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傲然随君心 作者:火狸
正文 第50节
傲然随君心 作者:火狸
第50节
看着人影远去,肖虎怔在原地,自己是何时被人利用的,自己竟然半点不知。
鬼手无双君湛然,果然不负他的名声,肖虎有些不甘,但思来想去,此事已经说不清了,更何况而今他杀了更多孟家堡的人,孟家堡绝不可能就此放过他。
他已经没有退路。
身上感觉很轻松,伤口都已经被妥善处理,门前不知何时有人放着一个食盒,里面是香气诱人的菜肴,咽了咽口水,他决定先填饱肚子再说。
边吃边想,肖虎怎么都不相信君湛然与孟家堡无仇无怨,只是因为他看不顺眼才想解决他们。但其中到底藏着什么原因,他却实在是想不出来。
离开雾楼,肖虎又开始了他与孟家堡的大战,谁会相信这场莫名其妙开始的争斗,起因竟然只是为了让道。
无论是什么原因都已不重要了,而今这件事已经成为江湖上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更可笑的是,有不少江湖后起之秀,因为此事而来挑战肖虎。
他本来也是无名小卒,与孟家堡之战令他短短数月之内竟已成了江湖名人,看热闹的有之,等结果的有之,自然也有人慕名而来,想要与他结识。
这期间,肖虎曾被所谓的正道人士暗算,也曾与江湖绿林一见如故,数月之间受伤不下数十次,只要有机会,他就去雾楼。
渐渐的,人们谈到这个肖虎,便会说他是从雾楼来的,自那座伏鸾山上而来。
“你是有意而为。”
这一次,肖虎又来到伏鸾山,这一回,君湛然扔给他一个白玉瓶,随即这么说道。
肖虎不会否认,但让他奇怪的是,君湛然似乎并不恼怒。
听肖虎说到这里,南宫苍敖哈哈大笑,“你也不算太笨,有意让江湖人看见你出入雾楼,这么一来,湛然即便是想利用你,自己却也难逃干系。”
肖虎苦笑,“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还暗自得意了许久,没想到……”
“没想到,这其实正合了湛然的心意。”
雨下的愈发大了,船舱里就能感觉到水面的起伏,不断上下颠簸,南宫苍敖就靠在门廊边,脚下稳如磐石,“雾楼初立,正是用人之时,早在他给你那个黑玉瓶的时候,便已将你当做雾楼的人。”
世上还有谁比他更了解君湛然吗,南宫苍敖说完,肖虎便只有点头的份。
“正是如此,正是如此。”
君湛然的本意,究竟是利用肖虎对付孟家堡,还是用孟家堡测试肖虎的实力,没有人知道,至少肖虎一点都看不透他的想法。
这真的只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吗?这是肖虎心头始终不去的疑问。
说了那么一句之后,君湛然便没有再说别的,如平日一样,命人为他包扎疗伤,随后便会给他一些毒物。
江湖上其实有很多人忌讳用毒,觉得那是下三滥的手法,但不知为何,君湛然使毒却无人敢多半句废话。
也许是因为他本事了得,故而无人敢说,也可能,敢多话的人都已经死了。又或许,真正的原因是他所使的毒与江湖一般下毒手法截然不同。
他并不使阴招,也不会悄悄在人的茶饭里下毒,鬼手无双使用毒物之时,他往往就在他人面前,谁也不曾看到他动手,悄无声息之间便已中毒倒下。
但肖虎并不是君湛然,他没有那般高明的手法,时常被人指着鼻子骂,那时候,肖虎总是不加反驳。
有与他交好的问他,为何不使用别的法子脱身,非要用毒,他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又一次,君湛然也问出同样的问题,“你连杀孟家堡多人,已经是他们的生死大敌,危机关头,你使用我给你的毒物,被人骂作下三滥的手段,你不恨?”
为他的这个“恨”字,肖虎一愣,“生死关头,哪里还管的了用什么手段?”
