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文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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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丞相有禾事 作者:菠萝个蜜

    分卷阅读29

    丞相有禾事 作者:菠萝个蜜

    若无机缘,当不必再见。”

    决绝。

    江盛似是已经肝胆俱裂,每一个字都含着深深的痛楚:“你我相识一年,相交三年,相隔两年,相守却不过短短半年……七年时光,在下一心一意,却换不来你一点不舍。”

    禾后寒背对着他,一动不动,闭上了眼睛,平静地:“我对你,只是感激之情……从未有过别的。”

    离去。

    枫树林外。

    江飞雪眼巴巴地盯着禾后寒看。

    禾后寒在他面前站定,说:“飞雪,你在这儿等着,江盛马上就出来。”

    江飞雪好似有点茫然。

    禾后寒转头,弯腰,抱过明桥,对荣嘉禄说:“师兄,我这就回京了。”

    江飞雪一下子反应过来,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喊道:“爹!你不要我了?”

    禾后寒一直在强忍着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只觉那难受永无止境,掐住心尖,让浑身的血脉都流通不顺,四肢百骸,阵阵发酸。

    他竭力,费了很大力气,才让表情平静得不见一丝起伏,他轻声道:“飞雪,江盛才是你爹。”

    江飞雪大吼一声:“他才不是我爹!”

    不待禾后寒再说,她双眼泛红,更加用力地喊起来:“你说你要教我功夫,照顾我,爱惜我。”

    “你说过不骗我的!”她见禾后寒仍是不说话,只抱着明桥站在那儿,便一手指着明桥,道:“我做他的姐姐,我会好好照顾他,不打他!”

    禾后寒还是不说话,她的表情就一点一点露出惶恐来。

    “爹……别不要我……”她一边说,终于哭了出来。

    禾后寒摸了摸她的脑袋,“飞雪,江盛是你生父,他会比我,比这世间任何一个人都爱你。”

    江飞雪一把抱住他胳膊,道:“我不――”她的鼻涕全数蹭在禾后寒身上,就好像刚刚被送到禾府,第一次看见禾后寒时,大哭大闹的样子。

    禾后寒抱了抱她,心道长痛不如短痛,当下咬了牙,便要快刀斩乱麻――远远突然传来打斗声,声势还不小,禾后寒不禁一愣,武林大会至此已经结束,不知这是怎样个情况?

    他抬头看去,就见那边跑来一个惊流门的门徒,还是个小少年,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他面前,神色惊恐,四处张望,问:“门主呢?门主呢?快叫门主离开这里!”

    禾后寒刚想要追问,就听背后传来一个声音:“何事?”

    江盛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正站在枫树林边看着这边。

    那小少年急的好像要哭出来似的:“刚才突然从山下跑上来一个雨山派的弟子,说祖华峰底下被大量官兵围住了,说门主你私自盗用国印,要抓你……他们要上边的人交出门主,不然就放火烧山,把大家全烧死……现在三大门派都要抓你,江门主快走!”

    禾后寒心下登时一惊。

    江盛略一思索,又问道:“边锋前辈呢?他绝不会听之任之,放任自流。”

    那小弟子越说越语无伦次:“边前辈一开始本来稳住了大家,但后来又上来两个人,都是三大门派的弟子,他们本来是留守在各自门派的……说是也被当地的官兵包围了,要是大家不抓到门主,就要屠杀各门派……然后就打起来了,钟堂主挡不了多久,门主,你快跑吧!”

    禾后寒同江盛对视一眼。

    他们心中一下子就有数了――是皇帝。

    这样的手段,这样的作风,是崇渊。

    江盛苦笑一声:“在下就知道……他忍我一次,再不可能轻易放过我。”

    禾后寒脑中急转,崇渊这一手不知准备了多久,十分完美,罪名:私用国印――重中之重,江盛身上现在一定还带着出海各番邦的公文,这一罪名便可坐实;时机:武林大会,各路高手聚在一堂,全在山上,如同瓮中捉鳖一样――再抓住众人的命门,使之反戈江盛……任江盛武功再高强,也不敌这满山的济济好手。

    禾后寒放下明桥,站起身,道:“江门主……此事因我而起,我送你下山,走吧。”

    江盛看着他,就在这一犹豫的功夫,枫树林外围突然冒出许多人,以雨山派,z同派,小丘仙三大门派为首,后边陆陆续续走出其他各色衣着打扮的人。

    z同派一位长辈凝声道:“江盟主――我们已知道你犯了大罪,未免连累无辜众人,请江盟主束手就擒,由我等送往山下。”

    江盛沉默片刻。

    满山的寂静,所有人都在等着,这寂静是他们留给武林盟主的尊严。

    只听江盛道:“好。”他却并为看一眼那z同长辈,而是凝视着禾后寒,一动不动地,他轻声道:“瑞声,把我绑起来吧。”

    “从此你我便一刀两断,再无干系。”

    他似是叹了口气:“在下先走一步。”

    禾后寒瞅他一眼,突然低头对江飞雪道:“飞雪,跟着荣叔走,要听话,知道么?”

