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此曲只应人间有 作者:林船
正文 第11节
此曲只应人间有 作者:林船
第11节
庭外的楚天阔有些恍惚,真是不忍打搅这样瑰丽的画卷,只是花丛中的净唯一个抬头,刚好也看见了沉思的她:“夫子?”
☆、深思改初衷
楚天阔拱手作揖:“公主殿下别来无恙。”
“夫子怎么会来这里?!”净唯的笑容还未来得及收回,这下转化为了惊喜,“怎么都未提前说一声,让净唯也好好准备一下!”
儒雅地摊手,楚天阔笑道:“草民乃奉旨执公,顺道替皇上看看你瘦了没有,这下看来是白担心了。”
“哪有好!这里的食物吃不惯,风俗也很难适应,还有个满肚子坏水的格格整天欺负我,净唯没日没夜地都在想念楚王府的饭菜好吗?!”净唯诉苦起来如滔滔江水般绵远不绝,充分表达了对“一定也不懂得讨女孩子欢心”的“夫君”人品有多差,顺带添油加醋,拿她不尊重母亲的事件黑她。
但楚天阔是个明白人,微笑听她说完,慢悠悠地总结道:“你就是被楚王府那帮单身汉们宠坏了,才会那么膈应格格,来之前我可打听过了,明明是蒙元肚里能撑船的格格处处迁就你,要我说,格格确实是难得的女中豪杰,你要是有她一半独立我就千恩万谢了。”
“啊啊啊,那个家伙一定是在我没看见的地方给您塞钱了吧!夫子您何时这样嫌弃我了!我以为只是这民风剽悍的蒙元审美奇葩,夫子才来多久也被感染了么?竟也跟着欣赏起那女汉子?!”净唯也顾不得有蒙元的本土人在场了,恨不得把濮阳微贬到沙子里才好。
结果一只有力的手掐住了她的手臂,看似“恩爱”地环住了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后面的濮阳微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听起的,总之脸色不是很好:“夫人在跟老乡许久,怎么也不通知一下我这个夫君的,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这力道要是掐在脖子上自己当场就断气了吧
周围的下人们都为公主捏了一把汗,净唯逃脱不开,被禁锢地恼了,瞪着濮阳微的侧脸鄙视地骂了一句:“笑面虎!”
敢这样不把格格放在眼里的人,普天之下就只有千里迢迢嫁过来找事的公主阁下了吧。
濮阳微又用了点力,净唯疼地“啊”了一声,终于不再多嘴了。
只是有些委屈,自己是女生耶!竟然这样对一个女生,这个濮阳微太没品了。
而周围不明状况的宫女们,都深深地陶醉在这番专属于格格的“霸道”之中无法自拔,各种红心射线抛向濮阳微,恨不得被掐的是自己。
楚天阔与濮阳微左一句又一句,从客套话扯到政治又扯到合约,净唯一句也听不懂,插不进去话,关注点也就改在了可怜的小胳膊上。
双方落座以后,濮阳微的力道减轻了许多,但不大不小刚好可以把净唯瘦的柴火一样的小身板抠在旁边的凳子上,怎么都甩不开。
越是看她面带微笑与楚天阔陶醉在诸人“羡慕”的目光里,净唯就越来气,可是她越来气就越像一只待宰的羔羊,被濮阳恶魔玩弄于鼓掌之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最后濮阳微只好放弃了,任由她爱拥不拥,百无聊赖地研究起餐盘中的水果来。
她捡起一个草莓,才咬出汁,楚天阔捕捉到濮阳微关注的余光,老谋深算地抿唇丢出一个炸弹:“格格不是十三岁那年就放话势必碾平锦国么,怎得如今看来与我们的和亲相处地挺愉快?”
净唯也听见这句话,下意识地想要反驳一句知人知面不知心,却感觉到肩膀上禁锢的手松开了,濮阳微停顿了几秒,坚定地看着楚天阔说道:“我濮阳微言出必行,当你们做出将家中尙有婚配的濮阳氏强硬献给我父皇的那一日,就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原来濮阳夫人不是自愿的,这么说景龙先生并没有插足婚姻,棒打鸳鸯的反而是罪恶的和亲制度吗?
