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节
辰风破浪 作者:硃砂
正文 第5节
辰风破浪 作者:硃砂
第5节
云浪从树后探出头,男孩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果然,这景辰派的人都一个德行,凶巴巴的”男孩小声低估了一句。
云浪经过刚才那么一惊,整个人都头晕目眩起来,他强打着ji,ng神,“为什么不把我供出去?”
“我惊澈才不屑做那样的小人。”男孩瞪大了眼睛,一脸认真地说道,“而且你看他们那副不守信用的作风,真是令人十分讨厌。”
云浪苦笑了一声,“你倒是看得很准咳咳”他话没说完咳出一口血来。
“你怎么了?”男孩惊了一下。
“无碍。”云浪嘴上虽然这样说,但是紧接着又咳出来好几口鲜血。
“你这个样子可不行。”男孩把他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扶着他往下走。
男孩虽未及弱冠,个头却已经在云浪肩膀之上了,这样扶着他,倒是也不费力气。
“我上来的次数多了,知道一条小路下山很快,你再撑一会。”
云浪说不出话,嗯了一声。他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意识也混沌了,只知道迈着脚步。
意识再次清醒的时候,是在一间干净明亮的小屋里,云浪躺在床上,打量着这里。
不大不小的屋子,一张枣红色的方桌子,四个板条凳,桌上一个细颈瓶,cha着一支海棠,简单的摆设,诉说着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家。
“你终于醒了。”一个素净的妇女走了进来,怀中抱着几支新撇的花枝,边挑拣着边跟他说道,“前几天的雨可真大,几天不见停。惊澈那孩子把你带回来的时候,你已经昏迷了,高烧不退,从城里请了大夫才退了烧,这不,又去城里给你抓药了,过一会儿就回来。”
哦,想起来了,是男孩把他救了。
云浪想从床上起来行礼,“多谢夫人。”
“你伤重,快躺下。”妇女示意他躺着,“这孩子从小就想学武,还老是偷偷上山往景辰派跑,为这事我没少打他。听说你是那景辰派里出来的人,你可得好好帮我劝劝他。”
妇女把挑好的花枝一并cha在了细颈瓶里,“先不说了,我去看看饭熟了没。”说罢带着剩下的残枝出了屋子。
院子里响起了男孩的声音。
“娘,娘我回来了。他今天怎么样?有没有醒了?”
“醒了,你进去看看吧,哎呀,你慢点”
惊澈兴冲冲地跑进了屋子,径直来到云浪床前,盯着他看了又看。
他肤白胜雪,再加上脸上没有血色,整个人更加显得白净,像一个冰雕的玉人一样躺在床铺上。他的睫毛很长,眼睛眨得极其缓慢,一双美目也在看着自己。嘴角虽然红肿了一块,却难以掩盖他绝美的容颜,反而是让人更加想怜惜。
以前惊澈总是不理解书上说的病美人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哪有人生了病还能美若天仙的道理。如今看见他,却是真的相信了
惊澈由衷地赞叹着,“之前哥哥满脸血污泥垢,蓬头散发,没成想梳洗干净,竟如此美貌!”
“你这孩子,怎可如此取笑你哥哥?!没规矩!今日份的药煎好了,先放着凉一会儿。”妇女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搁在桌上,嘴上奚落着惊澈,转身又出去看灶屋锅里煮的饭食了。
云浪一脸懵然,“哥哥?”
惊澈坐在云浪床上,俯下身贴着他的耳朵悄悄跟他说,“母亲不喜来历不明之人,我告诉她你是我之前在景辰派结拜的哥哥,她才同意我把你留在家里的,你就勉强做我的哥哥吧。”
云浪没有拒绝,且不说惊澈救了他,单就凭自己现在这幅支离破碎,毫无气力的身子,离了这里又能去哪里呢?
自己也应该自私一点,多为自己想想了
第13章 温暖
“你能扶我坐起来吗?”云浪抬起一只手,“一直躺着,背上有点疼”
惊澈扶起了云浪,皱了一下眉头,“你的后背都渗出血了,我真是看着都感觉好疼我给你换换纱布吧。”
惊澈从包裹里拆出今天刚买的止血药和干净的纱布,脱下了云浪的上衣,缠开染血的纱布,扔在地上,慢慢地上了药,又用干净的纱布一圈一圈地缠好。
“来给你看伤的大夫说,烙伤用烫伤药,鞭伤在皮r_ou_用止血消肿药,我都记着呢。可是你这背上这伤不知是怎么来的?”