    江飞雪泪痕未干,这时被连番的变故弄得有些发懵,见禾后寒突然对她说话,连忙愣愣地点了下头。

    荣嘉禄倒是一下子明白过来,脸色一变,道:“你要做什么!”

    禾后寒微微摇头,道:“师兄,若是我在这里扔下他,这一辈子我也不得安心了。师兄,瑞声又要麻烦你了……把飞雪和之森带走吧。”

    他见荣嘉禄要反驳,立刻提高了声音,道:“师兄!他们还这么小!带他们离开这儿!”

    荣嘉禄眼神一下子变得复杂,有痛苦,有伤心,有太多太多无法说出口……他低头看了看明桥和江飞雪,他们两个眼神都还天真,懵懂地看着他。荣嘉禄定定看了禾后寒一眼,弯腰一手一个,抱起明桥和江飞雪,提起跃出,几步就离得远远的了。

    待荣嘉禄身影消失在枫树林中,禾后寒才转过身来,对上江盛发愣的眼神,压低声音,道:“我不会让你死在这儿,我们往小丘仙那边冲过去,他们的武力较薄弱。”

    江盛好似想说什么,对上禾后寒平静的眼神,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微微点了下头。

    下一刻,一青一红两道人影冲向蓄势以待的各大门派。

    江盛摘了万钧珠,五指轻弹掸断兵刃,彩衣翩飞,不染血污。

    禾后寒则毫无顾忌,又豁出去了,招招下死手,凶悍而狠戾,刀刀见血。

    小丘仙众人确是武功一般,他们起先占了优势,几乎要冲出众人的包围圈,但紧接着就被随后包围过来的雨山派和z同派弟子围住,一些爱徒心切的长辈也开始出了狠招,不多时江盛同禾后寒便落了下风。

    禾后寒比江盛要稍轻松些,因为江盛才是他们的目标,他下手又太狠,众人不知不觉便都围在了江盛身边,一时之间,好似平地开出了一朵钢铁之花――鲜艳优雅的花蕊,一圈寒光簌簌的花瓣。

    禾后寒正回身躲过一把飞镖,眼神正落在江盛身上,他背后正有一把长剑猛地刺过去。

    禾后寒一时忘记了呼吸,眼睛紧紧盯着那剑,身子不由自主地过去,过去――

    黑刀迎上那剑尖,一挑,挡开。他松了口气。

    但与此同时,他身后空门大露。

    两把……三把剑,连续地,轻盈又迅猛地,刺进了他的背部。

    真疼啊……

    比什么都疼,但在心里,心里与之对应的……却是莫名的舒服和满足。

    禾后寒正对上江盛转过来的视线,那样多情的眼睛,那样多情的,一直留在他身上的……

    原来。原来爱一个人,就是这种感觉……

    这个滋味,确实可以回味好久……

    好久……

    他看不清江盛的神色了,他的眼前阵阵发黑,脚也发软了。

    他委□子,摸到了坚硬而粗糙的黄土。

    他不知怎的,好想叹一口气。

    丞相有何得(全)

    “这太奇怪了,他肺腑受到重创,本应当场毙命……现在经络却自行运转真气,毫无损伤!”

    女声。

    “那他为何还不醒?”

    男声。

    “我以金针探脉……你一定无法想象。”

    女声。

    “怎么?”

    男声。

    “他的经脉运行正常,但心脏跳动速度是正常人的三分之一……这根本无法维持正常活动!”