净唯回想起来,幼时楚天阔确实与自己讲过,锦朝认定凋落,但巩固中央集权稳固地方又不得不牺牲一些无辜的人,所以杜剪蔁也会效仿前朝,送出心腹贵族的后代以“南国民间美人”的噱头去和亲稳固军心。
蒙元是前朝疏于管教留下来的“毒瘤”,杜剪蔁从殷旭手里捡过这个烂摊子,尔虞我诈的宫斗就已经整天忙不过来,更何况她不怎么了解军事。所以才不得不以亲身骨血换取信任。
现在差朝中一等的谋士楚天阔亲自来“办事”,怕是与濮阳微近年的嚣张强势脱不了干系。
难道濮阳微上次负伤,其实是无视和亲的条款,继续去攻打锦国了吗?
“格格娶了我们的公主,才短短数月便言而无信偷袭我边城,是可忍孰不可忍,既然格格执意国家间的合约只要未亲自征求你的同意便不作数,那么在下以一国之相的身份恳求接回公主,也是没有什么不行的了吧?”楚天阔玩味地打量着她,话语中听不出是玩笑还是奚落,满意地看到之前云淡风轻的濮阳微,终于也露出了破绽。
小狐狸可算被抓住把柄了呢,可惜了楚天阔竟有些感同身受不忍以此要挟她了,为什么世人总会千篇一律困于情字不可自拔呢?
剑拔弩张之际,净唯站了起来。
“夫子,你还不够了解格格,她这里装着的只有国仇家恨,才不会跟你讲什么道理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变得那么慌张,害怕濮阳微在自己开口之前给出不想要的毫不犹豫。
没错,哪怕犹豫一下,自己就会又想很多吧。
毕竟感情的事情,先爱上的那个人从一开始就输了。
楚天阔一愣,不再多言,一手将净唯带大,不是万不得已,她也不想利用她,只是看起来这个藏不住事的小姑娘,陷进一场连自己都没有胜算的豪赌里去了呢。只怕击溃不了不到濮阳微,反而净唯会伤的厉害些,那是她最不想看到的结果:“净唯,你果然是变活泼了”以前怎么可能在那么多人面前做戳心这种不雅的动作
净唯在楚天阔的提醒下也知道自己反应过激了,恢复了淑女作派笑出一个梨涡:“可能环境真的能影响人吧,蒙元风气开朗,不比锦国崇尚相敬如宾。在这里生活久了,难免会有所改变。”
“想家么?”楚天阔与她不讲客套话,直截了当地问道。
短短三个字触动泪点,连带着那分不知哪里来的委屈一同发泄了出来:“皇上可安康?姐姐与驸马相处可好?楚王府中诸位叔侄可曾唠叨我?还有还有师傅看上去又忧郁了许多,是否还是未能听净唯劝告放下那段过往?”
楚天阔凄然一笑,恍然开口:“你不在,能有多好?”
在眼眶中兜转了千回的泪珠顺着脸颊落下,净唯抽噎着,有些埋怨地开口:“师傅真是天字第一号傻瓜,皇上也是笨蛋这么多年了,娘亲若是泉下有知,怕是挂着这段前尘纠葛也不能瞑目!”
“不能放弃的只要锦瑟姑娘还有呼吸,还有心跳,就终有一天会醒过来的。”楚天阔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这些年来我广纳贤士也治不了你娘的怪病,谁会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
“事情可算有了眉目吗?!”惊讶大于伤感,净唯差点跳了起来,“夫子的意思是,娘亲可以醒过来了?!”
楚天阔颔首:“我此番来除了与蒙元合议边关战事,最重要的还是领你回去做法。你走后方才不久,便有一名绝色女子入宫,那女子超凡脱俗,却主动与皇上道歉,说你娘的事情都是因她而起,这些年为了赎罪她只能尽力去寻觅锦瑟姑娘散于天地八方的七魂六魄,现在只差最后一环”
“有什么我能做的么?!”净唯迫不及待地问道。
楚天阔含笑点头,感慨万千:“这最重要的一环还是得由你来解,因为你就是净唯姑娘最后的牵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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簌簌蹦蹦跳跳地回来通风报信:“格格,公主今晚陪女相彻夜长谈,不回来睡觉了。”
濮阳微抱着肩膀坐在树下面,没有说话。
聋了啊!