“你知道柳叶尖刀吗?”
惊澈摇了摇头。
云浪缓缓穿着上衣,面无表情地说着,“那本是江湖上验尸仵作常用的,刀片薄如蝉翼,刀尖硬如铁石,刮骨剔r_ou_,最是好用。”
云浪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折磨人也挺好用”
惊澈听了这话,浑身一个寒颤,一声不吭,去屋里搬了一床被子给云浪后背靠着。
“你到底是如何惹了他们?他们竟对你这般残忍。”惊澈愤愤不平地说。
“这世间许多事情,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景辰派”云浪说着,暗暗攥紧了拳头。
刺痛感从手上传来,云浪这才发现,他的手指上全都缠着纱布,因为刚刚的用力,血色很快就渗了出来。
“你干什么呀!”惊澈想抓住他的手,又怕弄疼了他,两只小手轻轻地捧起他的左手,“你不嫌疼,我还替你疼呢!”
“……”
他撕开云浪手上的纱布,朝伤口上呼呼地吹着气。
“呼——呼——”
云浪的眼睛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惊澈的脸,“你在做什么?”
“这样吹一吹,就没有那么疼了……”惊澈抬起一张小脸,“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
“……嗯。”
惊澈用过了晚饭,又跑来云浪的房间里。
他端来了一晚热腾腾的小米粥,“大夫说你不宜吃那些干硬的食物,我熬了米粥给你喝。”
说着,舀起一勺吹了吹,送到云浪嘴边。
云浪的手指又被惊澈上了药,全部裹着厚厚的纱布,像两团粽子一样,根本无法行动。
云浪没有张口,把头偏到一边,“为什么救我?你的目的,说吧。”
“我,我”惊澈像个做错事情被抓包的孩子,支支吾吾地说道,“大夫说你看起来是习武之人,武功不俗,母亲不准我上山我想让你教教我,行吗?”
云浪突然转过头,看着他,“只有这个?”
现在的云浪,不怕有所求之人,他已经明白,那些表面上说着一无所求的人,最后求的东西,才更可怕
“不不然呢?”
男孩的眼神很清澈,没有一点杂质,像极了他的名字。
云浪淡淡的吐出一个字,“好。”
惊澈没料到云浪会答应地如此爽快,一脸惊喜地盯着他看。
这个人长得是真好看啊,好像冰雕玉琢一般。尤其是那双漆黑的眼睛,里面蒙着一层一丝看不懂的神色,好像藏着无数的故事一样
云浪向下看着他手里的米粥,“我饿了。”
“啊?哦!哦”惊澈回过神,忙把米粥捧了起来。
米粥面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膜。
惊澈拿着勺子搅了搅,热气重新冒了上来,他舀起一勺,递到云浪嘴边,“已经不烫了,喝起来正正好。”
云浪抿了一口,清淡香甜的味道在口中散开,必是熬了很久才会这样。
许是好久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一碗米粥竟然都觉得如此好喝,贪恋着多喝了好几口。
一时呛了一下。
“你别急嘛,”惊澈偷偷笑了一下,“锅里还有呢。”
云浪有些不好意思地抿了一下嘴唇。
惊澈看着他,觉得这个人虽然表面上看着闷闷的,冷冷的,但是骨子里也是个温柔的人吧
没有上好的药材,云浪的伤好的很慢,快月余才能下床走动。
惊澈家境普通,云浪卧床的那段时间,惊澈为了能给他尽量买些好点的药,还时常跑到富贵人家里做些零工讨些赏钱。
一开始云浪并不知道,但是惊澈是个受不了气的人,有一次跟母亲抱怨了两句,云浪听觉敏锐,便知晓了。
云浪能下床走动之后,惊澈便很少往城里跑了,而是在家劈了柴,攒一段时间再去城里卖一趟。
云浪看着在院子里劈柴的惊澈,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从云浪家破人亡那一刻起,对他好的人寥寥无几,若辰风算作第一,惊澈便是第二。不过辰风做的种种,在云浪心中渐渐演变成了一个巨大的y影。
以至于,云浪竟害怕起这种突如其来的讨好,既害怕被利用,又害怕不知道用什么去偿还,可是,这些温暖明明他心底最渴望的东西。
害怕得到渴望的东西,哎,自己还真是又可笑又可怜
如此心烦意乱,不如尽早完成他开出的条件,抽身离去
惊澈看到云浪在院子里发呆,放下了手中的斧头,走到云浪身边,“云哥哥你快回屋去吧,秋天里风寒,小心着凉了。”
看着惊澈脑门上的一层汗,云浪本能地伸出手,却停在了半空中,“你出汗了。”
惊澈掀起衣角,胡乱擦了一把脸,“我身强体健,不怕这些,嘿嘿。”
云浪垂下手,“明日起,便开始教你武功吧。”
“你身子还没好全,不急这一时的。”
“那就先教你些基本功,如何?”
