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将军马上生包子 作者:太紫重玄
正文 第19节
将军马上生包子 作者:太紫重玄
第19节
“傻书生……”司幽按着肚子靠在顾重明怀里,“我疼了好久,就像……宝包出生的时候一样,但、但它才六个多月……”
“若是保不住……”顾重明狠心一咬牙,“就算了!只要你好好的!”
“可是、可是我想要它、我想保它……”
顾重明眼眶红了,抱着司幽往城外跑,滴滴鲜血顺着他的步伐落下。
“我、我方才有点后悔了,我不该呆在城里,但那个时候……让我弃城,我也、也做不到……”
“大幽你别说了,你不要用力,养足ji,ng神!说不定、说不定能保住的!”
顾重明加快脚步,也不知力气怎么就变大了,抱着司幽居然还能小跑起来。
急急忙忙转过一个路口,突见前方迎来一人,顾重明定睛一看,居然是申合子。
“申先生?!”他停下脚步,“您怎么在这儿?”
申合子笑着望向他与司幽,从袖中取出一个药瓶,“司将军今日之举令人敬佩,可谓侠将。老夫这里有刚刚制好的保胎药丸,请司将军服下。”
第64章 过上最好的日子
司幽吃了申合子的药, 渐渐地不再腹痛,也不再流血,但他毕竟差点小产,为保胎养身,如今只能卧床。
顾重明和宝包心疼得要命,但想到司幽可以不用挺着肚子上战场,也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幼小的宝包听说了永平城大火的事, 一面害怕,一面隐隐有些明白了先前司幽对他说的,为将危险又责任重大的话。
拿下越国, 承宣帝派官员留下善后,继续向南进发。
景、宪两国偏安一隅,国土渺小,实力本就一般, 这些年亦是人祸重重,走向末路。
大夏兵临城下时, 守军溃退,宪国国君派人议和,请求成为大夏属国,以保国土百姓。
承宣帝淡淡道, 他将天下土地皆看作自己的家园,将天下百姓皆看作自己的子民,是以无论军至何处,均不坏土地一寸, 不伤百姓一人。又道宪国国君说得冠冕堂皇,其实真正要保的不过是自己的性命和地位。
他派人将使者赶了出去,当即围城,没过多久,宪国国君手捧玉玺出宫投降,大夏未费一卒未作一战,便将宪国收入囊中。
大半年间,天下一统。
作为大夏第六位国君,承宣帝实现了先代君主均未能实现的霸业。
看似轻松,却是多年来从上到下无数人努力拼命所成。
回宫后,他再次大赦天下,减免赋税,与民休养,以期安居。接着下旨论功行赏——
南征主帅司幽,调京城大营主帅,复破阵将军封号,加武威侯,赐府邸田地、金银丝帛、仆从侍人。主帅以下,众将皆有封赏。
礼部员外郎、翰林院侍读、上书房行走顾重明,南征中屡立大功,擢升兵部侍郎,加翰林院学士。
承宣帝原本也要赐他宅邸金银仆从,但想到他与司幽必定是住在一处,为免浪费,便就作罢,只说了些朝廷正行节俭,他新官上任当以身作则之类的话安抚他。
顾重明就很不开心地晃着小龙角刘海,他原以为这一回能压过司幽的!
众人赏遍,承宣帝犯了难:他不知该拿萧玉衡怎么办。
固然想要大赏特赏,但又觉得无论怎么赏都不能回报万一。
萧玉衡的病情近来有了些起色,却一直无法大好。承宣帝与太医们讨论数次,又请教了同来京城的申合子,最后下定决心,在京郊风景秀丽的静谧处辟出一座别院,让萧玉衡前往居住,远离权术纷争,只与山水为乐。
萧玉衡离开那日,承宣帝站在宫中高楼上,望着他的行驾认真地想:你一时好不了,没关系,慢慢来就是,总之阿衍一定会等着你。
他又想到了父皇。
如今江山一统,父皇在天之灵,必定欣慰。
当年父皇那样喜欢衡哥哥看重衡哥哥,如今也一定会保佑衡哥哥,让他尽快好起来。
承宣八年四月初一,司幽怀胎十月,终于一朝分娩,生下了他与顾重明的女儿。
生产时,顾重明的胳膊被司幽咬烂了,所以当女儿出世的那一刻,他也不知道流下的泪水究竟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手疼。
但这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历经生离死别种种动荡,他与大幽终于可以不再分开,终于可以以夫妻之名,陪伴着子女过上最好的日子。
而这一日,距离他们在妙媒馆相亲初见,已然过去了整整五年。
好在琼花依旧,人面依然。
司幽与顾重明为女儿取名顾婉,满百日时,武威侯府大摆筵席,宾朋满座,圣驾亲临,连远在别院休养的萧玉衡都送来贺礼。
窦将军亦不例外。
他小心翼翼地从马车上走下来,牵出快五岁的长子周显,却没有立刻前行,而是扶着腰侧,有些哀怨地看着车里的人。
“你当真不与我同去?”
