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节
七世浮图 作者:大罗神仙
正文 第12节
七世浮图 作者:大罗神仙
第12节
云影素来怕脏,自打交上手以来就没使出全力,只是腾挪闪避,见花容锐不可当,索性将自己这边的人全踢飞出去,交到花容那边,花容气得吐血。
“干什么干什么?你也没吃饭啊?没用的都给我闪开!”
说这话的功夫,手上铁扇飞舞不停,血芒暴涨,险些jian了花容一身。
云影见状,果断闪出战局,拔了傅达礼的刀,在花容身后三尺的地方划了长长的一道线,只说了一个字:“脏。”
然后自己站到了线里面。
这意思很明显,叫花容在外面把人解决,不要放了人进去,弄脏了竹林。
花容一边杀着一边嚷:“回头收拾你!”
云影他们四个就袖手在一旁闲闲的看,一边看还一边聊起来。
“二哥顶不顶得住啊?”说话的是元霸。
兰桡悠闲地甩了甩袖子:“我看,悬。”
元霸盘腿坐地上:“打了这么一阵又饿了,唉,二哥也太慢了,打完了回去吃兔子r_ou_啊。”
兰桡附和着:“就是,就是,不过二哥年纪也大了,不比从前,咱们得体谅着点儿…”
元霸想了想,点头:“说的也…”
一个“是”字还没出口,花容的铁扇就敲在了元霸头上。
元霸痛得直跳脚,眼泪都掉下来了,一边又去巴结:“二哥,这就完了?二哥果然宝刀未老啊…”
头上又是一声响,元霸抱着花容的腿求饶,兰桡早跳出去躲得远远的:“二哥英明神武,佩服佩服!”
花容身上滴血未沾,干干净净站在月色下,仿佛刚才的厮杀只是幻觉,鼻子里哼了一声,抬脚回了竹楼。
杨玉琳悠悠转醒,知道又到启程的时候,傅达礼将手指放在唇边打了几个呼哨,马蹄声达达响起,早前那三匹好马从竹林里跑出来,抖了抖肩,ji,ng神抖擞,想是已修整妥当。
此番行程,不似先前那般急躁,轻驾徐行,一路平顺。
日中时分,人困马乏,不远处旌旗招展,有酒楼名作“沉醉春风”,看着十分风雅,便定了此处歇脚。
上了二楼雅间,迎面撞见了景羲和陶丞,良辅说话都带着结巴:“羲亲……六爷怎的也在此处?”
陶丞本拉了杨玉琳在一旁说话,听见良辅问,偏头回了一句:“先坐了再说。”
寻了雅间,依次坐下,眼看四下无人,陶丞也不再顾忌。
原来当日早朝,百官入殿,不见皇上,只见十丈白绫悬于金銮殿上,草书“朕与国师出去玩,你们自己看着办”十四个大字,满堂哗然,六神无主,终究各自散了。
东阁大学士黄文僖吹胡子瞪眼,说是要重金悬赏,画了皇上和国师的像,满城门张贴,定要拿人回来。
旁人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陶丞却是心知肚明,不曾想他们动作竟是这样快,才接了家书,第二日便动身,因此想着去湖广找杨玉琳玩儿,没想到竟在这里碰上了,真是巧得很。
杨玉琳对于景福临这种什么黑锅都要他来背的行径表示深深的愤慨,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倒是陶丞此来很合他的意:“你来了也好,连日里烤兔r_ou_已经吃到想吐了……”
先上了四干果、四鲜果、四咸酸,四蜜饯,随后才是虾仁、鸭羹、鱼片、ji丝、蟹黄、牛筋、蹄花等菜式,并豆腐、萝卜等素菜,满摆了一大桌。
出了宫便没有那许多规矩,一屋子人哄抢着埋头便吃。
因有元霸头一个是能吃的,且有云笺和覃宛,虽看上去羸弱,却一个赛一个能吃,风卷残云,只剩一堆空盘空碗空碟。
全撤下去,又上了满桌,如是换了三次席,除元霸外,其他人皆有了七八分饱意。元霸拍着桌子:“再来一桌!”
小二抹了抹额上的汗,小心翼翼回他:“公子,实在对不住,今日的菜品已经尽数耗完,怕是要等到明日了……”
元霸很不高兴。花容温声吩咐小二:“莫要理他,且拿两壶好茶来。”小二忙点头退下去。
花容忽想起什么似的,扭头看景羲:“今次走得匆忙,未带银两,恐要劳烦六爷破费了。”
陶丞一只ji腿啃到一半呆住了:“我才想着要问你们借盘缠呢?这一路多亏景羲还带着几把折扇几颗珠子,才撑到今日,刚把最后一点银子花完……”
花容心下大骇,几把折扇?几颗珠子?
