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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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字一号缉灵组 作者:夏汭生

    正文 第17节

    天字一号缉灵组 作者:夏汭生

    第17节

    茅楹刚巧在身旁,觑着林观主的脸色不大好,连忙尴尬地打圆场:“哈哈哈,他们感情好,现在的男孩子啊,相处起来都这样,关系好起来跟咱女人之间的闺蜜有的一拼,成天把喜欢你中意你挂在嘴边上,没事就一起逛街吃点心睡一张床,哈哈哈,真的是……”

    林天罡瞥了她一眼,又看看那两个叠在一处的身形,从鼻子里哼哼出声:“不像样。”

    茅楹:“……”

    她面上干干地赔笑,心里苦笑:这才哪儿到哪儿啊,以后可有的是不像样的。

    呼吸交缠,温暖心安的感觉被一点点吸纳进肺腑,陆惊风被迫扬起头,下巴的线条瘦削尖锐,眼睛、鼻子和脸颊都是木然的,唯有两片薄唇像是独立出去的生物一样,自主翕动着。

    “什么?”林谙手上运起内力,置于镇棺钉上。

    陆惊风顺应本能,呢喃:“好疼。”

    第67章 第 67 章

    他说“好疼”, 跟说“没事”一个腔调,呓语般轻轻的,语气寻常,无波无澜,捕捉不到一丝疼痛该有的紧绷和异样,但这两个字穿透林谙耳膜的瞬间,就化身烧红了的鹅卵石, 掷在心湖,沸腾的水滋滋地冒起白烟,荡起层层叠叠镇压不住的涟漪。

    “我知道, 我知道你疼,疼的话不要忍着,可以喊,可以发脾气, 没人笑话你。”林谙心尖上的那捧水酸苦得快把五脏六腑腌臜了,随便一挤, 酸意都能泛滥成灾,萦纡鼻尖,就像安抚道观里那些野猫一样,他情不自禁揉捏起陆惊风的后颈, 放软声调保证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汐涯再也不让你疼了,好不好?”

    陆惊风:“……”

    林谙低沉沙哑的嗓音被呼之欲出的情意浸得shishi的, 轻而易举就冲破重重迷雾,携带着柔和的光晕,开辟出一道明亮的甬道。

    而陆惊风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若有所觉,遮住jian满污秽的眼帘,仰头从指缝里窥视光源,细碎的白茫茫的光点洒了他满头满脸,在他身周跳跃着,悬浮着,而他的身后,是血流漂杵的修罗场,y暗的,腥臭的。

    明暗的分界点,他疲惫地支着鲜血淋漓的手,长久地伫立着,茫然于何去何从。

    思绪一再被打断,耳边絮絮叨叨着某人郑重其事的保证,哄小孩儿一般:以后汐涯再也不让你疼了,再也不,我跟你拉钩……

    “不是……”他头痛难当,忍不住喃喃出声。

    “!”

    车轱辘话说得颠三倒四,竟然有了回应!

    林谙惊喜交加,想大声呼唤,又怕把陆惊风好不容易恢复一点的纤细的神志给吓退回去,只好压着有些发抖的声带循循善诱,谨慎又雀跃:“嗯?不是什么?”

    涣散的视线逐渐拢到一处,碎片化的视野里拼凑出一张模糊的脸。

    眼底的血色褪去,陆惊风有气无力地纠正:“是林谙……不是汐涯。””

    “对了,是林谙,我是林谙。”

    陆惊风第一个认出了他!

    林谙被狂喜冲昏了头脑,一时间忘乎所以,得意忘形,俯身在那人汗涔涔的眉间落下一吻。

    陆惊风愣住,睫毛轻颤,他刚醒,意识还没彻底回笼,就被登徒子偷了香,恍惚间眯起眼,以为做梦。

    当局者迷,其他人看得门儿清。

    茅楹:“……”

    林天罡及三位老不正经:“!!!”

    林天罡骇笑:“姓茅的这位小姑娘,现在你们年轻人之间的友谊,都演化成这样了?”

    茅楹支支吾吾,翻眼观天,埋头看指甲,半天不敢答话。

    这副心虚作态,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林天罡大惊大怒,气得胡须都绷直了,不顾重伤爬起来,飞起一脚就踹开趴在别个男人身上行不轨之事的自家儿子,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不成体统的东西,你刚刚对人家做什么?轻薄一个大男人?在自家门口丢人现眼?!今天不给老子解释清楚,老子打断你的腿!”

    那三个老的面面相觑,陆焱清咳嗽一声,就都不约而同地出手,像三块狗皮膏药般黏上去,抱住发作的林观主不撒手。

    “林侄消气,有什么事日后再算账,我这徒弟现在还半死不活着,先把人救回来,回头我把他绑到你跟前,想打想骂任凭发落,你看成不成?”陆焱清一手捂着脖子,一手拉着林天罡道袍的衣袖。

    魏老太时髦地划拉着手机,见缝cha针:“是啊是啊,现在小伙子之间情情爱爱的也不稀罕了,你用手机上网瞧瞧,今天这个出柜明天那个脸上涂着彩虹旗出镜,都很平常了。什么时代了,就别这么迂腐了,家长的思想也要跟上潮流啊……”

    林天罡拍开怼到鼻子底下的手机,屏幕上是两个大男人激情拥吻的图片,一刺激仪态尽失:“潮流个屁……”

    “林观主大局为重。”黄正奇不客气地扒在林天罡肩头,客气地作揖,“法律禁止包办婚姻,恋爱自由。”

    林天罡被三人拘在中央,吹胡子瞪眼,气血全都往头上涌,憋着一腔怒火憋得脸红脖子粗,险些气炸:“林某敬三位是长辈,不敢造次,但眼下是林某家事,先让我打死这小畜牲再来掰扯!小畜牲你给我过来!”