周文章淡淡道:“不了。”
窦将军面上哀怨更胜,嘴巴动了动,最终有些委屈地说了句“好吧”,转身慢腾腾走了。
“你……”周文章不淡定了,从马车中探出头问,“你想说什么?”
窦将军便又转过身来,挺着高隆的肚子,说:“我……最近走几步就累得慌,又容易抽筋,今日人多杂乱,我还领着显儿,我怕……”
一副欲言又止之色。
窦将军怀胎九个月了,这个时候,周文章本是不愿他外出折腾的,尤其不愿他来找司幽和顾重明,但他固执地非来不可。
他的身子这般不便,稍后没人照应,万一摔了或抽筋了……
“爹爹,咱们一道去吧。”周显拉着窦将军的手,适时地饱含期待地说了一句。
周文章皱着眉犹豫片刻,终于叹了口气,从马车上下来了。
“他们家我根本就不愿来。”他仍然不屈地说。
窦将军笑了一下,“知道。今日只当为了我和显儿。”
周文章鼻孔里哼了一声,“那快些,兑了礼金吃过宴席就走。”
“嗯。”窦将军应着,轻轻牵起周文章的手。
然而让周文章始料不及的是,司幽与顾重明专为前来的小孩子开了一桌席,席上菜品不只好吃,还整治成了小兔子小猪等可爱ji,ng巧的形貌。周显一看,自然很想去,周文章即便一百个不愿,也只好顺着他。
更没想到的是,宴席吃完,周文章准备走,但周显已经同宝包混熟,并沉醉在他高超的草叶编织技艺中,怎么都不愿离开了。
周文章很气,很后悔。
窦将军挽着他的胳膊,笑着劝:“显儿平日也没有玩伴,既然他喜欢,就让他多玩一会儿吧。我……肚子有些胀,你陪我去街上逛逛,稍后回来接他,如何?”
周文章气不打一处来,厌恶地将司幽与顾重明的府邸环视一圈,随着窦将军走了。
一日忙碌后,司幽将各处安排妥当,回到主院,见黄昏夕阳中,顾重明背对着他坐在廊下,宝包站在他腿上,一大一小两颗挂着小龙角刘海的毛茸脑袋相对着摇晃。
司幽停下脚步,静静地听父子俩的聊天。
“爹爹,你跟大将军爹爹是怎么认识的呀?”
“嗯……是相亲认识的。”
“什么是相亲?”
“就是请别人帮忙找一个喜欢自己、愿意与自己成婚的人。不过在那之前,爹爹已经见过大将军爹爹,并且很喜欢大将军爹爹了。”
“那相亲之后呢?”
“相亲之后,爹爹就追大将军爹爹喽!”
“追?怎么追?”
“嗯……就打扮成他喜欢的样子,凑在他身边,关心他的事情,说他喜欢听的话,逗他开心。”
“那然后呢?”
“然后?”顾重明眼珠转了转,“然后大将军爹爹就也觉得爹爹很好啊!”
“然后呢?”
“然后爹爹就亲了大将军爹爹!”顾重明兴奋地说。
“哇!”宝包赞叹起来,“再然后呢?”
“再然后?”顾重明嘿嘿一笑,挠了宝包一下痒痒,“然后大将军爹爹就怀上了你这个坏宝包!”
“我不是坏宝包!我是好宝包!”宝包不悦地反驳,突然脸色一变,“啊”了一声,着急地揪住顾重明的衣服,“爹爹!是不是被别人亲了就要生小宝宝?!元思和清惠都亲我了!”
顾重明吓了一跳,“他们为什么亲你?”
宝包道:“我们玩游戏,我输了就给他们编一个小动物,他们不会编,所以他们输了就亲我一下。”
顾重明瞪大眼睛,“他们亲你哪儿?”
宝包正直地说:“亲脸蛋儿,一人一边。”
“他们还挺会占便宜。”顾重明愤愤地说,“合起来欺负我们宝包!哼!”
