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节
祈雨 作者:共苍苍
正文 第1节
祈雨 作者:共苍苍
第1节
文案:
谢溦被天界派到人间做土地公公,没事就嗑嗑瓜子扫扫地。寒来暑往,这土地公公一做就是十几年。一日谢溦救了一个男子,名为裴瑍,谢溦看他性格乖巧面容好看,便ji,ng心照料他。裴瑍不久便要以身相许,谢溦本以为他只是个普通人,谁知他居然是天界的苍霖帝君,天地间唯一一条烛龙。回到天庭任职后,谢溦受到裴瑍座下弟子庚泽神君的处处针对。本来在一个清闲的职位上天天混日子,谢溦忽然又被苍霖帝君调到了自己手下做事。在此期间,谢溦产生了很多疑虑,为什么天界要碧霞元君消去自己成仙前的记忆?他又怎么会成仙?为什么庚泽神君终日鬼鬼祟祟?又是为什么,苍霖帝君要替庚泽赎罪?抱着这些疑虑,谢溦想了又想,觉得还是回人间做个土地公自在,但是他又舍不得离开那个好看还温柔的苍霖帝君,谁知庚泽忽然唤起了他的成仙前的记忆。那一年峄城大旱,整整旱了五年……知晓谢溦恢复记忆的苍霖帝君红着双眼来到他面前,谢溦却对他说…攻:裴瑍+受:谢溦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溦;裴瑍 ┃ 配角:谢沅;庚泽;淳于献 ┃ 其它:其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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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夏日的天说变就变,只听得空中一道炸雷响起,偌大的雨滴便砸了下来。谢溦提起扫帚,单手捂着发心,急匆匆地跑回了土地庙。雨势太大,他身上的衣服俨然已经shi了一半,只好发力将它们都烘干。
下雨之后土地庙便有些闷热,谢溦走出去站在屋檐下,看到雨势愈来愈急,甚至远处的山上已经升腾起了雾气。水雾丝丝绕绕地掩盖住了远处的重峦叠翠,倒比他收藏的前朝大家笔下那一幅山水画好看得多。一到下雨天,谢溦便有些发困,打了个哈欠正准备回去睡一场,忽然有人推开了土地庙的大门。
谢溦感到有些奇怪,今日暴雨倾颓,竟然也有人前来参拜求愿吗?
谢溦隐去了身形,却见一个男子踉踉跄跄地走进了殿内,浑身泥泞不堪。他抬头在庙内环视一圈,然后躲在了谢溦的雕像之后。那座土地公的神像,塑造得实在是不错,须发皆白,慈眉善目,只是不大能藏得住一个人。谢溦看他满面血污,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很快又有几个人拿着棍木奉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领头的人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搜!”
谢溦不禁暗叹这位领头大哥真是好有气魄。
几个人开始翻查起来,却又不敢太肆意。只因这方土地庙平日里太过灵验,他们怕摔坏庙内的东西,得罪了此方的土地神,为家主带来麻烦。
谢溦正在想:我要是他们,就应该直接来搜神像背后。
却听得领头那人道:“都给我仔细扫,若是找不到裴瑍,你们知道后果!”
裴瑍?
眼看他们就要搜到神像了,谢溦蹙起眉头,施法将裴瑍的身躯藏了起来。那些人在土地庙中遍寻不得,只能怀着不甘离去了。
谢溦本不该管人间的纠纷,只是忽然想起裴家那位年纪颇高的老夫人,每逢初二,都会来这土地庙供奉。每当这位老夫人来供奉时,都会认真地对着他的神像拜三拜,然后道:“请土地公保佑我的孙子裴瑍体魄康健,万事顺遂。”
这个名字,谢溦少说已经听了十几年,只是从未见过裴瑍本人。有一次听裴老夫人的侍女交谈时,才晓得这位裴家少爷并不怎么信奉神明。只有信奉这座土地庙的裴老夫人,年复一年的修缮土地庙,月复一月的供奉。
谢溦本来还想,这个月初二,老夫人并未前来供奉,若是命数未到,却又疾病缠身,自己倒是可以让她免遭些苦痛。此番看来裴家或许是出了什么事,才使得这位受老夫人千恩万宠的裴少爷以这般狼狈的姿态出现在他的土地庙里。
他走到神像背后,发现裴瑍已经晕了过去,面色潮红,双唇紧紧抿起。他伤口淋了雨,发热了。
谢溦将他抱起来,安置到土地庙的一间小茅屋里,给他换了一身衣物,又打了盆水,替他擦去身上和面上的血污,发现他身上有多处淤青。
等到雨停了之后,谢溦出了门。他来到集市上,阵雨已过,行人又渐渐多起来,卖菜的小贩正在重新摆摊。谢溦走上前去:“来几块生姜。”
小贩请他等一等,他要将刚刚遮起来的菜都往出拿,谢溦便搭话道:“我从外地来,听说这镇上裴氏的药不错,其中有一味地黄丸数他家药效最好,请问你可知裴氏的药行在哪?”
小贩答道:“这可真是不巧!你恐怕买不到了。”
谢溦疑道:“这是为何?”