簌簌只好加大音量重复了一遍:“公主说让你早点睡不用等她了!”
濮阳微抱着肩膀坐在树下面,没有说话。
都坐了一天了,成雕像了?
簌簌哒过去,戳了濮阳微一下,那个身体忽然就这样直接往后倒在了她怀里:“嗷嗷嗷嗷嗷嗷格格请你放尊重点虽然这样也没什么虽然早就听公主灌输了你是个禽兽但是为什么连我都不放过我还是个黄花大丫鬟看在我跟了您那么多年的份上也不该挑个公主不在家的时候对我下手传出去多难听啊!”
“我是不是该放她回去?”濮阳微没有搭理簌簌的长篇大论,自顾自地说着,“那里有她的娘,她的家,她的国。而我什么都给不了她。”
“格格你怎么了不要吓我还有什么回去什么粮夹锅的您是饿了吗我去给你做吃的就好了放手啊被人看见簌簌就嫁不出了啦呜呜呜呜呜呜!”
“娘其实说的没错,我真的很没用,总想着自己,好像就只会伤害别人。”濮阳微回忆起下午拿到的密保,原来净唯还有一段那么悲惨的身世,不过跟自己不同,净唯即使自幼丧母,也从未责怪过杜剪蔁,反观自己只顾着娘亲与先生私通导致自己很没面子,就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跟着舆论去指责濮阳夫人出轨,确实太不懂事了。
但是再打着真爱的旗号也改变不了偷/情的事实,真的可以宽容么?
“格格虽然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您这是在反省么天呐这简直是有生之年系列簌簌真应该通知司马大人载入史册不过格格您怎么就多愁善感文艺青年起来了簌簌还是喜欢那个二愣子的你啊格格你怎么了格格您快回来我一个人已承受不来哇——”
“传君南辞来见我。”濮阳微从簌簌肚子上坐起来,拍掉裙裾沾上的杂草,望着天上的半个月亮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 是时候把主角组拖出来洗白了……
上一章在三十三的评论里
☆、赎罪方唤醒
微醺的俏脸,性感地半闭薄唇隐约可以瞧见里头的小舌,弯弯的眉毛,光彩照人的睫毛。
一张标准江南女子的侧脸,不仅是男人,就连身为女人,都总是很想保护她。
到决定的当下,濮阳微发现事情已经进化到很可怕的地步。
她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想象着床上酣睡的女子,一定是从小被围绕着长大,若不是那该死的潜规则,无辜作为祭祀品来到这里,现在一定跟许多寻常女子一样,与如意郎君瓜田李下男才女貌了。
每次提起濮阳微,就是做一个讨厌又一个嫌弃,连朋友都做不了,更何况恋人。
强扭的瓜不甜,自己为了可汗强行掰正濮阳夫人那么多年,最后害人害已,等到自己弯了,忽然懂了濮阳与景先生的那份无奈。
我也想摒弃一直遵守的世俗与你轰轰烈烈爱一场,可惜因为爱你,总想着怎么样才是为你好。
濮阳微自嘲地笑了下,临别之前,至少想要自私地夺去她的初吻,才不枉自己放弃了追求那么多年的伟业。
才吃上豆腐没来得及品尝下甘甜,警惕的猎物有了苏醒的征兆。
濮阳微赶紧从净唯身上爬起来,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
净唯香汗淋漓地慢吞吞睁眼,有点吓到:“你怎么在这里?”
“我等下又要出征了,跟你打个招呼而已。”濮阳微随便编了个借口。
征征征,也对,你会在意我的好心就怪了!净唯没好气地酸她:“你就这么爱跟我们锦国过不去是吧!”
我们锦国?呵呵,净唯,果然濮阳微在你眼里只是个外人吧:“是,楚天阔在外面等你,你可以回去了。”
“回去?”净唯蹙眉,不知道濮阳微搭错了哪根筋,怎么一大早起来就跟自己告别。
“是啊,怎么,不相信我会这么好心?”濮阳微扯出一个微笑,“可汗那里我会跟他说的,没有人敢拦你。我以前不知道你家里出了事,若早点知道,也不会留你折腾这么久的。”
毫不在意的语气,真是讨人厌,但这才是濮阳微不是么?
