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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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有禾事 作者:菠萝个蜜

    分卷阅读25

    丞相有禾事 作者:菠萝个蜜

    国表情更吃惊,盯着禾后寒,犹疑地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禾后寒继续道:“那女孩亲戚不在了,本相见她可怜,就收留了她。她今年十岁,正是该教导的时候……京城人人皆知杨大人家的千金们个个才貌双全,大小姐杨诗桦更是进宫做了嫔妃,本相是想请教杨大人的教女之方。”

    杨守国听罢,哈哈一笑,道:“原来是这样,丞相太客气了,下官今天就把私塾先生们送到相府去。”

    禾后寒笑了一下,道:“那便有劳杨大人了。”

    他下了朝,回到府中,见一片平静,不禁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罗祥迎过来,禾后寒问道:“她在哪呢?”

    罗祥一边将他换下来的官服挂好,一边道:“在小姐以前的房间呆着,一上午也没出来。”

    禾后寒有些奇怪,昨日看她野孩子似的,难道她还是个深闺小姐?他一边琢磨着,一边走到禾凝凝以前住的院子里,那里静悄悄的。

    禾后寒放轻脚步,走到门口,轻轻推开门,“吱呀”一声――一下子惊了屋内的人。

    江飞雪猛地回头,接着手忙脚乱的――藏着什么东西。

    禾后寒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目光在屋内漫不经心地扫了一圈……少了一点小摆设。

    他好像什么也没注意到,踱步进屋,低头笑着说:“飞雪,昨晚睡得可好?”

    江飞雪换下了昨天那件嫩黄色衣裙,一身桃红衣衫――样式比较繁琐的款式,几根装饰用的飘带被她大刀阔斧地缠在腰间,麻绳一样系了个扣。

    禾后寒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江飞雪又在试图将她那双纯正的桃花眼瞪成杏核眼,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两个字:“很好。”

    禾后寒哦了一声,转身往门口走了两步,快迈出去的时候――突然一个转身,又踱了回去。

    江飞雪一口气提起来没憋住,呛了一下,咳咳两声。

    禾后寒好似还是没注意到,悠哉地落坐一边,指了指一边的椅子,道:“飞雪,来坐。”

    江飞雪一步一步蹭过来。

    禾后寒表现得很有耐心,他稍稍等了一会儿,才道:“飞雪,昨晚太匆忙,没能和你细说,我不知道你明白不明白――你要在这儿,在我府中,生活很久。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几个月,你可能要住几年,甚至直到你出嫁。”

    他顿了顿,继续道:“因为不知道你爹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你得和我好好相处,明白么?”

    江飞雪死死盯着他,突然问:“你是谁?”

    禾后寒道:“我是当今舜朝的丞相。”

    江飞雪一下子瞪大眼睛,说:“你就是禾后寒?!”

    禾后寒看她表情不似做作,不禁疑道:“送你来的那个女子没告诉过你?”

    江飞雪摇了摇头,犹豫了一下,才道:“他们只说带我来京城玩。”

    禾后寒心中暗叹,这小姑娘是有多难缠,让钟泰夫妇连一句实话也不敢说。

    禾后寒想了想,又问:“你的铁蒺藜谁给的?”

    江飞雪嘴巴抿了一下,说:“我娘留下的。”

    禾后寒心中顿时一精神,终于正题来了,看昨夜这小姑娘那架势,她娘分明是一个不能碰的雷区――禾后寒状似无意地问:“那你的功夫也是你娘教的?”

    江飞雪立刻闭紧嘴巴,咬着牙不说话。

    禾后寒等了等,突然冷不丁开口:“咦?我记得那架子上以前好像有一块羊脂玉?”

    江飞雪一颤,猛地抬头死死盯着他。

    禾后寒还能怕她看,神情间略带些疑惑,似是在琢磨什么。

    江飞雪扛不住了,终于开口:“是我娘教的。”

    禾后寒心中一喜,只要开了这个话匣子,就能继续问下去。他立刻把目光从空了的架子上移回来,关切地问道:“你学多久了?”