    女声。变大。

    “其实他当年昏睡不醒也很是奇怪,其他人都死了,只有他活了下来……”

    男声。变低。

    “不论怎样,江盛,我以小丘仙药仙堂堂主的身份担保,他这样一定无法活下去――没有人能。即便他醒过来,他的行动也会越来越迟缓,越来越疲惫,直到最后彻底停下来,永远睡过去……”

    女声。

    “一定还有办法。”

    男声。

    “一定还有办法……”

    男声……

    禾后寒睁开眼睛。

    累。

    眼皮都沉得压了几十层似的。

    第一眼。

    江盛。

    第二眼。

    常思。

    江盛猛地扑过来,眼神在他脸上贪婪地巡视着,要用视线把他永远网住拴牢似的。

    他紧紧握住他的手,用微微发抖的手。

    禾后寒皱了下眉头,张开嘴,嗓音哑的不像话:“疼……”

    江盛连忙松开手,小心翼翼的,紧张地看着他,轻声――好似声音大一点都会让他昏过去似的,“瑞声,瑞声……”

    叫了半天,却没有下文。

    禾后寒看着江盛,桃花目蒙尘,脸颊凹陷,憔悴得很。

    他张了张嘴,声音又小又微弱:“水……”

    常思就在后边,立刻递过一个茶碗。

    禾后寒湿了湿嗓子,问:“多久了……”

    江盛听了,说:“一个月有余。”

    禾后寒心中一惊,又是这么久,他继续问:“这是哪?”

    不待江盛说话,常思先在后边开口了:“小丘仙,药仙堂。”

    禾后寒眼神转向常思,极细微地动了动下巴,轻声道:“多谢常姑娘。”

    常思微微摇头,道:“你应该谢江盛,当年是他找我出海……我才能研究出这套施针手法,你现在才能得救。还有你师兄,山下的官兵头领正好是他带过的兵,江盛才能把你送到我这儿来。”

    禾后寒有些发愣,思考的速度好像都变慢了,他记忆里的常思还是个有些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不过几年时光,却变了个人似的,干练,成熟,有条有理。

    他又有点累了,闭上了眼睛,疲惫感汹涌袭来,他吃力地吐出几个字:“我快要死了吧……”

    手腕一紧,可那疼痛也淡了。

    黑暗。

    又是不知多久。

    浑浑噩噩的。

    “昨天有人送了封信来,署名给他。”

    女声。

    oo的拆折声。

    “皇帝说……有法子救他。”

    男声。

    “什么法子?”

    女声。

    “自然未写在这上边,皇帝要我把他送回宫里去。”

    男声。

    “他或许会活下来,但你们就没机会……”

    女声。

    “江盛……”短短两个字,禾后寒却觉得胸肺都隐隐发疼。

    屋内两人俱是一惊,江盛立刻回过神来,蹲在榻边。

    对上禾后寒视线……更加憔悴,桃花眼生生熬成了桃子眼,长熟了似的。

    禾后寒竟然情不自禁乐了一下。

    他看着江盛,轻声道:“别送我回去……”

    江盛死死盯着他,嗓音竟比他还要暗哑:“你会死的。”他说完这话,好似自己先愣了一下,眼神里带出深刻的让人不忍目睹的痛苦。

    禾后寒想了想,强打精神,缓缓道:“我这一生总不能随心所欲,总在被推着向前……我时常想,若是我当年……执意要去见师兄呢?不考那科举,或许我会留在军中……如果那时老皇帝并没有下那一道遗旨,我一定早娶了妻……如果皇帝并没有挟制我侄儿,我也不会……”

    “但如今、如今我终于能做自己的选择……没有皇权,没有天下百姓,没有亲人,没有什么能左右我,因为谁也不能阻碍我自己的生命……这是我唯一能掌控的东西了。”

    “我不想……”

    “一辈子……都活在皇帝手心里……”

    “江盛……”

    “嗯?”有一点哭音。

    “祖华峰上我说的……”

    “是假的。”

    “瑞……”哭音。

    他手背感到一点凉丝丝的水意,他没听到江盛说了什么,黑暗那么突兀,一把拖住了他,坠入,坠入,坠入。

    一场大梦。

    梦里着了大火,大火烧了天空,满眼的火光,满身的热气。

    烧烬万物,重归荒土,无边无际,无穷无尽。

    但总会……第一株新芽。

    “吭楞。”

    茶杯轻扣桌面的声音。

    禾后寒睁开眼睛,心中却是一凉。

    他浑身虽有些无力,但却不复之前的酸疼疲惫,颇有些神清气爽的感觉。

    他立刻左右打量,不禁松了口气……不是皇宫。

    “爱卿在庆幸这里不是皇宫?”