自己早就该看透的了,伤心有什么用呢:“哦!”
净唯三下五除二套好衣服,再从濮阳微旁边翻过去,没站稳,摔了。
濮阳微脚下一绊,接住了。
怎么办,觉得她生气的样子好可爱,不想放手了
濮阳微不放,净唯自己站起了,顺便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别扭无比地傲娇起来:“我走了,祝你找你真正属于你的幸福!”
瞟了一眼濮阳微,只见她看起来很沉闷,阴阳怪调地说道:“三年前,父皇担心我心浮气躁,给我举办过一次比武招亲,那次我遇见一个侠士,她教我砸了自己的场子,还说不久的以后,会遇见自己的姻缘,到时候一定不要轻易放弃,不然肯定会后悔。”
“你什么意思?”怎么就开启讲故事模式了?
“杜净唯,其实从你嫁过来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在想,你会不会就是那个人口中所说的我的姻缘。”濮阳微认真起来,把偷看她的净唯逮了个正着。
扑通,扑通,扑通,
狂跳的心就要蹦出来了,但表面还是装作生气呛她:“哈哈哈,少给我肉麻了,你到底要说什么?”
濮阳微深呼吸,笑地很坦然:“我想说,如果你就是她说的姻缘,放弃你,我绝不会后悔。”
因为如果我给不了的幸福,别人能给你,为什么不放弃呢?
濮阳微把自己感动了个半死的伟大“放弃”,在净唯那里,迅速理解成另一个意思了
“好!你最好是不要后悔!”净唯气得跺脚,自己是有多差劲啊,值得濮阳微这样损她,“我收回刚才那句话,我诅咒你永远找不到自己的幸福!”
咚咚咚咚咚
净唯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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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门之外,楚天阔扶净唯上了马车,再彬彬有礼拱手作别:“侠士,娘娘请留步,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后会有期!”
濮阳夫人点点头,看了看送别的人里面确实没有濮阳微,知道拖再久也没用了,叹气。
净唯走得有点冷清。
马车远了,君南辞才朝濮阳夫人使了使眼色。
“你给我下来!”濮阳夫人指着倒吊在树上的濮阳微训斥道,“成什么体统?!”
一个潇洒的翻身,濮阳微三两下滑下来:“娘——”
一连串训斥梗在喉咙里,濮阳夫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说了你多少遍了就是不听你刚刚叫我什么?”
“娘,把景龙先生找回来吧。”濮阳微微微一笑,往宫内走去,“一定要找回来喔”
绚烂的阳光投射在她朝阳般蓬勃的俊秀脸庞上,却在地面留下块阴影。
濮阳微直接走到了宫中,对红着眼睛批改奏章不知道哪里的风把宝贝女儿刮来的可汗开口就是:“爹,我们去喝酒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为父女
君南辞摇头,指着烂醉如泥的濮阳微问濮阳夫人:“这么好的机会,你不跟景龙回锦国?”
濮阳夫人沉思了一阵,也下了拖欠了几十年的决定,扶起老太龙钟的可汗:“替我跟景龙说声对不起。”
对这个如今看上去只有沧桑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感情呢?
濮阳夫人有一天自己也搞不懂了。
少女时顶着远近遐迩的美人之名不幸让还是新势力的蒙元统领一见钟情,进而亲自向女皇求婚。
权衡利弊得失家人把她献了出去,从骨子里反感这个人的鲁莽与粗鄙。
不顾一切千方百计地与失踪的旧情人约见,毫不吝啬地表达着对这个笨手笨脚男人的歧视。
终于有一天,卑躬屈膝的元首被流言激怒,没有耐心再去带那一顶绿帽子。
怀了孩子的濮阳氏几乎想去死,所以他酒醒后所有的忏悔与弥补都成了恶心的代名词。
就要奔溃了,他却替她找回了她,告诉她,只要她留在自己看得到的地方就够了,最起码,孩子是无辜的,把孩子生下来。
一个男人肯为你做到这个地步,不得不相信他是真的爱你了。
濮阳氏内疚,却改变不了初衷,是濮阳微拍醒了她。
跟景龙之间再美好也不过是不容于世俗的爱念。更何况这么多年没有相见,大家都已经不是当初一片痴心的少女。
时光磨砾了她们的棱角,哪怕知道她守着约定不出现其实一直守护在不远的彼方。
现在是该放手的时刻了。
君南辞飞上濮阳微的屋顶,对坐在那里发呆的景龙说:“你看,她又一次放弃了你。”
“我知道。放下错误后能又有机会那么多次得以与她相遇相知相爱过徒儿已经知足了”景龙,或者说景峥,一夜之间白了头发,“师傅,我历经情劫,择日就要回天上去了,你的归期又是何日?”