    林谙不管他,被踢飞出去又赶忙爬回来,趁陆焱清他们牵制住林天罡,出手飞快,连着拔出陆惊风两条手臂尺骨上的镇棺钉,顺带着把错位的手腕关节接上去。

    陆惊风全程不吱声儿,蹙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他再往小腿上的两根摸去时,陆惊风则像是一直沉睡着的机器突然被cha上电,猛地运作起来,柔韧的腰肢平地一提,弯成拱桥状,双腿蹬向地面借冲力飞速起身,脚跟还没站稳,一个干净利落的旋转侧踢,飞踹林谙胸口,人霎时间摔出去几米远,多亏茅楹眼疾手快地从后抱住一齐滚了几圈,才避免其直接被拍在墙上。

    “惊风——”林谙被搀扶着坐起,胸膛剧烈起伏,胸口衣襟上渗出斑驳血迹,还没愈合的伤口再次破了开。

    被踹了也没有半分怨言,推开茅楹还想再次上前,一脸焦灼关切的神色,落在众人眼里,那是情也真意也切,感人肺腑。

    林天罡气得连连冷笑,抖着手指遥遥指向他:“好啊,好啊,以前只当你是茅坑里一块不开窍的顽石,没想到原来还是个情种!我老林家真是祖坟上冒青烟了,生出你这么个断子绝孙的不肖子孙!”

    转脸气不过,又指着陆惊风发邪火:“不争气的玩意儿,满脑袋龌龊心思就算了,还剃头挑子一头热,好心被当成驴肝肺!被踹了吧?踹得好!有本事把人搞到手啊!我老林家的好儿郎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东西,没有追不到的人!”

    林观主这刺激是受大发了,都开始口不择言了。

    陆焱清心里惴惴,忍不住揣测,这亲家到底是怎么个意思啊?

    陆惊风其实冤枉,他刚刚那一踹完全是出自本能反应,踹完就龟缩至墙角,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大喝一声:“都别过来!”

    “小风啊,你现在不发神经了?”陆焱清怕了他,不敢再贸然靠近,扯过魏菁菁的丝巾缠上脖子,借以把陆惊风掐出的淤痕裹得严严实实,遮掩完才若无其事地开口,“是我啊,快别闹了,咱先把镇棺钉都给取出来,那东西y气重,当心毁了身体的根基。”

    “师父。”陆惊风的眼神扫过他乱七八糟堆在颈间的粉色丝巾,愧怍难当,鼻子一酸,哽咽道,“对不起。”

    “别,我们师徒间不讲究这个。”陆焱清连忙摆手,“你掐我可以,咱们都是自家人,但你不能好赖不分抬脚就踹林家小子,想赔不是还得找他。”

    “我……”陆惊风扭过脸,对上林谙黢黑的眸子,刚想开口解释,方才体内乍然出现的那阵蚁行感卷土重来,疼痛难当,面色霎时一白,双膝重重地砸了下去,哇地喷出一口血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林谙率先反应过来,拔腿就欲狂奔而来,陆焱清茅楹是第二纵队预备役,紧随其后扑上去,可没等三人迈出两步,刹那间火光大胜,明亮通透的浅蓝色火焰刷地蹿起,照亮了整间ji飞狗跳的地下室。

    众人皆被弹飞出去,直滑到门口堪堪停下,一个个匍匐在地上脸色大变,各自发觉内息乱成一团,绞缠着经脉。

    此时已值破晓前的最后时分,苏媛难以入眠,正在井边来回踱步,只见井内暴起一根蓝色光柱,直直冲上云霄,分外耀眼,热浪滔天,将她硬生生逼退了几丈远。

    井外尚且如此,地下室内简直如入蒸笼,酷暑难当,眼睛被盛放的蓝光刺得睁不开,一闭上,满目皆是火树银花。

    黄正奇暴喝一声,捂着眼跃至半空,抛出怀中的八卦铜盘,那原本只有两只巴掌大的ji,ng巧铜盘旋转着,迅速扩大,遮蔽在众人头顶,其投下的y影区域内,高温蓝光被吸收殆尽,暂时辟出一方容身之所,被焚烧着的几人终于得以喘息。

    还是那个墙角里,陆惊风垂着头,跪在地上,位于浅蓝色光圈的正中心,光圈的颜色越往内越浅,陆惊风的身周已经是炽烈的白光,想必温度骇人,但他浑然不觉。

    火焰中心的他肤白胜雪,发黑如墨,唇间残留的血渍殷红昳丽,惊心动魄。

    林谙紧紧地盯着他,心如擂鼓,他一早做好了设想,只要陆惊风出现任何异样,或者表现出不适,他绝对会二话不说冲过去将人掳走。

    他的表情专注得骇人,目光也犀利得如两把雪亮的匕首,林天罡再清楚不过自己儿子的秉性,抬手就压上他的肩膀,威严与重量双管齐下,林谙身形一滞,竟是无法挣动分毫。

    “休想。”林天罡在耳边凛声告诫。

    林谙扭头,对上一双凌厉浑浊的眼,里面燃烧着熊熊怒火,他心里咯噔一声,咬着牙忍下了。

    他心里有如明镜,明白这回是无法再继续敷衍逶迤了,林天罡虽然脾气暴,但从小到大并没真正对他动过气,小时候更是疼爱有加呵护备至,要不是长大后他有了主见,再三推辞不肯继承东皇观,他们父子两或许明面上一辈子也不会有任何芥蒂,和谐融乐,与一般家庭无二,但现在林天罡怒发冲冠,真正气狠了。

    不光只继承家业这一项,还添了更严重的问题——儿子喜欢男人。

    林谙的眸子黯了黯,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一直都喜欢男人,只是不自知,他只知道,从陆惊风出现的那一刻起,一切就不可避免地滑向了双双背离的深渊。

    他舍不得放弃陆惊风,而林天罡传统的理念里更不可能接受儿子是个同性恋,这几乎是不可调和的矛盾。

    陆惊风慢慢有了动静,往后仰倒靠在墙壁上,这简单的动作似乎花光了他所有气力,使他剧烈地喘息着,不得不静止半分钟,休整完毕后才再次蠕动起来,撑起胳膊,费力地想扶着墙壁站起来。

    但他的四肢恍若锈住了一般,使不上力,像个蹒跚学步的孩童,好不容易扑腾着站起来了,坚持不到两秒又倒头栽下去,如此几次三番,在地上滚来滚去,沾了满身满脸的灰,狼狈不堪。

    林谙眼里心里溢满心疼,再也耐不住性子,往前跨出一步,肩上立刻传来剧痛,锁骨差点被捏碎。林天罡使了三成内力,直震得他半边身子骨头都麻了,脚下趔趄。

    陆惊风终于还是稳稳当当地站了起来,他点了自己身上几处x,ue道,闭眼发力,嗖嗖嗖几声尖啸,是利器高速划破空气引起的气流共振的哨声,紧接着是什么金属物品撞上了石壁,发出铿锵脆响。

