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节
七世浮图 作者:大罗神仙
正文 第32节
七世浮图 作者:大罗神仙
第32节
当年靖国公夫人名动京城,才貌双绝,燕云渺容貌气质随了她十成十,也多亏他继承了母亲秾丽的样貌,长大了带进宫走一圈,没一个不赞叹他像他母亲。
如此,当作女儿养大,也引不起半分怀疑。
再长大些,就要长个子了,容貌仍是昳丽的,京中闺秀聚在一起,最出挑的总是燕家的三小姐,可若是个子抽起来,膀圆腰粗的一个汉子,那是万万瞒不住藏不住,瞧一眼就要露陷的。
燕云渺于是开始了漫长的挨饿生涯。
在最要长身体、长个子的年纪,燕云渺每天吃得比兔子还少,整个人因此孱弱不堪,瘦瘦小小。常年节制饮食,倒真有奇效,穿起女装来娇小可人,俏丽无双。
燕横秀不是不心疼,再没有人比他更心疼了!他能为燕云渺争取到的最大的自由,就是准许他穿男装。
两个姐姐从小跟着燕云渺一起学骑s,he,学功夫,世家小姐的繁文缛节较别家少些,性子便都洒落大方,看着燕云渺穿男装英姿飒爽,两个姐姐也开始穿男装。
一次三人结伴出游,三人皆作男装扮相,如芝兰玉树,临风飒飒。过于扎眼,在大街上招来恶徒言语轻薄,不免动起手来。
那恶徒想是着了恼,气急了顺手掀翻早点摊,汤汤水水泼了燕云渺一身,所幸并没伤到人,只是衣裳尽污了,燕湘和燕泽吟衣摆上也是油渍斑斑。
燕云渺虽是男子,但容色实在惊人,本就在雌雄难辨的年纪,细皮嫩r_ou_的,唇红齿白的,且自小当女儿养,两个姐姐虽知道内情,但天长日久下来,心里竟不免将燕云渺实实在在当作了最小的心肝宝贝儿的妹妹来疼,护他护得那叫一个紧。
燕湘一看,有!人!欺!负!燕!云!渺!那还得了!气得七窍生烟,抄起早点摊上的擀面杖就将那人捶翻在地,一顿暴揍,一边揍一边喊:“叫你欺负我小妹!叫你欺负我小妹!”
揍得那人鼻青脸肿连他爹妈都认他不出来,揍完了尚不解气,燕湘于是将人用麻绳五花大绑,带回了靖国公府接着揍!
本是想着再揍个三五天的,不料当天晚些时候靖国公府就来了人,来的是长乐侯府的侯爷和夫人,原来燕湘揍翻在地的人是长乐侯府的世子宋琳琅……
宋琳琅穷尽了他毕生的想象力也意想不到,他,堂堂长乐侯府的世子,居然在京中,在自己的地盘,在自己家门口,被人揍了!揍了!
而且还揍了那么久,而且还是当着全大街的人的面儿,而且揍自己的还是个姑娘,姑娘!他不就是看人家长得好,摇着扇子说了句:“哟,这是哪家的小郎君,真是俊俏。”
就这一句话。他杀人了吗?他放火了吗?他强抢民女了吗?他祸乱朝纲了吗?他话音还没落地呢,迎面就被燕湘兜头盖脸扇了一巴掌,附赠一口唾沫和一句骂:“登徒浪子!”
宋琳琅被她抽懵了,我的老天爷爷哎,那么多人!那么多人!那么多人全围着我看啊!我脸上那么大一个巴掌印,我长乐侯府的脸还要不要了?!
