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节
子夜鸮 作者:颜凉雨
正文 第68节
子夜鸮 作者:颜凉雨
第68节
从始至终,小黑影都没说一句话。
这让钱艾更没底,总感觉对方可能藏着什么杀招,真把手绢给他了,万一被追上抓住,后果细思极恐……
想到这儿,钱艾果断把手绢放到了况金鑫身后。
小黑影在手绢放下一瞬间,身体僵了半秒,而后才切换歌词,改唱“快点抓住他”。
况金鑫在钱艾一弯腰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没办法,背后呼啦一阵风,想不发现都难。
同样,他也发现了小孩儿僵硬的一瞬。
不知怎的,他心里莫名跟着酸了一下。
拾起手绢,他立刻去追钱艾,后者那是相当投入,飞快跑到位就蹲下了,一脸“我厉害吧”的自豪。
游戏歌重新开始。
况金鑫不紧不慢地走着,绕了两圈之后,无视钱艾频繁给过来的眼色,把手绢,放到了小孩儿身后。
又走了半圈,小孩儿才发现,他先是不可置信地回头,而后立刻捡起手绢,兴奋地去追况金鑫。
明明看不清脸,更别说表情,可对方的错愕,惊喜,所有的情绪变化,好像都弥散在了空气里,随着一呼一吸,便能轻易感知。
“你别让他抓住啊——”眼看小孩儿的手要碰着况金鑫的衣服,钱艾有点急了,顾不上再唱什么游戏歌,真心实意替队友c,ao心。
况金鑫也很投入,跑就是真跑,一点没放水,终还是赶在被小孩儿抓到之前,锁定位置蹲下。
小孩儿也不恼,重新哼起歌,很快,又把手绢放回况金鑫背后。
钱艾看在眼里,有一种被孤立的复杂心情。
况金鑫捡起手绢,这一次,轮到他追小孩儿了。他人高腿长,一步跨过去,就抓住了小孩儿胳膊!
微凉。
况金鑫只来得及捕捉到这一个感觉,那身影就毫无预警散了,如一阵沙,散成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微颗粒。
它们能沐浴到月光,在半空中漂浮着,像一只只极小的萤火虫。
房间里忽然起了一团暖光。
况金鑫和钱艾愣住,循着光源去望。
墙角,不知何时,燃起一根蜡烛。
这是他们进入这栋宅子后,第一次见到月亮、手机以外的光。黄红色的烛火,没办法将房间映得亮如白昼,却是久违的暖。
……
“还是没有。”钱艾颓丧地叹口气,转身关上[东厢][地]的房门。
这空荡的房间除了地砖,别处都不用翻,尤其有了烛光加持,简直一览无余。
“别泄气,钱哥,换个角度想,好在只有四间房,我们这么一会儿,不就排除掉50了?”况金鑫看向剩下的[人]和[和],“要是有四十间房……”
“别,”钱艾连忙阻止,“这是意识世界,万一让小雪听见了你的创意,给我们加戏,那就真没活路了。”
“……”况金鑫服了他的清奇思路。
“你说,”钱艾看着已经关上的门板,淡淡地问,“刚才那个是小雪吗?”
况金鑫摇头:“我不知道。”
烛光仍燃着,从里面给磨砂玻璃染上一层鹅黄色的光晕。
“希望不是。”他静静地说。
[东厢][人]房门前。
钱艾摸上门板,一回生,二回熟,往前一推,力道适中。
同[地]房一样,门扇轻松而开,毫无阻碍。
又是一间空荡荡的房。
又是一个看不清脸的瘦小身影。
唯一不同的是,这一次,他跪在屋中央,再没有欢快的歌谣,只有自己扇自己的巴掌声。
一下,一下。
他扇得极狠,就像打的不是自己。
一边扇,一边带着哭腔一遍遍重复:“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他的脊背挺得很直,整个身体却在发抖。
不是倔强,是恐惧。
第142章 蜡烛
况金鑫和钱艾呆立在门口, 心像被带着刺的车轮碾过,碎成一块块, 鲜血淋漓。
被扇巴掌的不是他们, 他们却宁愿, 是他们。
啪。
啪。
啪……
巴掌声的频率慢慢变缓,那身影像是疼急了, 身体抖得越来越厉害,每一次扇下去, 都要比上次迟疑的时间更长。
“我错了”的声音,也开始变得微弱。
终于,他彻底停下来,颤抖着轻轻抬头, 望向前方的虚空, 仿佛那里站着一个看不见的监视者。
况金鑫和钱艾,也随之不由自主地看向那虚空处。
就在这一刻,那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空荡里, 忽然慢慢凝聚起一个黑影。那影子的身形一看就是成年男人,高大而威严。
月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况金鑫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是池映雪的父亲, 哪怕只有剪影,他也认得!