    “他直接逼出了身上剩余的镇棺钉。”魏菁菁喜道,“看来业火压制住了y邪之气。”

    “不,不止这些。”陆焱清抬手打断她,示意她往下细看,不稳的气息中隐隐暴露出一丝激动。

    只见陆惊风盯着自己的掌心沉默,若有所思,片刻过后扶着墙壁再次坐下,盘腿打坐,看样子是在调整内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的高温逐渐冷却,肆意外放铺陈出去的业火慢慢收拢,汇于一点,那一点跳跃在陆惊风的眉心,幽蓝近乎墨。

    突然,倏地一下,那火苗尽数隐没进眉心,而原本光洁的双眉中央,多出了一条细短的曲折黑线,边缘泛着幽微的蓝光,妖冶诡谲。

    茅楹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看岔了。

    “这,这是……”陆焱清踉跄了两步,力竭般瘫坐到地上,他的老花镜早在拉扯中几次三番跌落地面,缺了一条眼镜腿儿,镜片上也遍布着蜘蛛网般的裂纹,他索性摘了,一拍大腿,痴痴地笑了起来。

    “焱清道长,惊风这是怎么了?”林谙觑着陆焱清的脸色,知道事情可能没他想象得那么坏,但仍难掩惶急之色,急切地问,“能否拨冗跟我们解释一下?”

    陆焱清抹了一把脸,挺起胸膛:“收放自如,我派焚灵业火的三重天境界!小风他做到了,他居然做到了!我这三流师父竟然误打误撞收到了天赋奇高的一流徒弟!祖师爷开眼,焚灵派再续传奇,焱清得觅此良徒,死而无憾!”

    第68章 第 68 章

    世事难料, 陆惊风体内的焚灵业火淤积梗塞长达三年之久,火毒深入肺腑,陆焱清苦寻出路,剑走偏锋,以至邪的镇棺钉加上冥兽的y煞之气封脉疏通,以毒攻毒,奢望挣得一丝峰回路转。

    原本抱着死马当做活马医破釜沉舟的心态, 没成想一朝破壁,业火竟然一口气冲上了三重天的境界,实在是因祸得福。

    接下来的两天, 陆道长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心醉神迷、人生圆满的餍足状态,嘴角噙一抹禅意的微笑,扶着新配的老花镜,拄着观赏意义大于实用意义的木拐, 成日在东皇观添香闲逛,招猫逗狗, 兴之所至就临时开坛,免费解签卜卦,为沉湎于万丈红尘汲汲不可终日的普罗大众拨云散雾,即所谓的日行一善。

    只是焱清道长行的不能叫善, 而是劫难,生动演绎出什么叫上赶着要把血淋淋的现实扒开来给你看。

    这个老婆跟好友私通,绿帽子戴了起码五年;上个得了癌症,已经是末期, 劝他赶紧立遗嘱免得身后引发财产纠纷;上上个女儿在学校早恋,小小年纪不学好,脚踏两条船……

    短短两日,损失香客无数,把林观主气得七窍生烟,差点归天。

    夜晚实在大为火光无法安眠,在枕边跟老婆嚼舌根,抱怨这师徒俩没一个是省油的灯。

    一个眼红这观里鼎盛的香火,好赖总要折去一点;一个觊觎他家里优秀的儿子,想把好好的直男给掰弯!

    偏偏这一老一小,一个倚老卖老脸皮城墙厚,一个不省人事卧床不起,赶不动撵不走,供在家里专职堵心,再添一个混账儿子,林天罡简直怒火蒙了心智,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眼看着即将瘦得衣带渐宽,形销骨立。

    苏媛两头苦劝,人生头一次,儿子安抚不了,老子也震慑不住,愁得连院子里那些花儿也顾不得修剪,十分惨淡。

    再说陆惊风,那日心力耗尽,将外放的业火悉数收回之后就两眼一黑,一头栽了下去,也不知道最后是被谁从地下室背出来的,昏昏沉沉之际,只觉得那人的后背宽阔魁伟,厚实可靠,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太寒凉了一些,即使隔着衣料,半边脸也像是贴在冬日冰冷的玻璃上。

    他记得自己耐心讨好地蹭了半天,试图用脸颊的余热烘暖玻璃,然而直到断断续续的意识陷入彻底的沉寂,也没有奏效。

    这让他即使跋涉在昏迷的广袤沼泽中,倦怠消沉,自身难保,也而惶惶不得安生,总惦记着似乎有什么要紧的事没能如愿完成。

    这种焦灼的记挂一分一秒地累积,满溢在肺叶间,于深长的呼吸中转化为羁绊和力量,催促着他快快醒来。

    不知在沼泽中沉浮了多久,在吐出一口仿佛在肺泡里沉郁了数年之久的浊气后,床上的人发出一声模糊不清的呻吟,神志回笼。

    陆惊风挣动着撑起沉重的睫毛,于缝隙里被灼烧着的日光刺了个正着,于是又闭上,抬手覆上滚烫酸胀的眼皮。

    正午的阳光透过向阳的窗户,热情地洒在脸上,适应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无福消受,被迫转了个身,避开光线,这才鼓起勇气睁眼。

    这是个陌生的房间,布置简洁,没有多余的装饰,除了床头柜上的土陶花瓶里cha着一条花枝,枝上融洽地盛放着红白两种颜色的花,红花灼灼,白花濯濯,乍一看,宛如火上飞雪。

    叶片如柳似竹,陆惊风认出这是夹竹桃,漂亮,但有毒。

    他在林宅院门口见过,苏媛曾经一一介绍过她种植的那些花卉,如数家珍,说到夹竹桃的时候还特地把这花跟林谙对比打趣,一样的好看,一样的有毒,发起脾气来毒性还挺大,平常惹不起。

    想着想着,不知道是因着花,还是因着人,嘴角不经意地扬起一丝弧度,所以这里应该是林家客房。

    确认安全后,他活动活动筋骨,赤脚下了床,先是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迟迟不见有人来,便想开门出去,一手刚刚摸上门把手,背后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林宅是早年传统的老别墅,窗子还是靠金属cha销别住的那种合页,此时,半掩着的合页发出清晰的吱呀鸣叫,陆惊风循声转身,不期然对上一双慌乱的眼。

    那一刻,夏日熏暖的风拂动素色窗纱,纱后的帘上绣着雨燕双飞,跳跃的阳光在黑发间破碎,化作闪耀的水钻,世界变得前所未有的喧嚣,猫儿在庭院里呼噜,知了在枝头上啼叫,不知名的鸟类张开羽翼,从半空中斜斜滑过,而心脏,在胸膛里用力鼓噪出奇幻的乐章。

    “你……”陆惊风眨眨眼,回头指指门,又转回来指指窗,话语哽在喉咙,迷糊又局促。

    这人在自己家里,怎么翻窗不走门?什么奇怪的嗜好?