    江飞雪这回回答得很快,说:“去年开始。”

    禾后寒有点惊讶,看昨天她甩暗器的力道,以一个十岁小女孩的身手来看,可以说是十分罕见了,少说也要有两三年功底。她却说只练了一年……这是一个奇才!

    禾后寒心中暗惊,脸上却不动声色,继续问:“你娘什么时候去世的?”

    这个问题本来有些敏感,但禾后寒用了十足的演技,温和的眼神里满是怜惜和安慰,一眼望进去,一下子就要让人丢盔弃甲卸了心防。

    江飞雪再凶再戾,也不过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她犹犹豫豫地说:“今年开春时候。”

    禾后寒摸透了江飞雪的路数,吃软不吃硬――这就好说。他轻轻叹了口气,伸手在江飞雪毛绒绒乱七八糟的发顶摸了摸,问:“怎么走的?”

    江飞雪顿时眼圈一红,瞪大的眼睛回复了原形,桃花眼里水汽氤氲,半晌才倔强地道:“没钱治,病死的。”

    她好好说话时声音稚嫩而清脆,禾后寒不禁起了怜悯之心,对江盛的行径也隐隐有了怒意――江盛一直是那种风流随意的人,当年也是初见就在平江客栈……

    禾后寒拉回思绪,问道:“你爹和你娘怎么认识的?怎么不管你们?”

    江飞雪一下子沉默了。

    禾后寒敏锐地发觉她情绪一下子低落下去,便也不说话。

    屋子里一下子寂静下来,屋外秋日的下午阳光呼拉拉涌进来,打透窗棂,一光柱一光柱的灰尘。

    不知过了多久,江飞雪才开口低声道:“我娘说,江盛不喜欢她,不要她。但她有了我,不舍得堕掉……我娘为了我被赶出了家门,她功夫很差,又没力气赚钱,总被人欺负……我说我要保护娘,我要赚钱,娘却一直不肯教我功夫……直到去年她才教了我一套心法,然后,然后……没几个月她就死了……我去找江盛,又找不到……他们都要把我扔了……”说到这儿,她眼中的泪水盛不住了似的汩汩流下,她猛地抽噎了一下。

    禾后寒这次手脚被脑袋快,他一把搂过江飞雪,紧紧抱在怀里,轻声说:“不哭,以后我教你功夫,我来照顾你,不哭……”

    他心中骤然涌起一股敬意,那么倔强而坚强的女子――到生命最后,她也没去求过江盛一次。

    禾后寒似乎在江飞雪身上看到了她的影子。

    江飞雪在禾后寒怀里嚎啕大哭,不知哭了多久,鼻涕眼泪全数蹭在禾后寒新换的衣服上。她那么小,窄窄的身躯,瘦弱的胳膊,那么可怜那么无助,那么小,那么的小――就这么紧紧贴在他的怀中。

    禾府偏院里,这一刻,深深留在了禾后寒心中。

    日头西斜,江飞雪抽抽搭搭好不容易止住了眼泪,她哭得面颊通红,发迹泌出了一层汗珠。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又不知道该怎么办,别别扭扭地靠在禾后寒怀中。

    禾后寒伸手抹了抹她的眼角――柔软细腻的触感让他猛地想起好多年前……他很快将思绪压回去,把江飞雪推开一点,和她对视,温声道:“飞雪,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你想哭,想笑,我都在,永远都在。”

    江飞雪低着头,又打了一个哭嗝,突然说:“不许骗我。”

    禾后寒郑重其事地道:“不骗你。”

    江飞雪突然伸出一个小手指,恶声恶气――却被哭得嘶哑的嗓子弄得有点可怜,道:“跟我拉钩。”

    禾后寒有点想笑,心里又有点难受――她还只是这样一个孩子。他伸出手,干净纤长,既能握笔又能拿刀,牢牢地和那柔软小巧的手指勾住,他轻声说:“说话算数。”