羲亲王府里的折扇非同一般,乌骨泥金扇、武陵夹纱扇、玳瑁青阳扇,往常景福临出面都借不动。
羲亲王府的东珠更是内务府直接着人从乌拉处采补,阖宫里最好的东珠,就出宫这一日两日的,竟全被陶丞吃进肚了?
回想他们这一路上不是笋子就是野兔的,花容忽然感叹,这二位爷过的日子,真是令人好生羡慕啊……
陶丞啃完ji腿,上下打量了一下景羲,说:“他现在浑身上下也就这身衣裳值点钱了……”
总不能让羲亲王没得衣裳穿吧,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到了花容手中的铁扇上。
花容眼角一跳,不动声色将铁扇往袖子里拢了拢,看了一眼云影的手腕,到底觉得云影不好对付,转又对傅达礼说:“老三,你的青犊刀可比我这扇子值钱不少吧?”
第19章 金兰公子
旁人倒没什么,云笺当先跳起来:“青犊刀?可是一千四百年前吴国大皇帝那把青犊刀?”
花容挑了挑眉:“你倒很识货么。”
云笺这么一惊一乍地有些失了离忧阁的身份,默默坐回去,很沉稳的做派:“只在古籍上见过,以为只是传说,有生之年竟能得见……”
边说着边忍不住要去看傅达礼的刀,刀不比扇,可以往袖子里藏,真要藏到身后又未免太幼稚,且不合傅达礼素日的脾性。
花容见云笺盯着刀不放,傅达礼有些吃不消,不免又开口说:“老三也是机缘之下恰巧得了,使了三年才趁手,说起来,我倒记得你手上有把匕首,看上去不似凡品啊。”
云笺忙把目光从刀上收回来,拿手紧捂着龙鳞匕,大有“人在匕在,人亡匕亡”的架势。
闹到这份上,看来这顿霸王餐是吃定了。
花容起身,慢悠悠踱到窗边,寻思着怎么不着痕迹从此地逃出去,却听得一声齿轮巨响,下一刻,每个人的座椅下都落了空,齐齐跌到地底下去。
花容飞身去捞,当先捞着了离得最近的良辅,却不料手上身上忽地一软,半分使不上力气,反被良辅的重量带下去,两人顺着秘道滑下去,砸进一间小黑屋,摔作一团。
花容一待着地便马上跳将起来,还未站稳身形又觉得浑身绵软使不上力气,软软地又倒下去。
“你们怎样?”难得花容也带了急色,高声问着。
“先把你的脚拿开,踩着我肚子了。”
是良辅,花容是说怎么脚下软绵绵的,原来不仅仅是药效的缘故……慢腾腾地把脚从良辅肚子上拿下来。
“其他人呢?”
元霸回答得有气无力:“二哥,晕……”
花容真是气笑了:“吃吃吃,吃那么多,直接药死你算了。”
兰桡也很虚弱:“这是什么药?”
覃宛的声音蚊子哼哼一般细细地传过来:“……沉醉春风……这药十二个时辰之内力气全无……”
云笺还有力气踹他:“老不死的,知道有药就不能说一声么!”
覃宛本是趴在地上,被他这两脚踹翻了个个儿,仰躺在地上,声气更弱了:“食物……食物里的药我吃不出来……”
云笺更来气了,又踹了两脚:“吃吃吃,就知道吃!”连踹了几脚只觉得浑身无力,脑子里嗡嗡作响,趴在地上喘气。
花容忙问:“害不害性命?”
覃宛缓了缓才回答:“无碍……十二个时辰之后自好,切记不可强行运功,亦不可动气……”
云笺吓了一跳:“动气会怎样?”
覃宛支吾不清,云笺气上心头又强压下去,赶上去踹他一脚:“会怎样?说话!”