    林大少穿着一身宽松简便的真丝睡衣,双手高举着,扒拉着窗眉,双腿蹲在窗台上,膝盖轻轻顶开玻璃窗,正想以这个高难度姿势,一如既往悄无声息地潜进来,没想到上午还在沉睡的人这会儿居然醒了,面对面来了个现场抓包。

    天气炎热,烈日当空,饶是林谙体质y寒,这会儿也被晒化了,汗水从太阳x,ue流下,汇聚到下巴,啪嗒一声滴落。

    他蹲在窗台上,有些狼狈:“我……”

    由于双手举着的缘故,上衣不可避免地吊起,若隐若现地露出一截蜜色腰腹,被阳光镀上一层濛昧的金光,陆惊风的注意力瞬间黏在了这不速之客的腰上——那睡裤的松紧带上别着的一簇ji,ng致的小白花。

    他直愣愣地盯着,脑子里晕晕乎乎地想:别人爬窗子都为采花,他倒好,别出心裁当了个赠花贼……

    “我……我来看看你。什么时候醒的?”怔忪过后,林谙第一时间恢复了言语能力,继而从容不迫地双臂一荡,踮起脚尖,落地无声,起身后还顺手捎上了打开的窗。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无比娴熟,可以想见不是第一次干。

    陆惊风润了润干燥枯涸的嘴唇:“刚醒没多久。”

    “饿不饿?想吃什么直接跟我妈说。”

    “还好,不饿。”

    “焱清道长吃了午饭,这会儿估计在观里晃悠着消食,再过半个小时就该回来睡午觉,睡之前会来你这儿转转。”

    “哦,你倒是很了解他老人家的作息。”陆惊风点头,心头升起一丝异样的感觉,随即又被更紧要的疑惑盖过了,“先不说这个,好端端的,你为什么翻窗进来?这屋的门坏了?”

    林谙答非所问,潇洒地拔出腰间别着的花:“这是茉莉花,有助于改善睡眠、减少焦虑和缓解清醒后的不良情绪。”

    不顾陆惊风困惑的眼神,他擦身而过,走到床边,置换下那株还未落败的夹竹桃,旧爱随即被残忍丢弃在一旁,林谙看都不看一眼,随手拿起边上的喷水壶,对着新欢胡乱喷了两下。

    做完这些,被抓包的尴尬就散得七七八八了,这才拎着喷水壶转过身,冲陆惊风滋了两道细细的水柱,痞坏中夹杂苦涩:“还能为什么,因为我被禁足了呗。”

    陆惊风不明所以,瞪着眼睛抹去脸上的水:“禁足?”

    “字面意思,不准踏出房门半步,更不准到这个房间来见你。”林谙低头摆弄着水壶,幽幽地叹了口气,随即又抬起头,故作轻松地一展笑颜,“不过没关系,门出不来,还有窗啊,这难不倒我。”

    “这么说,你是从你房间的窗户,一路攀到这里?”陆惊风匪夷所思地提高了音量,“可是你的房间在最东边,客房在最西边啊,你等于是绕着半个别墅爬了一圈?!”

    “反正二楼,摔下去横竖也死不了。”林谙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习惯性地坐到床边歪在床头,掐了掐眉心,“就是一天三趟,每趟都要掐着所有人都不在的点儿才能来,比较费ji,ng神。昨天夜里你师父突发爱徒心切,磨蹭到凌晨才离开,我在外面披星戴月地耗了近两个小时,手臂差点没脱臼。”

    想了想那个壁虎般的场景,陆惊风噗嗤一声不厚道地笑了,笑完意识到是真的不厚道,在对方刀子般s,he来的眼神中缴械投降,拉了椅子凑过来:“你可以不用过来,真的,我的命比秤砣还硬,放宽心。”

    “你以为我是担心你睡着睡着不小心死了,才挖空心思要来看你吗?”林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很不屑的样子。

    陆惊风把下巴磕在椅背上,挑起眉:“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我是为了我自己。”林谙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闭上眼睛,“美人安睡隔壁,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我是怕我一个控制不住害了相思病,发了狂,劫了人,撕破了脸,不好收场。”

    他的眼下一片乌青,累极了,也困顿极了,放任自己沉进了蓬松的枕头里,低低絮叨着情意。

    枕头里全是陆惊风的气味,他纵鼻深深地嗅进一口,那气味便渗入到他的皮肤里面,令他总算从两日的担惊受怕里抽出身,久违地感到安心。

    “醒了就好。”他清而浅的呼吸里溢出一句朦胧的轻语,“醒了我才能继续追求你。”

    陆惊风侧着脑袋看他,左手一寸一寸地捏着右手指节,渐渐的,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问:“你被禁足,是因为我?”

    “对啊,因为我亲了你,嗯……当着林观主的面。”林谙一提起自己老爸就头疼,任性地往里一转身,闷闷地道,“迟早的事。出柜嘛,早来晚来总要来,长痛短痛都要痛,我喜欢上你的那一刻起,这些都不可避免。”

    话撂在这儿,背后的人长久都没吱声儿,连呼吸都压得极轻,那小心谨慎的作态就像是在无声地逃避什么。

    林谙没来由地有点恼火,腾地坐起来,长臂一捞,吱嘎一声尖锐的刺响之后,连椅子带人拉到近前。

    鼻尖贴着鼻尖,沉着嗓音:“怎么不说话?怕我因你出柜,遭家人诘难,借此机会装可怜,把责任都推到你身上,然后半恳求半胁迫地要你松口答应我?”

    陆惊风被他攥着领口,不得不扬起下巴仰视,反问:“你会吗?”