    清冽,平稳。

    是崇渊。

    禾后寒不可思议地扭头去看――墨色衣袍,银色束带,眉目艳丽如画,的确是皇帝本人。坐在桌边,手里正把玩着一块红色的玉佩,榴髓玉牌。

    他一时不知所措,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当下就要下床行礼。

    崇渊几步过来,制止了他的动作,声音里听不出起伏:“爱卿为了离开朕,连死都不怕,还在乎这区区礼节?”

    禾后寒霎时僵住。

    室内一时寂静。

    禾后寒想问,江盛呢?

    他不敢问。

    崇渊突然开口,闲话家常似的:“爱卿,你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是什么?”

    禾后寒不禁一愣。

    崇渊似是没指着他回答,自顾自地说:“朕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既不是宫里的山珍海味,也不是外邦进宫的奇异珍馐。”

    “那年逃出宫,朕故意绕了路,没了粮食。你和朕一人一边坐在车板上,朕手里掐着一块干饼……朕从来没吃过那么难以下咽的食物。四周是一望无际的黑色土地,初春里田埂上刮着干冽的风,静静卷过身边。朕在那之前根本无法想象,这世间还有如此难吃的东西。”

    “但朕现在,多想、多想再吃一次那干饼。”

    禾后寒隐约记得,那并不是什么舒服的日子,急匆匆地逃出宫,急匆匆地赶往通州,急匆匆地铲除七巧教,急匆匆地,急匆匆地……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崇渊突然换了个话题,继续道:“父皇驾崩那日深夜曾要我答应,绝对不可与皇兄……昱亲王,同根相残。朕答应了。所以朕从没直接派过杀手。对了,爱卿知道昱亲王的生母是谁么?”

    禾后寒一时摸不着头脑,摇了摇头。

    崇渊的表情好像有些嘲笑,又好似有些悲哀……或者羡慕,很奇怪的神情糅合在一起:“昱亲王生母是田家的大小姐……父皇此生唯一挚爱,他迟迟不动田家,留给了我。”

    “朕登基第二天就在杯中发现了毒物,寝宫里也到处都是细作。若不是有爱卿,朕这个皇帝差点就做不成了……这就是帝王任性的后果――父皇为了个女人,差点搭上自己的儿子。”

    禾后寒微微有些发愣,这是皇家秘闻……

    “朕早就知道,越是皇帝,越没有任性的权利。”崇渊这句话似乎是在对自己说的,目光微微悠长。

    “……可朕仍是犯了此生最大的错误。朕在孤立无援的时候,因为一个人的好就不能自拔,即便朕知道,朕知道!那以命相待的好只是臣子的忠心,可朕又不舍得放手……只能深陷其中。”崇渊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

    “朕手段用尽,从多少年前就开始……竟然每次、每次都为他人做了嫁衣。”

    禾后寒坐在床榻边沿,挪不开眼神,动不了分毫,只能和崇渊对视着,那已经长大成人的天子低声叙述着,好像在一点一点抽丝剥茧地回忆着人生,一片一片揭开心口上的疤。

    崇渊凝视着他:“朕花了这么多年才明白:你仰慕崇拜,无法抗拒,甘愿为之奉献的是皇权,至高无上的皇权――从来不是朕。”

    禾后寒楞楞地看着他,他说的是对的、是对的……

    “这就是朕任性的报应。无论朕再不愿相信,再想否认……朕累了,朕没力气了,一次次救活你,一次次再逼死你。”

    禾后寒沉默着。

    崇渊比他还要沉默,眼角不复少年时的圆润,全然是长开了的稳重――又有一丝疲倦到了极点的灰败。

    “……朕的武功全废了,曾经允诺你的,伤了你的,便都算还了。”

    禾后寒一惊,不顾礼仪地一把拉过崇渊手,搭腕凝神,崇渊气海空空,经脉淤塞,似是内力尽散,武功全失。

    他大惊失色:“皇上!您做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崇渊却不再回答,他站起来,走到门口,脚步一停,终是没有回头,迈了出去。

    崇渊走了好久。

    室内一直静悄悄的。

    禾后寒倚坐着,大梦初醒的倦怠和恍惚,他的眼睛不知聚焦在何处。

    他是他的王,他的天,他的信仰,他的崇拜。

    他甘愿为他殚精竭虑死而后已,他甘愿助他开创太平盛世鞠躬尽瘁,他从没想过要他还。

    他都还给他了。

    禾后寒的脑子像锈住了似的,无论怎么想行动仍是抓不到重点,他坐在床上,直直地看着窗外,日头西斜,房门突然被推开,“呀”一声。

    闪进来一个人影,禾后寒迎面对上来人,他猛地站起来,几步掠到门口,急切地问道:“江盛,马厩在哪?”