黑影歪头看了看瘦小的身影, 下一秒忽然扬起手。
小孩儿的身影猛然一震,再度狠狠扇向自己:“我错了,我错了, 我错了……”
噼里啪啦的巴掌声,比先前更密集,更用力。他的恐惧盖过了犹豫,那一下下扇着自己的巴掌与其说是在反省,不如说是哀求,哀求对方别亲自动手,他可以自己来。真的,可以。
况金鑫和钱艾再难以忍受,此刻的两个身影,在他们眼里不是虚幻,而是真实的人!眼前的一切都那样活生生,血淋淋!
二人冲进房内,况金鑫直奔那瘦小身影,钱艾则朝着高大的男人侧影破口大骂:“你他妈根本就是个畜生——”
随着这声咒骂,金钱镖凌厉而出,比钱艾更快袭向高大黑影,犹如一柄尖刀!
黑影躲闪不及,金钱镖正中他面门!
就在被击中的一刹那,黑影无声无息散了,金钱镖穿透四散尘埃,“咚”一声,钉在了地砖上。
旁边,况金鑫已经将瘦小的身影用力揽在怀里。
和先前的屋子一样,他还是看不清小黑影的脸,甚至连他的身体都没办法切实触碰。他抱着他,就像抱着一团柔软、微凉的雾,他知道他在,可他不能用力,一用力,就抱住了自己。
就这样轻轻环着,小黑影停下了扇自己的巴掌,可嘴里仍念叨着:“我错了,我错了……”
况金鑫打断他:“你没错,你没有任何错……”
他的眼睛酸得厉害,嗓子苦得厉害,要极力克制,才能让声音不变调。
“我错了……”
“你没错。”
“我错了……”
“你没错!”
对话毫无意义地重复着,就像小球在摩擦力为零的直道上匀速前行,永远不停,永无尽头。
钱艾想阻止,可看见况金鑫眼里罕见的执拗,到了嘴边的“别白费力气了”,又咽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那机械性的对话可能重复了成百上千遍,惯性前行的小球,终于停住了。
“我……没错?”
小小的黑影仰起头,犹豫着,迟疑着,声音带着轻颤,那是已经成了灰烬的希望里,最后一丁点火星。
“你没错。”况金鑫第一千零一次重复,也是第一千零一次坚定。
钱艾蹲下来,毫不犹豫道:“错的是那个王八蛋!他根本就不配当爸!呸,他连当人都没资格!”
熟悉的鹅黄色光晕,在屋内亮起。
况金鑫怀里的黑影散了,散在摇曳的烛光里,散在渐渐温暖的空气中。
钱艾摸不着头脑,这种情况已经出现两次了,蜡烛一来,小黑影就消失。但他现在也无暇去琢磨深层含义,谁也不知道烛火什么时候熄灭,趁着有亮,赶紧找徽章才是正事。
见况金鑫还蹲在地上,维持着拥抱的姿势发呆,钱艾一拍他肩膀:“别愣着了,还是照旧,你找墙,我找天花板和地砖。”
况金鑫沉默起身,他还没从先前的难受里缓过来,但知道轻重缓急,仍是安静走向墙壁,迅速查找起来。
钱艾叹口气,没再刻意搭话。
别说况金鑫,他现在心里都堵得厉害,张嘴就想骂人,抬手就想给那畜生一棍子。
沉默的徽章搜寻,很快告一段落,和上一个房间一样,没有任何收获。
天,地,人,和。
现在只剩下[和]字房了。
况金鑫和钱艾站在最后一间房的门前,抬头看着刻着[和]的木牌,觉得特别讽刺。
和。
这一幢宅子,这一间间暗房,哪里有“和”?