小贩叹了一声:“裴家前不久闹着要分家呢!把他们家老太太气出了一场大病。昨日裴老夫人便去了,这几日裴氏的药行都闭门谢客了。”
谢溦接过小贩包好的生姜,递了钱便准备回庙里,小贩看他要走,顺嘴又问道:“今日的韭菜很新鲜呢,您要来一把吗?”谢溦隐隐后悔问的是地黄丸,应该问裴家另一味著名丸药的。他道了一声不必,便转身离开了。
回去一看,裴瑍仍旧躺在那里烧得动弹不得,谢溦去厨房烧了一锅开水,把姜切好丢了进去,又去后院拔了些草药,碾碎了敷在裴瑍胸前的伤口上。那伤口看着似乎是刀伤,幸好伤口很浅,也没伤到要害,否则裴瑍就是爬也爬不到他这土地庙来。
谢溦端了一碗姜汤,轻轻地将裴瑍扶起来,试图让他喝进去一点,只是裴瑍紧紧地抿着唇,眉头也打着结,似乎很是难受。谢溦只好施法撬开他的唇齿,将那一碗姜汤尽数灌了下去。
尽人事听天命,这下便看这位裴少爷的气运和命数了。
谢溦合起小茅屋的门,换了个地方嗑瓜子去了。
第二日天光方亮,谢溦便听到小房间里传来瓷碗打碎的清脆声音,他提起庙前的扫帚,推开了小茅屋的门。谢溦看到裴瑍伸手想要去捡地上的碎瓷,出声制止了他:“别把手划破了,让我来整理吧。”
裴瑍坐回了榻上,谢溦将大块的瓷片都捡起来,然后又仔仔细细地清扫了细碎的瓷渣,才倒了一杯水递给了裴瑍。裴瑍双手接过茶杯,哑声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谢溦忍不住弯起了唇角,戏文里的主角被搭救之后说的几乎都是这句话,于是他答道:“不必,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他上前用指尖轻轻地触了一下裴瑍的额头,裴瑍僵硬得就像他庙里那座神像,他收回手:“不发热了。”
裴瑍向后退了退:“多谢,只是你搭助了我,恐怕要被那些人刁难。”
谢溦笑了笑:“他们不知道你在这里,裴少爷大可安心。”
裴瑍暗生疑虑,想握住衣袖里的那把匕首,却握了个空:“原来你认识我。”
谢溦摇了摇头道:“我是这座土地庙的清扫人,尊祖母每月初二都会来这土地庙中供奉,她经常为自己的孙儿祈愿。我昨日听追你的人提到了你的名字,便将你藏在了这里。”
裴瑍忽然闭了闭双眼,道:“原来如此。”他心中闪过无数个念头,再睁开眼时,谢溦看到他眼底shi漉漉的。
他忽然站起身来,对谢溦说:“既是这般,我应该告辞了,再停留在此处,恐怕要连累你。”
谢溦心中暗暗叹了口气,走到一旁,从裴瑍那身褪下的衣物里拿出昨日一同收起的匕首,递给了他:“还是等你伤养好了再说,这庙虽不大,却也藏得住你,不必担心。”
裴瑍收回自己的匕首,眼睫低垂。谢溦拍了拍他的肩,道:“再休息一会吧,等你醒了,我给你换药。”
裴瑍伤得不重,只是发热之后ji,ng神也不大好,躺下之后很快又陷入了沉睡。谢溦听到他渐渐平稳的呼吸声,替他掖了下被角。他面容因失血显得有些苍白,眼睫浓密纤长,过了一夜有些粘在一起,谢溦打shi手帕帮他擦了擦,便上天庭找源贞神君叙话去了。
天枢宫一切都井然有序,谢溦叫住一个洒扫的小童,问道:“请问你可知源贞神君在何处?”
小童答道:“源贞神君被星君叫去了。”
谢溦想到度厄星君那张宛若常年不化的坚冰般的面容,决定还是回源贞神君殿里等候他。所幸不过多久源贞神君便回来了,抱着一叠厚厚的卷宗,面容倦怠。谢溦扬了扬手,向他打了个招呼。
源贞把那一叠卷宗重重地放在案上,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
谢溦问道:“这是怎么了?”
源贞一杯茶下肚,顺了一口气,答道:“星君说这几份卷宗写得不好,让我拿回来重写。”
谢溦递给他一包炒好的瓜子,叹道:“别气别气,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这包瓜子是一个来他庙里供奉的农人自己种了且自己炒的,谢溦昨日吃了一小包,觉得味道甚佳,方给源贞也捎了一包。
源贞却仿若忽然想到了什么,拿起案前一本卷宗翻了翻,随着纸页的翻动,里面掉出来了几颗瓜子皮。
谢溦看着源贞隐隐有些抽搐的眉头,忍不住缩回了手。
源贞却接过他手里那包瓜子,兀自嗑了起来,还分了他一把,漠然道:“你慌什么,就算没这几颗瓜子皮,他也要找我的麻烦。”
静静地嗑了一会瓜子,源贞问道:“你找我什么事?”
谢溦清咳了一声,道:“你记得我提起过我管辖区域的那位裴老夫人吗?”
源贞点了点头:“在你庙中供奉香火有总数十分之七的那位?”
谢溦应道:“是她,此月她去世了,但是家中似乎犯了太岁,总有些不平静。老夫人生前经常在我庙里祈愿,因此我上来问问你,她家中可是有什么灾厄,能否化解。”
源贞放下手里的瓜子:“你等一下。”
谢溦看着他走向他那个凌乱的书架,四处翻找了一下,然后拿着一份卷宗又走了回来。
谢溦问道:“我听说老夫人是怒急攻心方去世了的?”