“他们没有欺负我。”宝包很讲道理,又很担心,“爹爹,究竟是不是被人亲了就要生小宝宝?”
“不是的,小孩子是不会生小宝宝的,亲人一口也不会生小宝宝,你看爹爹和大将军爹爹不是就总亲你?不过你要知道,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亲你的,你也不能随便亲旁人。只有像爹爹和宝包这样,是很亲很亲的亲人,或是以后你遇到了很喜欢很喜欢的人,就像爹爹和大将军爹爹这样的夫妻之间的喜欢,才可以亲。”
宝包露出懵懂的神色,拖长调子“哦”了一声。
司幽抱臂站在远处,嘴角甜蜜地勾起,星月般的眉眼流转着温柔暖意,与院中一束洁白的琼花相映生辉。
第65章 番外1
京郊别院, 仲夏正好。
宽阔的庭院前辟出了几块菜畦,种着瓜果;旁侧一座五层木架上整齐地列着盆栽,盆中开着各色各样的花;再旁边有一方水塘,池中小荷才露,鱼儿游来荡去地吐泡。
元思蹲在水塘边喂过鱼,拎起小水壶迈着小步,去浇菜畦与花架。
花架最上一层略高, 他有些够不着,便举高水壶踮起脚尖,努力仰着头做。
“思儿, 小心些。”
不远处,靠在躺椅上看书的萧玉衡坐起身嘱咐。
“是,父君。”
元思回过头来,捧着小水壶站好应了。
浇完水, 他心满意足地将盆中的花挨个看过,然后跑回萧玉衡身边。
萧玉衡从袖中抽出锦帕, 将元思沾在脸上及手上的泥土灰尘擦净,又将挽起的袖口放下,疼爱地摸了摸他的脑顶。
他来此养病已经有些日子,此处山清水秀, 侍从不多,若无必要亦不会在他面前晃悠,加之天下大定百姓安居,承宣帝与一众臣子越发勤勉, 他便偷了闲。
病情比从前有所好转,如今已能随意下床走动,他便亲手种菜养花喂鱼,打发无趣。
“这几日同为父住在这里,思儿闷么?”萧玉衡问。
元思摇摇头,认真道:“儿不闷,儿能陪着父君,心中十分欢喜。”
萧玉衡安慰地笑了,“多谢思儿。”
元思再道:“父皇也想来陪伴父君,只是父皇日理万机,实在不得空闲。皇妹也想来,但若儿与皇妹都来了,那父皇便也无人陪伴了。所以儿与皇妹商量,这几日儿先来,等儿回去了,皇妹再来。”
萧玉衡听得感慨,将元思揽入怀中,“你与清惠是好孩子,为了为父,反而要你与清惠分离,是为父的错。”
“不是父君的错。”元思道,“父君病了,儿与皇妹是父君的儿女,自然要孝顺父君。而且,儿与皇妹虽然分开了,但在宫中还有皇弟,儿与皇妹都不孤独。”
元思五岁,形貌幼小,话里还带着奶音,但神色却是超于年龄的郑重成熟,不愧于皇家的教导。
说起小儿子,萧玉衡又愧疚起来,“恕儿近来如何?”
“皇弟很好,白白胖胖,父君放心。”
萧玉衡点头“嗯”了一声,面色却很难轻松,元思看出来了,想起承宣帝的嘱咐,便道:“父君要好好养病,等您身体好了,回到宫中,我们一家就可团聚。”
萧玉衡神色微变,元思觉得有些不对,连忙又将承宣帝后面的话奉上:“但父君莫要忧虑着急,父君身体重要,只安心在此便好,儿与父皇、皇妹,都不着急。”
“嗯,你们关怀为父,为父自然明白。思儿这番话有长子长兄之风,为父十分安慰。”
元思将前方菜畦、花架和水塘看过,最后目光停留在花架上层,道:“父君。”
“怎了?”萧玉衡低下头,正看到元思一张渴求而犹豫的小脸。
“儿走的时候,可否能带几盆花?”
“自然可以。”萧玉衡道,“思儿喜欢这些花?”
元思先是点点头,接着有些愧疚,低下头犹豫了片刻,摇着头小声道:“并非是儿喜欢。儿见这几盆花是宫中没有的,想将它们……送给宝包。”
“哦?”萧玉衡来了兴趣,“宝包喜欢花?还是说有什么特别的缘由?”