“好啊,就听云哥哥的。”惊澈喜笑颜开地答道。
云浪教了惊澈一个多月的基本功,身上也觉得宽泛些了,开始教惊澈一些基本的招式。
惊澈天资不错,也能吃苦,进步很快。
云浪偶尔的一句夸奖的话,都能让他高兴上个一整天。
“这里抬高。”云浪手拿着一把木剑敲着惊澈的小臂。
惊澈听话地照做。
云浪在他面前示范了一套起剑接连挥剑的慢动作。清风吹动着他的衣摆,飘逸的白衣在惊澈眼前略过,惊澈将他的身影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
惊澈看晃了眼,心里直叹道,云哥哥舞剑的样子真好看!
“把我刚刚的动作做一遍。”
“啊?我我没看清,云哥哥再做一遍好不好?”
云浪一剑打在了他的脊背上,冷冷地说道,“你若再分心,以后也不必学了!”
“对不起。”惊澈抬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云浪,“你别对我这么冷冰冰的好不好”
这一副样子,真是像极了那个虚伪的小人!
“我不吃这一套!”
不知道哪里来的火气,云浪说着一把将手中的木剑丢在惊澈脚下,转身走出了院子。
惊澈看着他刚才脸上瞬间结上的一层薄冰,顿时吓了一跳。
他忙追着云浪的脚步跑了出去。云哥哥的伤只好了六七分,荒郊野岭蛇虫走兽那么多,他万一出什么危险怎么办
云浪在前面走得很快,惊澈在不远处跟着。
一只小蛇在树梢上探出个头来,通体碧绿,不掺杂色,金黄的瞳孔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白衣人,鲜红的信子嘶嘶地吐着,一副蓄势待发的状态。
惊澈突然跑上去扑在云浪身上,“云哥哥小心。”
青蛇一口咬在了惊澈的手臂上,惊澈怕他再伤人,挥手把它一把甩了出去。小蛇撞在了树干上,跌在草丛里,受了惊吓的它,正准备一溜烟窜走。
云浪一块飞石掷过去,不偏不倚打在了它的七寸上,青蛇扭动了几下,便再也不动弹了。
“惊澈!”云浪扶起地上的惊澈,看着他手臂上两个小小的黑洞。
有毒!
云浪两指并拢,点了他身上的几处要x,ue,封住了他的心脉。
惊澈脸色发白,“云哥哥,我会不会死?”
“你别动气。”云浪握住他的手心,“我传内力到你身体里,把毒逼出来。”
惊澈感受着手心传来一股暖流,那股暖流在他身体中窜来窜去,不一会儿,惊澈觉得胃里有什么东西直往上涌,喷了一口血出来。
惊澈看着自己吐在草丛上的黑血,之前他听山里的樵夫提起过,这种青蛇咬起人来最毒了。
惊澈看着云浪嘴角渗出了血,忙说道,“我没救了云哥哥不要再浪费气力了,你身上还有伤呢”
云浪皱了皱眉,这家伙,简直比以前的自己还要蠢!
惊澈看着他脸色不好,更加笃定自己是没救了,像交代遗言一样地说道,“对不起,惊澈以后再也不会惹你生气了,你帮我跟母亲说,惊澈不孝——”
云浪打断了他,“你是不是傻?”
“啊?”
“已经没事了。”云浪教训一般地狠狠抹掉了惊澈嘴角的黑血,“你记住,不是你至亲的人都不值得你这么救!”