源贞看着手里的卷宗:“是,不过也算是寿终正寝。前世业结今生果,所幸她此生行善颇多,不然恐怕还会受更多折磨。”
又看了看卷宗,源贞道:“她下一世受此生的荫佑,会比今生更好。”
谢溦又咳了一声:“裴老夫人有个孙子名为裴瑍……”
源贞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嗑了几颗瓜子,查看了一下卷宗,道:“你恐怕无能为力。”
只听得谢溦还是咳了一声:“不瞒你说,他现在就在我庙里。”
作者有话要说: 裴瑍(huan)四声ovo
谢溦(wei)一声qaq
第二章
源贞用一脸“你让我说你什么好”的无奈表情看着谢溦,叹道:“你怎么老管闲事,你管得过来吗?”
谢溦的土地庙修得好、神像塑得好、香火旺不是没有道理的,一切都只是因为他这方土地庙十分灵验。谢溦十几年前飞升后被派到这里做土地,一开始来祈愿的人很少,但是只要是良善诚挚的人祈愿,谢溦几乎是有求必应。一传十,十传百,香火愈旺,谢溦的功德越高。只是他这些香火和功德,大部分都用去打点月老座下弟子,完成来他庙里的有情人望能长长久久的心愿;打点司禄星君座下弟子,让来他庙里那些诚信本分的商人不受官僚打压;打点延寿星君座下弟子,让来他庙里那些老弱病残不受病痛折磨……在打点度厄星君座下弟子的时候,谢溦结识了源贞天君。
源贞天君不要他的香火和功德,只是看中了人家供奉给他的各式各样的零嘴。
源贞经常嘲笑他,十里八乡数他这间土地庙香火最旺,但其他的土地都升职了,而他因为攒不够功德,还是一个小小的土地。谢溦便反过来嘲笑他明明是度厄星君座下第一弟子,还要在度厄星君手下受百般辛劳,每日都有写不完的卷宗。
两个人经常被彼此嘲讽地心酸鼻酸眼酸,只好相对而坐又开始嗑瓜子。
谢溦道:“也不是我多管闲事,只是裴瑍的祖母每年每月向我祈求的只有一件事情,就是保佑她孙子平安喜乐,他欢喜与否我管不了,至少能让他好好活着吧?”
源贞叹道:“有些事情我也无法告知你,只是其他人你管管也就罢了,这个人你真的管不了。况且此次的事情在他此生只是一件小劫,死是不会死的,你安心便是了。”
谢溦点了点头:“既是如此,我便告辞了。”
源贞摆了摆手,移步坐回案前,打算重写那些度厄星君退给他的卷宗。谢溦看到之后,忍不住用饱含同情的声音对他说:“你继续努力啊!”而源贞已经懒得理会他的嘲讽,提起笔又开始边嗑瓜子边写卷宗了。
回到庙里已经快傍晚,裴瑍还在睡,谢溦便洗米煮了一锅粥,坐在灶前编狗尾巴草玩。他本来想编一只兔子,但是编头的时候总是散架,索性丢了那几根狗尾巴草,去买了半只白切ji。买回来的时候裴瑍已经醒了,也没发现谢溦回来了,只是坐在灶台前不停地往里面添柴。
谢溦忍不住笑了笑,道:“你这样添柴,等会这锅粥就烧干了。”
裴瑍回头看到是他,道:“我闻到粥香,便醒了。”
谢溦把白斩ji放在桌子上,打开锅上的盖子,水汽升腾起来,熏得他闭上了眼睛。他揉了揉双眼,从旁边的架子上取下一只碗,盛出一碗粥放在桌子上,又炒了一把青菜,对裴瑍道:“吃饭了。”
裴瑍坐在桌子旁,看到只有一副碗筷,无声地询问谢溦,谢溦对着他笑了笑:“我吃过了。”
他辟谷多年,庙中也不曾来过什么客人,因此只有一副碗筷。
谢溦给自己倒了一盏茶,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裴瑍,裴瑍用饭时候的姿势很好看,不紧不慢,腰背挺得笔直。就这样看了一会,裴瑍忽然放下了木筷,看向他。谢溦才想到这样盯着人家用食,的确是有些不妥。刚想开口掩饰一下,却听裴瑍问道:“还未请教足下尊姓大名?”
谢溦笑了笑,答道:“谢溦,三点水溦。”
裴瑍又问道:“谢兄是一个人住在此处吗?”