    禾后寒牵着江飞雪的手出去,在正厅看见三个人,面前摆了一壶茶,几盘糕点,罗祥在一边候着。

    他立时想起上午同杨守国说的,这么一耽误,怕是让人等了许久。禾后寒脸色挂上歉意,道:“本相私事耽误,让你们久等了。”

    那几人连忙起身行礼道:“丞相客气。”

    禾后寒拉过江飞雪,说:“这是江飞雪,希望你们能好生教导她。”

    江飞雪不说话,又在使劲儿瞪眼睛,可惜哭肿了,再瞪看起来也怪可怜的。

    那几人连忙表态,道:“丞相放心,我等一定竭尽所能,绝不让丞相失望。”

    禾后寒笑了一下,眉目平和,道:“那便好,有劳几位先生。”

    送走杨守国派来的几位先生,禾后寒转头对江飞雪说:“刚才说的,你都记住了?”

    江飞雪说:“辰时练字,巳时作画,未时弹琴,申时下棋。”

    禾后寒赞道:“你记得很准。”

    江飞雪却犹犹豫豫的,又道:“那你什么时候教我功夫?”

    禾后寒却不急着回答,反问道:“你为什么要学功夫?”

    江飞雪立刻答道:“当然是为了不让人欺负!”

    禾后寒叹了口气,心下了然,她母亲独自一人带着她,闲言碎语一定不会少,况且人一穷事就多,看她这凶戾的性子,多半也是长期艰苦的生活磨出来的。

    禾后寒道:“卯时就要起来练,越早越好。”他说完摸了摸江飞雪的头,一字一顿地说:“飞雪,我师傅曾经说过:练武,可以为了强身健体,可以为了仗义施侠,也可以为了防身,但你要记住,今日你为了不被欺负――明日也要记得,不可欺负别人。”

    江飞雪点头,大声说:“我知道了!”

    丞相有何觅(全)

    没过几天,一场秋雨打湿了整个京城。

    淅淅沥沥下了半夜,早晨一起来,人一开门,满面湿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当真是一场秋雨一场寒。

    天气一冷,禾后寒晨时起床的速度明显慢了下去。

    罗祥在床边唤道:“大人,大人,起来了。”

    禾后寒困顿地睁开眼,只觉浑身不舒坦,这种感觉比之从前畏冷惧寒的感受还要不同……很奇怪……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响亮的童音:“你怎么还不起来,昨天不是说要教我‘风息水’轻功!”

    禾后寒登时清醒过来,连忙坐起来,道:“飞雪,你且出去温习温习前日教你的,我这就来――罗祥,快,水盆。”

    待他收拾利索出去,江飞雪已经照着院中的大树上的靶子练起暗器来,禾后寒特意找人打了一套穿骨针――把尖头磨平了,专门用来练准头和手劲儿。

    禾后寒在一边看了一会儿,开口道:“飞雪。”

    江飞雪立刻停下来,扭头看他,有点期待似的。

    禾后寒慢慢道:“第三枚针,落点偏了一指,因为你上一针甩的急了,下一针的内力还没来的及蕴上。你手上的武器只是体内气力借以表现出来的形式,时刻要跟着你身体里的内力走,记住了?”

    江飞雪抿了抿唇,不说话。

    禾后寒想了想,又道:“手劲儿不错。”

    江飞雪哼了一声,收好针走过来,起这么一大早,她却显得脚步轻快,精神奕奕。

    禾后寒不禁有些疑惑,他记得自己在江飞雪这个年纪时,确是十分贪睡。他问道:“飞雪,你不困?”

    江飞雪又瞪起一双桃花眼,道:“我七岁那年就三更起来了!”

    禾后寒奇道:“你起那么早做什么?”