“生死关头,就不用介意手段?”君湛然又问。
“命都要没了,谁还管得了别人怎么看,管他奶奶的是毒是刀,是枪是剑,能救命就好。”肖虎拍了拍胸口,“我还不想死!”
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让君湛然看了他好一会儿。
这是对他的答案满意,还是不满意?
“自然是满意的。”南宫苍敖打断他的叙述,想象着那时候的君湛然,“不论用何种手段,能保命就好,你的一番话正符合他的心意。”
人,首先要活下去,才能有机会选择用什么手段。
算算时日,那时候的他,岂非正值宫变之后,如何自保,用何种手段才能自保,正是君湛然一直在考虑的。
从肖虎的话里他仿佛看见了当时的君湛然,孤立无援,费尽心机,抓取所有眼前可用之物,利用可用之人,当时的他,哪有什么心力去考虑用什么手段。
他只是想活下去而已。
南宫苍敖的唇边已经没有笑意,尽管遮日刀不在手边,肖虎却莫名的感觉到一股刀气。
锋利,慑人,令人畏惧。
“鹰帅!我们可是在船上!”肖虎连忙开口提醒,他可不想因为南宫苍敖一个心情不好,便把船弄沉了。
锐气收敛,只在一瞬之间,南宫苍敖已恢复常态,若无其事的问道:“那你又为何不对他人解释?”
“解释我为什么不介意用毒?”肖虎一摊手,“明白的自然就明白了,还有什么可解释的?自命清高的那些,会听得进我的解释?”
为了自保,他总是危急之时随意撤出去,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的,因为有时候自己都难免中毒,随后便只能到雾楼解毒,奇异的是,这些毒物并非立刻致命,而总是叫人尝遍苦楚,随后才会死去。
就在这个痛苦的过程中,他有时间去到雾楼,求君湛然为他解毒。
那时候他总是会想,也许君湛然还有一个目的,便是利用他去试毒,顺便试验解毒之法。
如今想想,这倒真是像楼主的做法。
在肖虎与孟家堡日益升级的争斗中,日子就那么一天天过去,如今回想起来那段往事竟然还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那时候我每次来雾楼便是求楼主为我解毒,他有时在摆弄丹青,有时在翻阅毒经,对我来说,那时候旁人眼里的鬼手无双,和我眼里的不太一样,要不然,所谓的鬼手便是专把人从鬼门关里拖回来的手吧。”世上有这般殊荣的人并不多,肖虎说起来有些骄傲的意味。
“是生是死,是去是留,全看这一手之力。”他继续说道。
肖虎自己也说不明白是什么时候开始佩服君湛然。
小小年纪,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也就罢了,还擅毒通医,更能画得一手好画,淡淡几笔丹青描绘,便叫他看傻了眼。
彼时,其实君湛然还在习毒医术,丹青之法更是不如眼下,但在当时的肖虎看来,已是惊为天人。
叙说当年,肖虎慢慢道来有条不紊,究竟怎么入的雾楼,其实很难确定一个时间,总之当他发现之时,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之间听命于这个少年。
说到感慨处,他遥望窗外,待再看回来时,却对上一双狭长的眼眸,南宫苍敖看他的眼神有些古怪,说不明是犀利还是深沉。
肖虎有些忐忑,一头雾水。
“你跟随湛然不少年了吧。”南宫苍敖像是在自言自语。
“……是。”肖虎不明白他的意思。
“这么多年,你看过他的失落,也见过他的欢喜,无论此前发生过什么,他是何种心情,你都在他身边,是你服侍他的日常起居——”南宫苍敖说的很慢,但是每个字都让肖虎胆战心惊。
他只能点了点头。