    第69章 第 69 章

    二人的视线交缠博弈, 一同陷入一个独特的空间,远离床头茉莉花香的侵蚀,避开窗外飞鸟的s_ao扰。

    林谙感到骨头里充满了泡沫,皮肤里陆惊风的味道愈发清晰,那浓郁的劲头,仿佛它原本就长久地蛰伏于皮肤底下,只不过这会儿才遇热挥发出来, 引起了鼻子和神经的注意。

    这气味蛊惑了他,令他丢盔弃甲,自毁所有城墙, 拱手奉上坚守数十载不曾邀请任何人进来过的城池,这座城池的主人则徘徊在城门口,喋喋不休地咕哝:当然会,如果恳求和胁迫有用的话, 先把关系过了明路再说,其他的东西都可以再慢慢磨合。

    但就在林谙打算诚实地遵从真实的本我, 舌头却先行步出了犹豫不决的境地——

    “不会。”他重而缓慢地揩了揩那人近在咫尺的嘴唇,指腹微凉,唇面暖烫,冷热交替激起令人战栗的电流, 他听到自己道貌岸然的声音装模作样地说,“我虽然喜欢你,但还没喜欢到犯贱的地步。本少是谁?什么人追不到手?那些摆不上台面的雕虫小技,一点都不堂堂正正, 本少根本不屑。等着瞧吧,总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跟我在一起。”

    我可去你的吧。

    话一出口,他就懊恼得日月无光,颓丧地松开了陆惊风的领口。

    陆惊风认真地听他夸下海口,整理整理皱巴巴的衣襟,一言难尽地翻了个白眼。

    这人脑子该不会被体内的煞气冻傻了吧?给他悄悄开了后门,不费功夫稍微一抬脚就能进来,偏不进,非要自己扛起斧头劈开正门,凭本事大摇大摆地硬闯。

    吃饱了撑的。

    “行,这可是你说的。”他翘起腿,往后靠向椅背,双手交叠置于膝盖上,忽略唇上残留着的触感,郑重其事地点头,“既然你没那么喜欢我,也不屑在我面前服软装可怜,那我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就希望林观主能通情达理,多吃苦瓜少上火,早早接受现实,让你也好过些。”

    林谙:“……”

    哼,这匹养不熟的老白眼儿狼!

    那一瞬间,林大少的心碎成八瓣儿,觉得自己堪比过家门而不入的傻大禹,疑似与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失之交臂。

    “还有,有件事我要解释一下。”陆惊风的目光带着歉意,有意无意地划过林谙的胸口,支吾了半天才别扭地张口,“那什么……我之前不是故意要踹你的。”

    林谙脱了鞋,盘腿坐在床上,努努嘴示意他继续。

    “当时我自我感觉非常不妙。”陆惊风往下解释,“你拔出两根镇棺钉的瞬间,经脉内的业火就陡然暴涨,力量之大,势头之猛,远远超脱我的掌控极限。情急之下,我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最坏的结果,业火可能就要破鼎而出,届时无疑是一场毁灭性灾难,在场所有人都逃不掉!偏偏那时候,你还涉险待在我身边,之所以蹬开你,是怕……”

    说到这儿,他的目光如海底一尾游鱼,灵活地在珊瑚礁中游曳,躲闪自如,并且含糊地放低了音量:“怕伤了你。”

    林大少眼睛一亮,碎了的心立时被强力胶黏补上,不计前嫌,又开始鲜活有力地蹦跶起来:“真的?我还以为你反s,he弧略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你,所以恼羞成怒伺机报复……”

    陆惊风苦笑:“没有的事,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能不能活下来都不一定,谁还有空计较你是亲了我一口,还是揍了我一拳?”

    “这样啊。”林谙狡黠一笑,意犹未尽地咂咂嘴,“早知道我就多亲几口了。”

    陆惊风保持礼貌的微笑,抡起拳头:“当时是事急从权,计较起来没意思,但现如今尘埃落定,也是时候秋后算账了……”

    “哎呀,我胸口疼!”

    “怎、怎么了?”

    眼看对方马上就要黑化,林谙当机立断,捂着心口就一头栽进了陆惊风怀里,趁机一顿乱拱,嘴里还不忘嚷嚷,“疼疼疼,你下脚不知轻重,我被踹飞出去那么远,到现在胸口还有一个无比清晰的大脚印!这两天红转青,青转紫,肿得老高,喘气儿都疼,我都怀疑里面的肋骨可能被你踹断了!”

    那毛茸茸的脑袋不由分说就砸过来,陆惊风下意识张开双臂抱了个满怀,连人带椅子被推离床边好一段距离,差点没摔个人仰马翻。

    他连忙用脚跟死死抵住地面,好歹稳住身形,立马对林谙的说法存疑:“虽然我着急忙慌的确实使了点劲儿,但也没那么夸张吧?”

    怀里的人气哼哼地呵呵两声,腿在床上一蹬,麻溜儿地转身,把后脑勺搁在陆惊风大腿上,仰面一把撩起上衣,下摆叼在嘴里,吊着眼睛咬牙控诉:“不信你看!”

    陆惊风夹着尾巴低头,一眼对上那副蜜色的光滑的胸膛和腰腹,无论是肌r_ou_饱满的线条还是骨骼阳刚的形状,都性感撩人,令同为男人的他自惭形秽。

    心里猛地一突,别的不敢多看,他直直瞄向左边心脏的位置,那里被黑心老爸捅的刀口还没愈合,覆在上面的纱布应该是更换过了,白洁如新,刀口往下就是传说中的那只脚印。

    看着确实不大乐观,淤了血,乌紫一片,有点骇人。

    陆惊风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泛红的边缘,引来一阵不知是真是假的倒吸凉气,说不愧疚那都是嘴硬,他悻悻地缩回手,眼皮都不敢抬:“对不起啊,没想到我居然练成了夺命穿心腿。”

    边说边搓手,干笑两声,预感对方不会轻易放过他。

    果然——

    “哟,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林大少说这句话的时候,剑眉上挑,下巴上抬,桃花眼危险地眯起,语气神态都十分到位,很有点浑然天成的恶霸气质,陆惊风怀疑这可能一度是他曾经的口头禅。

    “当然不,那显得多没诚意啊?”陆惊风自知理亏,屈于 y  威,温和又不失谄媚地道,“你这情况我见得多,先热敷,再用活血化瘀的药油推一推,把淤积的气血推开就好了。等着。”

    说完,他毫不客气地把林少尊贵的头颅当成保龄球一丢,在房间里东翻西找起来,最后在衣柜里找到了他随身携带的,下井前寄存在苏媛那儿的背包。

    他抱着背包坐回来,打开,一头埋进去继续翻找。

    “找什么?”林谙侧躺在床上,不满地睨着他,用脚尖戳戳包,“别找了,过来陪我说说话,你师父马上就要回来了,他一回来我就得走。”

    陆惊风扬手打断他,在林少耐心告罄前一秒,终于挖掘出珍藏已久的宝藏:江南老字号极品红花油!