谢溦右手指尖轻轻敲了敲左手指节,他不习惯撒谎:“我从外地搬来,父母去得早,生计不好找。多亏裴老夫人许我一个在这土地庙中洒扫的工作,才有了安身之处。”
谢溦其实已然不记得飞升之前的事了,碧霞元君替他消去了成仙之前的记忆。但是他记得碧霞元君说过,他在人间已无甚亲朋。
裴瑍试探完了,又端起碗默默地喝起了粥。
等他喝完,谢溦收起了碗筷放在锅里,打算等裴瑍去小茅屋之后悄悄地用仙术洗碗。于是他对裴瑍说:“走吧,给你换药。”
裴瑍便跟着谢溦回到了小茅屋,看到他拿着一碗碾碎的草药走上前来,便接过他手中的碗道:“不必劳烦谢兄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反正伤口是在前胸,谢溦便松手将盛着草药的碗递给了他,道:“这城中的药行十有八九都是裴氏的,我怕买伤药引起注意,便拔了些草药给你敷上,没想到很有效。”
裴瑍道:“我这伤口本也不太深,这些草药便足够了,多谢谢兄为我费这些思量了。”
等了许久,裴瑍也没有要换药的打算。谢溦正有些疑虑,却看到裴瑍耳根有些发红,似乎正在犹疑是不是该当着他的面解衣换药。谢溦忍不住微微弯了一下唇角,笑他一个男子却仿若一个小姑娘一样容易害羞。
看裴瑍脸皮如此之薄,他便对裴瑍道:“既然伤在前胸,你自己换药就行,我去收拾一下刚刚的碗筷。”
裴瑍仿若松了一口气一般:“劳烦谢兄了。”
谢溦又对他笑了笑,转身帮他合上了门。
用仙术洗好了碗,谢溦拿了一包瓜子坐在庙前的屋檐下。他这土地庙地势非常好,夏夜里总会有凉风吹过。微风拂过,谢溦眯起了双眼,他长了一双令人一看便心悦的眼睛,每当笑起来的时候眼睛总是弯弯的。
裴瑍换好了药,走了出来,递给谢溦一杯茶:“瓜子吃多了火气重,多喝点水吧。”他也坐在谢溦身旁的栏杆上,看着夜空中的月亮:“马上快到中元节了,不知祖母会不会回来看我。”
谢溦倚在柱子上,喝了一口茶:“裴老夫人一生行善积德,应该已经投胎了。”
月光很亮,裴瑍的半张脸隐在树荫里,谢溦听到他有些怅惘的声音:“那最好不过了。”
“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过世了,家母郁郁成疾,没过几年也跟着去了。是祖母把我养大的,祖母庇护着我,请了最好的先生教我读书习武,对我嘘寒问暖的人只有她一个。她最疼爱我,我二叔家的几个堂兄弟都比不上我在她心里的分量。如今祖母也去了,还是被我们这群不肖子孙气的……”
谢溦看着他,裴瑍剑眉星目,身姿颀长。谢溦自己活了好多年,看遍了人世间的生老病死。只是裴瑍此时年方十七,长到现在恐怕从来都没经受过什么苦难。如今祖母骤然离世,对他而言应该是个很沉重的打击。如今还要对一个陌生人来倾吐自己的迷惑和难受,谢溦心中禁不住泛起一丝心疼。
于是他放下手里的瓜子和茶杯,轻轻地拍了拍裴瑍的头:“裴老夫人来生会很有福祉的。”
裴瑍抬起头,在月光下,谢溦看到他双眼微微泛红,不禁叹了口气,问他:“嗑瓜子吗?”
还不待裴瑍伸出手,谢溦想了想,又收回了递给他瓜子的手:“我忘记了,你有伤在身,还是不要嗑瓜子的好。”
谢溦又忍不住再次揉了揉裴瑍的头:“回去躺着吧,风吹多了再发热就不好了。”
看着他回了小茅屋,谢溦才转身又望向天边的月亮,今夜月光这般亮,望舒神女的心情一定很愉悦吧?
嗑完最后一颗瓜子,谢溦便也回房休息了。
在这庙中歇息了几日之后,裴瑍的身体休养好了七八成,面色也没有之前那般苍白了。谢溦在庙中清扫落叶的时候,裴瑍佯作不舒服一般咳了几声,对着谢溦道:“看来我身体还未完全康复,只希望谢兄能容我在此多住几日……”
谢溦心中暗自好笑,裴瑍很会博同情。只是看着他白皙的耳垂染上粉红色,又不好真的笑话他,只好安慰他道:“多住几日便多住几日,这又有何妨?”
裴瑍仍旧很不好意思:“真是多谢谢兄了。”
他耳垂上那一抹红消散了一些,又问道:“不知谢兄家中可有竹篓和铲子?能否借我一用?”
谢溦当然没有这些东西,不过他很想看看裴瑍要做什么,于是告诉他自己要去后院拿,然后用法术化出了一把小铲子和一个竹篓,交给了裴瑍。
只听裴瑍道:“我想去山上采些药,谢兄用来替我疗伤的草药也快拔光了吧?”
谢溦的草药怎么会拔得光?只是看裴瑍想去,他便问道:“你现在去山上可以吗,刚刚听你还有些咳喘,万一晕倒在山上可怎么办?”
裴瑍的耳垂又红了,他低着头答道:“我已经好了七八成了,只是还需要些草药。我上山寻一些便是了,谢兄不必担心。”
谢溦便不再戏弄他了,谢溦知道他的伤口其实好得很快。于是谢溦从厨房里包了些口粮递给他,叮嘱道:“落日之前若是你还没回来,我便上山去找你。”
裴瑍点了点头,背起竹篓从后门出去了。
谢溦将落叶都拢起来,挖了个坑把它们埋在树下,然后上天庭去给源贞送了一包新鲜的炒瓜子,源贞跟他抱怨了一堆度厄星君对他的不好,然后又流着泪去写卷宗了。
回到土地庙的时候,羲和神女已经驾着金车走到了天尽头,夕阳给土地庙里那颗大树镀上了一层金光,谢溦煮的粥已经开始冒泡泡。
只是裴瑍还未归来。
落日将将隐在山后的那一刻,谢溦听到裴瑍推开了门。他鬓角边的发丝有些凌乱,有一缕被汗水洇shi了黏在颊边。衣袖间沾了些许污泥,但是望着谢溦的双眼却在隐隐发光。
第三章
谢溦看着裴瑍上扬的唇角,也对着他笑了笑:“看来你今日收获颇丰。”
裴瑍点了点头,把竹篓放下来,道:“在山上遇到几株隔山香,我挖出来卖到临县的医馆了,这种草药治毒蛇咬伤非常有效。”
裴瑍靠在土地庙前的栏杆上,看上去十分疲惫。他喘了一口气,想递给谢溦什么东西,谢溦一看,是一把铜钱。
裴瑍目光闪烁,腆然道:“这几日多亏谢兄照料我,我白吃白喝,还要谢兄为我前前后后的忙碌,心里十分过意不去……所以才想着上山去挖些药草换了钱答谢你。”
谢溦看着他有些躲闪的眼神,知道他又不好意思了,于是义正辞严道:“这样我可是要生气了,裴少爷觉得在下救你就是为了钱财吗?”