他们只看到疼痛,恐惧,冰冷。
抬手摸上门板,钱艾破天荒犹豫了,他不知道里面还会看见什么,这种不确定,竟然让他心慌。
转头看况金鑫,他苦笑着,试图用调侃,冲淡一些忐忑:“我好像对开门有心理y影了……”
况金鑫一点犹豫没有:“钱哥,如果开开门里面还有那个大黑影,你就直接拿金钱镖收拾他。”
钱艾头回见这么爆裂的况同学,一时倒迟疑了:“万一这回黑影是好人呢?”
“不可能。”况金鑫斩钉截铁。
那一声声“我错了”重又在耳边回荡,钱艾眼底沉下来:“行,听你的。”
“吱呀——”
门板应声而开。
一股食物腐败的气息扑鼻而来,熏得人瞬间反胃。
两伙伴一起捂住自己口鼻,定睛往屋内看。
这一次,房中央没有人。
那抹单薄、瘦小的身影缩在墙角,捧着一大碗看不清的食物,正在猛地往嘴里扒拉,仿佛那是山珍海味,速度稍慢一点,就会被人抢走。
可钱艾和况金鑫,只闻得到食物坏掉的酸味、臭味,就像饭店后门一车车拉走的泔水。
那身影瘦得皮包骨,比前两个房间的黑影,更小,更弱,尤其他还缩在墙角,不仔细看,根本分辨不出那是个孩子,更像是黑暗中的野猫野狗,饥肠辘辘,瘦骨嶙峋。
“我不行了,我看不了这个,”钱艾别过头,用力吸一下鼻子,“这是假的对吧?”他像是问况金鑫,又像是说服自己,“这就是梦,是幻境……”
他嘴上不停,可越说,心里那个认定的感觉就越强烈。
这就是池映雪。
童年创伤,心理y影,双重人格——连他这样只在电视剧里看过多重人格案例的,都能轻易顺出一条逻辑链。
“为什么呢……”他不知道第几次发问了,在他有限的大脑里,想不出来什么样的原因,能让一个孩子被这样残酷对待。
“不管为什么,他都该死。”况金鑫定定看着墙角那团黑影,第一次,从心里到眼底,都是冷。
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让一个孩子被这样虐待。
始作俑者,应该挫骨扬灰。
这是况金鑫这辈子最偏激的时刻,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愤怒,甚至有那么一瞬,心中闪过杀意。
幸而,房内没有再出现那个成年人的黑影,没有什么再进一步刺激他的情绪。
一连做了好几个深呼吸,他终于压住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抬起手臂,打开文具盒……
【鸮:有人对你使用了lt[武]浪漫下午茶gt哟~~】
钱艾没听见提示,只看见房内天花板上忽然出现一块巨大的散发着橘子清香的蛋糕,下一秒,蛋糕砰地落到地面,竟然没碎,只有柔软的蛋糕胚带着其上的奶油颤了颤,然后就稳住了。
那蛋糕用芝士戚风蛋糕做胚,中间层夹着橘子酱和奶油,蛋糕上有一个姜饼小人儿,面前堆着小山一样高的橘子汽水糖。
钱艾也不想观察这么细,实在是职业本能,但等观察完了,口水也流三尺了,忽然反应过来一件更让他吃惊的事——况金鑫还能控制蛋糕的口味?!