    江飞雪理所当然地道:“我娘不顶事,我早起给人做工挣钱,摆摊,刷锅,送菜。一筐菜,从城东背到城西,就给我半文钱,我力气大,一早上就能赚四五文钱,买几个馒头,一天的伙食就有了。”

    禾后寒有点发愣,江飞雪把这都说的轻描淡写,那她觉得苦和累的又是怎样的辛苦?他自己当年在山上练功,累,身子是累,但是受了伤,有师兄心疼,馋了,有师兄做饭,更不愁吃穿……绝不是江飞雪这样为生计所迫。

    她才十岁……

    禾后寒摸了摸江飞雪的脑袋,江飞雪仰着脖子好像不屑一顾似的,却站得直直的一动不动。

    禾后寒教了江飞雪“风息水”的口诀,在一边看她沿着小池塘绕圈,心想,得找工匠来钉一片梅花桩。

    太阳从皇宫城墙后边一跃而出,天色蓦地大亮,湿漉漉的空气渐渐凉爽起来。

    江飞雪脸上出了层汗,看起来红通通热乎乎的。

    禾后寒忍不住在她脸上掐了一下,道:“你这个小丫头,还真挺聪明。”说完他自己在心中愣了愣,这语气脱口而出,竟然不自觉地充满了宠溺――他几乎每说出一句话都是想好的,该用什么口气,什么态度,什么措辞,全都是在脑中迅速过了一遍的。但这一次他只是在说话,纯粹地说了一句话,普普通通的,自然而然的。

    江飞雪却咧开一个大大的明媚的笑容,眼睛好似两颗亮晶晶的葡萄。

    禾后寒忍不住心中一暖。

    两人对着吃了早点,厨子磨了豆浆,炸了油条,还有一盘酱咸菜和卤肉。

    江飞雪突然问道:“你是闻名天下的大官儿!他们都说你……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下?你每天早晨也吃这些东西?”

    禾后寒瞅她一眼,淡淡地道:“皇帝早晨吃的也不过是这些。世人吃进去的不外乎鸡鸭鱼肉菜蔬水果,出来的也都是一样――区别只在于装食物的器皿,乞丐只有一个缺碴的碗儿,温饱的平民一个盘子一个碗,再稍稍富裕些的,一个碗一个盘子一个碟子,再富裕的,光是勺子就要好几种……皇帝的碗上,是用金漆描了龙凤呈祥的。”

    江飞雪听得一愣一愣的,一边使劲儿着筷子,一边点头道:“你说的真好。”

    禾后寒一笑置之。

    又过了几日,下朝的时候,杨守国突然叫住了禾后寒。

    杨守国笑着说:“大人,您上次说的收养的女孩,近来学的可好?”

    禾后寒想起江飞雪与日精进的功法,便点了下头,道:“不错。”

    杨守国又说:“下官的幺女后天十一岁诞辰,请了几个官家的小姐做客,丞相看要不要让那小姑娘也一起来?”

    禾后寒一想,江飞雪从小在失敬摸爬滚打,现在行事动作还透着一股子粗野,同那些娇滴滴的千金们学学姿态也好。当下点了头,道:“如此甚好。”

    晚上吃过饭,禾后寒见江飞雪无所事事地在一边拽灰猫阿花的尾巴,突然想起来白日杨守国的话,便道:“飞雪,后天你休息一天,不用上课。早晨我叫罗祥送你去个地方……”

    禾后寒还没说完,江飞雪突然打断他,狠狠瞪着眼睛,大声道:“你要送我去什么地方!”

    禾后寒见她神情戒备,好似还有点愤怒,连忙道:“朝中一大臣的女儿生辰,请你去玩,我下了朝就去接你回来。”

    江飞雪眉宇间戾气散去大半,又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拽猫尾巴,弄得阿花喵喵大叫,四处乱挠,却无论如何也挣不开江飞雪的手。

    禾后寒不禁在心中微叹。

    两天后。

    禾后寒同杨守国走在一起,他们身后还围了几名大臣。

    禾后寒看了看天色,道:“本相顺道便去你府中把飞雪接回来。”

    杨守国笑道:“也好。”

