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节
在宇宙的中心 作者:吃素
正文 第10节
在宇宙的中心 作者:吃素
第10节
马千家略略松了口气,“他买钢琴,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不是啊,”他继续吃三明治,发现还挺好吃的,“为了打炮,钢琴炮。”马千家噌地把手抬起来,不知道往哪里放。他看了噗噗笑。
马千家脱了外套,看了一眼温度计,坐到他对面,说:“关藏很信任你,他有说过其他的事情吗?关于他家人,或者他自己。”
他把整个三明治吃完,舔舔手指头:“没有,什么都没说。”
马千家看着他,仿佛盯着一个犯人:“能告诉我,你要从关藏这里得到什么?”
用纸巾擦擦手,喝掉牛奶,他抹抹嘴。
“你不妨问问关藏,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关藏的声音夹杂在水流声中,有些模糊,有些茫然。在浴室的回声和雾气中显得飘忽而不真切:
“美美,我杀过一个人。”
第十九章
“关藏,你在学校吗?我需要跟美美谈谈。你放心我不是调查他,这次的事情已经有记者来找你了,我怕也会找到美美头上。你知道,你外公——”
“这我要问过美美,他在我家。”
“你让他留在你家?算了,随你吧。”
“我问过了,他说你最好带着钱,哈哈哈哈!”
“……好笑吗?”
“马叔,昨天的美美,让我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奇妙?”
“嗯,奇妙,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你可以尽量描述一下,没关系。”
“他总是比我预想的更加——怎么说呢,强大?爆发的时候,非常惊人。我难以抵挡。”
“我能理解为,他让你有一点点恐慌吗?”
“可以这么说吧。现在一想到他当时的样子,我的心还是会砰砰跳,激动,兴奋,又有一点害怕。”
“怕?你怕他?”
过了很久,关藏轻轻地说:“是的,美美让我害怕。”
马千家看着美美,美美看自己五彩斑斓的指甲。脖子上的痕迹还没消,头发的红色已经褪了,变成奇怪的黄,穿着大一号的t恤和裤子,脚趾头一个不漏地涂成了黑色,百无聊赖地晃动。
“关藏没有跟你说过他为什么这么迷恋你吗?”
“我没问。”
“为什么,你不好奇他为什么对你这么执着吗?”
美美将视线从指甲上移开,看着马千家弯起了嘴角:“你是他的贴心长辈,你认为,我应该知道吗?”
马千家梗住了。
美美抱着手臂倚在沙发上,笑着说:“马哥——哎呀好像差辈儿了,随便吧。你就直说来干吗的吧,咱俩之间,还用这么拐弯抹角的吗?”一手虚握,拇指和食指轻轻搓捻。
马千家盯着他半天,说:“关藏救了你一命。”
美美把手放下了:“想让我还一命呗?”
“不需要,如果你是懂得回报和感恩的人,哪怕只有一点点,”马千家停顿了一会儿,“至少想请你保护他,不要跟别人一起伤害他。”
美美似乎没听懂,身体前倾,微微皱眉道:“保护他——在他举灭火器砸人的时候给他放风?”讲完自己哈哈哈笑。
马千家深吸了一口气,站起来握紧了拳头。
“他是为了救你!你把别人的善意当成什么了?!没有他你现在还能在这里笑吗?!你知道他这么做会付出多大的代价吗?!”
“我不知道。”美美不笑了,赤脚站在地上,比马千家还要高一点,两手cha着裤袋,“所以你要告诉我吗?”
马千家目光闪动,几番咬牙,冷静了下来。“美美,你真的很聪明。我不知道你接近关藏是为了什么,但如果你敢伤害他,我不会放过你的。”
美美叹了一口气,有些语重心长:“马哥呀,以后别学人谈判了。要么砸钱,要么砸人,总得有一样能镇住场面吧?”马千家拿起外套,头也不回地走了,美美在他身后喊:“再来啊马哥!”留下一串嘻嘻哈哈的笑。
憋了一肚子气,到车里给关藏打电话:“我能肯定他接近你是另有所图!关藏,你还要跟这种人来往吗?”
关藏嘻嘻地笑:“你搞不定美美吧,马叔。”
“关藏,你一定要把自己放在这么危险的境地吗?他给你带来多少麻烦你数得过来吗?而且你说了,你怕他。这证明你没有办法掌控你们之间的关系,你面对一个,一个——”马千家突然卡了壳,关藏替他说了:“一个比我还不正常的人,对吗?”