“云哥哥是特别的人。”惊澈说着手垫着袖子轻轻地擦了他的嘴角一下,“你也流血了,云哥哥。”
云浪楞在了原地。
特别的人吗?
这孩子年纪小小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惊澈瞬间跟个没事人一样,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抓起了不远处草地上的那只小青蛇,“云哥哥真厉害,这种青蛇有价无市,拿到城里去卖,能值不少钱呢!”
“是吗?”云浪心里想着,能卖钱的话,一个孩子也不用日日这么辛苦了
惊澈冲着云浪没心没肺地笑着,“这样就能给云哥哥买些更好的药了,还有补身体的东西!哈哈!”
云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笨蛋,还以为他要花在自己身上
云浪心里虽然这样说,却像有一束光照了进来似的,觉得暖洋洋的。
今天是自己太敏感了,今后还是少为了那个不值当的人,迁怒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吧
第14章 集市
惊澈的母亲从前只是反对惊澈往山上跑,并不是真的反对他学武。
现在又有云浪手把手地教着,惊澈也不偷偷地老往泰山上跑了,她自然是开心地合不拢嘴,还经常称赞云浪教得很好,才让惊澈学得有模有样。
惊澈学得很努力,经常从清晨一直练到中午,午后困了,便会小睡一会。
趁着这个时间,云浪会到一片树林的空地里练剑。
一开始惊澈并没有发现什么,后来有一日发现了,便偷偷跟着云浪,躲在树后偷看。
云浪的招式和平日里教给惊澈的相比,天翻地覆。
他出剑速度极快,剑尖扫起一阵凛冽的剑风,卷起地上的落叶,虽然他用的是木剑,但是那落叶依然被剑气劈成了两半。他的招式狠辣又凌厉,每一剑都是致命一击。他脸上的表情,像是面前有深恶痛绝的仇人,y冷又绝望。
惊澈哪里见过云浪这幅模样,看得出了神,暴露了自己。
云浪发觉有人,一个飞剑便刺了过来,剑尖停在了惊澈喉咙前的三公分处。
“惊澈?”云浪收了剑,也收了身上的戾气,“你怎么在这里?”
惊澈被吓呆了一瞬,回过神来才回答道,“见你一人出走,放心不下便跟来看看这些,看起来都是杀人的招数”
“你不必学这些。”云浪平淡地说道,“伤人的招式虽然看着厉害,但是很多时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还会惹了怨恨,祸及家人。不如那些防身的功夫,我教你的足以保你不会被旁人随便欺负。”
“云哥哥教惊澈的,自然是好的。”惊澈看着面前一脸平和的云浪,和刚刚练剑的那人,恍若两人。
云浪总是心事重重的,许多话总是说到一半就顿住了。惊澈是知道的,他有心事。
好想多了解他一点。
今天,惊澈起了个大早。
他一穿好衣服便跑到了云浪房间里去,“云哥哥云哥哥,今天城里有集会,我们去赶集吧,也给家里置办点东西。”
云浪正好整以暇地在床上打坐调息,他睁开了眼睛,微微应了一声。
走时还专门拿了一个斗笠,盖在脑袋上。
他的身份是杀手,虽说不常在此地活动,但还是不要给惊澈家带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为好。
惊澈家在城郊,两人走到泰城的时候,已经是半上午了。
泰城就在泰山脚下的一个平原上,百姓虽不比不得京城的富饶,倒也自给自足,安居乐业。
这是入冬前的最后一个集市了,现在的天气不冷不热正正好,因此来赶集的人不少。
惊澈拉着云浪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穿梭。
“云哥哥,你有没有看上什么喜欢的东西。”
云浪沉默了一会,认真地想了想,才发现自己好像还真的没有喜欢过什么东西。
惊澈见他不说话,便故意逗趣他道,“我看那桃花粉不错,只有桃花粉才衬得起云哥哥如此美貌。”