元思有些伤感地低下头,“儿与宝包玩耍,若是他输了,便编一只小动物给儿,儿输了,便就亲他一下,先前一直是这样说好的。但儿来此之前,宝包不让儿亲他了,儿担心……他不愿与儿做朋友了。所以,儿想送他花,让他继续同儿做朋友。”
萧玉衡听得有趣,道:“你可有问过他,为何不让你亲他?”
“问过了。”元思忧伤地说,“他说是他爹爹不让的,他爹爹说,只有亲人和以后的夫妻才能亲。”
萧玉衡笑了出来,“这话应当不是小幽说的。”
元思一脸懵懂,“父君,宝包的爹是您与父皇的部属,可否请父君或父皇下令,让他们不要阻止儿亲宝包?”
萧玉衡不由地将双眼睁大,“那……你为何想亲宝包?”
“因为他的脸软,比御膳房的白玉馒头还要软!”元思激动地说。
萧玉衡再次笑出来,“就因为这个?”
元思不知父君为什么笑得这么厉害,只管很认真地点头,补充道:“而且儿亲宝包的时候,他会闭上眼睛抿着嘴笑,脸上鼓鼓的,就像宫中大水缸上的抱鱼童子活过来了一样!”
元思说得活灵活现,脸上尽是渴望,萧玉衡摸着他毛茸茸的后脑,教导说:“公务上,父皇与为父可以要求宝包的爹爹们,但私事却是不可,否则便是仗势欺人、胡作非为。你想,君主与臣子之间尚且如此,朋友之间便更要是。你既认为自己与宝包是朋友,那么朋友不愿做的事,你便不能逼迫。”
元思面色沉下来,像是在思索。
“其实宝包的爹爹所言亦有道理,你们如今是小孩子,亲亲脸蛋并无不妥,但却不可一直这么亲下去。何况你是皇子,礼数上应当更加周全,不可如普通小童一般,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可是……”元思不太明白,挠了挠头,“服侍儿的宫人都说,儿不管要做什么,他们都听儿的。”
萧玉衡道:“你是皇子,宫内宫外,多数人的地位都不及你,你若要求什么,大伙儿自然是要依着你。但你要知道,你是因为有着父皇与父君才得了皇子的身份,旁人听你的,大多也是因为畏惧你的身份,而并非认可你这个人。故而你需更加谨慎努力,使得自己之德才配得上自己的地位,到了那时,周围的人才会真心实意对你效忠。譬如我大夏之所以能使天下一统,就是因为文、越等国的君主德不配位,肆意妄为,使得臣子与百姓不服,最终落得了灭国的下场。”
元思听得震惊,“儿、儿知道了。”
萧玉衡微笑安抚道:“父君后头的话说得有些重了,对你讲也的确是有些早。但你需知祸患常积于忽微,小处自可见大。你今日不能全懂,亦没什么,但只要你记住父君的话,等再长大一些,自然明白。”
“儿明白的。”元思连忙表明态度,“父君的意思就是说,儿虽然可以让旁人听儿的吩咐,却不可逼迫旁人。譬如儿想亲宝包,但只要宝包不愿意,儿就不可以亲。如果这样的小事做多了,有可能到了某一日,就会酿成大祸。”
萧玉衡听得惊讶而欣喜,赞道:“思儿说得很对。看来为父不在宫中的这段日子,思儿的功课没有落下,为父很高兴。”
“先生也向父皇夸儿了,所以父皇才奖励儿,让儿来陪父君。”元思开心起来,立刻拍拍胸脯,“哦对了,儿回去也会告诉皇妹,让她也不要再随意亲宝包。”
“原来你们……”萧玉衡讶然,继而无奈一笑,“怪不得顾重明会那样说。这样吧,若是你们都喜欢宝包,为父与父皇商议,让宝包入宫与你们一同读书。”
“真的吗?!”元思立刻很兴奋,最近他的课业比从前多,玩耍的时间便少了,与宝包相见的机会也少了,若是能一起读书,就太好了,但是……
元思努力平静下来,拉着萧玉衡的袖子,道:“不过父君,您要先问过宝包,如果他不愿意,就算了。儿听说宝包才开蒙不久,若是来同儿一道学,可能跟不上,那样他一定会不高兴的。”
萧玉衡点点头,“思儿能为他人着想,实在很好。此事,为父会与你父皇及宝包的爹爹再议,你无须担心。”
“多谢父君。”元思望着菜畦及鱼塘,再道,“父君,您喜欢吃什么?”
“嗯?”话题跳得很快,萧玉衡一时没反应过来,“饭菜的话……为父没什么特别讨厌的,相较而言,喜欢鱼r_ou_多一些。”
“鱼r_ou_?什么鱼r_ou_?”