“关藏!”
“马叔,正不正常有那么重要吗?”
关藏淡淡的反问,马千家突然无言以对。
“马叔,我知道你很关心我,最关心我。那你也该知道,从小到大我身边有所图的人还算少吗?不要再劝我离开美美,因为我对他同样有所图。他让我害怕,这不是很好吗?”关藏顿了一顿,轻轻地说,“一个不怕我的人,我是不会让他离开我的。”
马千家说不出话,声音有些发抖:“关藏,你昨天,是不是对他说了什么?”
关藏的沉默令他冷汗直流。
“我要忙了,马叔,改天再聊。”挂电话之前嘱咐道,“不要吓唬美美,你吓不住他,他还要对我生气。”
“美美?哟吼,有女朋友了吗?”关藏刚放下电话,孔纪本推着自行车从身后走过来。
干瘦的小老头儿,头发全白了,穿一件黑漆漆的加绒棉衣,背着大挎包,大冷天的也不带帽子,单围着一个围脖,鼻尖冻得通红,一辆叮铃咣当的破自行车骑得他呼哧带喘。
关藏笑一笑,没回答,走过去帮他推车,停在车棚里,俩人一起往办公楼走。
“可不准像之前似的,好几天不来学校啊。”
“知道了,孔老。”
“这科学生少,导师更少,缺一个就缺一半啊,哈哈哈!”孔纪本没真生气,“也难为你,咱学科半死不活,经费也没有几毛钱,路费都得你自己掏。”
“怎么会呢,我还要感谢孔老收我。”
研究生民俗学科本来就冷门,东宁的民俗学一度冷到招不上学生。没有著名学者,也不创收,近几年就剩个孔纪本撑着,调整合并不意外,撤销也在意料之中。老头儿倒很乐观,两耳不闻窗外事,一门心思搞学术,戏称自己是皮包公司老板,给个椅子坐哪儿都行。
关藏来了就是俩椅子,学校想搬哪儿搬哪儿。
刚进走廊,艺术史的余复迎面过来,热情地招呼:“孔老!”余复长了一副笑模样,和蔼可亲,看起来已经四十后半,身材依然保持得很好,头发浓密。
“余老师回来了?”
“是,找孔老有点事,孔老方便吗?”
孔纪本看了他一眼,揉揉冻红的鼻子。关藏伸手把他的大挎包从肩膀上摘下来,孔纪本一抬手,跟余复走了。没多大一会儿就回办公室了,手里拿着一罐茶叶,随手搁在文件柜上。
民俗学的办公室一换再换,一年搬三回,实在没有更小的了,就在旧楼改造的时候把一楼值班室打了个窗户,挂了个牌。
关藏从咖啡机里接了一杯热咖啡,放在孔纪本桌上。孔纪本脱了棉服,两手捧着马克杯,一脸幸福。狭小的空间都是咖啡的香气。
“咖啡好,怎么觉着中国老头儿就得喝茶呢,谁规定的。”
“余老师送您的?”
“他那点儿事呗。”
关藏抬起了头,“不是已经过去大半年了吗?”
“纪检监察室收到实名举报,要求重新调查。”孔纪本戴上老花镜,从挎包里拿出大叠作业,继续翻看。
“实名举报?是本院的学生吗?”
孔纪本又掏出个放大镜,整个人趴在书桌上,已经看进去了,回答有些心不在焉。
“没记住,就知道也姓严。”
第二十章
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孔纪本抬头眯起了眼睛:“是不是严同学的亲戚呢?”
“孔老对他印象很深啊。”关藏不动声色地说。
孔纪本呼哧呼哧地笑了,张开五指:“一门《民间祭祀图像表达与形态》的选修,每堂课最多来五个学生,还有两三个在睡觉,一个在玩手机,”一边说一边扳手指,最后就剩下一根。“他就是唯一不睡觉也不玩手机认真听课的!你说我印象能不深吗?”
“哦?”
“写得一手漂亮字,虽然有点傲气,可作业和小论文完成得很扎实,比这些个都强。”孔纪本拍拍手底下的作业,“白白净净的男孩子,就是穿得奇奇怪怪,指甲盖染得花花绿绿。有时候他穿的是裤子还是裙子我都分不清!”老头儿觉得好玩儿似的,抚掌大笑。“学艺术的大概都如此吧!可惜了,不退学的话,今年也该毕业了的。”
“余老师是想纪委调查的时候让孔老说点什么?”关藏看了一眼茶叶罐。
“我能说什么,有什么说什么呗,没有的也编不出来。”孔纪本再次低下头去。
“美美,你写字儿真好看!你是不是练过字儿呀?”