听到谢溦又开始唤自己裴少爷,裴瑍着急地道:“不是的谢兄,我只是……”
“只是什么?”
“我……”他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好,面容和耳边又染上一层浅浅的粉色。
再戏弄下去就不好了,谢溦笑出了声,接过那些铜钱:“好了,不戏弄你了,明日用这些钱给你加餐,只是身体未完全养好之前不许再上山了。”
谢溦听到裴瑍回来之后,一直有些微喘,想着哪怕伤口好得再快,也不应该让他如此劳累,还是不要让他再上山的好。
裴瑍低着头,道:“谢兄如此对我……我真是无以为报。”
谢溦拍了拍他的头:“裴老夫人允我这处容身之所,我也无以为报啊。老夫人生前最念念不忘的就是你,你只当是我在报答老夫人的恩情吧。”
“好了,去洗漱一下,准备吃饭。”
吃过晚饭之后,谢溦叫住了裴瑍:“我有几句话问你。”谢溦前几日在庙里的那棵大树下支了一个木桌和两个板凳,他冲了一壶茶,坐在木桌拿起茶杯抿了一口。
“我虚长你几岁,又承蒙你叫我一声兄长,所以有些话不得不说。”谢溦垂下眼睫,吹了吹茶杯里的浮沫。
“裴家的事情这几日我也听说了一些,虽然不尽知其中的内情,却想问问你,今后有何打算?”谢溦问道。
裴瑍沉默了许久,哑声道:“其实我也不知以后该怎么办。”
“先前我被二叔赶出家门的时候,曾想过一定要把家产都争回来。我以前从没想过和他争夺,他却使一些卑劣的手段侮辱我,还气死了祖母。既然他要争,那便争到底好了。可是想了这几天,我又觉得,如果祖母知道我们这样,一定会更生气。”
裴瑍喝了一口茶,渐渐shi润的双眼红得像只小兔子一样,然后一声不吭了。
谢溦忍住想要摸摸他头的欲望,宽慰裴瑍道:“不要紧,慢慢想,反正我这里你住到什么时候都可以。”
裴瑍茶杯空了,谢溦又替他添了一杯。裴瑍趴在桌子上,把脸埋在双臂里,谢溦听见他呼吸渐渐变得有些沉重紊乱,还是忍不住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头。
过了不久,裴瑍便趴着睡着了,他今日本来就很疲惫。谢溦收起茶盏,把裴瑍抱回了房间。
自从发现谢溦只会煮粥之后,裴瑍便接过了掌勺的地位。裴瑍偶尔蒸一尾鱼,偶尔熬一锅ji汤,每次都撑得谢溦眼泪汪汪挺着肚子说不出话,心里万分后悔作为一个辟谷多年的神仙却掌控不了口腹之欲。
他很好奇地问裴瑍作为一个富家少爷怎么做菜的手艺如此之好,裴瑍答道:“祖母说我母亲做得一手好菜,她特别喜欢。于是我专门去学了学,好做给她吃。”
裴瑍又休养了几天,便闲不住了,再次向谢溦提起要上山去采药:“我仔细想了想,裴家的子孙从小就学认药,我也只ji,ng通这么一件事。我想攒些钱,看看能不能将来开个小药馆。”
谢溦这些日子被他喂得感觉身子有些沉重,索性道:“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多爬爬山强身健体。”
裴瑍以为谢溦是放心不下他,道:“多谢谢兄。”他背起了竹篓,便带着谢溦上了山。
今天天气甚为晴朗,山坡陡峭,裴瑍很快出了一层薄汗,他回头看到谢溦仍旧是呼吸平稳,一副很凉快的样子。裴瑍心中有些疑虑,怕他不舒服,肌体不易发散,容易得暑热之证。于是他问道:“谢兄累吗?我们休息一会?”
谢溦摇了摇头:“我不累,我们继续爬。”
裴瑍怕他逞强,索性自己先放下了竹篓。
谢溦看着裴瑍停下了来,采了些杂七杂八的草药放进竹篓里,便伸手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坐在一旁的石头上等他。谢溦用手掌支起下巴,静静地看着裴瑍。裴瑍眉目疏朗,忙碌的身影在这山间十分赏心悦目。
裴瑍整理好他觉得有用的草药,便在谢溦旁边坐下休整。
谢溦问道:“这些草药很值钱么?”
裴瑍摇了摇头:“这些都只是一些随处可见的普通药草,有些医馆会低价从采药人的手里收。一般较大的药馆都有自己的药田,大部分贵重的药物都娇贵,他们都会自己种植。”
“嗯。”
谢溦闭上双眼,靠在身后的树上。过了一会,听到裴瑍叫他:“谢兄。”
谢溦抬眼看向他:“嗯?”