“鲈鱼、鳜鱼、银鱼……大多都可以。”
“那要怎么做?”
“清蒸红烧熬汤,或是有一些为父也说不上来的做法,都很好。”
“嗯……那父君喜欢吃什么菜?”
萧玉衡以为,元思看到了眼前的情景便联想起来,没有多心,认真答道:“也是没什么挑的,但豆腐口蘑一类吃得更多一些。”
“哦。父君喜欢什么花?”元思刚问完,不待萧玉衡回答便道,“儿知道!父君喜欢菊花!”
“哦?你怎知道?”萧玉衡笑问。
“是父皇说的,不对吗?”元思目光急切起来。
“对。”萧玉衡点点头,“不过除菊花外,为父也很喜欢梅花,只是尚未到季节,这两种花还都看不到。”
“过一阵儿就能看到了。”元思故作老成地说。
“是,过不多久。到了梅花开的时节,思儿便六岁了。”
萧玉衡搂着元思,望着水塘中粼粼波光,夏日午后虽长,却是惬意无比。
元思在此住了半月,打道回宫,萧玉衡又一人闲散起来。
这一日,他坐在水塘边喂鱼,突听院门处熟悉的脚步声响,他一时恍惚,有些不敢相信,站起来望着门口,结果果然是承宣帝站在了门口。
令人意外的是,他穿着一身棕色短打,像个农夫。
但实际又不像,他的气质与农夫实在相去甚远。
承宣帝负手挺拔地站着,对萧玉衡露齿一笑,道:“衡哥哥,我来给你捞鱼,然后为你烧菜。”
第66章 番外2
承宣帝挽起袖口裤管, 拿着小渔网蹲在水塘边折腾起来,萧玉衡终于明白了先前元思问他喜欢吃什么的真正意图。
不想承宣帝竟学会了迂回,还懂得叫孩子先来探路。
承宣帝十分笨拙地俯身试探,水塘随之哗哗作响。塘边shi滑,萧玉衡怕堂堂天子一不小心跌进水里摔坏了,想上前看看情形,却被承宣帝立刻制止。
“衡哥哥, 你别过来,我很快就好了!”
仿佛萧玉衡cha手,他捕鱼的英雄大业便不那么纯粹了。
承宣帝左一扑又一扑, 鱼儿不断从手中滑落,他急了,索性豁出去,向前一冲双臂一抱, 整个人一下趴在塘边,半个身子都伸进了水里。
不过好在, 这回没有失算,怀里扑棱扑棱的,想必捞了个满。
“陛下!”萧玉衡连忙迎上去。
承宣帝爬起来,短打上衣几乎shi透。萧玉衡一边为他拧水一边道:“陛下已是而立之年, 怎么还像个孩子,若是摔出个好歹……”
“没事的!衡哥哥你看!”承宣帝一点儿也不在意,开心地将抱在怀里的渔网轻轻露出一点缝隙,三尾胖鱼在其中活蹦乱跳, “这是鲈鱼吧?还是鳜鱼?”
萧玉衡无奈地看着他,伸手向内一指,“这一尾是鲫鱼,那两条是青鱼。”
承宣帝顿时不好意思了,忙回转道:“没关系,鲫鱼青鱼也一样做得。厨房在何处?我这就去……”
“陛下,先回房换衣裳吧,当心着凉。”随即喊来隐在深处的侍从,让他们将鱼儿们带下去。
承宣帝随着萧玉衡回屋,边走边道:“现在天热,shi这么一块反而爽快,怎会着凉。”又冲已经走远的侍从高声道,“鱼你们先搁着,朕亲自来杀!”
萧玉衡心中连连叹气,从前照顾元思和清惠都没这么麻烦。
卧房内,承宣帝坐在床上伸开双臂,萧玉衡抖开衣衫,将一个袖子套上去。
“陛下过来没带其他衣裳,臣只好僭越,让陛下先穿臣的衣裳。”
承宣帝穿得不知有多开心,随口道:“小事而已,无妨。”
“陛下怎么突然过来了?”