    林谙:“……”

    陆惊风捧着那支小小玻璃瓶追忆往昔:“我小时候啊,由于体质问题,稍微磕着碰着就容易青一块紫一块,所以身上总是飘着一股红花油的味儿,一开始觉得这东西味道挺冲,闻习惯之后,发现还挺清新怡人的,没事就爱抹抹。你闻闻?”

    林谙极力后仰,刮刮鼻子:“那你口味还挺重的,审美也别具一格。”

    嫌弃完想到什么,又无端得意起来,抱着双肘沉吟:“我喜欢的人,果然超凡脱俗,与别人都不一样。”

    “……”

    陆惊风看傻子一般看了他一眼,把红花油往他怀里一扔,转身去了洗手间。

    哗哗的水声停下后,他端着水盆放到椅子上,蹲在床边,拧出热毛巾,把林谙一把薅过来,掀开衣服,再把毛巾搭在胸膛上的淤血处,小心避开匕首扎过的伤口。

    他沉默着做着这些的时候,全程都面无表情,动作也算不上温柔,推来搡去的,甚至有点强制和粗鲁,像是在执行某项迫不得已只能咬牙完成的任务,但处处被安排的林谙就是很受用,特别欢喜,毛巾上的热气蒸腾着,胸口上热热的,脸也热热的,呼吸也逐渐跟着热了,放松身体听之任之。

    “你就不能轻点儿吗?”人总是得寸进尺的,林谙很快就不满于被当成木头,矫情起来,小声抗议道,“我又不像你那样耐得住疼。”

    陆惊风无视他的小情绪,往自己掌心里倒红花油,搓热了,拿开毛巾,漫不经心地啪一声拍了上去。

    两人俱是狠狠一跳。

    林谙是生生被疼的,额角的青筋直跳,一个激灵直接“我靠”一声半坐了起来。

    而陆惊风就跳得有点微妙了,不知为何,面上瞬间涨得通红。

    他本来就白,身上一有点什么颜色就反衬得分外明显,这会儿又是大白天,光线充足,一张大红脸直红到耳朵尖儿,根本无处遁形。

    刚才那一巴掌拍下去,林谙没感觉到,但陆惊风第一时间敏锐地察觉了,他过于修长的中指指尖不经意间扫过一点模糊的凸起,等他闪电般意识到是什么的时候,涌上面皮的热血已经暴露了他。

    他窘迫地支着手肘,攥紧了油腻腻的手,身体僵硬,一动不动,耳膜里全是血液鼓噪的声音。

    指尖烫得不可思议,因为碰到了不该碰的东西而颤抖。

    这副样子实在可疑,林谙很快发现了他的异样,并注意到他虽然拧着脖子侧着脸,视线仍会时不时飘过来。

    先是漫无目的含羞带臊地四处神游一会儿,然后突袭般刷地瞥一眼,看完后又立刻迅疾地飞走,充分诠释了什么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每多偷瞄一眼,脸上就更红上一分,到后来,艳得能滴出血来。

    这人害羞起来实在可爱得紧,林谙忍不住动了打趣逗乐的心思,坏笑着睨他:“摸到什么了?”

    陆惊风悚然一惊,腾地从荡漾的心境中抽离出来,忙不迭地摆手否认:“没有没有,什么都没摸。不不不……不是,我不是故意摸的。”

    药油顺着他瘦削白皙的手腕淌下,在挽起的袖口晕出暖黄色的圆斑,他越是紧张仓皇,林谙嘴角的弧度就越深,佯装生气,嗔道:“做了坏事还找借口?摸完了还紧盯着看!”

    “胡说,我……”陆惊风臊得连脖颈上都绯红一片,整个人像在暮霭晚霞里打了个滚,沾上了一身的胭脂瑰云,说话的声音都浮了起来,“我,我有吗?”

    说完又控制不住地溜了一眼。

    林谙的笑意更浓了,咳嗽一声:“你说呢?”

    陆惊风狂眨眼,自暴自弃地哀嚎一声,亡羊补牢般欲抬手捂眼。

    林谙眼疾手快地捉住他的手腕,厉声提醒:“你手上有红花油,当心揉进眼睛里!”

    陆惊风于是反抓住林谙,借他的手捂上自己的眼。

    “真不怪我思想不纯洁!”他委屈地辩解,“是它先动的手,它都硬起来了!青天白日的耍流氓!”

    这贼喊捉贼玩得倒是挺溜,林谙好整以暇地觑着他,等对方戏都演完了,才幽幽开口:“你不刺激它它能这么大反应吗?”

    没羞没臊的荤话一说完,陆惊风还没来得及回击,门就哐当一声被踹开了。

    第70章 第 70 章

    陆焱清今天午饭比往常吃得少, 相应的就缩短了消食的时间,从观里往回走的时候,正好碰上一大早赶去市中心的道教协会开完会,风尘仆仆赶回来的林天罡,于是热情地凑上前寒暄起来。

    林天罡再怎么心里不对付,面儿上还是笑嘻嘻,一开口先关心自家的香火问题:“道长今天瞅着心情格外好, 上午算了几卦?”

    “不多不多,有缘人寥寥无几。”陆焱清掰着手指头一数,“才三个。”

    哦, 只损失了三个香客,那就还好。

    林天罡虚伪地笑:“焱清道长的卦,也不是所有人都有福消受的,那三位香客, 是中了头彩了,那都是天选之子。”

    “没有没有, 都是抓瞎抓的。”陆焱清听不懂他的明褒暗贬,也不托大,实话实说,“其中有一个吧, 还是什么全国排名前十的企业家,唉,可惜了这么俊的青年,红鸾星动也不动跟死了一样。医院里躺了七年的植物人老妈也捱不下去了, 算算也就这两天的事。啧,挺惨的。”

    林天罡一听,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嗓子干涩双眼冒火:“道长说的这人,该不会是姓朱?”