裴瑍递给他一只狗尾巴草编成的小兔子,狗尾巴草本身便毛茸茸的。那只小兔子看上去可爱极了,而且很牢固。谢溦接过来,有些爱不释手,他微微一笑:“没想到你连这个也会做。”
裴瑍道:“小时候经常给堂弟做这个,他很喜欢。”
裴瑍站起身来,向他伸出手:“走吧,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谢溦握住裴瑍的手站了起来,道:“好。”
走着走着,山间小路就渐渐消失了。看来是此处不太有人涉足,因此也没有什么路。裴瑍觉得或许会有什么意外发现,因此还是继续向前走。谢溦跟在他后面,左看看右看看。越往山的深处走,他越是能感受到一股浓浓的灵气,或许前方真有什么好东西也说不定。
裴瑍拨开前方的树枝看了看,叫他:“谢兄!”
谢溦问道:“何事?”
裴瑍示意他看看,谢溦从裴瑍拨开的树枝间望过去,看到了一大片金银花,茂密的藤枝缠在几株灌木上,看上去生机勃勃。裴瑍道:“谢兄在此处等等,我去摘些花,回去晒干了给你泡茶喝。”
“好。”
摘了几把金银花之后,裴瑍觉得够谢溦喝很久了,便转身想往回走,却发现有条藤枝缠住了他的脚踝。他弯下腰去解,不知为何藤枝却越缠越紧。又听到谢溦问他:“好了吗?”
他答道:“等一下,我被藤枝缠住了。”
谢溦觉得有些不对劲,他忽然察觉到有一股淡淡的妖气。顷刻间他看到无数条藤枝向着裴瑍冲了过去,他快步上前,化出一把剑来,便挥剑斩向那些藤枝,未曾料到却斩不断。他只好用手劈了下裴瑍的颈后,裴瑍倒了下去。他接住裴瑍,却看到有几条藤枝已经缠住了裴瑍的手腕。
谢溦将法力注入剑中,方劈断了那几根藤枝。他扬声道:“是谁?还不速速现身。”
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稚嫩的声音:“你是谁?”
转身一看,是一个穿着红裙子的小姑娘,看起来不过豆蔻之年,他反问道:“你又是谁?”
小姑娘答道:“他刚刚摘我的花,我就想戏弄他一下。”
谢溦冷了一张面容道:“你刚刚那个样子,可不像是戏弄人的做法。”他若是今日没跟着上山,裴瑍恐怕要变成这片金银花的养料了。
那花妖辩解道:“山神爷爷不让我们伤人,我确实只是想和他玩玩,可是他身上的味道太好闻了,我没忍住……”
好闻?
谢溦和裴瑍一起住了半月有余,除了衣物上皂粉的味道,从未闻到他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气息。
谁知这花妖口中有几句真话?谢溦道:“今r,i你未曾伤到他性命,我便不追究了,若他日发现你伤人性命,决不轻饶!”
花妖委屈巴巴地道:“我不是故意的,而且你刚刚那几剑劈得我好痛。”
谢溦看了看裴瑍已经肿起来的脚踝和手腕,有些被划破的地方甚至已经见了血,便一言不发地抱起裴瑍,捡起一旁的竹篓离开了。
裴瑍醒来时,发现自己在谢溦背上,他问道:“谢兄?刚刚发生了什么?”
谢溦答道:“那花藤丛中有一条有毒的藤蔓,你被割到了手腕和脚踝却没发现。等到你弯腰去解那条金银花藤的时候,便直接晕过去了,吓了我一跳。”
裴瑍似乎是觉得自己无用,闷闷地答道:“嗯。”
裴瑍看到他手中还提着竹篓,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轻,于是挣扎着想从谢溦背上下来。谢溦一只手翻后去搂住他的腰:“别乱动,你脚踝不痛吗?”
的确是有些痛,裴瑍放弃了挣扎,犹豫了一下把手环在了谢溦肩上,然后把头埋在他背后,嘟嘟囔囔道:“你总是……我可是……”
谢溦没听清:“什么?”
裴瑍答道:“没什么,谢兄累不累,我是不是很重?”
他这副身躯对谢溦来说真的谈不上沉重,谢溦回想起自己有次去找源贞闲聊,源贞当时神游天外,顺手递给他一把剑。他接过来,但根本拿不住,双手甚至都被剑气划伤了。
源贞回头看到是他,立刻把剑从他手里接了回去。然后告诉他,那是雨神座下庚泽神君的法器,被他们家度厄星君借来一用。彼时他还以为谢溦是庚泽神君派来取剑的人,才顺手递给了他。
谢溦想,裴瑍这几日瘦了很多,是真的很轻,这几日得让他多吃点东西补一补。他走神了片刻,偏了偏头躲过裴瑍在他耳后吐出的温热呼吸,然后道:“不重,我尚且背得动。”
第四章
夜幕暗沉,谢溦端着一盆温水走了进来,看到裴瑍醒转,便对他道:“你醒了。”
裴瑍觉得四肢都有些麻麻的,浑身都不能动弹,于是道:“谢兄,我好像动不了了。”
谢溦听见他气若游丝的声音,放下水盆走上前来,撩起他的衣袖仔细看了看,道:“奇怪,已明明已经消肿了。”谢溦侧过脸颊,双目注视着窗外的沉沉夜色,眼神中浮现出一丝冷意。
“明日天亮后我请大夫来帮你看看是怎么回事。”谢溦道。
施法让裴瑍睡了过去之后,谢溦来到庭中,手心化出一只青色的小鸟,他道:“去找源贞神君。”
第二日天蒙蒙亮时,源贞便出现在了土地庙里,看到谢溦静静地站在廊前等他,不禁吓了一跳,问道:“出什么事了?”