    江盛张了张嘴,又闭上,他抬手指了个方向,待禾后寒人影不见,才不堪重负似的垂了下来。

    但紧接着,他的神色突然一变,身影一动,原地不见了踪迹。

    外边的寒冷如影随形,光秃秃的枝桠低垂在灰色的天幕下,禾后寒却出了一身细汗,他脑子里简单的只有一个念头,从未如此单一而清醒的思绪,他飞奔着,解开马绳,伏身紧贴马身,离弦的箭一般向着土黄色小道冲去。

    天空低沉沉地俯视着地面,竟然开始下雪。

    夜色渐降,禾后寒出来得急,衣衫单薄,手脚开始麻木,他咬住牙,狠狠一踢马腹,马匹长长嘶鸣一声,猛地加快速度。

    迎面打来的风雪便强烈起来。

    他渐渐睁不开眼,嘴唇和面颊僵硬地疼痛起来。

    直到……远处隐隐传来急奔的马蹄声,他精神一震,身体里仿佛涌出另一人的声音,竭力呼唤着:“皇上!皇上……”

    前方传来的马蹄声迟疑起来,禾后寒心中一松,又控制不住紧张起来。

    他遥遥看见了崇渊,正从马车中探出身子,往这边看过来,他心中一酸,脑子里又被骤然涌出的回忆搅乱……他腿有些麻木,下马的动作显得僵硬,一个不稳,“扑通”一声跪进了雪地,正在崇渊脚边。

    他强自运动着冰冷的面部肌肉,嘴唇却仍是哆哆嗦嗦的:“皇上,微臣,微臣……让,让微臣一辈子,臣一生,一生辅佐您……尽心,尽力,尽心……”

    他虽然语无伦次,但意思表述得无疑清楚无比。

    周围的马上骑着暗卫,他们静静地紧绷着身子,沉默地看着。

    这个一生都杀伐果决的皇帝,在这一刻犹豫了,他的眼神像在进行一场前所未有的痛苦的抉择,这个过程很快就结束了,他终于退步了。

    崇渊微微弯腰,抹去他眉毛上的冰雪,不发一字,只是从怀中掏出红色的玉牌,放在他的手上。

    禾后寒跪在白色苍茫的雪地上,他微微仰起头去看皇帝。

    崇渊也正与他对视着。

    好像回到了多少年前的最初,他仍是他的丞相,但也只是他的丞相。

    一年后。

    京城。

    禾府。

    禾后寒刚刚下朝,甩开几个恩科刚过的新官儿……年轻人,真是勇往直前,死缠烂打,盲目崇拜,叫人疲于应付。

    他路过前院,看见江飞雪正在拎着明桥的脖子,大声训斥:“告诉你不对!要再用些力!”

    明桥沮丧着脸,乖乖站着听训。

    禾后寒扫了一眼,扬声道:“飞雪,莫要欺负弟弟。”

    江飞雪瞪他一眼,大声道:“他笨死了!”

    禾后寒想了想,还是道:“你识的字还不如他一半多。”

    江飞雪一下子涨红了脸,怒吼道:“爹!你又向着弟弟!”

    禾后寒笑了笑,优哉游哉地往后院去了。

    罗祥自从接替了张管家,每天就没工夫来伺候禾后寒起居了,禾后寒自己脱了官服,挂在木架子上。

    房门轻轻一响。

    后背立刻贴上一个热乎乎的东西,那东西还会往他耳边吹气儿:“瑞声……”

    禾后寒右肘向后一击,用了三分力气,只把人略略推开一步。

    江盛笑嘻嘻地站在他后边,含情脉脉地看着他。

    禾后寒正换了一件外袍,江盛极有眼色地靠过去,给他束好衣带,一边不忘毛手毛脚地在他腰间乱摸,一边讨好地说:“瑞声,在下新得了一颗夜明珠,晚上……拿来给你看看可好?”

    禾后寒不动声色地等着他系好,不说话。

    江盛好似有点急了,偏偏脸上还要挂着笑,语速不知不觉快了起来:“在下和她好多年前就不往来了,她只是今年做了寡妇,才又想起在下来,寄了那么一信来……瑞声,在下虽然总在外奔波,不能常伴你身侧,但在下真的没有,真的没有……”他似是憋了一下,眉头困扰地拧了一下,才蹦出一个词:“红杏出墙!”