他在此养病已有半年,承宣帝是第一次来,惊讶之外,其实还是有些开心的。
但承宣帝会错了意,连忙解释道:“衡哥哥你放心,朝中公务我都处理好了,今天确实很清闲,我偶尔出外走走也没什么吧。而且我不会多呆的,我晚上就回宫。”
语气急切而惶恐,其实从前很多时候,承宣帝同他说话时都是这样的语气,只是从前他并没有意识到。
萧玉衡叹了口气,酝酿片刻后,低声道:“陛下莫急,臣……并非是要责怪陛下。”
承宣帝一愣,空气中似乎有些东西不太一样了。
他的心怦怦跳着,犹犹豫豫道:“衡哥哥,如今在这里,你别再这样叫我了好么?我、我想同你做一对……普通的夫妻。”
萧玉衡正系衣扣的手停下了,承宣帝紧张起来,生怕他又说出生分疏远的话,连忙站起来,随便将扣子扣了,道:“就这样吧,我还要进厨房,外面的衣裳先不穿了。”
他向外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衡哥哥,我最近跟御膳房学了几样鱼的做法,我做给你吃。”
他又怕萧玉衡批评他不务正业,说完连忙就走,听到身后萧玉衡跟上来的脚步便越发紧张,结果没想到的是,随着那脚步声一起到来的,竟然是一声浅浅的动心的呼唤。
“阿衍。”
承宣帝一愣,浑身的骨头都有些酥了。
“嗯……嗯?”他惊喜地回过头来。
萧玉衡文气的面上露出和婉的笑容,“小心些。”
承宣帝大喜过望,嘴角眉梢不敢置信地弯了一弯,继而重重点头,快乐地飞奔进厨房。
事实证明,萧玉衡嘱咐的“小心些”实在很有先见之明。
承宣帝日理万机,能分出时间学习烹饪已是极为不易,又想尽快给萧玉衡展示,故而就只按元思报告的,学了清蒸、红烧和熬汤三种做法。
学习练习时,所用之鱼皆是被御厨处理好后摆在面前的。毫无经验的他很自然地以为杀鱼片鱼是最简单的工序,结果今日进了厨房才发现,之前想的实在太简单了。
三尾活鱼被侍从放在水盆中,承宣帝伸手抓出一条,还没送上案板,人家就溜了,然后在地上到处乱跳。
承宣帝弯着腰四处去追,却怎么都抓不住,帝王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萧玉衡坐在屋里,止不住地惦记总是出其不意的阿衍,便轻手轻脚地靠近厨房,打算只隔窗看一眼就离开,绝不打扰他。
结果还没走到近前就听得厨房里一阵混乱,再凑近一看,水花四jian中,承宣帝与三条鱼大战的ji飞狗跳场景便尽收眼底。
承宣帝专心治鱼,根本没注意,直到一转身撞上个人,才惊觉自己完蛋了。
太丢脸了。
他原本是想给萧玉衡显示才能的,怎么就成了暴露丑态呢?
为什么每次都这样?!
好死不死,萧玉衡居然还笑了一下,还说“我还以为此时已能闻到鱼香”。
承宣帝羞愧得无地自容,垂下头紧紧捏着拳头。
萧玉衡很温和地像摸孩子一样摸了摸他的脸,然后与他齐心合力将鱼抓回盆里冲洗干净,又一同抓出一条按在砧板上。
承宣帝提起刀,对着萧玉衡手下那滑不溜秋的活物屏息酝酿许久,双手颤抖。
萧玉衡看着他憋气的模样,笑了。
“阿衍从小虽顽皮,但始终善良,对待此等小物亦心存怜悯,一定是个仁君。”
承宣帝简直不知这是夸赞还是嘲笑,然而他盯着那鱼许久,终于败下阵来,长叹一声,将菜刀重重扎在砧板上,退到角落里丧气去了。
萧玉衡也不会做这些,于是仍是让别院的厨子先将鱼处理好,再换承宣帝。
承宣帝不想再出任何岔子,将所有人都赶出厨房,对着自己先前记下的笔记仔仔细细地做,一顿饭足足折腾了近两个时辰。
三尾鱼,一碟清蒸,一碟红烧,一盅奶白汤。
清蒸的淋了鲜汁,红烧的腹中裹了草菇木耳,汤里加了贝类和小参,另有一碟青清口素菜做点缀,一端上桌便香气四溢。
承宣帝献宝一般让萧玉衡尝,萧玉衡挨个尝过,细细品过,最后赞道:“阿衍厉害,算得半个御厨了。”
一句话扫清了承宣帝此前所有的颓气,他心下大喜信心倍增,端起碗筷同萧玉衡一起吃起来,想必普通人家的夫妻就是这样的。
“衡哥哥,近日清点宫中库房,发现有些前朝画卷,均是大家手笔。其中有几幅冬梅,我这回给你带来了,你看看挂在何处,吃过饭后我帮你挂。”
萧玉衡凝望着像孩子一样幸福扒饭的承宣帝,道:“是思儿说的我喜欢梅花?”