谢溦示意他跟自己来,源贞跟着谢溦进了小茅屋,却看到一个男子躺在那里。待到看清了男子的面容,他忍不住深深吸气平定自己有些起伏的心绪:“他怎么还在你庙里?”
“他之前一直在我庙里养伤,昨日好不容易伤好了,上山时却被一只花妖伤了。我把他带回来,施法替他治好了伤口,谁知他醒来后便动不了了,现在又开始起热了。”
源贞摇了摇头叹道:“果真是命途多舛。”
谢溦有些疑惑源贞为什么这么说,便问道:“昨日那花妖说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我却丝毫未察觉到他身上有什么特殊的气息,这是为何?”
源贞沉吟了一下敷衍道:“可能他八字不好又是富贵命,容易招惹妖邪吧。”
谢溦隐隐觉得源贞的回答是在应付自己,心中的疑虑更深,但不再继续发问。他知道以自己的仙阶,有很多事源贞都不便告知他。
源贞查探了一番,道:“他怕是中了那花妖的妖毒,”然后往后退了退,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药瓶,倒出来一颗丸药递给谢溦,“塞进他嘴里就好了,这是度厄星君给我的丹药,虽不是解毒的,但应该也有用。”
那你直接塞就好了啊?用得着避那么远吗。
满怀着腹诽和疑虑,谢溦把那颗丸药塞进了裴瑍口中。片刻间,裴瑍就睁开了双眼,只是神智还有些不太清醒,他眼睫微微颤动着,唤道:“谢兄?”
谢溦探了探他额头,热度也消退了,便道:“我在。”
而后裴瑍又安心的睡了过去。
源贞叹道:“他真的不宜留在你这里了。他的命书里本写有多重劫难,如今他在你这里,风平浪静,大多劫难还都未曾应验,恐有变数。”
谢溦暗想,裴瑍上辈子究竟做了多少坏事,这辈子才要经受诸多苦难?
“你既照顾了他这么多天,也算是回报了裴老夫人的香火和功德了,还是早日让他离开吧。”
谢溦点了点头:“知道了。”
他确实不应过多干预凡人的人生。裴瑍应当要去走自己的一生渡自己的劫难,只是不是当下。
源贞转身要走,谢溦叫住他:“等等,还有件事要嘱托你。”
“何事?”
“我们去的那座山应有山神,却纵容妖物伤人,烦劳你上报一下,请负责的神君下凡来处理这件事。”
源贞应了声好,便离去了。
裴瑍醒过来之后,又闻到了熟悉的白粥香气。他略有些紧绷的心弦慢慢地松弛开来,他坐起来,看到桌子上摆着茶和一包瓜子,而谢溦手里拿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裴瑍忽然想把谢溦的注意从那本书上引开来,于是他捂着肚子对谢溦道:“谢兄,我饿了。”
谢溦放下书,那双温和好看的眼睛转向了裴瑍,看到裴瑍的耳廓微红,觉着可能是他睡太久了,于是端了温水过来:“你醒啦,今日主食是谢氏白粥,快起来洗漱用饭。”
裴瑍用打shi了的帕子擦了擦脸,又净了手,静静地坐在桌子旁等着谢溦。看到他这副乖巧的姿态,谢溦忍不住拍了拍他的头,然后把粥递给了他。
裴瑍闻着粥的香气,道:“好香。”
谢溦忍俊不禁地道:“你是睡得久了太饿,所以白粥都觉得香。”
裴瑍却面色认真道:“是真的很香。”
于是谢溦又帮他多盛了一碗晾在一旁,道:“香就多吃点。”
“谢兄独居在此,没有一个亲人在世了吗?”裴瑍忽然问道。
“或许有吧,只是父母去得早,我都记不得了。”谢溦答道,“怎么忽然问这些?”
裴瑍道:“谢兄这么会照顾人,我还以为你有兄弟姐妹。”
谢溦笑道:“就不能是我生来便温柔体贴吗?”只是听裴瑍提起兄弟姐妹,不知为何他心中忽然涌起一丝怅然,难道飞升前他真的有手足?只是前尘如云烟,想到既已成仙,他便抛开心中的疑惑,觉得还是不要多想的好。
第二日谢溦接到了源贞传回的消息,说是已经上报了那座山妖孽作祟的消息,负责管理妖物作乱的神君会派人前来查探,让谢溦多多配合。
刚刚接到消息,谢溦就听到有人敲了敲土地庙的大门。
谢溦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位眉清目秀的青年神君,腰间挂着一把看起来非常十分锋利的剑。谢溦微笑着问道:“小神是此处的土地,不知您是哪位……”神君?话还没问完,只听得身后传来裴瑍的声音。
“谢兄,是谁在敲门?”
裴瑍走上前来,站在谢溦身旁,审视了一番那位神君,道:“这位是谢兄的朋友吗?”
谢溦答道:“是。”
那位神君盯着裴瑍看了几眼,对着他拱手道:“在下祁暻。”
裴瑍回道:“在下裴瑍。”
谢溦不知为何觉得裴瑍并不是很喜欢这位神君,并且裴瑍单方面让气氛变得有些剑拔弩张,于是笑道:“别站在这里了,祁暻……进来喝杯茶吧。”
三人坐在庭中的木桌旁,谢溦有意支开裴瑍,于是悄悄地对裴瑍道:“你去帮我煮壶茶吧,我还没喝过你煮的茶呢。”
裴瑍本想推辞,但还是去了。
谢溦笑着对祁暻神君道:“神君莅临,小庙蓬荜生辉。不知小神有什么可以帮到神君的?”