上一次阎王用“浪漫下午茶”的时候,他可是就在现场,当时那场面只能用“一团混乱”来形容,你根本预料不到天上会掉下来什么,下一秒是被奶油淹死,还是被咖啡烫死。
正想开口问,忽然听见饭碗落地、瓷片碎裂的声音。
钱艾循声去望,就见小黑影摇摇晃晃站起,早顾不得摔碎的饭碗,一点点向蛋糕靠近。
他走得一瘸一拐,像是身上带了伤,可径直的路线,出卖了他的渴望。
终于,他来到蛋糕旁边,可却没伸手,只是站在那里,深深吸气,一口接一口地吸,好像光闻味道,就足够幸福圆满了。
况金鑫跨入门槛半步,小黑影忽然瑟缩了一下。
他又把脚收回,就在门口蹲下来,望着小黑影:“请你吃的。”
小黑影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抵住诱惑,伸出手指勾了一些橘子酱,放到嘴里舔一舔。
他的身高正好对着橘子酱,想吃奶油,还要蹦一蹦。
“请你吃的。”况金鑫又重复一遍,鼓励似的,“吃完了,还有,要多少,有多少,要什么味道,有什么味道。”
小黑影转头看过来。
昏暗夜色里,什么都看不清,可况金鑫就觉得自己看见了。
他看见了小小的池映雪,粉雕玉琢,奶娃娃一样的美好。
小黑影转回目光重新看向蛋糕,下一秒忽然蹦起来,抱了一大块沾着奶油的蛋糕下来,迫不及待往嘴里塞。
钱艾挨着况金鑫蹲下来,和队友一样,保持着让小黑影安心的距离,静静看着他大快朵颐。
都是狼吞虎咽,可此刻,屋子里只剩下蛋糕香甜的味道。先前的馊饭菜味道,就像见不得光的心虚者,落荒而逃,再无踪影。
“其实,这些蛋糕本来是要请大雪吃的,”况金鑫带着笑意,对着小黑影说话,声音极轻,哄小孩儿的天真与温柔,“大雪你可能不认识,是一个非常别扭的家伙……”
他自顾自说着,也不管小黑影理不理,似乎只是想说,不一定真的需要谁来倾听:“我答应他,下一次进入鸮,就给他用‘浪漫下午茶’,但我没讲信用……”
“我其实就想看看,如果我不主动提,他会不会来问我,我知道他肯定记着呢……”
“但他就是不开口,明明惦记得要命……”
“这回好了,他想吃也没有了……”
“以后他要是忍不住,真问起来,我就说给小雪吃了,好不好……”
钱艾听着,越听越ji,ng神,他从来不知道这俩队友之间,还有这么个小cha曲。不,更让他意外的是,原来况金鑫也有坏心眼的时候,他甚至能脑补出来池映雪有多内伤。
但他仍然义无反顾站在况金鑫这边,池映雪同学的别扭性格,是需要适时敲打一下,再纵容下去,容易滑向危险深渊……
“嗝——”
小黑影忽然打了个饱嗝。
钱艾回过神,这才发现蛋糕被吃掉了近三分之一,从侧面看小黑影肚皮都圆了。
正犹豫着要不要劝阻一下,毕竟饥一顿饱一顿的,对身体不好,暴饮暴食和饥肠辘辘一样不可取。
小黑影忽然又打了一个嗝。
然后墙角燃起一根蜡烛。
烛光映亮房间,黑影随之而散,只留下吃了三分之一的蛋糕,仍散发着浓郁的橘子香。
况金鑫闭上眼,解除文具效果。
蛋糕缓缓消失,屋内恢复一览无余的空荡。
“这蜡烛到底什么意思啊?”钱艾早就想问了,“为什么蜡烛一来,黑影就没了?”
况金鑫看着烛火,皱了许久的眉宇,终于舒展开来:“有光,就不怕黑暗了。”
蜡烛后面,墙和地砖的接缝处,有光闪烁,像星星。
况金鑫和钱艾面面相觑,下一秒立刻起身冲了过去!
带起的风摇曳了烛火,晃动的暖意里,提示音终于到来——
【鸮:恭喜寻获9/23地狱徽章一枚!】
就在耳内声音消失的同时,他们忽然闻到一股橘子味儿,那味道和况金鑫先前的蛋糕截然不同,更清爽,更跳跃,就像夏天里一杯带着冰的……橘子汽水!