宋琳琅羞愤难当,出于自尊防御,顺手就掀翻了一个早点摊,原是想着壮一壮声势,提提气,没想到汤汤水水jian了人一身,他自己尚在心虚踟蹰要不要上前道个歉,眨个眼睛自己又被燕湘揍翻在地了……
宋琳琅鼻青脸肿被人从房梁上放下来,解开了麻绳,手脚瘫软成一坨,瘫痪在地,他两只眼睛几乎肿得只剩下一条缝了。
他从这条细缝里看见燕湘一身艳丽红装,被靖国公拽着谢罪,那个姿容端丽的姑娘低头揪着自己的手指头,很是娇羞惭愧的样子。
看着眼前这个端庄贞静的世家小姐,思及两个时辰前跨坐在自己身上青面獠牙挥舞着擀面杖揍自己的小郎君,宋琳琅几乎疑心自己的脑子被她捶坏了,救命,他竟然觉得两个都好可爱……
那天街上的人实在多,乌泱泱的,他们亲眼看见三位俊美的小郎君揍了人,看见三位小郎君将人带回靖国公府,方才明白揍人的是靖国公府的三位小姐……
自此之后,京中女子着男装蔚然成风,哪个世家小姐手头没有几套男装,那是万说不过去的。
而站在这股风潮最顶端的自然是燕三小姐燕云渺,不知道为什么,人家穿着男装就是好看,比哪家的小姐都好看。
后来靖国公府的大小姐在大街上拿擀面杖暴捶了长乐侯府的世子一顿然后两人不打不相识结了亲这件事,一时沸沸扬扬传为佳话。
第59章 血魂结界
燕云渺不用再涂脂抹粉,不用再女装裹身,很是舒心惬意,每日里仍是严苛节制饮食,只要个子不过分蹿起来,日子可以说是顺风顺水了,除了尉迟秋云。
这个尉迟秋云不知道抽什么疯,从前看着是个金玉其外的草包纨绔,近日里整个人却大变样。从前不是花花草草就是绫罗绸缎,现在见天就把自己往馆子里带!
坐在十锦居的头等厢房,看着桌上满摆的山珍海味,燕云渺吞了吞口水,倨傲地偏头:“我不饿,我不吃。”
尉迟秋云不说话,撕了一小块最嫩的羊腿r_ou_递给他。燕云渺吸着鼻子,不理他。
尉迟秋云于是站起来,走到燕云渺身边,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张开他的嘴,拿筷子将小块羊腿r_ou_塞到他嘴里,然后稍微松了力度,手却不肯拿开,一双眼黑亮亮的没有情绪,盯着燕云渺看,只说一个字:“嚼。”
燕云渺哪里敢嚼,摆着脑袋就要挣扎,尉迟秋云淡淡说了句:“你若不肯嚼,我便嚼烂了再喂你。”
燕云渺还来不及想清楚他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尉迟秋云就已经居高临下俯下身来,牢牢看着燕云渺的眼睛,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他冷声又说:“想清楚,要我帮你嚼吗?”
又来了,这种迫人的气势到底是怎么回事?尉迟秋云从前有这样凌厉的眼神吗?果然是尉迟府的人,不能小看啊……
燕云渺想得出神忘了回答,尉迟秋云于是捏着他的下巴准备低头……
忽然迫近的距离,燕云渺急得呜呜叫,三两下把嘴里的羊r_ou_嚼了,仰着脖子吞了,吞完了张嘴给尉迟秋云看:“你看,我嚼了,吞了,满意了吧?”
尉迟秋云看着他的小舌头,松了手,规规矩矩去自己的位置坐好,又给他夹了一块r_ou_,燕云渺:“……”
尉迟秋云皱眉:“怎么?要我帮你?”
燕云渺头摇得呼呼生风:“不要!不要!我自己来!”
一边痛苦地夹起r_ou_嚼着,一边又暗暗尖叫“啊啊啊啊,不愧是十锦居的厨子啊啊啊,真他奶奶的好吃啊啊啊啊啊!”
这一顿饭真的是吃得……酣畅淋漓……
尉迟秋云很有分寸,五六分的样子就停了筷,不再投喂,然后逼着燕云渺跟自己逛花园,逛到燕云渺觉得自己今天这顿算是白吃了为止。
第二天,又拉着燕云渺继续吃……
然后每一天都比前一天要多投喂一点点,燕云渺觉得自己的胃口真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大,起初还当是尉迟公子的某种消遣,自己陪着应付应付,没想到这家伙是铁了心要把自己吃成球啊!
心里某种无法言说的焦躁与恐惧与日俱增,燕云渺终于爆发了,在说了三次自己不想吃尉迟秋云还是坚持喂的时候,燕云渺摔了筷子:“说了不吃!”
带着怒气的一摔,在静谧的厢房里几乎算是一声巨响了,尉迟秋云不知想什么入了神,被这声巨响惊了一下,抬眼去看燕云渺,眼底竟然是几分无措和委屈,而且……还有几分心疼的样子?
燕云渺愣了愣,这到底是什么个情况?
尉迟秋云抬起筷子,又放下,抬起筷子,又放下,又抬起筷子……然后终于轻轻将筷子放下,捏了捏拳头,似乎在斟酌措辞,嘴巴张了几次,燕云渺耐心极了,等着他说,眼见他张了几次嘴,最后却一个字也没有说。
燕云渺:“……”
我等了这么久你就真的什么都不想说?!!