“我看你是在找打。”相处的久了,云浪有时也会与惊澈玩笑两句,“你还是等到找上个美貌的媳妇,再物色这桃花粉之类的事物吧。”
惊澈瘪了瘪嘴,小声嘟囔了一句,“我才不要什么媳妇儿,我只要云哥哥”
一阵铜锣声把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把集市上众人的眼光全给吸引了过去。
集会中央不知何时搭的一个大戏台子,两个身着彩缎的年轻女子在台上随着器乐的演奏,挥舞着水袖,咿咿呀呀地唱着宛转悠扬的曲调。
云浪的眼睛一时模糊起来,仿佛回到了云雨轩,仿佛看到了那时的光景。那时他们两个坐在台下的雅座上,品着清水茶,磕着瓜子儿,说着悄悄话,时不时逗趣一两句。
任人群车水马龙,云浪就那样呆呆的站在原地,盯着台子看,可是眼神涣散,不知到底在看什么,惊澈一连叫了云浪好几声,他都置若罔闻。
“云哥哥!”惊澈使劲拽了一把云浪的袖子。
一场戏已经唱罢了,云浪才回过了神。
“怎么怎么了?”他强挂着一丝笑容,故作镇定地回应着惊澈。
“云哥哥,你刚刚仿佛失了魂一般。”
“哦。”云浪视线看向别处,“想起一位故人罢了。”
之后的一路,从白日中天逛到日落西山,从人群熙熙攘攘逛到稀稀落落,云浪都沉默着。
两人都一言不发,一前一后地走着。
一直走在前面的惊澈突然停了脚步,转过身仰着头,一脸认真地看着云浪。
云浪差点与他面对面撞上,幸好及时顿住了。
“云哥哥,你有心事,为什么不能说与惊澈呢?”
惊澈嘴上说着这话,心里却道,你可知道,我有多在乎你吗?
云浪没有办法让自己忘却,脑子里全都是那个人的影子,它像一团烟雾似的笼罩着云浪,越想挥散,它便越肆无忌惮地蔓延开来。
痛苦、烦乱、厌恶、恨意在他心里交织着,试图将他的心拖向暗不见底的深渊
云浪急切地想要摆脱这种感觉。
他的视线越过惊澈的肩膀,瞥向对面路边的一个小酒馆。
“惊澈,你会喝酒吗?”
他说着便越过惊澈 ,径直朝那酒馆走去。
云浪在小方桌的一边坐下,点了两坛子酒,惊澈坐在他对面,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云哥哥看起来可不像是会喝酒的人
小伙计勤快地端上来了酒坛子和酒碗,把酒碗摆放到两人面前便离开了。
如果说那团影子里没有甜蜜的回忆,那是骗人的,可是那些现如今都变成了一把把尖刀,全都扎在云浪心上,扎的他生疼。
云浪急切地倒满了一碗酒,一仰头,全都灌进了喉咙里。
烈酒灼伤喉咙的感觉替代了心口的刺痛感,好忍受多了。
“你这样喝酒会伤身体的,你的伤才刚好多久啊。”看着云浪三碗灌下了肚,惊澈忍不住出言阻止他。
“那些伤都受住了,还怕这么点伤吗?”云浪说着又倒了一碗。
惊澈不知道他是怎么了,他总是把事情都憋在心里,或许这样他会好过一点。
惊澈也倒了一碗,“既然这样,惊澈陪云哥哥一起。”
“我记得,从前,你总是一口一个景辰派”
惊澈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三个字,说道,“我见提起它云哥哥不开心,便不再提它了。”
“无妨 。”云浪摆了摆手,“今日便说说,你对那景辰派有多少了解?”
“江湖上都在说的事情,惊澈自然也知道一些。景辰派名满天下,是江湖中人人向往的地方。门派中人极少露面,十分神秘,掌门人辰琅更是武功难测。不过传闻景辰派的掌门继承人,也就是景辰派的二公子辰风,风流倜傥,人如其名,来去似一阵清风,行踪不定的。”云浪喝一口碗里的酒,辣的直吐舌头,“这些都是进城的时候,听那些花痴小姑娘们说的,不知真假”
砰——
云浪的酒碗重重搁在桌上,轻蔑地笑了一声,“辰风”
“云哥哥你认识他?”
“认识,当然认识,只是认识的太迟了之前我那副样子,就是拜他所赐。”
“你们俩个可有什么仇怨?”惊澈试探地问着。
云浪酒量并没有多好,又喝的急促,酒劲上来的特别快,近十碗酒下去,意识已经混沌起来,话匣子也关不住了。
“他负了我。”云浪呆呆地看着酒碗,面无表情地说道,“他是个骗子!”