    禾后寒瞥他一眼,要笑不笑地道:“好,今晚来吧――只要你在下边。”

    江盛笑意不减,恁是有些僵硬。

    禾后寒心中有些发笑――这句话简直是灵丹妙药,只要拿出来一摆,保证让江盛这牛皮糖立时退散。

    他心情大好,率先迈出出去,当是早春,阳光明媚,他想起多年前的愿望:……臣想有一位夫人,有一双儿女,臣想让府中再次热闹起来,

    如今可算是都实现了?

    番外【皇帝】

    这一晚。

    夜深。

    禾府。

    禾后寒微微喘息一声,动了动腰,忍不住轻声道:“把我腿放下来点……酸。”

    江盛伏在他身上,依言微微起身,向后挪了挪。

    禾后寒压抑着呻吟一声。

    两人正在最佳时――窗户突然被轻敲了几下。

    那频率节奏熟悉得让禾后寒头皮发麻。

    江盛动作一滞,两人一下子卡在半道。

    半晌,禾后寒强自抑下发软的嗓子,问道:“何事?”

    外边的暗卫声音不知怎的也是微微发抖,“皇上叫统领即刻进宫。”

    江盛慢慢撤身出来,禾后寒浑身一抖,嗓子里就要挤出粘腻的咕噜声,他立刻用手捂住嘴巴,侧身强行忍住泛麻的感觉。

    江盛忍不住又俯身亲他。

    暗卫突然出声,道:“统领……皇上说务必在两刻钟之内进宫,不然就罚属下……”

    江盛身形一顿,在禾后寒耳边愤愤道:“他老来这一手,瑞声,干脆你辞官离京好了……”

    禾后寒已经撑着身子坐起来,正在摸着黑找亵裤穿,听了他这话,声音一冷,道:“我是丞相,还是你是丞相?”

    江盛哼哼唧唧地倒在榻上,不说话了。

    禾后寒推开窗户,微微一顿,侧头低声道:“早些睡吧。”说罢起身,跃出,关窗,一气呵成。

    江盛又在榻上打了个滚,留恋地抱了抱被子。

    禾后寒做接纳方,不论多少次,总是觉得吃力,这会儿又要用轻功从屋顶上过去,不禁难受得直吸冷气。

    暗卫小心翼翼地在他后边跟着前行,表情尴尬得好像恨不得脚滑一头掉下去摔死。

    禾后寒心中长叹,不知皇帝这恶趣味……要持续多久才甘心?

    崇渊已经二十岁了,同八年前初见一样,安静而清明地坐在那儿,手里拿着一卷书,细看。

    再单调的衣袍,再深沉的颜色,再寂寥的背景,再冷静的神情,也无法掩盖一丝他容貌的绮丽明艳。

    禾后寒进殿,叩首:“微臣参加皇上。”

    崇渊看他一眼,抬手道:“坐。”

    禾后寒依言而动。

    ……

    半个时辰后。

    崇渊放下手中的书,道:“除夕夜你把明桥带进宫来,朕有些想他了,想见见他。你回吧。”

    禾后寒:“……”

    禾后寒折腾了一趟,回府。

    江盛抱着被子睡着了。

    禾后寒坐在床边看他,睡着了也跟在勾搭人似的,嘴角微扬,睫毛一溜安安静静地搭在眼睑上,微微动着,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禾后寒脱了衣服,钻进被窝。

    江盛被带进来的冷气激了一下,动了动,自动自发地伸过一只胳膊,唰地搂住他,圈进怀里,嘴里迷迷糊糊地冒出几个字:“回来了……”

    又温暖又安全,禾后寒一下子就犯了困,头抵在江盛颈窝,含糊地应了声:“嗯。”

    相拥而眠。

    元昌三年,冬。

    除夕。

    崇渊早早离了宴席。

    禾后寒带着明桥就被暗卫一起接到了宫中。

    崇渊正支着胳膊坐在寝宫里,面前摆了一桌酒席,他见了禾后寒,仰头微微一笑,看起来心情好得不得了的样子。

    “过来坐。”崇渊道,一边伸手抱过明桥,逗他道:“长大想做什么?”

    明桥五岁不到,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稚声稚气地道:“像舅舅一样,做丞相!”

    禾后寒淡定自若地挟起一筷子冰糖鱼肉。

    崇渊忍俊不禁地笑道:“你这么小就想做官?”

    明桥似乎有点困惑崇渊为什么笑,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

    崇渊似乎很高兴,他道:“好,你要做什么,朕都允给你。”

    禾后寒微微叹了一声,接过明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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