胎,而非趁机带他回去以后,再也不让清清回到京城?”
赵氏皱了皱眉,也生起几分不悦,“腿长在他自己的身上,清清想回便回,王爷这说的是哪门子的话?”
“岳丈与岳母若真是如此,清清也不会次次待到你们离去,问本王他是不是真的没有良心。”
幼老爷坐不住了,“难不成说我们错了?他不就是一个小没良心的。”
“当年你来金陵,说的是你家道中落,无父无母。”幼老爷同他翻起旧账来,“我们本来嫌你性格冷淡,不会疼人,但是清清喜欢,便允了。只是我们一早便告知于你,不想让清清走出金陵,就想把他养在眼皮子底下,我们幼家养得起他一辈子,所以你若当真喜爱清清,就来我们幼家做上门女婿。”
赵氏低声制止道:“老爷,你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
“我怎么就不能说了?”幼老爷一脸怒容,难得不再对赵氏惟命是从,“当年我想的是,你若想和我经商,我就手把手教你,你若嫌士贵商贱,我便出资给你在金陵买个官职,只求你真心对待清清,结果你倒是好——”
“竟是那劳什子的王爷!”
幼老爷憋了满腹怨言,“清清跟着你来京城以后,受了那么多委屈,我们还不能把他带走了?”
“今日是庄家小姐,明日是张家小姐,后日说不定再来一个刘家小姐,削尖脑袋想嫁进你的王府,做你的王妃,甚至连我们带清清上山祈个福都不得安宁,总是有人跟在后面y阳怪气。”幼老爷问他:“你倒是何时护着过清清了?他不爱出门就由着他待在屋子里,这就是你的护着他?捏着鼻子哄眼睛呢。”
一说起这个,幼老爷更是来气,“你念着清清,你念着他什么了?他自己都还没长大,是个傻的,成日就只知道吃吃喝喝玩,这就有了身子,什么都敢往嘴里送。既然你想让他给你生,你怎么不提前安置好,身子该补就得补,郎中该养就得养,自己没有安排妥当,还怨上我们不告诉你了?”
薛白平静地说:“本王原先打算过几年再让他生,次次都吩咐下去给他喝避子汤。”
幼老爷怒道:“啊?次次都喝避子汤?那怎么还怀上了?难不成你那王府上的人给他喝的都是假药啊?”
点翠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老爷,避子汤很苦的,连小姐喝它都得皱一下眉,小少爷肯定是不爱喝的,说不准儿是他自己趁人不备,偷偷地倒掉了。”
“……”
幼老爷认真一琢磨,还真有这个可能,毕竟平日让幼清老老实实地喝一碗安胎药,都比登天还难。这样想着,幼老爷一扭头又瞄见幼清捏着桌上的软糕在吃,当即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怒气冲冲地说:“吃吃吃,又在吃,该让你吃的时候你怎么不吃?”
幼清又是茫然又是委屈,“你们两个人吵架,为什么打我?”
幼老爷见他这副不开窍的模样更是来气,“打的就是你!”
幼清不开心了,干脆使出拿手绝活,装着可怜扑到赵氏的怀里,“娘亲,爹爹又打我脑袋!”
这个中秋节,归功于幼清,过得倒是热闹,连同薛蔚陪着幼枝回到瑶华宫,站在外面听了一耳朵里面的动静,立刻打消了进去坐一坐的念头,他满脸同情地说:“……岳丈倒是老当益壮。”
幼枝笑了笑,神色难得温柔起来,“爹娘见不得清清受委屈,王爷却是只字不提他为清清做过什么。”
薛蔚看得出神,目光痴迷,“枝枝。”
幼枝转过身,身姿出落得如同月仙,清淡又渺远,“陛下不必再往里送了。”
此时秋月圆圆,皎洁似画。
这一晚,几家欢喜几家愁。庄丞相安置好啼哭不止的庄秋桐,与陆廷尉一同连夜赶至已然落魄的季府,垂暮之年的管家慌忙把两位贵客请进来,并手忙脚乱地给他们倒了茶,这才赶去寻来季秋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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