    “好像是。”陆焱清摸着兜里的怀表,手指一顿,“怎么,林侄认识?”

    认识?何止认识!

    这是他们东皇观最财大气粗的香客!每年捐的香火钱动辄大几十万!养活了观里一大票嗷嗷待哺的小道童!人财主每年打水漂似的烧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焚香祷告,祈求母亲能早日醒过来!

    这倒好,全被这瞎老道三言两语给搅黄了!

    “你!”林天罡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瞪大牛眼直喘气,抖着手指在空中戳戳点点了半晌,又不好直接跟长辈发作,憋得脸黑唇白,最后一甩宽袍大袖,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院门。

    陆焱清人也不傻,意识到可能哪里惹怒了林观主,紧跟在身后询问缘由:“诶,大侄子,叔叔哪里做得不对你说嘛,别憋在肚子里生闷气,你也上了年纪了,不比当年,气坏身体可咋办?媛媛回头要怪我了。还有,我徒弟那事还多亏了你,回头叔一定找机会隆重答谢……”

    哪壶不开提哪壶,林天罡出离愤怒了:“别提您那宝贝徒弟了我的亲叔叔诶!跟谁好不行,非跟我儿子掰扯不清?我儿子是谁?那是将来要从我手里接过东皇观的主!您瞅瞅,我愁得连胡子都秃了!”

    陆焱清一看,发现他那一贯油光水滑的的胡子,这两日好像确实稀疏了不少,知道那两倒霉孩子的事确实把他气得不轻,连忙打起圆场:“子孙必有子孙福,你说你急赤白脸地c,ao心啥?c,ao心也没用,现在的年轻人,谁还听爸爸的话?管得多了,还让他怨你恨你,何苦的来?诶?你上楼做什么?”

    反正你也没儿子,当然说风凉话不怕冰着牙!

    林天罡觉着他这一肚子火不找个地方发泄恐怕不得行,能憋得中风!于是蹭蹭蹭上了楼,打算找儿子算账。

    结果冲进卧室,一开门,发现里面空空荡荡,不见兔崽子半个人影。

    “人呢?”陆焱清伸长脖子瞄了一眼,“你不是关他禁闭了吗?”

    几乎是同时,两人都想到了唯一可能的去处。

    陆道长到底偏袒自家徒弟,忙伸手拦住去路,腆着老脸笑起来:“那什么,大侄子,小风还没醒,你这风风火火地冲过去揪人,打扰到他休息。”

    “我不出声。”林天罡到底身子骨硬朗些,轻而易举扒开老头子,大步流星,“我只安静地把那自作多情的畜牲拎出来,保证打扰不到他。”

    “这样这样,老道我进去把他唤出来,你看行不行?”陆焱清做着最后的挣扎,两人压低了嗓子,在客房门口叽里咕噜地讨价还价。

    这时,门内传来微弱的谈话声。

    家长对孩子的情感生活都是有着执着的好奇心的,二人相视一眼,暂时言和,互不嫌弃地挤在一起,耳朵贴在门板上听墙角。

    这老房子的隔音虽然不怎么好,但里面人说话的声音也不大,断断续续的,只能掐头去尾地抠字眼。

    什么硬起来了,什么青天白日耍流氓,什么刺激得起反应了……

    嗯???

    !!!

    陆焱清早年流连花丛的时候这帮人还在吃奶的吃奶,玩泥巴的玩泥巴,这床笫间的 y  言浪语再熟悉不过了,瞬间心里门儿清,大骇,抢占先机指着林天罡的脸啐道:“你教出来的宝贝儿子!大白天的,我徒弟刚醒还虚着呢,就来霸王硬上弓!”

    林天罡脑袋里嗡嗡直响,一时间地动山摇,大厦将倾,只觉得家门不幸出此孽子,犯下这等没脸没皮的禽兽行径,干脆打死了事。

    他也不废话,大脚踹开门,裹挟着一身的暴戾之气横空出世,怒目圆瞪看清窝在床边一角的两个人。

    林谙捂着陆惊风的眼,陆惊风攥着林谙的手腕,似是挣扎着要挪开,那不肖子已经急不可耐地脱了衣服,裸着上半身。

    这还有什么可解释的?

    林天罡雷霆大怒,上去一脚,踹得整张床都移了位,哆嗦着手指着林谙,人在气极怒极的时候,反而半句话也骂不出来,只目眦欲裂地怒视着林谙,心口寒凉,眼里是一片冰冷的失望和深深的耻辱。

    林谙从震惊中缓过神来,抽出手,拍了拍陆惊风的肩膀,抓起为了方便涂抹药油脱下来的睡衣,慢条斯理地起身下床,走到林天罡跟前。

    林天罡这才惊觉,儿子站起来已经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这么近距离地往跟前直挺挺地一戳,到头来自己还得抬头仰视他。

    好,好得很!

    打小好吃好喝地供着,苦心孤诣地教养,在式兽和继承的问题上虽然严厉,但在生活上简直把他当成心头r_ou_掌中宝。逢青春期叛逆的那阵子,不管这孩子行事多乖张处世多荒唐性格多跋扈,都能忍则忍称得上无脑溺爱,临了,老子费心吧啦的,就教出这么个变态玩意儿?!

    “你们怎么……”林谙皱着眉头,他不太擅长处理这种疑似被捉j,i,an在床的尴尬情境,但起码也知道应该先解释清楚,“我们只是在……”

    没等他有机会辩解,啪一声,狠而有力的脆响,林谙的头就干净利落地偏向了一边。

    陆惊风微微睁大了眼睛,连滚带爬,光着脚从床上跳下来,椅子上的水盆被打翻,热水洒了一地,他一个不留神就滑了一跤,直接溜出去跪在了地板上,狼狈地低着头,脸上红晕未消。

    林谙握着他肩膀,连拉带拽地把人提溜起来,语气不是很和善:“跪什么跪?是我喜欢你,你又没错,犯不着怕他。”

    这话落在林天罡耳朵怎么听都刺耳,怀疑这背德的小王八蛋是不是自己亲生的。看看这理不直气也壮的劲儿,人陆惊风作为受害者当然没错啊!但他个强人未遂者,还有脸在这儿给受害者求情?现在的年轻人都怎么回事儿?打着喜欢的名义,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

    林谙身上其实一股子红花油的刺激味道,离得稍微近些都能闻到,闻到了就能猜出来他们刚才只是在推药油,没做出什么逾矩出轨伤天害理的事儿,但这会儿林天罡已经分不出什么心思来琢磨别的了,满脑子都是打死这个学什么不好学人强j,i,an的罪犯!