人间的感情,罪恶到让人身在炼狱不后悔,也倒真可怕:“等找到凤凰,就回去。”
“师傅早就猜到凤凰是谁了吧?”景龙不擅隐藏,亦是直说了,“龙凤缺位,徒儿归位去了,就没有人能时刻提醒师傅了,还请师傅以后万事三思。”
君南辞的眉毛皱起,没有搭腔。
“师傅果真还是以为,期雪的命定人是唐雨霖么?”景龙了然道,“不惜打退期雪的轮回,提前与唐雨霖相遇,只为代她受情关,我早该发现,你对期雪好得也太过分了”
“既然是她选的,我就一定会让她顺利得道的。”君南辞沉声屏气,把所有的感情都压抑住,“不管是唐雨霖,还是其它任何人,绝对,再也,不会有人能阻碍她的道路。”
这语气,说不定下次见面的时候,这个老气横秋的少女,可算不得不叫自己一声岳父了。
景龙化作一条巨龙呼啸而去,它最后的算盘,君南辞自然是不知道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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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之后的紫荆城,浩瀚的天边划过几道五彩的祥云。
百合宫枯萎的花瓣刹那间奇迹一样一齐盛开,围着水晶棺的诸人脸上表情复杂。
“合!”绝美的女子旋转的姿态接近完美地落地,手指上的那束光直指水晶棺。
禁闭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沉睡的女子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已经记不得梦的内容是高兴还是悲伤,总之水晶棺的盖子打开之时,保鲜的功效失去了,青春的脸就这样添上了岁月的痕迹。
锦瑟醒过来,老了的杜剪蔁第一个落入她的眼底。
她不敢确信,
分明只分别了几个月而已啊!
到死发生了什么?
“娘!”冲在最前面的少女,比谁都快地讨要欠了她十六年的母爱。
再是沛寧悔恨的泪,当初那个每天粘着她问怎么才可以让娘亲笑的小姑娘,身边已经有了陪她哭的人。
唯一未曾改变的是那一抹“临死前”最后看过的风景,还是那样冰冷如往常,只是看着她醒来,终于也松了口气准备离开。
锦瑟赶紧叫住了她:“宋姑娘!”
宋期雪并想多说的样子。
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吧,那场大火。
“昨日是君南辞拿我开玩笑逗你,其实我与她无甚关系的。”锦瑟的记忆还停留在奇怪的时空,看了看众人,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欣慰,先前的不安都解开了,都觉得自己的口误有些可笑,“她之所以说不想得道,其实是因为发觉自己有了人间的真情。她喜欢的人是你。”
☆、隔墙宥暗语(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俩章又修改了下,第一人称自述比较适合直观论述看上去高冷其实只不过是不擅言辞的宋期雪的世界吧。
饭菜上齐了,才坐下,君南辞便强行窜入胯间,很不文雅地缩在了怀里。
我有些尴尬,很明显桌子上其余人都已经习惯了,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也是,南辞现在只不过是小儿之身,我与她又同为女子,这样的姿势在常人眼里也算不上有伤风化吧?
“小雪,我要吃菠萝!”君南辞仰起可爱的小脸,撒娇,“快给我夹嘛!”
“你都这么大了,要学会自己动手。”忍住纵容的冲动,把筷子放倒了她手心。
无赖的小孩换上商量的语气:“雪儿,要不然这样吧,你喂我吃一片,我就给你捏一下脸。”
说完,还很无耻地嘟了一下果冻一样的苹果脸
多久没有感受那里的弹跳感了呢
这个交换条件竟然让我天人交战!
不过,再这样下去君南辞会被自己宠坏的啦!
只好继续佯装冷漠,摆出不愿搭理她的样子。
“你不给我夹,我就去找雨霖哥哥!”