    后边几人便是家中有女儿送去杨府作陪的,听禾后寒这么一说,也纷纷道:“那下官随同丞相一同去罢。”

    远远望去,这一圈人围在一起,倒也有其乐融融的感觉。

    刚到杨府,禾后寒心里就一跳,直觉有事不妙。

    那杨府的管家他是见过的,平日颇有点稳如泰山的架势,这会儿竟然皱着眉站在门口,翘首以盼的模样。他见了杨守国,立时一喜,快步迎上,探在杨守国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一边眼神还在禾后寒身上瞟了一眼。

    禾后寒自是注意到了,只是默不作声,站在一边看着。

    杨守国脸色却一下子就变了,顾不得其他,急忙冲进了府中。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那管家躬身道:“几位大人也进来吧。”

    一进去,禾后寒就听见小孩的大哭声,他这时心中已有了判断,却也不急――他出门前特地收走了江飞雪的一套穿骨针和几枚铁蒺藜,闹不出人命。

    不大一会儿,后厅跑依次小跑出几个女孩,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个个儿面带惊恐。

    禾后寒见她们神色心中也有点不安起来,想不出一个十岁的女孩如何把一群小姑娘都吓得面色惨白。

    答案很快出来了。

    杨守国家的幺女哭哭啼啼地被杨大人哄了出来,她的发髻蓬乱,精致的衣裙灰突的,她一边哭一边用手死死捂着左边的脑袋,好像被人拽掉了一缕头发,另一侧的耳朵全是血,耳线被撕开了,只能说――惨不忍睹。

    江飞雪最后一个出来,眼神阴霾,高昂着头颅――僵硬的。

    一屋子人都沉默地看着她,一时竟没人说话。

    禾后寒微微动了动,唰地所有人好像同时接到了信号,齐齐看向他。禾后寒镇定自若,招了招手,唤道:“飞雪,过来。”

    江飞雪好像突然解冻了,即便想故作矜持,一步快过一步的步伐还是透露了她的求救讯号。

    禾后寒脸色不见喜怒,江飞雪死死瞪着他。

    禾后寒慢慢开口问道:“飞雪,你为什么打杨小姐?”他开门见山,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江飞雪不说话。

    杨小姐在一边小声哭泣。

    禾后寒极有耐心,放低声音,又问道:“飞雪?”

    江飞雪猛地抬头,大吼一声:“她说我没有娘,也没有爹,没人要我!她还说我是捡来的,你把我当丫鬟,以后要送出去卖的!”

    她这话一说完,旁边几位大臣当即倒吸一口冷气,他们是一路跟禾后寒说话过来的,知道禾后寒对江飞雪的重视,这下连忙凑近劝道:“丞相息怒……丞相息怒……小孩子说话做不得真的!”

    禾后寒不接话也不看他们,只是静静看着江飞雪死撑着瞪大的眼睛,她的眼眶里还有未褪去的愤怒,隐隐的似乎还有点示弱。

    “你不该打她,女孩破了相是大事――跟杨小姐道歉。”禾后寒一动不动,轻轻说道。

    江飞雪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僵持着不肯说话。

    禾后寒也不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他不表态,厅里所有人就都跟着沉默。

    江飞雪到底熬不过禾后寒,半晌终于抬起头,吼了一嗓子:“对不起!”

    禾后寒看向杨守国。

    杨守国本就在江飞雪复述杨小姐的话后有点心虚,这会儿看禾后寒给了他一个台阶下,连忙应道:“没事没事,小孩打架能算什么,过几天就好了。”说罢就要领着一直哭哭啼啼的杨小姐离开――她的耳朵还一直在流血。

    禾后寒却突然制止,微微抬高了声音,道:“杨大人先请留步。”

    杨守国有些不解,但还是坐了回来。

    禾后寒把视线转回江飞雪身上,凝视着她,问道:“你娘不在了,这是铁打的事实。如今我照顾你,教导你,爱惜你,你说我是把你当丫鬟么?”