    陆惊风没亲眼见识过家暴,当看到林天罡强拽着林谙的臂膀拖出房门,又一脚踹下楼梯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三魂六魄吓飞大半。

    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推开师父,踉踉跄跄地跟着奔了下去。

    “诶,小风……”陆焱清想说你刚醒,别忙着瞎蹦跶,但看着他急吼吼掠过去的背影,又把话给咽进去了。

    大厅里,林谙正捂着肚子,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陆惊风扑过去,按下他倔强的头颅,求饶:“林先生,他身上的伤还没养好。”

    “你让开,林某管教不当,接二连三冒犯了小陆组长,今天我就替你好好出口恶气。林汐涯,你要还是个男人,就给我跪好!”林天罡扭头,劈手夺过陆老道手里的拐杖,绕开陆惊风。

    林谙眼皮一跳。

    一声实打实的闷响,拐杖抽打在脊背的皮r_ou_上,一道可怖的红印迅速肿胀鼓起,林谙咬着后槽牙,愣是没吭声,反而真的慢吞吞地爬起,双腿并拢,跪直了。

    虽然有点幼稚,但他试图用实际行动向父亲证明,他是个男人。

    陆惊风红了眼眶,心惊r_ou_跳,好像那一拐杖打在了他身上。

    苏媛本来在午睡,听到动静披了个坎肩就奔出了房,一看眼前这毁天灭地的阵仗,知道逃不过的这顿发作还是来了,二话不说护在林谙跟前:“你有什么可气不过的?有发疯的老爸,就有发疯的儿子!”

    林观主此刻跳出了怕老婆的名声,威仪尽显,胸腔震动出怒火的杂音:“我疯?我再怎么疯也还有底线,你问问你的宝贝儿子都干了些什么!”

    苏媛扭头,以严厉的眼神询问林谙。

    陆惊风刚想替他答话,被一把捏住后颈r_ou_制住,林谙吊着嘴角,狞笑:“能干什么?亲热呗。”

    “亲热也得人家同意!一个人自说自话地往上凑叫什么?那叫强取豪夺!”林天罡看他那副混不吝的样子就暴跳如雷,推开失魂落魄的苏媛,“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拐杖一下下落在林谙的背上,像是落在无知无觉的石头上。

    “你倒是躲啊。”陆惊风急得跺脚,想夺下拐杖,可又不敢。

    苏媛终是不忍,一把抱住林天罡的腰,她这会儿头疼,r_ou_疼,心也疼,浑身哪里都疼,目光沉沉,只觉得心尖上被剜去了一块血淋淋的r_ou_。

    那天林天罡气急败坏地回来,说汐涯跟那个陆家徒弟,两个男的牵扯不清搞到一块了,刚开始她还不信,但汐涯一回来就被禁足竟没有半分争辩,她就开始忐忑起来,这事要是子虚乌有,儿子那熊脾气能忍气吞声地受着?然而她还是存着一星希冀,凡事在话没说开前都有转机,没亲耳听到儿子承认前她都可以选择不信,继续自欺欺人。

    如她所愿,这会儿林谙真的承认了。

    苏媛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天都塌了,老天呐,男的跟男的,这算怎么回事儿?又不能结婚又不能生孩子的,图什么?这是病吧?但她昨天用手机上网查了,说这是天生的。

    这怎么能是天生的呢?她看完了所有与关键字相关的搜索结果,越看越迷糊,心急如焚,难不成是遗传?不对啊,我跟老林都挺正常啊,怎么生出的儿子就不正常了呢?

    相关论坛说,发现子女是同性恋不要责骂不要动粗,这都解决不了问题,因为性向靠打是打不回来的,要理解,要尊重,要接受,必要的时候,子女如果找到合适的另一半,还得和颜悦色地送上祝福。

    祝福……话说惊风那边又是什么态度?他也喜欢我家汐涯么?

    老林还指望着汐涯继承道观呢,他们家怎么就摊上了这种事?

    她抖如筛糠,转向陆惊风,眼神里满是痛楚,温和地询问:“惊风,我要听你说。他真的对你动手动脚了?”

    陆惊风无父无母,唯一一个师父也总没正形,基本上没触摸过家庭的边界,也没享受过亲情的温暖,但他这会儿从苏媛的眼神里感悟到那种深沉又醇厚的母爱,心神震荡。

    他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让这位母亲少些痛苦,左思右想,心一横,眼睛一闭:“咳,你们都误会了,林谙……林汐涯是被我勾引了,是我先喜欢上他,我招惹的他,还不惜耍手段,用救命之恩逼迫他答应跟我好,我胡搅蛮缠,他实在拗不过。他、他其实不喜欢男人!”

    “陆惊风你在胡说什么!”林谙大声喝止,“你他妈疯了?”

    “我早都疯了。”陆惊风直视林天罡,“林先生,我说的都是真的,别打了,为我一个外人不值当。”

    事态急转直下,原本乒乒乓乓男子单打的局面凝滞了,林天罡的铁拳攥着拐杖,两只眼睛都不会动了,成了装饰用的出气筒。

    苏媛最善察言观色,眼里蓄起泪水,心道:这两孩子,这两孩子果然……

    陆焱清在一旁长吁短叹,仿佛这辈子的气都在这短短十几秒内叹完了,背着手嘟嘟囔囔:“作孽哦,作孽哦……”

    林谙却在这诡异的寂静里笑了起来,桃花眼敛着水光,亮得出奇,他捉住陆惊风的手,放在纱布又被血浸shi的胸口,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惊风你说什么了?是我听错了吗?你说你喜欢我了?你终于承认你喜欢我了?哈哈哈哈哈,你终于承认了!可算给我等到了!这顿打没白挨……”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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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第1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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