没想到怀中的人就这样变了脸,肉乎乎的婴儿肥陷下去,手臂也变得纤细。
六岁的君南辞从宋期雪的膝盖上跳下来,瞬间变成了十六岁的君南辞。
十六岁的君南辞不再视线只落我一人身上。
也正是此时,餐桌上本来笑容和煦围满的人,一个个都变成了古怪的表情,开始给君南辞的碗里夹菜。
十六岁的君南辞,端起了碗不断地道谢,再也看不到就坐在旁边的我。她好像真的生气了。
“谢谢师傅!”
“锦瑟姑娘你真好!”
“师娘最疼南辞了!”
“嘿嘿,凤凰最口是心非了!”
“雨霖哥哥帮我剥皮!”
就这样被排除在外,我急了,却发现身体已经变成透明的,再也无法进入这个场景。
我好像,被排挤到了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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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着冷汗惊醒,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漆黑的天花板。
意识到只是一个噩梦,心绪方才平复了。
等等?噩梦?我什么时候睡着了吗?
苦笑,许是人间呆久了,竟然沾染上睡觉的习惯。
我裹上外衣,往门外走去。
夜风还有点凉,皎皎天空孤月轮,十二岁的君南辞瘦得不成人形,浓墨泼出来的细眉如书法家勾勒出的那般隽秀,依稀长出了初识的明朗轮廓。我伸了伸手,最后还是从脸移动到肩,替她盖好踢掉的被子,再独自去了阳台。
记不清这是第几个夜晚了。
因为不需要睡眠,重生之后的每个夜晚,我都装作自己是需要的闭上眼睛。
刚开始在峤州,因为地方不够,都是跟君南辞睡一张床。
后来景兆蘋带乐絮楼回来,偶然君南辞也会带我上山,但也总缠着一起,说是“雪雪身上冬暖夏凉,是最舒服的抱枕!”
我会装作睡着,然后在君南辞酣睡之后,仔细去看她的样子,看一整晚都不会腻。
后来东窗事发,三人被村民驱逐,辗转来到了这里。
君南辞十二岁,白驹过隙日月如梭,君南辞很快便要长成最初我认识的那个样子了吧。
但私心里我却是不愿意让她长大的。
因为十六岁的君南辞,总归带给我的没有多少好的回忆。
正想着,背后的门被“吱呀”推开了。
君南辞也披着外衣,揉着眼睛看我:“是你啊,我还以为谁半夜不睡觉,小园香径独徘徊呢。”
“吵醒你了吗?”不禁有些自责。
“没”君南辞揉着肩膀挥挥手,“本来就失眠。”
“还因为你师傅的事情睡不着么?”我有些担忧地问,“絮楼她还是那个想法。”
其实我有回去找过乐絮楼,但她似乎做好了与青灯长眠的打算,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真奇怪,最初明明说过想要做人类却比谁都害怕老。
摆手,君南辞撅嘴道:“师娘是靠脸吃饭的,但却总不知道师傅喜欢的是她的人,又不是那张脸。”
我也抿唇一笑不置可否,
君南辞走到我身旁,用指甲扒拉栏杆上的树皮。
“咕噜——”
寂静的夜里,相对无话的二人俱是听到一声突兀的怪音从她肚子里传出来;
“呜呜,突然好像吃菠萝 啊~”
童心未泯的十二岁,如是朝面无表情的我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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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之外湖湘之地,贯通四海通路,凭着交通枢纽的优势,素以繁荣昌盛闻名。
浣城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游商广布。
同时也鱼龙混杂良莠不齐。
有富得流油的人纵情声/色,也有沿边乞讨的人被一次次冷漠地拒绝。
孑然一身来到大城市,穷的人就会更穷。
物质上越满足的人越是不屑于道学的论调,因着如此师徒只能挤在简陋搭好的竹屋里,比之在峤州更为艰苦。
日暮斜阳之时,君南辞蹲在屋外的菜地上,执一根树枝在泥土里写下山脚书院里朗朗书声里常常朗诵的诗歌——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亭台。夕阳西下几时回?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小园香径独徘徊。
堂前布下一层阴影,飒爽的字迹亦是收了尾。
用白布仔细包着的烧饼落在我的手掌里攥紧,再松开。
君南辞接过了,我努力将语气揉碎让她听不出此间起伏:“想她了?”