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滴落在酒碗里。
像是想去掩饰,云浪又仰起头一口把这碗喝个ji,ng光。
“云哥哥”惊澈站了起来,走到云浪身边,夺过他手里的碗,轻轻按着他的手臂,“别喝了”
云浪抬起头,眼前模模糊糊的。惊澈今天穿了一身蓝衣,云浪只觉得眼前是那个月下初见时一袭水蓝色长衫的少年,一下子shi了眼眶,他抓住惊澈的手臂,不停地摇晃,“你为什么骗我?辰风那些都是假的吗?什么喜欢得发疯都是假的吗?都是接近我的手段吗”
惊澈愣在原地,听得十分惊诧,却又不知该作何反应。
心里道,原来景辰派的二公子和云哥哥竟是这种关系吗?
“我那么相信你你告诉我为什么”几个月来压抑在心中的委屈、怨恨、不甘,像是终于找到了发泄的口子,云浪的泪不停地涌了出来,哭的像个孩子,“为什么这么对我”
惊澈看到云浪崩溃的样子,心也跟着揪了起来,想要安慰,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心里既心疼又慌张地要命。
街边的路人对他们侧目纷纷,惊澈换了个站位,背对着街道,将云浪挡在身前,“云哥哥,你喝醉了,我们回家好不好?”
“家?”云浪呆呆地看着他,想了好一会,“我没有家,家是什么呀”
“家啊,就是……”惊澈见他情绪稍微稳定了,两只手臂轻轻抱着他,“有娘亲做的香喷喷的饭,有烧的暖烘烘的石头炕,还有酷酷的云哥哥,冷冷的云哥哥,温柔的云哥哥,笑着的云哥哥,各种各样的云哥哥”
云浪靠在他身上,觉得心里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眼前全是小时候的画面,他闯了祸,父亲追着他打,他嘻嘻哈哈在院子里跑;他生了病,母亲心疼地摸着他的小脸,唱着儿歌,哄他喝药;和家丁一起抓蝴蝶做游戏,不亦乐乎
他也是个孩子,他也曾经单纯过,快乐过,可是单纯快乐的代价,太昂贵
云浪闭上了眼睛,“回家吧,我想家了”
好久,好久没有回过家了
“来。”惊澈把云浪扶起来,“走,我们回家了。”
第15章 宿醉
一路上,云浪靠在惊澈肩膀上,语无伦次地哭闹了半天,后来没力气了,酒的后劲泛了起来,头晕乎乎的,只想睡觉。
惊澈本打算穿过树林走小路能快点到家的,奈何夜深,一时辨不清楚乱了方向。
再这样走下去,万一越走越偏了怎么办?就算自己能折腾
惊澈看了一眼托靠在自己肩膀上的云浪,实在是不忍心再折腾他。
惊澈只得挑了个空地,把云浪放在一旁的草地上,将上衣脱下来盖在他身上。
秋夜霜寒露重,云哥哥这样躺在地上会着凉的吧
惊澈这样想着,又转身去树林里挑捡了些柴枝,用火石点了一把火。
火光下,云浪的脸看起来白白润润的,泛着金色的暖光,像极了一块通透的美玉。
惊澈不懂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不由自主地被他吸引着,忍不住地想靠近他。
云哥哥平常总对自己保持着距离,谈不上疏远,却也算不得亲密,自己好像永远靠近不了他,永远被他关在他的心门之外。
今天他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更像是,对那个人说的
惊澈觉得心里很奇怪,有些酸酸的
凭什么那个人能在你心里,我却不行?
惊澈看着他,离他的脸越来越近
他的脸颊因为醉酒的缘故红扑扑的。
好想亲一口。
一口,就亲一口,他应该不会发现的吧
惊澈的嘴巴轻轻地贴在云浪的脸颊上,像个心虚的小毛贼,极快地啄了一口就赶紧离开了。
云浪的睫毛微微颤抖,轻声说了一句,“辰风,我恨你”
惊澈顿住了,伸手轻轻抚平他紧皱的眉头,“云哥哥,什么时候你的心里能有惊澈一点位置就好了”
惊澈就这样迷迷糊糊看着云浪,靠在他身边睡着了。
宿醉了一晚上,云浪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浑身麻木不舒服,试着动了动,却发现原来是因为惊澈。
惊澈把能脱下来的衣服全都给云浪盖上了,自己就穿着贴身的衣物缩在一旁。许是半夜里太冷了,迷糊着本能地找温暖的东西钻,才会变成此刻像一只树袋熊扒着树一样,手脚都紧紧扒在云浪身上。
这傻孩子
云浪被感动得想哭,但是看他这副样子又想笑。
云浪唤醒了惊澈,惊澈从他身上撒了手,他才得以坐起来。
惊澈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云浪把衣服重新给惊澈披上,“你怎么这么傻,看看自己冻成什么样子了?”