这顿饭最后不欢而散,接下来的一整晚,燕云渺失眠了……
他脑海里不断回想尉迟秋云那个委屈巴巴的眼神和欲说还休的姿态,他不明白那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得心烦至极,第二天,我们的燕三小姐,哦,不,燕三公子,收拾行装去了江南……
尉迟秋云扑了个空,得知燕云渺走了,二话不说,转身连尉迟府都不回,直接追去了江南,一路上你奔我逃,无非就是缠着燕云渺,想让他多吃一点。
他心疼他,心疼得不得了。
看着榻上这个安详沉睡的人,数月里追着他多吃,还是看不到长r_ou_,始终那样瘦瘦小小的,惹人怜惜。
尉迟秋云静静把人看着,觉得怎么看都看不够,长叹了口气,终究俯身,薄唇在燕云渺额头蜻蜓点水般碰了碰,悄声呢喃:“燕儿,不要怕那个老妖婆,我会保护好你的。”
远远听见揽翠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边哭边走,边走边哭:“老爷!夫人!大小姐!二小姐!揽翠对不起你们!揽翠把三小姐弄丢了呜呜呜呜呜……”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尉迟秋云:“……”
已经准备找条绳子吊死自己一了百了的揽翠,推门看见软榻上的人,两只眼睛狼一样盯着燕云渺,惊喜万状地跳起来:“三——”
尉迟秋云示意她噤声,揽翠于是吞下去剩下的半截话,捂着嘴点头如捣蒜。
尉迟秋云指了指门口:“你可以出去了。”
揽翠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乖巧得不得了,一边点头一边就出去了,还体贴地带上门。
走出去好久好久,揽翠模模糊糊地才想到,哎?我为什么要走?
“该出去的人是你吧。”燕云渺冷冷清清的嗓音传过来。
尉迟秋云回头,看进那双琉璃一样湛亮的眼睛,偏了视线,委委屈屈地说:“……你想嫁景羲?”
燕云渺点头:“没错。”
尉迟秋云低下头,委委屈屈地说:“他……他不好……你不要嫁他……”
燕云渺有点惊讶:“他好不好,与我何干?”
尉迟秋云怔了怔说:“那他不好,你为何还要嫁?”
燕云渺自然而然地回他:“自然是因为他不喜欢我,我才要嫁他啊。”
尉迟秋云猛地抬头,一双大眼盯着燕云渺看:“那你不肯嫁我,是因为你知道我……我……”
话还没说完呢,脸上就红成了一片,燕云渺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什么话,有些恼羞成怒的样子:“出去!”
尉迟秋云脸越发红了,刚出锅的蒸螃蟹一样醉醺醺地就出去了……
这边尉迟秋云扛走了燕云渺,那边景福临和杨玉琳没得热闹看,拉着景羲和陶丞不肯放他俩走。
陶丞迷迷愣愣心头还炸着惊雷一时醒不过来,景羲拂拂袖子不高兴了:“作甚么,作甚么,作甚么!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景福临拉着他袖子不肯撒手,一边还去笑话他:“六叔,我看燕家的三小姐着实出众,哪里配不得你了?你怎的如此冷淡,倒教人家伤感。”
景羲一听这个就头痛,忙把眼睛去看陶丞,发现陶丞还没回过神,心里透出一口气,把袖子一拂,甩开景福临,拉起陶丞的小手,大踏步当先往前走,边走边哼哼:“大人的事情,小孩子不要管!”
杨玉琳“嗤”一声笑出来,景福临也笑:“是是是,侄儿出门没带银子,六叔管不管的?”景羲翻了个白眼,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都跟在景羲后头蹭吃蹭喝。
抄近路斜斜穿过一条叫做“三个铜板”的小巷子,远远的另一头巷子口闪过去一个人影,带起一阵微风,似还有几丝若有若无的香气隐隐游荡。
董映霞忽然有了动静,塞了麻布的嘴也说不出话,就拿脚使劲蹬云笺,云笺没好气地给他取了麻布:“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想死?”
董映霞急得话都不会说了:“解开!快!”
云笺还要贫嘴:“你让我解开我就解开?”