覃宛吃痛,如梦呓般:“会……会没力气……”
云笺被“会没力气”四个字气得喘不上气,趴在地上捂住胸口呼吸困难。
烛光忽然亮起来,花容忙闭了眼睛。
待适应烛光后,环视了一下四周。
小黑屋顶上是错综复杂的通道,杨玉琳、陶丞、兰桡,三个摔到了一处,兰桡半跪在地上,可见是试图挣起身子未能得逞,看上去倒也没什么大碍。
元霸摔在地上四仰八叉,旁边是云影,他一向聪明,自摔下来之后一直不言不语不动,靠着墙闭目养神。覃宛躺在地上,云笺一只脚还踹在他的腰上。
景福临和景羲远远坐着,浑身端整,不像是摔下来,倒像是下来坐着看戏的。
傅达礼靠着墙,手放在刀上,不动。良辅在花容脚边呼呼大睡,可见内力是差到了什么程度,连覃宛也不及。花容哪里知道,这三年来躲避云笺的追杀,覃宛的体力非常人可比。
花容软软地瘫倒在地上,放松全身力气,平复呼吸。
当前走进来的妇人杨柳腰枝,风姿窈窕,身边站着两个端烛台的伙计。巡视了一圈,抬脚往兰桡三人的方向走去。
花容瞥见景福临和景羲都有了动作,心知不好,笑了一声,朗声说:“馥郁雅致,暖人心肠,笑梅香的清韵倒很合老板娘的倾城之姿。”
笑梅香,取梅、兰、竹、菊四样花瓣研为末,加蜂蜜调匀,银箔包裹,覆层叠松针,埋于腊梅树下,窨三月取出,入梨花水,煮四十九滚。
旁的好说,只四样花瓣难得,梅是天台山麓百年树龄的老梅树上开的红萼白梅,兰是武夷山三百丈峻岭上生的寒兰,取白色花瓣留用。
竹是太行山南麓深林里六十年才开一次花的甜竹,且必是银色花瓣方可用,菊是美人谷含露初绽的瑶台玉凤,色白如雪。
这样难得的香,用得起的人不简单,识得的人自然也不寻常。
妇人面露兴味,停住脚步,走到花容跟前:“哦,你这张嘴,倒很会哄人。”
说着蹲下身,拿手摩挲花容的脸颊:“仔细看,这张脸倒也俊得厉害,这次的货色,都是上上佳啊。”
花容惯于风月,流连脂粉,浑不在意妇人对他的亲近,只定定看着妇人的眼睛:“老板娘若是喜欢,花某躺平了任你摸也无妨,只是那边几个,却是碰也碰不得的。”
那边几个,指的自然是杨玉琳、陶丞、兰桡。老板娘是个聪明人,停了手,站起来。
“梅娘我也不是多事的人,比起美色,我更爱银子。
眼见你们一个个的也不是好相与的,我只图发财,不喜欢那些个打打杀杀的,听话呢,咱们江湖飘泊,留一份情面,日后好相见,不听话呢……”
花容一笑:“自然听话。”
梅娘拊掌:“如此甚好。今夜斗春大会,你们出一个人,替我拿下头彩,我自给你们解药,放你们走。”
“什么叫斗春大会?”花容懒洋洋地问着。
梅娘转了转手上的老翡翠戒指:“斗春大会呢,便是整条珢罗街的花楼,每家出一个美人,哪家的美人拿了头彩,来年其他所有的花楼便要白让给这一家三分利。”
花容点头:“果然一本万利。那这美人呢?”
梅娘笑得从容:“自然是谁出得起头彩,谁就抱得美人归。”
花容一脸灿烂:“梅娘看我如何?”
梅娘边笑边摇头:“你嘛,梅娘我是真心爱,可人若是太聪明,就太不让人省心了。”
花容笑起来:“这个好办。”
还不待吩咐,云影早一脚将元霸踹出来了,元霸吃痛,轱辘着滚到了正中央,到了梅娘脚下。
梅娘当真仔细瞧了瞧,复又拿了青葱样的纤秀手指点着下巴,面露难色:“模样倒是不错,可惜少了些风致,勾不起人心啊……”
梅娘这话说得含蓄,花容却很懂:“那梅娘想要谁?”
梅娘转身指着兰桡:“他。”
花容笑起来,拍着巴掌:“梅娘好眼力,可曾听说过兰猗阁?”
梅娘眼睛一亮:“可是江南花楼之首的那个兰猗阁?”
花容点头:“不错,他便是当年兰猗阁的金兰公子兰雅初。”
梅娘愣了愣,神情竟似有些错愕:“他?金兰公子?兰雅初?”
花容点头:“嗯。”
梅娘仿佛被雷劈中了一般,整个人裹挟着香风,裙摆哗啦飘起来,一下子跪到兰桡跟前,一边念叨着:“不识金兰公子大驾,多有冒犯,罪过罪过。”
一边念叨着一边绕场一周在兰桡前后左右三叩九拜。
兰桡从始至终未动声色,仿佛二人谈论的根本就不是自己。
兰猗阁的金兰公子一曲菱歌敌万金,对花楼里的人来说,就好比一尊活的财神爷。
世人拜菩萨拜观音司空见惯,拜财神也无可厚非,梅娘这番大礼,兰桡确实受得起。
花容挑了挑眉:“啧,多少年了,老四这金字招牌还是这么好用啊。”索性追问了一句:“既如此,梅娘便放了我们可好?”