祁暻神君便道:“我已去你所说的那座钟山探查过了,并没有发觉到有妖气。”
谢溦收起笑容道:“是吗?前日在我庙中暂住的孩子还被山中的花妖伤到了。”
祁暻神君又道:“不过那山中,也并无山神的踪迹。”
谢溦脸色一变,若是山神失去了踪迹便棘手了,此事可能已经发展到了难以预料的境地。山神不应天上神君的召唤,恐怕不是出了什么事,就是已经与妖邪同流合污。这两种猜测,都令谢溦隐隐感到不妙。
他便道:“小神与那花妖交过手,虽然小神法力低微,只是那花妖似乎道行也未必深到哪里去,恐怕……”
祁暻还想说些什么,裴瑍已经端着茶壶和茶杯回来了,于是便默然不语了。
裴瑍倒了一杯茶给谢溦,又倒了一杯茶给自己,最后才把一杯茶递给祁暻。谢溦不知道这位神君哪里碍了他的眼,让他如此讨厌。只是祁暻并未说什么,接过那杯茶便一饮而尽了。
“今日我和祁暻陪你一起上山吧?”谢溦问道。
裴瑍转头讶异的看向他,似乎是在无声地询问为什么。
谢溦避开他的视线道:“祁暻第一次来这里,我带他去领略一下山上的风景。”
裴瑍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转身去拿自己的竹篓和小铲子了。
上山之后,谢溦对着裴瑍道:“你还记得前天你说摘花给我泡茶喝的那个地方吗?我那日看你受伤了,一时心急,便把那些花忘记了,我们今天再去采一些吧?”
听到他说一时心急,裴瑍唇边终于绽出了上山以来的第一个笑容:“我还记得,再去采些便是了,反正也都是摘给你的。”
祁暻在一旁听到他们的对话,面容上闪过一丝诧异,却什么也没说。
走在裴瑍身后,谢溦想起了源贞对他的叮嘱,便出神思考了片刻。难道要跟裴瑍说自己要告辞回家乡去,以后恐怕难以再相见?可是裴瑍知道他已经没什么亲人了,这个理由实在太过牵强。若是直接不告而别,他又怕裴瑍难过。一时之间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看着裴瑍的背影,谢溦十分头痛。
“到了。”裴瑍停了下来,“前方便是那片金银花藤。”
裴瑍拨开树枝,三人一齐向前方望去,只看到一片灌木丛,而那片金银花藤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这里空空如也,难怪祁暻没有察觉到半丝妖气。
裴瑍疑道:“怎么才过去两日,那片金银花藤就不见了?”
谢溦道:“可能是被进山的人发现了,便全部铲走了吧。”
“这世间万物生长都有其规律,骤然将所有的金银花藤连根都一起带走了,兴许这里以后都不会再长了。”裴瑍叹气,“也不能给谢兄泡花茶喝了。”
谢溦便安慰他道:“没有金银花也无所谓,你今天泡的茶就很好喝。”
裴瑍的双眼又因谢溦这句话亮了起来。
探查无果,陪裴瑍采了一些药,三人便下山了。
因为怕被裴氏发现,因此裴瑍采的药都是去临县出售。谢溦下山之后便低声对祁暻道:“想必神君事务繁忙,小神便不多留了,神君慢走。”
而祁暻也该回天庭禀报这些异常之处了,便顺势道:“在下告辞。”
裴瑍疑道:“祁暻兄不留下来吃顿便饭吗?”
谢溦答道:“他临时有事,要赶往别处去。”然后他接过裴瑍的竹篓,“我们去临县把这些药草都卖了吧。”
裴瑍道了声好,随着谢溦向祁暻告了别,两人便往临县去了。
第五章
这几日钟山不太平,谢溦终日为了阻挡裴瑍上山而发愁。不过谢溦拦了他几次之后,裴瑍似乎察觉到了谢溦不想让他上山,便顺势留在庙里晒之前采的药草。
谢溦帮他翻晒药草的时候,忽然有一名女子闯进庙里。那女子连爬带滚地扑到了土地像面前,挽起来的妇人髻散落了大半,她在土地像前不停地抽噎着。谢溦正想上前去扶起她,却听得那女子哽咽着问道:“众人皆说这座土地庙灵验,庇佑一方,为什么你不保佑我的相公平安归家?”
谢溦神色一凛,问那女子:“夫人这是怎么了?”
那女子转过身来,一张脸上满是痛苦和不甘,她恨声道:“你又是谁?”
“在下是这庙中的洒扫人。”谢溦平和地道,他递给那女子一方洁白的手帕,“夫人擦擦脸上的汗吧。”
“我还以为你是……”那女子喃喃道,她神情有些恍惚,又看向了那尊土地像,“罢了,罢了,又有谁还能帮得上我?”
谢溦倒了一杯茶递给她,道:“夫人不妨说来听听,究竟是什么事?”
那女子并未接过茶杯,而是冷笑道:“说给你听又有何用?连官府都不管我们的死活了。”
她又恶毒的望向土地像:“那些狗官给你添了多少香火?你才如此包庇这些狗官,让他们官运亨通,鱼r_ou_百姓?”
谢溦将倒好的茶一饮而尽,转身去帮裴瑍继续翻晒药草去了。裴瑍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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