“池映雪!”况金鑫大声道,飞快跑出门。
钱艾慢了半拍,紧忙跟上,但脑子是懵的:“什么池映雪啊——”
“这个味道就是池映雪,他最爱喝橘子汽水!”况金鑫现在几乎可以确定了,就是这似有若无的味道,一路把他引到了这里,不管是主观的还是无意识的,的的确确是池映雪在给他带路!
哪又来个橘子汽水?这个味道分明和他在前院昏迷醒来的味道很像啊,难道那时候池映雪也在他身边?还是另有含义?
靠!
钱艾放弃思考了,谁让他掉队呢,活该接不上剧情,就跟着跑吧!
况金鑫顺着味道一路追到过[和][人][地][天]四间房,就在越过最后一间房时,终于看见了不远处,游廊里的黑影,和他当初同徐望、吴笙分开时,追的那个黑影一模一样!
况金鑫以最快速度冲刺过去,不由分说抓住那黑影肩膀,脱口而出:“小雪……”
一霎,黑影消散。
他抓了个空,眼前只剩冷清月光。
“轰隆——”
身旁传来巨石移动般的震响。
他和刚追过来的钱艾一起转头,那道把这里圈成狭长地带的,长得看不见尽头的高耸墙壁,正在慢慢坍塌。
碎石浮起尘土,遮蔽了夜空。
“老钱?!”漫天尘埃里,墙那头传来惊诧呼唤。
第143章 生日
半小时前, 地下石室。
徐望和吴笙看着桌上的dna报告发愣,他们在打开石壁前, 脑补了一万种可能出现的艰难坎坷, 但绝对不包括这样的情形。
一份报告孤零零躺在那儿, 带着让人措手不及的秘密。
检材1不是检材2的父亲,这结论再明白不过了, 只是不知道这结论对于送检的人,是喜是忧。
检材1是谁?
检材2又是谁?
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可徐望和吴笙不愿意往深想, 心里难受。
“啧。这么看多不痛快。”阎王语气依然轻快,大咧咧拿起文件袋,随意将里面的文件取出,借着石室中不知哪透来的微光, 特自然地浏览。
“我说姓池的怎么每回打我下手都那么狠, ”他一边浏览一边点头,恍然大悟似的,“原来心病在这儿啊。”
他脸上带着笑, 语调却是y阳怪气的凉。
吴笙看着他,若有所思地蹙眉。
徐望听得有点懵:“姓池的?打你?”
阎王说的每个字他都懂,连起来, 像天书。
“怪我,应该再说明白点儿, ”阎王将那页纸随手丢掉,无所谓地耸耸肩,“姓池的呢, 就是池映雪他爸,打我嘛,严格说起来也不是他本意,他想打的是他的便宜儿子,只是我吃饱了撑的,每回都冲上去替人家挨打……”
委屈地皱起眉毛,他凑近徐望,特别认真地问:“你说池映雪是不是应该给我发ji,ng神损失费?”
“池映雪他爸……打他?”徐望微微颤抖,分不清是震惊还是愤怒。
“是打我。”阎王再次纠正,目光严肃。
“行,打你,”徐望顺着他,“总这样吗?”
“那就看他忙不忙了,忙的时候,十天半个月不回来,我就乐得清闲;不忙嘛,三天两头回家,我就得频繁开工。”
阎王又恢复了满不在乎的样,若不是刚刚那一刹的认真,徐望会以为他在讲什么社会花边新闻,就连“挨打”,在他这里都成了“开工”,听起来那就是一项工作,不值得他投入任何感情,哪怕是负面的。
徐望不太想继续问了,直觉告诉他,深处只能是更加黑暗。
可阎王像被挑起了兴致,绘声绘色地继续:“你知道他怎么打的吗?扇巴掌都是小儿科,他会往死里踹你,踹断你的肋骨,会抓着你的头发把你拖进壁橱或者柜子,如果你反抗,他会再往死里打你一次,然后用捆扎带捆好,塞进去……”
“每一次我都想杀掉他,每一次。”阎王脸上出现一种向往一样的迷幻光彩,似乎在某个空间里,他所讲的这些“畅想”正在上演,“拿刀捅进他眼睛,割断他喉咙,或者随便剜掉他一块r_ou_,让他也尝尝疼得满地打滚的滋味……”
“呼——”他长舒口气,看神情是已经过足了干瘾,可说出的话,仍带着满满遗憾,“可惜,池映雪的小胳膊小腿,实在完不成这么宏伟的目标。”
终于注意到了徐望和吴笙的沉默,阎王歉意笑笑:“对不住,我讲这些乱七八糟的,在你们听来,就像个疯子吧。”
徐望摇头:“我们懂。”
“别安慰我了,”阎王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想感谢我给你们带路,不用非逼自己‘善解人意’,可以把你们那些个神奇的武器……哦对,你们叫文具,送我几个。”
“你要变成池映雪的模样,才能替他挨打。”徐望平静陈述。
阎王怔住,一脸诧异。
徐望继续说:“而且你是不情愿的,不情愿,却不得不替他分担,对吗?”