    江飞雪眼圈泛红,快速摇了下头。

    禾后寒追问道:“那你该把我当做什么人?”

    江飞雪使劲儿憋了一下,小声嗫嚅道:“叔……”

    禾后寒立刻打断她,轻声问:“嗯?”

    江飞雪茫然了一下,抬头和他对视,禾后寒不说话。

    江飞雪突然张嘴,好似自个儿从嘴里蹦出了一个字:“爹……”

    禾后寒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眼神转向周围众人,平淡地道:“听见了么?”疑问的句子生生压成了泛着冷意的告知。

    一干大臣顿时如梦初醒,这才反应过来禾后寒这是在做什么,纷纷表态:“下官明白了。”转头又对江飞雪道:“大小姐以后就是相府千金了。”

    杨守国隐隐觉得禾后寒刚刚可能是在发火……可是这位丞相一直以来都是叫他们这帮大臣摸不透的,他也说不准……但这时禾后寒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他立刻领着杨小姐上前――禾后寒还坐在那儿,一动不动的,似乎就在等着他。

    杨守国不知为什么后背出了点冷汗,他谨慎地道:“恭喜丞相喜得千金。小女年龄尚小,说话难免不周,多有得罪,是下官管教不严,日后一定会多多注意,还望丞相大人大量,千万不要记在心里。”

    说完悄悄推了杨小姐一把,杨小姐哭得眼皮都肿了,耳垂还渗着血,这时却也不得不哭着说:“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乱说话………”

    禾后寒这才站起来,道:“小孩子吵闹是常事,本相自然不会记在心中。”说罢领着江飞雪出了杨府大门。

    杨府偏远,街上没几个人。

    江飞雪突然又叫了一声:“爹。”那声音又轻又小,透着一点胆怯,就好像阿花小时候的喵喵叫。

    禾后寒心中一下子软了,应道:“恩?”

    江飞雪又叫:“爹。”陌生的词汇,在她舌尖忍不住重复着。

    禾后寒低头看她。

    她还在叫:“爹。”然后一下子就哭了,这回没有鼻涕没有嚎啕,汩汩的泪水,蜿蜒满脸,她这时候看起来就像一个误入凡尘的桃花仙子,单纯、美丽。

    禾后寒把她圈进怀中,低声道:“我在。”

    丞相有何苦(全)

    当天夜里。

    禾后寒刚吹了烛火,窗子就被人轻敲了几下。

    黑暗中格外清晰。

    本是早习以为常的事儿,现在他心中却蓦地有点打怵。

    沉沉的皇帝寝宫,无法挣脱的掌控,翻滚的黄绸衾被,惶恐,疼痛,绝望……

    如一道暗影,横亘他心中。

    禾后寒定了定心神。

    窗扇吱呀一声轻响,好似被风吹合。

    室内已空无一人。

    曾经……闭着眼睛也能找到的隐在深夜中的京城巷道,不知何时被改建。禾后寒不得不顿下脚步,试图从陌生的街巷口分辨出熟悉的痕迹,身后的暗卫小心翼翼地道:“大人,三口岔道两年前被扒了,和阮东街并在一起了。”

    他自昏迷中醒来,便没再从深夜被皇帝召唤过,冷不丁重游故地,故地却变了样子。

    禾后寒心中冒出不知名的情绪,确是很久了,三年,三年……三年的光阴就这么在征战和睡梦中消弭于无了。

    夜里皇帝寝宫漏出的灯光,却仍是那么平稳那么澄明,好似从未改变,也要就这么一直燃到地老天荒去。

    崇渊的眼神永远都是清明的,从禾后寒第一次夜里奉诏入宫,十三岁的少年天子目光漓亮静静等待,往后的几年,也从未显露过一丝疲态。

    禾后寒行礼,起身,微微垂首,刻在本能刻在骨子里的恭服。

    崇渊年已弱冠,清醒自持中开始不动声色地流淌出一种威压,他手里捏着本蓝皮书,禾后寒见过的,那是密报。

    崇渊合上书页,开口道:“朕听说爱卿今日在中书令府中发火了?”