梅娘虔诚地拜完兰桡,复又恭恭敬敬多看了兰桡两眼,这才慢吞吞起身,回花容的话。
“这可不行。一码归一码,若是旁人,拿不下头彩,我一个不留,可既是金兰公子出面,这头彩便赢定了。
可话又说回来,我梅娘自知没有那个分量劳动金兰公子出手,少不得还是要借你们一用。兰公子意下如何?梅娘我保证只要拿下头彩,绝不动公子这些朋友分毫。”
花容心思机敏:“怎么?梅娘原本打算如何动我们?”
梅娘垂首,摩梭着自己手指:“往常实在有些不听话的,自然也要使些手段吓一吓的……”
花容很自然地接过话:“譬如剁两根手指头之类的?”
梅娘抬头,眼神闪烁:“今日既知金兰公子在此,自然不会如此失礼,可若是要解药,须得赢了头彩再说……”
说完瞥向兰桡,人现下都在她手上,要杀要剐全凭她一句话,却迟迟等着兰桡答复,梅娘此番示好的意味已经很明显。
兰桡仍是不作声,梅娘长睫抖了抖,垂下手臂,叹了口气,心底有些踟蹰,开口道出了实情。
“兰公子,梅娘曾四下江南,却与公子半面之缘也无,梅娘心慕公子多年,本不愿叫公子为难,实在是这头彩有非赢不可的理由,它干系着我们沉醉春风的一条人命。”
珢罗街上花楼无数,四百年间,这一块风水宝地养出了无数红粉佳人多情公子,为首的两家花楼,一个是沉醉春风,另一个便是怡红快绿。
梅娘原是绸缎庄沈家的四小姐沈梅风,沈父一着不慎卷入朝堂纷争,满门戴罪,沈父身陷囹圄却费尽心机偷梁换柱,救出幼女交托故友照看。
却未料所托非人,故友转眼便将沈梅风卖入花楼,便是沉醉春风。
所幸花楼的当家赵妈妈为人和善,平生最恨逼良为娼,楼里的姑娘多是卖艺不卖身,真有为了银钱上府里去伺候老爷们的,也定是姑娘们自愿,从不勉强,很是与众不同。
赵妈妈看沈梅风聪明乖巧,琴棋书画一点就通,大家风范,有心认她做女儿,一应接待应酬从未让她出面,沈梅风很是感激。
天意难测,沈梅风成年后,赵妈妈却忽然病故,临终前将沉醉春风交给沈梅风打点,并交托给沈梅风一个翠指环,托她替自己找寻失散多年的生女。
当年错付终身,蒙羞含恨,狠心抛弃了孤女,多年来却无一日能释怀,到底托沈梅风,想要了却这桩心事,那孤女身上带着一个同样的翠指环,胳膊上还有一个月牙胎记。
沈梅风悲痛非常,日夜寻访,毫无着落,最后无意中发现怡红快绿的姑娘柳青青手上戴着那个翠指环。
坏旧坏在,沈梅风一时情急拿自己头上的簪子跟柳青青换了指环,这秋虫发簪由金、玉、琥珀、珊瑚制成,贵重非常,柳青青自是十分欢喜,讲出怡红快绿收留春丫的经过。
沈梅风料定这春丫便是赵妈妈的孤女,可还不待沈梅风好好筹谋,孟小蝶就先下手了。
孟小蝶是怡红快绿的当家妈妈,一向好妒,素日里觉得沉醉春风惺惺作态假清高,却偏偏处处压自己一头,早就不痛快。
一看沈梅风肯拿了心爱的秋虫簪子换指环,就知道春丫来历不寻常,打定了主意留住了春丫,要挟沈梅风让出头彩。
横竖人在怡红快绿,沈梅风也不能硬抢,这一让就是三年。
第20章 靖国公府
“若真能保得春丫周全,我便是让她三十年又何妨?
万万没想到,孟小蝶这个贱人,对我横生妒意无处发泄,便将春丫发落到一户乡绅。
这乡绅肥头大耳,暴虐跋扈,兼之几房姨太太哪一个也不是省油的灯,不到三月便将春丫磋磨致死。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竟连春丫的尸骨都找不回来,只在赵妈妈近旁立了一个衣冠冢,我好恨……”
梅娘泪盈于睫,指节因过分用力而握得苍白,脸上浮现出汹涌恨意。
“这两年我没有一日睡得安生,倘若我早些察觉到贱人的歹毒心肠,春丫就不会落得如此下场,是我没用,我……我对不起赵妈妈……
兰公子,求求你帮帮我,我真的生不如死……”
梅娘双手捂住脸,泪流汩汩,痛难自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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