承宣帝一边吃饭一边点头,“嗯。”
“那思儿可有说过,我为何喜欢?”
承宣帝一愣,抬起头来,“没、没有啊。”
萧玉衡笑了一下,起身去柜中取了个小东西出来,递给承宣帝看。
一只半个巴掌大的镂空雕花圆木盒,瞧着十分ji,ng致。
承宣帝一愣,这个东西,似乎是……
“我与阿衍共度的第一个冬天,太后将小朵的腊梅装入此盒送给阿衍,挂在身上便香气四溢,阿衍十分喜欢,他说这样好的东西,必要送给衡哥哥……”
承宣帝不由地睁大双眼。
萧玉衡低眉一笑,“自那时起,这个木盒便一直在我身边,我也就一直喜欢梅花了。”
“衡哥哥……”承宣帝动容。
“阿衍一片质朴情意,这是无论多少名家大作都比不上的。”
用过饭,二人坐在院里,一边饮茶,一边看菜畦碧绿花朵多彩,看远山青翠云朵追逐,听风声过耳水塘叮咚。
不多时下起了雨,二人坐回廊内摆上棋局,不为纵意厮杀,而是边下边聊,闲适盎然。
这雨一直下到晚间还无一点停的意思,似是老天爷故意留客。
承宣帝负手看着雨帘,今日的一切令他太快乐了,临到要走的时候他一千一万个舍不得,可他已提前答应了萧玉衡,总不能出尔反尔,何况萧玉衡也一直喜欢他勤勉的样子。
他低着头,努力下定决心,终于道:“衡哥哥,那……我就先走了,我改日……再来看你。”
说着就转身离去。
萧玉衡却是拉住了他的衣袖,认认真真地望着他的脸,“雨中山路难行,不如明日再走吧。”
承宣帝大惊大喜,“这……可是……”
“明日并非大朝会,若是近日清闲,又将事情都安排好了,赶至中午回去开午朝,也是可以的。”萧玉衡扭头看着雨帘,“夜幕已至,这样走,我也担心。”
承宣帝眸中放出喜悦的光,将手掌竖起来,“那、那好……下不为例,我、我保证。”
那又呆又正直的模样不禁又让萧玉衡笑了。
沐浴后,帝后二人平躺在床上,各自规矩。
萧玉衡的心悸之症需清心寡欲,不得激动不得c,ao劳,承宣帝自是不敢拿他的身体开玩笑,何况有了今日的幸福,又能这样躺在一处,他已经很满足了。
只是满足得有点过头,他睡不着。
于黑暗中望着身边人的轮廓,静听空气中流转的气息,他准备了一下,道:“衡哥哥,你还生我的气么?”
“嗯?”萧玉衡也没睡,声音十分清醒。
“就是……我瞒着你亲征的事,我知道错了,真的。”
“此事也并非全是你的错。”
承宣帝一愣。
“当时我心中着急,想法不禁片面,说话亦欠妥。后来我又仔细想了,阿衍之所以想要讨好于我,大概是我给你的信心不够。又或者是因为我们都拘泥于一些过往,相处之时不免受制。其实有些事情聊开了,当你我都明白了对方喜恶的边界,也便没什么了。夫妻之道,你我从前都修得不够,但好在以后还有许多时间。”
“衡哥哥……”承宣帝大喜。
“加之先帝病重时始终放不下南征之事,又嘱咐我一定要好生辅佐你,或多或少地让我觉得有压力,是以后来行事便不敢有任何差池。”
萧玉衡侧过身,将手放在承宣帝胸膛上,紧紧依偎着他,“不过,先前申合子先生所说之‘宽心’,我如今已经懂了。从前我c,ao心这个c,ao心那个,眼里容不得半点沙子,但若因此连性命都丢了,不能守在自己重要的人身边,那岂不是本末倒置得不偿失?所以我得改换想法,因为我还想陪着我的阿衍,陪着我的思儿、清惠和恕儿。”
“衡哥哥,你……”承宣帝激动起来。
“总之在我心中,没有什么是比阿衍更重要的,君臣、师徒、玩伴、夫妻、爱侣,从你我相识的最初,这些东西大概就已经分不开了,你我又为何非要区分,那不是自寻烦恼么。”
承宣帝大震,“你、你说得对。”
萧玉衡笑起来,“等下一次吧。下一次阿衍来看我的时候,想必我的身体就可以了。到时我们好好温存一番,我心中亦念着阿衍……很久了。”
仲夏山中清爽,蝉蛙微鸣,雨声淅沥。
承宣帝伏起上身,小心翼翼地将萧玉衡抱在怀里,只克制地亲吻着他的眼角眉梢,仿佛对待着这世上最珍贵的宝物。
第67章 番外3
傍晚, 司幽与顾重明结束了公务,共乘马车回府。
一路上,顾重明眉飞色舞地讲着今日的趣事,时而打开车窗,看临街门面与四处行走的商贩,打算遇到好吃好玩的就买回去给宝包和小女儿。
“咦?”顾重明四处逡巡的大眼睛定住,“那不是窦大人?”