杨玉琳直觉情况不对,还不待说什么,景福临已经解了董映霞,下个瞬间,董映霞就已经蹿没影了。
元霸瞪大了眼:“我的老天爷爷哎,那么长一条巷子呢,跑得可真快……他这是有多饿……”
杨玉琳:“……”
在元霸的人生经验里,能够跑出这样的速度和敏捷度,大概只能是因为肚子饿。
到底有功夫在身,傅达礼和元霸追上去的时候,董映霞正站在一个三岔路口,眼神无措,鼻头翕动,像一条迷途的小狗。
待杨玉琳慢悠悠地赶上来,董映霞已经灰败了神色,几乎疑心刚才那一瞬是自己的错觉。
捣衣香,他闻见了捣衣香的气味。即便自己有一天聋了哑了瞎了傻了,鼻子再也闻不见任何气味了,他也断不会认不出捣衣香,那是他为了……为了他,做的香……
董映霞心口痛如滚刀,就算不说他的名字,只要一想及他,董映霞就痛得翻江倒海。
垂了眼,董映霞颓然不振,要元霸说,此刻的董映霞就像狂奔了八百里夺了一块r_ou_刚塞进嘴里尝了一丝油星然后“啪唧”这团r_ou_掉到地上被路过的野狗吞进了肚……
梦幻泡影。
董映霞呆呆站在那里,元霸莫名其妙对他生出同情心,伸手去拉他:“走走走,哥哥带你去吃烧ji……”
拉着董映霞就选了个路口往里走,才走了没几步,董映霞动了动鼻子,忽然又魔怔了,推开元霸,甩开了膀子又开始八足狂奔。
元霸懵了:“大哥,三哥,你们快来啊,不得了了,饿疯了一个!”
良辅、傅达礼:“……”
杨玉琳紧喊了一声:“快追啊。”
元霸一听,闷头就去追董映霞。
追了能有三条街,大呼小叫,ji飞狗跳,好容易跑到深巷里一处僻静的民宅,董映霞抬手却不叩门,把手掌静静贴在门上,整个人化身石像。
等杨玉琳他们随后赶到的时候,董映霞还是同个姿势,一动不动。大有化身石像终老于此的架势。
云笺嘿嘿一笑,恶向胆边生,抬腿就是一脚,直接将董映霞连带着扒在门边看董映霞的元霸一脚踹进了院子里去。两块门板子“哐当”应声落地,砸出巨响。
元霸从地上翻身跳起来要去捉着云笺打,满院子追逐闹腾,熙攘不休,有人在屋子里温声问:“是谁?”
董映霞趴在地上不肯起,把脸埋在草丛里,杨玉琳看了许久,发现他竟是在呜呜地哭。
一边是元霸云笺沸反盈天地闹,一边是董映霞趴在地上静静地哭,这样诡谲的气氛,竟叫人无端觉得不敢轻举妄动。
屋主问了,见没人应,终于缓缓从屋子里走出来,不免又问了一声:“你们,是谁?”
云笺抬眼一看,呆了呆,带着三分犹疑:“……周紫陌?”
正是周紫陌。
杨玉琳愕然去看地上呜呜哭着的董映霞,又去看茫茫然不在状态的覃宛,最后把眼珠子定在走出来的周紫陌身上。
云笺之前说,整个周家唯有周紫陌最合寒鸦春雪的品格,此刻他一身缟素,苍白羸弱,面容虽清减大半,一双眼睛仍然沉静如水,整个人沐在天光里,就像迎风一株寒兰,气质出尘,风采卓然。
董映霞仍是一动不动趴在地上,良辅和傅达礼看不过眼,走上前去,一左一右将人胳膊架起来,提溜到周紫陌跟前。
趴在草丛里哭了半晌,一身玄衣爬满了草屑,董映霞脸上涕泪交流,就像一块寒冰碎成了冰渣子,再被阳光一照,淅淅沥沥就融化开来,淌了满脸,还掺杂着几丝泥土和草屑,多么一塌糊涂的一张脸啊,委屈得像个捂着宝贝不肯撒手的孩子。
周紫陌静静看着他,纯然不解的神态问:“何事伤心?”
周紫陌甫一出声,董映霞就早已认出他来,这是自己日日夜夜魂牵梦绕的声音,哪怕是梦里都渴望着再听一回的声音,自己怎么会认不出来。
三年前就已入土的人,忽然好端端站在自己面前,董映霞深怕这是一场幻境,轻易不敢动弹,听见周紫陌问,终于敢抬眼去看。
明明是一般无二的眉眼样貌,那双眼里却全然是陌生的关切,柔和如水,却没有温度,这不是他熟悉的周紫陌……这不是他的周紫陌……
像滚烫的心被人浇下雪水,董映霞心里热气和寒气汩汩翻滚,一忽儿烫,一忽儿凉,水深火热,激出他胸中一口热血,洒在玄色衣摆上,渗出浅浅的血痕。
董映霞唇边血迹触目惊心,周紫陌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嗡声作响,空空荡荡,一张本就苍白的脸更是惨淡下去,下一刻整个人就已经直直倒下去。
看着周紫陌倒下去,董映霞心里似被人剜了一刀,急急伸出双臂就要去扶,却不料自己脚下虚浮,也好不到哪里去,左脚绊右脚,跟周紫陌摔作一团。
云笺、元霸俱是大呼小叫:“不得了了!不得了了!覃宛啊!覃宛呢!”