花儿总要凋落是让人无可奈何的事。那翩翩归来的燕子好像旧时的相识。
逐字逐句翻译出来,横竖撇捺写的都是那进京了之后便杳无音信的唐雨霖。
但我竟然还抱有期待,信了锦瑟的话,想抓住她已经遗忘的前世哪怕一丁点线索。
也是即便她前世确实对我有过好感,但今生有了唐雨霖,那份可能恐怕早就消失殆尽了吧。
就在她饮下孟婆汤的那一刻开始,也意味着她第二次放弃了我不是麽?
分成两半的烧饼送达嘴里却尝不出甜意,君南辞咬紧了,言不由衷地道:“又是六年了”
又是六年了,君南辞真的长成了君南辞。
不会跟幼时一样看见我回来就情迷地抱过去在她怀里蹭,学会了避嫌,变得很少泰然自若地牵我的手。
承担起了养家的重担,会出去找活计做,照顾酗酒的师傅。
生活上有很多苦,我看在眼里但君南辞从来不把情绪主动与我分担。
君南辞变了,或者说,唐雨霖天真无邪的君南辞变回了宋期雪认识的那个高深莫测的君南辞。
六年来,君南辞变成君南辞的过程中,我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靠近。
但每次君南辞都不与我提,逃避着敏感的话题。
却在每个无人处,絮絮叨叨这些年遭遇的逸事。
我终是下了决定般走近菜园,抵着墙低声道:“其实唐雨霖曾经回来找过你。”
咀嚼的幅度小了下来,犹疑的语气比意料中平静:“哦?是吗?你们见面了?为什么是见你,不是见我呢?”
“因为她爱上了别人,所以不敢面对你。”努力让语气显得平静,由于隐瞒而泛滥愧疚绵延起伏,“还有一个原因,是我不想让她见到你。”
“你为什么不想让她见到我?”迟钝的人还是没有懂话里的意思。
那堵墙就要支撑不住残存的勇气了:“因为我自私,我怕你们见面以后,你又不要我了”
“怎么会,期雪,你会不会是想多了?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我”话说到一半,那些即将被忘怀的前尘往事刹那间纷涌而至,君南辞苦笑,我却在冷笑,我也曾痴傻地认为她不会不要我,痴傻到直到被抛弃的那一刻都恨不起来。
“可能是因为被抛弃过,因此很惧怕那种事情再次发生吧”浓密的睫毛轻轻颤动,僵硬的指节用力按在背后的墙上,仰头望向浩瀚的苍穹,关了很久的情绪一旦失了闸门,就像倾盆大雨一样倾泻出来,再也阻挡不住。
回忆起那段时光,那个时候的我还不像现在这样漠然于世,很久很久以前,在我还是一个小孩子的时候,总是以为天地只是一间房屋,三亩田地,俩湾溪河和数不尽的鲜花与鸟禽构成的,而同我一样鲜活地存在着的唯一,只有她,所以我甚至单纯地以为,世界上只有我跟她俩个人的存在。
喜欢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玩耍,累了就靠在她的怀里睡觉,她的睫毛扑动瞳眼闪烁,收敛沉寂的星光,说话的时候嘴角弯起,用温润如玉来形容再适合不过。
她的满腹心事藏在微笑的表象之下藏着什么,我至今仍不能读地通透。
我就是被她这样温和的表象欺骗了,沉溺于这份宠爱之中,以为那风平浪静的十年半载其实是可以直到永远的。
☆、隔墙宥暗语(下)
无论是天上还是人间,世界远比枯燥的泉境里精彩万倍。
凤凰说中了,君南辞最终还是遗忘了我。
越想越觉得残忍,所以凤凰问我是想转世为人还是继承龙族的时候,我差点就一赌气毫不犹豫地选择忘记那段日夜折磨我的时光了。
不其实还是犹豫了的,在我想要忘记的时候,那段时光却在提醒我真的舍得忘记么?