坐在对面的司幽闻声过来, 从窗口看出去,前方路面上,考究的马车停在当中, 车夫弯腰在车轮处敲敲打打,旁侧茶棚下,窦将军坐在长板凳上,手撑在一侧, 身子微微向后仰着,挺出高高隆起的肚子。
“应当是车坏了。”顾重明道。
司幽随即命令停车, 亲自前去询问。不多时,窦将军被请到他俩的马车上,马车拐一个弯,首先去向窦将军的家。
窦将军坐正身体, 正正经经地道谢。
“举手之劳,窦大人切莫客气。”司幽尚未开口,顾重明便当仁不让地以主人之姿接了话,“窦大人, 你快生了吧?”
窦将军点点头,“就是这几日了,明日起,我便告假待产。”
“哦。”顾重明恍然大悟地应了一声,“周文章不来接你?临产前什么意外都可能发生,譬如今日这样的,若非我们经过,你还要等多久?前后一折腾,万一累着你或孩子……”
司幽无奈,伸手碰了顾重明一下,顾重明的话语戛然而止,气氛一时尴尬。
窦将军为难地笑了笑,道:“他要参加明年的科试,虽说他有才华,但科试毕竟是头一次,所剩的时间又不甚多,是以一直留在家中,读书备考。”
“原来如此。”顾重明点点头,又不甘地说,“可出来接你一下也费不了多少时候吧,事有轻重缓急,科试固然重要,但毕竟还有大半年,就算失败了也还有下回。但你离生产不过只剩几日,万一有个好歹,那……”
司幽实在忍不了了,按住顾重明的脑顶,“你忙活了一天,不累吗?有ji,ng神长篇大论,不如回去清扫浣洗,还能省个人力。”
“大幽……”顾重明愤愤然。
窦将军只好继续尴尬地说:“其实……他只是今日没来,从前他经常来接我的。”
“哦哦,那就对了,夫妻之间就该这样。”顾重明喜滋滋道,“就像我同大幽,我俩的衙门隔了好一段距离,按说分头回家其实最方便,但我俩一直都是我去找他一同骑马,或他来找我坐马车。现在有了孩子,二人相处的时间越来越少,只能想方设法地挤,窦大人,你说是不是?”
窦将军微微垂着头,低声道:“嗯……正是如此。”
马车行至窦将军家,三人下了车,在府邸外空地处道别后,司幽与顾重明登车离开。
刚一上车,司幽就劈头盖脸将顾重明一顿批评。
哪壶不开提哪壶、破坏他人夫妻和睦,几次三番制止都不听话,末了还加了一句,你的心眼儿怎么变得这么坏了。
然后司幽抱臂坐在角落,一脸很生气的样子。
又生气了。
顾重明晃晃脑袋,发扬死缠烂打无所畏惧的本领,凑到他身边讨好地叫:“大幽。”
司幽厌恶地将脸扭到一边。
“大幽你听我说,我其实是为了窦大人好。”
司幽鼻孔里出气。
顾重明再凑上去一点,好生解释:“窦大人平日大多独来独往,都快生了还是这样,所谓见微知著,想也知道周文章不够关怀他。窦大人一向隐忍,不出大事就不吭声,长此以往怎么能行?所以我得刺激刺激他,让他跟周文章发火,让周文章意识到自己是个大混蛋!以后周文章对窦大人好了,不也是你想看到的么?”
“说得轻巧。”司幽一脸不信,“你怎知道事情会向你所预计的方向发展,万一他俩只是吵闹一场……”
“不可能,我顾重明历来算无遗策,这点小事自是手到擒来。”顾重明得意起来,仰起头使劲儿晃小龙角刘海,恨不得将脸贴到司幽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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