阎王抿紧嘴唇,沉默的视线在徐望和吴笙脸上转了几个来回:“你们到底是谁?”
徐望的答案从没变过:“池映雪的朋友。”
阎王苦涩地笑一下,有些无奈:“他连这种事都告诉你们,看来是真交到朋友了。”
徐望看着阎王,眼前的青年浑身巧克力酱,脸上的虽然抹掉了个七七八八,可面部的细微表情还是看不清。
就在这样的情况下,眼前的人和记忆中的阎王,还是重合了。
那个顶着池映雪身体的阎王,那个一战斗就无比投入的阎王,那个对自我身份莫名执念,却偏用微笑掩饰一切的阎王……就是眼前的青年。
“不情愿也没有办法,人各有命,除了认,还能做什么。”阎王自我安慰着,走向开启下一间石室的扳手。
徐望忽然抓住他胳膊:“你不是问我们到底是谁吗?”
阎王莫名其妙:“你已经回答过了啊。”
徐望摇头:“没说完呢。”
阎王茫然看他:“你们是池映雪的朋友,还有其他?”
徐望说:“还是阎王的朋友。”
阎王:“……”
“嘁,”阎王哼一声,把胳膊从徐望手里扯出来,“耍我有意思?”
“没耍你,”说话的是久未开口的吴笙,“准确来讲,你和池映雪都是我们朋友,池映雪早登场,但你先入队。”
阎王皱眉看了他俩半晌,最后给出个结论:“神经病。”
说完,他三步并两步来到扳手处,毫不犹豫往下一拉,显然相比沟通充满障碍的聊家常,他更在意正事儿。
石壁落下,最后一间石室现出全貌。
仍是空的,这回连桌子都没了,真正空空如也,只墙角一个扳手。
阎王大步流星走过去,看那架势是想直接就拉,可手放到上面之后,却顿住了。
徐望和吴笙跟过来。
不同于先前那些手动扳手,这最后一个扳手,需要输入八位密码。
没有任何提示,凭空去猜一个八位密码,简直天方夜谭。
“吃饱了撑的。”阎王没好气咕哝一句。
吴笙瞥他:“你也第一次见?”
阎王不耐烦道:“不是和你们说过么,后两个石室里的东西一直在变。”
“阎王,”徐望又认真问一遍,“出了这间石室,就能找到小雪?”
“这间石室后面,直通内院,小雪住的西厢房,就在那里,”阎王直视着他,目光毫不闪躲,“如果你不信我,可以原路返回。”
徐望说:“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需要确定。”
阎王皱眉:“确定什么?”
徐望回头,身后,一堵堵石壁沉下,一间间石室连成通长,已看不太清最初的来路。
“这些石室,是小雪设的防。”如果说先前还有怀疑,这一刻,徐望可以肯定了。
这脑内地狱就像小雪的心,有凶神恶煞,有伤痛记忆,有随处可见的瓦砾,也有层层深藏的暗格。
而他最想藏的,是他自己。
所以他用一间又一间石室,挡住了寻找者的路。
吴笙听懂了他的意思:“密码,一定是和小雪有关的东西,但如果他想将之用作防御,那就一定要是入侵者猜不着,或者根本不知道的信息。”
徐望点头:“你想,如果现在站在这里的是小雪他爸,会往什么方向猜密码?”