想一直能看着她就好。
哪怕代价是嫁给凤凰,承担延续龙凤香火的重担。
呵,一向淡定的君南辞,竟然因为这个决定开始恼怒了。
虽然不知道她们在后院说了什么,但是从他人的议论中我才第一次意识到,她跟凤凰的那段感情远比我想象中的坚固。
所以我也不过是她们恋情的插曲而已?
忽然之间,就像是什么宝贵的东西被侵略了,我果然不是什么圣人,还不配成为天人,才会有这种可耻的占有欲,哪怕那人从来就没有属于过我。
分明是奉命下凡捉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又开始追随君南辞的脚步。
狡猾的乐絮楼用狐毒将我击了个两败俱伤,我只能拖着染病的身子去找唯一的同伴疗养。
想着能见她一面,被摧残地混沌的理智都好像安顿了下来。
当时的那份心情就是这样的不可理喻。
痛苦并期待着,期待大于痛苦。
君南辞,她在跟一个凡间的女子谈笑风声。
疯了吗?她可是天人啊?竟然跟我说,是真心喜欢锦瑟。
她说不想升天,那我好不容易做出的选择又有什么意义?
狐毒素的作用之下,我越来越不能左右自己复杂的心情了。
我看见那个魔性驱使下病娇的自己,越来越疯狂
反正锦瑟的死期也快了,我只是提前送她上路而已不是麽?
我是在帮君南辞而已,才没有什么自私的想法
凤凰不是说过吗?几亿年的修为毁在所谓的爱情上面太可惜了
什么爱情呐,君南辞是天人,天人怎么可能会有爱情
锦瑟姑娘的命这样苦,死也是解脱吧!
锦瑟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该来到世上,因为凄惨的家世会让她受尽责难。
扮演着最残忍的“执刑者”。
不知道是狐毒,还是说这些其实都是我隐藏地很深的阴暗面恰巧被催化出来了而已。
那样的我真可怕,就连君南辞都被吓地不轻呢。
所以转世的时候,我恨不得将孟婆汤一饮而尽,忘记自己所做的坏事。
但奈何桥的另一边,我看见君南辞走过去的孤寂背影,又开始担忧起来,若是我全部忘记了,那么她天人之身如何承受那番人间的磨难?
婆婆催促道:“地下时间与人间也是不同的,再不快点,你可跟不上她的脚步了哟。”
我放下了碗,婆婆却又叫住了我:“你怎么就确定,君南辞一定不会喝汤呢?如果你轮转回去去赎罪,她却连你是谁都忘记了,岂不是很痛苦?”
才没有时间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迟疑了那么一秒,地狱的影像就空旷了起来。
就算是跑着追了上去,还是晚了俩年。
那瞬间的可耻思考的恶果,就是她身边又有了个唐雨霖。
无论是谁,都轮不到我来指点,所幸我已经预见了未来,甚至开始为那份注定的离别松了一口气。
守候着君南辞成长,另一方面替她寻找凤凰的人身,拔除龙鳞再一同升天,从此与这纷扰的人间再无瓜葛。
我们终会走向这样的结局吧?
不甘心,但无可奈何。
难道要向那个已经浑然将过往抛弃新生的身体控诉另一个她的所作所为。
指甲嵌入墙缝的泥土里,凤凰曾经说过的话魔咒般地在我耳边萦绕:“宋期雪,你还真是天真,君南辞是天人,你知道成为天人有多么难吗?她走到这一步,就是断情绝欲无心的结果,你以为你是谁,我承认你是很漂亮,可是漂亮又怎么样,你以为就凭你这张脸就抵得过她废寝忘食的几亿年的修为?”
也是那时候起,我知道我有一张连凤凰都嫉妒的脸,也渐渐从周遭人不一样的爱慕目光和追求中知道,这张脸漂亮到何种程度,也难怪堂堂君南辞,朝夕相处之下,也会流露出一些迷恋的细节。
起初我抱着一丝侥幸,离开峤州那天,却完全失去了信心。
“你身上的狐毒可还有大碍了?”白丝垂地,面容苍老的乐絮楼,似是真的冰释前嫌了,一点也没有责怪我的意思。
君南辞,怎么办,我又坏事了。
是前世的我不知好歹,一心早日捕猎回天归位,不慎中了狐毒急躁之下把景乐二人打入泉境,消耗了狐精的大半功力,使她重返妖道时走火入魔。才酿成这样的恶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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