灵灵捧着刚写完的明信片爱不释手,看了又看。他把签字笔往桌上一搁,“谁还不会写俩字了。”小豪端着几杯快餐饮料过来,老老实实坐在旁边看他俩。
把马千家气走了,他闲着没事想把自己电脑和硬盘拿过来,碰巧灵灵今天上街,小豪开车顺便给送过来了。灵灵元旦回不了老家,想在过节前给家里弟弟妹妹们寄新衣服,夹了几张贺卡,嫌弃自己写字丑,就让他代笔。
“过年都要回去的,现在寄什么?”
灵灵把卡片放在信封里,仔细地装好,封口的地方贴卡通小粘胶:“回不去了。”她扁着小嘴儿,越说声儿越小。“上次回家,晚(我)爹给晚打出来了。”一不注意,把口音带出来了。
他就懂了。一边吃薯条一边又问:“家里都有谁啊?”
“爹,娘,一个姐姐,俩妹妹,一个弟弟。”
“这么能生!”
“这算什么呀,晚们那儿有生十来个的呢,多子多福嘛。”灵灵说。
“天天啥也不干,就生孩子玩儿了。”他咔咔把薯条吃了,突然嘻嘻笑,“小奶妹,你要生得先把奶整大了!”灵灵羞红了脸,拿小拳头打他。他就问小豪:“小豪啊,你将来成家打算要几个啊?”
小豪嘿嘿一笑:“我,我不盼孩子,有没有都行。”说完瞅了灵灵一眼,低头咬吸管。他拍了下小豪肩膀,“好小子。”灵灵拿手指头绕头发,装没听见。
他请客吃新出的冰淇淋,让小豪去排队了。跟灵灵说:“小豪挺好。”
“我知道他好,但是我……不喜欢他这样的……再说,他得找真女孩子……”
“什么真的假的,你这里面就是真的。”
灵灵抬头看他,戴着木奉球帽,没化妆,看着窗外的侧脸线条相当好,滋滋地喝可乐,喉结一动一动地。
“那美美……你将来要找女的还是找男的?”
他掀开身上的外套,露出里面的男装t恤和裤子,除了帽子和球鞋,没有一样是他自己的:“找有钱的大ji/ji!”
“那大ji——那男的也不能跟你结婚!”
“我为啥要结婚?”他瞪着眼睛回望。灵灵不知为何非要较这个真儿:“你、你不想变性,你也不结婚,你家里人能同意吗?”
“我没家人。”
“骗人,你有姐!”
“我没姐!”他“啪”地把饮料杯往桌面上一磕,吼道。灵灵吓了一跳,眼圈儿立马就红了,扁着小嘴抽抽噎噎。小豪端着冰淇淋过来,“咋、咋了?”看谁也不说话,小豪眼睛往他身上瞟:“美、美美姐,可、可不带欺负人的……”
“哎呀妈,可不敢呐。这家伙,都有人给你出头了。”他站起来笑,把笔记本电脑往胳膊底下一夹,“走了,你俩玩儿去吧。”
“冰淇淋……”小豪手里还端着两杯甜品。他头也不会地摆摆手,“请你俩的。”
走了挺远的,隔着玻璃窗看见小豪哄人呢,笨,手都不知道往哪放,说话还不利索,给他看得直叹气:“小样儿的,谈个恋爱这费劲。”
打车去了一趟电脑城,他把笔记本给卖了。加钱买了个小平板,一边往回走一边给关藏打电话:“晚上给我带ji肝、炸串儿和啤酒。”叭叭叭点了一堆炸这个炸那个。
“炸串儿不健康。”关藏说。
“你不戴套c,ao/我也不健康,你c,ao不c,ao?”
“……”
“逼逼那么多呢。”
“关老师笑什么?”
学生找关藏交作业,打印出来的小论文,还ji,ng致地做了封皮。交完了站在一边没话找话,就是不想走。帮孔老去本科上了两节课,来的女学生突然变多了。
“被骂了。”
学生一脸不明白,“被骂您还笑?”