“生日。”吴笙毫不犹豫。
徐望:“嗯。所以小雪的生日,池卓临的生日,或者各种公开的纪念日,都不可能。”
吴笙:“……”
徐望:“……”
吴笙、徐望:“暗码信!”
两个人几乎异口同声,可说完,徐望又烦恼起来,他不烦恼暗码信被大螃蟹戳走,因为自家军师一定记得,他烦恼的是:“密码只有八位。”
话音还没落,吴笙已经沉吟出声:“12077,34036,58009,80024。去掉无意义的0,1277343658098024,再去掉重复数字,127346589……”他忽地皱下眉,懊恼抬眼,“还多出一位。”
徐望跟不上过程,只好和自家军师直接讨论结果:“那怎么办?随便去掉一个数字,试一下?”
吴笙谨慎摇头:“赌中概率太低了。”
“嘟嘟嘟!”
警告一样的刺耳笛声忽然从扳手处响起,沉思中的徐望、吴笙骤然一惊,低头去看,阎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伸手过来,直接按了密码!
显然,按错了。
“你行不行啊——”要不是一想到他挨那些揍就心疼,徐望简直想踹他。
“好啦好啦,”阎王指指密码屏右上角新出现的1/3,“这不显示还有两次机会嘛。”
徐望心塞:“你刚刚到底按了什么?”
“池映雪生日。”阎王老实交代。
徐望扶额:“不是刚说完,不可能用这种他爸都知道的密码吗!”
“万一呢,”阎王撇撇嘴,“你们不也是猜的。”
徐望磨牙:“稍息,立正!”
阎王条件反s,he地身体挺直,姿势还真的很标准。
徐望眯起眼:“从现在开始,一动不许动!”
阎王不情不愿地翻一下眼皮:“收到。”
“赌一把吧,”徐望重新看向吴笙,“这么耗下去也不是办法。”
的确,除了暗码信,他们再没掌握任何信息。
吴笙闭上眼,调整呼吸,在脑内把127346589这一组数字,翻来覆去过了无数遍……
“阎王,”他忽然睁开眼,转头问,“池映雪有没有最讨厌或者最喜欢的数字?”
“最喜欢不知道,最讨厌的……”他歪头认真地想了想,“9吧。”
徐望意外:“为什么?”在他印象里,56789作为尾号,是颇受人青睐的,尤其在售楼处,客人选楼层的时候,这种倾向更明显。
“9,长长久久啊,”阎王坏笑一下,带着点调侃,带着点揶揄,“作为一个小小年纪就自杀过好几回的人,我估计他不会太喜欢这个寓意。”
徐望、吴笙:“……”
池映雪,自杀过?
“你到底按不按。”见吴笙迟迟不动,阎王又催了,那种“终点就在眼前,你倒是赶紧撞线啊”的急切感,写满了他一张脸。
吴笙思索片刻,决定赌上一次。
他很少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尤其最关键信息还不是自己掌握的,而是别人提供的。
形势严峻,他也没办法再多想,定下心,输入“12734658”。
“嘟嘟嘟!”
吴笙:“……”
他就知道概率太低!!!
九选八,就算不考虑顺序颠倒,答案也有九种,现在去掉一个错误答案,还剩八个。
可是右上角小数已经变成了2/3,留给他们的机会,只剩一次。
吴笙眉头皱成了喀斯特地貌,除了恋爱,他还没在其他考验面前这么纠结过。
手忽然被握住,轻轻的,温暖的。
吴笙偏过头,对上徐望的眼睛。
目光交汇,他在徐望眼里,看见了别样的光。
那是一种机灵的、通透的、了然的光,从前上学时候,徐望一这样看他,只有两种可能:一,琢磨出新招坑他了;二,抢在他前面攻克了某种难题,带着点炫耀,带着点得意。
不过此刻,那里面没了炫耀和得意,取而代之的,是并肩前行的信任。
“这是小雪设的防,”不等吴笙问,徐望直接开口,“防的是他最害怕、最不想见到的人,防的是一切入侵者,但肯定不会防他最信任、最亲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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