惊澈不好意思地笑着,“云哥哥的伤还没好全呢,惊澈自然应该多照顾你。”
云浪哽咽了一下,“快把衣服穿好,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驱驱寒。”
惊澈的确是受了些风寒,一路上喷嚏打个不停。
刚一进院子,惊澈的母亲就迎了出来,将惊澈搂在怀里看了又看,估计是一夜没睡,“澈儿,你们怎么现在才回来,吓死我了,还以为你们出什么事了。”
惊澈只是说道,“娘,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了,我没事。只是昨日集市上我一时贪玩,误了时辰,所以现在才回来。”
阿嚏——!
“还说没事,你看看,都染了风寒了!”惊澈的母亲嗔怪着他,一手拉着就把他拽进了屋,“赶紧把被子裹上,我去给你烧热水,炖姜汤。”
“知道啦,母亲大人!”惊澈迅速钻进了被子里,回话道。
云浪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热茶捧给惊澈,“怪我昨天不该随性拉你去喝酒,害你染病。”
惊澈满脸带笑的接过茶杯,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线,“人人都说喝酒可以解忧,云哥哥心里不痛快,若喝了酒就能开心,自然是好的,没有什么怪不怪的。只要云哥哥能开心,做什么惊澈都乐意陪着。”
“惊澈,我昨天喝醉了,可有胡说些什么?”
“都是酒后之言,听着不成故事,惊澈也没听懂。而且那些事情既然惹云哥哥伤心,惊澈也不愿跟你再提,不如就忘了吧。”
忘了?
如果真的能忘掉,又怎么会有痛?会有恨呢?
云浪这样想着,苦笑了一下,“仇恨是忘不掉的。无辜枉死之人已是可怜至极,如果连活着的人都选择忘却,岂不是辜负了他们。”
“可是,让活着的人痛苦,也不是他们愿意看到的事情吧”
云浪盯着总是语出惊人的男孩,突然觉得有些羡慕他。
他活出了自己想要的模样
云浪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只缘身在此山中,我也许会像你一样洒脱吧。”
“云哥哥说的太深奥了惊澈听不懂。”惊澈缩在被子里,露出一张脸痴痴的看着他,“我只愿云哥哥心中,和惊澈在一起的日子全都是快乐的记忆。”
云浪看着惊澈,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在那个暴雨天里已经凉透了的心,好像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暖的又活过来了
他真的是像个贴身的暖炉一样,随时随地发着光热,甚至暖得人发烫。
他摸了摸惊澈的头,微微笑了一下,“和你这个小机灵鬼一起,当然快乐了。”
龙银镖局。
“镖主,白傅求见。”
“白傅?”坐在正堂的中年男人正是半年前刚继任为镖主的岑剑,他正看着一卷账目,思索着说道,“他不是调去泰城了吗?”
“属下不知他为何到京城,他只是说有要事要禀报。”
岑剑收起账目,“让他进来。”
来人进门行了个礼,“参见镖主。”
岑剑从堂上走下来,“白弟,好久不见啊,在泰城分局过得可还舒心?来来来,快坐下与我好好喝杯茶。”
白傅被岑剑迎着走到客位上。
岑剑坐在主位,看见白傅脸色似乎不对,问道,“怎么,可是泰城出什么事了?”
“泰城没事。不过”白傅欲言又止。
“你我兄弟之间还有什么事不能说的?”岑剑见他这样,倒是有点急了。
“我只是不能确定。”白傅左右思量还是说了出来,“是飞鸿”
“飞鸿?!”岑剑倏的一下站起来,脸色瞬间跟吃了秤砣一样铁青,他沉着声音说道,“他不是死了吗?我们可是亲眼看着他死的!还能诈尸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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