“是呀,因为他可爱啊。”
“您有喜欢的人了?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最近,”关藏微微一笑,把作业放好,站起来穿大衣,“好了,老师要下班了。”锁好门,往楼下走,女学生依然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老师,前一阵您见义勇为上新闻,怎么学校都没公开表彰啊?”
“我没有见义勇为啊。”
“为什么这么说?您不是救了一个人吗?虽然您……好像下手重了点儿。”女学生跟关藏去东门小卖店买了两块卤ji肝,看他仔细地包好。“您喜欢吃这个吗?”
“我对象喜欢。”
女学生“哦”了一声,“看来您真的很在乎她啊——您刚才说没有见义勇为,到底是为什么啊?”她穷追不舍。
关藏想了想:“救人是因为我想救,不是因为勇敢。”
“这是什么意思呀,是说如果换了别人您就不救了吗?那个人跟您有关系吗?”
“如果是别人,我那天不会走那条路,也不会遇到那件事。所以只是巧合。”关藏说。已经走到了停车场,女学生还跟着他,没有离开的意思。
“您还没回答我,受害人跟你有关系吗?”
“有啊,很亲密的关系。”
女学生眼睛放光,看到了好猎物似的,语速突然加快:“是那位叫美美的反串演员?能冒昧问一下您的性向吗?”
关藏扶着车门看着她笑,并不回答。
“抱歉,似乎关系到您的隐私,还有一点我很好奇,从凶犯受伤的程度来看,您似乎是朝着要害部位打下去的,您当时非常的愤怒吗?能问问您真实的想法吗?”
“真实的想法?”关藏说,“真实的想法就是我希望美美安全回家,还有,您暗访的技巧实在不太好,记者小姐。”
“女学生”怔了怔,突然笑了:“毕竟年纪大了不像大学生。我在卧底夜总会的时候,还装得挺好的。”她伸出手来,“你好关老师,《时事追踪》栏目,记者庄百心。”
关藏跟她握了握手。
“关老师,你真的被保护得很好,这是我能用上最有效的方式了,也可能是我唯一的机会。”
关藏还没讲什么,马千家的吼声先响起来了。不知道何时等在停车场,从自己车里冲出来,挡在关藏身前,“又是你!我们说过了不接受采访,该说的电话里已经说完了,再这样我们要报警了!”也不管自己的车了,把关藏推进车里,自己钻进副驾驶催促:“走走走!”
关藏一边开车一边在倒后镜里看记者逐渐远去,拐个弯后再也看不到了。
“马叔,您这样会让她更加起疑。”语气淡薄,好像与己无关似的。马千家不管,翻开手机打电话,接通了就一阵骂:“你手底下的人是怎么回事?冒充学生追到学校采访来了?!是嫌我们没被杀人犯cha个几刀就不算见义勇为吗?别跟我说,我管不着,总之关藏要是被人报复出了事就找你们算账!”
放下电话,听见关藏嘻嘻嘻笑个不停。
“你到底有什么好笑的,看我天天焦头烂额有意思吗?”马千家生了气,“自从你遇到美美以后,我白头发都比以前多了一倍!”说完发现车里的ji肝,拿起来要吃,被关藏说是给美美的,气得一口塞进去一半,死命地嚼。吃完了齁得要死,还没有水喝。
“这些记者不挖出点大料不死心,我现在就怕她从那个美美嘴巴里知道点什么!关藏,你对美美太信任了,你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
“那马叔知道吗?”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希望他对你无害!”
“无害,”关藏轻轻地笑,“是对我,还是对我外公呢?”
“对你。”马千家斩钉截铁地说,“关藏,我在你身边不是为了你外公。”
过了许久,关藏停了车,缓缓地说:“马叔,对不起。”
“美美是个意外,对你我都是。只是对我而言这个意外非常的美好,无论他让我感受到什么,都是新奇而愉快的。我知道你在怕什么,怕我跟妈妈一样——”关藏转过身来看马千家,神情温柔:“可至少她在离开的时候,都是开心的。”
马千家说不出话,在膝盖上攥起了拳头。嘴唇抖了几抖,别过头去了。
关藏下车去街边买炸串儿,土豆、羊r_ou_、牛r_ou_、鱼豆腐、香肠,左右手两大把,拎到车里去,又提了两提啤酒,打开一罐给马千家解渴,往家里赶。
马千家看着那一堆冒着热气的油炸食品微微皱着眉头,问:“你闻着不难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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