    禾后寒今夜的思绪不知怎的总回到过去,有点不能自拔似的,他忍不住把一切拿来对比着,崇渊的声音……同少年时一般平和,但更低沉,曾经的冷静隐隐化作睥睨的一点凉薄。

    ――帝王。

    禾后寒习惯在崇渊面前做谦卑恭谨的模样,正如他习惯在朝中大臣面前做高深莫测的淡定。

    这时他当然要略带不安地回答――“微臣一时糊涂,请皇上恕罪。”

    崇渊的衣摆微微一动,他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禾后寒面前。他身量俨然已于禾后寒相当,隐隐还有拔高的趋势,他才刚刚二十岁。

    禾后寒硬挺着保持垂首的姿势,勉力维持着平常的呼吸。

    崇渊慢慢开口:“江盛的女儿?”

    禾后寒后背唰地窜过一道麻痹的感觉,他几乎不能吞咽唾沫。

    崇渊又说:“你要养她,朕不能把你如何。”他话锋陡然一转:“但先皇的遗旨你可还记得?”

    崇渊语气平平,却让人心里发寒,他看着禾后寒,一字一顿地道:“朕还未立后,你怎可有了女儿?”

    禾后寒迅速跪下来,腰身伏出卑微的弧度,他头抵着地面,低声恳求道:“微臣知错。”他说完这一句便沉默地跪着了,没有解释。

    半晌。

    崇渊站在他面前,俯视着跪在他脚下的人,才道:“父皇的遗旨命你不得娶妻生子,却未说不可认养,你不必如此惊惶,起来罢。”

    他这话无疑自相矛盾――禾后寒深知皇帝必有后话,他仍一动不动地跪着。

    崇渊见他不动,脸上竟露出点笑来,并非微笑――而是冷笑。

    他低头看着禾后寒:“你宁可养江盛的女儿,却置明桥于山野老林不顾,他是你的亲侄子,还不如一个江飞雪?你因为杨大人女儿出言不逊而发怒,可有想过明桥上哪去找他的爹娘?”

    禾后寒脊背微不可察地一抖,明桥,明桥……今年还不到五岁……

    可他有什么办法?

    好不容易把明桥送了出去,拼上了江盛拼上了自己,总算让那无辜的小小稚童离开皇宫,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他回到京城……回到皇帝的手里。

    禾后寒竭力让语气平静:“微臣也在山中长大,生活质朴,又有高人教导,于明桥来说未尝不好。”

    崇渊立刻接道:“生活质朴……高人教导,你学会的便是不顾亲情,自欺欺人?”

    这话无疑戳到了禾后寒痛处,他平生最重视亲情,却总是不得实现――这其中大半要归咎于皇家的阻挠。

    禾后寒知道崇渊在激他,但他也知道他无法奋起反抗――对着皇帝,他做不到,他浑身每一滴血,每一根发丝都退缩着,敬畏着,在这人间帝王面前,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臣服着。

    崇渊稍稍退后两步,突然和缓了声音,轻声道:“朕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把明桥带在身边,甚至可以让他见他的父母――但你不能说出真相。”

    禾后寒仿佛跪成了一座石头,一块坚冰,不动,不说话,他知道崇渊的话还没完。

    崇渊继续说:“待在朕的身边,听朕的话,一心一意地,只能看着朕――朕就默许你养儿育女。”

    禾后寒心脏一抽,不知是想笑还是要哭出来,崇渊说的含蓄――但他怎么会听不懂,当年他便是为了避免一生受皇帝挟制……才求了江盛,冒死偷太子出宫,事到如今,竟还是……

    但不知怎的,他却猛地想起白日里江飞雪蜿蜒满脸的泪水,他突然感到了之前不曾深刻感受过的,对明桥的愧疚对明桥的担忧,他的心脏仿佛被某种骤然加剧的羁绊紧紧缠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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