正是毫无章法,不可开交,耳听得一道声音透过来:“好热闹。”
是轻缓的语调,却响彻整个院落,几个人回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鹤氅道人,皮肤过分白皙,白皙得近乎妖艳,背上一把七弦琴。
杨玉琳一见,心里恰似湖面飞过点水蜻蜓,微波一丝丝漾开,却又抓不住什么头绪。
冯雨微倒把人仔仔细细看了几回,不免惊叹一声:“是你!”
那道人抬眼看过来,一笑:“哦?原来是故人。”
视线扫视一圈,看见贾凉的时候顿住目光,嘴角的笑意更盛:“真是有趣。”
说着抬脚往里走,与杨玉琳错身而过的时候,和煦的脸孔却忽然颜色乍变,反手就要抓杨玉琳。
景福临下意识就把人护在身后,那道人抓了个空,十二分的焦躁不耐,凌厉又急切的神色,抬手就布了一个血魂结界……
血魂结界,只要他身上还有一滴活血,结界里无论人鬼仙妖,一个也跑不出他的结界,还是两千七百年前,他和炼焰魔君生死一战时用过一回,想不到如今抬手就使了出来,完全是无意识的,可见是心急到了什么程度。
他把杨玉琳捉着,迫切地去查探,越探神色越晦暗:“不是……不是他……”说完自己又很不解:“怎么会不是他呢……不是他,为什么会有他的气息……”
他想了想,似想起什么一般,割破手掌,印在杨玉琳额头,一个闪着金光的八卦图浮现出来,光芒耀目,道人失神一般喃喃自语:“竟然是你……竟然是你……”
景福临急得不行,偏偏又动不了,只能咬牙切齿:“莫要动他。”
道人偏头仔细看景福临,有些讶然:“你看得见?”慢慢走到景福临身前,抚上他的额头,片刻后收了手:“原来如此……”
此番的醒悟,多少带了些失魂落魄的痛悔……痛着痛着就变成了悔,悔着悔着就变成了恨,滔天的恨意翻滚,结界里血云密布,整片天都似被血浇透,显出诡异不祥。
道人眼底血色浓重,狠盯着杨玉琳,缓缓抬起手,杨玉琳知道,这个人想要杀自己。且看这架势,今天这院子里的人,一个也跑不掉。
杨玉琳莫名释怀了,他冥冥之中觉得,让一切终结在这里,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脑子里尚不清楚“一切”指的是哪些人哪些事,怎么才算作是“一切”,就是莫名其妙冥冥中觉得,就这样吧,也不错。
心安下来,偏头冲景福临一笑。只一个轻笑,景福临似乎就全然理解了,他甚至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理解了什么。四目相对的刹那,山河静好。
被血色包裹得密不透风的结界里不知从哪里钻进来一股子和风,缠缠绵绵,似有形一般,在结界里游荡,温温吞吞的,带着点娇憨。
道人神情恍惚,眷恋地伸出指尖,那缕和风在他指尖缠绕不去,血魂结界渐次消弭,太阳透过云层,天地晴明。指尖的风也随之飘散,徒留道人孤寂地站在天地之间。
是一寸一寸矮下去的,颀长的身形,一寸一寸地矮下去,终于蹲在地上,双手捂住脸,幽幽地哭出声来。
董映霞不过等了三年,就又见到了周紫陌。贾凉在棺材里躺了三年,也能再见到冯雨微。即便是景福临和杨玉琳,生生世世轮回也总还能够在一起。
为什么只有我,只有我等了三千年,我心上的那个人,他还是不来……
有泪水终于一点一点从指缝里沁出来,滴在院子里的草叶上,微风拂过,泪珠在阳光下晶莹闪亮。
第60章 小狼崽子
万万年前,三十六重天上的众仙家,清心寡欲,成日静修,吞吐天地灵气,采纳日月ji,ng华,十日里总有九日沉迷于拷问自己:“我是谁?我在哪里?我要做什么?”
第32节
恋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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