南宫苍敖面容微沉,忽然不说话了,眉头却皱的很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
肖虎心里有些发毛,不禁猜测,鹰帅莫非是……
“这么空闲,在此地聊天?最好不是在背后议论别人才好。”门后传来一人的说话声。
肖虎松了口气,如蒙大赦。
“楼主,没事我先下去了。”说完即刻退下。
“看来肖虎是老了,铁梅不在,无人聊天,便开始多话了。”一侧房门打开,一人望着肖虎退后的背影淡淡说道。
暗红长衣,黑发披散,君湛然衣带半松着,站在门前,远远望去,若是与他不相熟的人,只看侧影,兴许会喊出南宫苍敖四个字来。
相处时间长的两个人,无可避免的总是会沾上一些对方的特质,对君湛然而言,这种改变尤其明显。
所谓鬼手(四)
他似乎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但在他身边的人都看的出来,他脸上的神情已不若以前那么紧绷。
曾经空无一物的眼底,如今南宫苍敖在其中看见了自己的身影,“你听见了?肖虎正在说你们是如何相识的。”
双臂环抱,将门前的人环绕,他俯首在他颈边状若自语,“怎么不叫我早些遇到湛然呢?若是如此,哪里还轮得到肖虎照顾你的日常起居……”
这听起来像是抱怨,君湛然挑眉,“那时的你应该正是让人大感头痛的时候吧。”
分明是嘲弄的模样,南宫苍敖却瞧见了他唇边的笑意,总是抿紧的唇往上微扬,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
“谁还记得那时候在做什么。”南宫苍敖轻嗤,目光不曾眼前的双唇,“为何选择肖虎?你信任他,才令他贴身伺候,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那时候的我,谁也不信。”君湛然透过窗棂,望见江面波涛起伏。
雨水拍打,从船顶留下,哗哗作响,风雨透过缝隙吹起衣摆,寒雨微凉,南宫苍敖为他掩起衣襟,也将颈侧的微红印记一起掩上。
君湛然注视南宫苍敖的眼神里便多了些揶揄,被注视的男人不以为意,耸了耸肩,“我可不想让其他人看见你此刻的模样。”
“是何模样?”君湛然似乎不解,又像是知道他的意思。
这种神情难以言喻,总是能轻易挑起他的心弦,南宫苍敖没有回答,却将方才掩起的衣襟重新掀开,在微微的红印上重重吻下。
“让我心动的模样。”在耳畔低语,他的嗓音低沉,仿佛也染上了雨水的潮湿。
君湛然呼吸一顿,没有再说话,安静下来,周遭便全是雨水敲打之声,倚靠在南宫苍敖身侧,能闻到春日雨水的清冽气息,夹杂着一些酒气。
“梨花酿快喝完了,该差人去伏鸾山取一下。”就这么抱着君湛然靠在门框上,两人都没有进屋。
抬眼处,微启的窗棂之外,雨水如帘,江面上的一片水汽,雾色蒙蒙,犹如雾楼之上看到的景色。
随着船身摇晃,有一种独特的平静。
自君湛然于登基之日撒手离开皇城,距今已有月余,两人只带亲信,一路游船渡江,顺水而下,避开他人耳目,平日喝酒作画,日子过的十分清闲,心境与以前相比,简直可说是天壤之别。
夏国的事都交予了纪南天,枉煌德机关算尽,却万万不会想到最终登上皇位的竟会是这个与皇族没有丝毫血缘的外人。
“你不重建你的鹰啸盟?”君湛然双目微阖着。
“为何要重建,鹰啸盟还在,有我的地方就是鹰啸盟。”南宫苍敖回答,手指有意无意的从君湛然松散的发间穿过。
“你的意思是说,如今的雾楼已不是雾楼,该叫做鹰啸盟?”怀中之人抬起头,看不出是否不悦。
南宫苍敖已入住雾楼,雾楼有他,按他的说法,岂非就该叫做鹰啸盟。
“叫什么有那么重要?重建一栋楼不难,但我若不时常留在那里,便根本称不上是鹰啸盟。”他对重建丝毫没有兴趣。
“狂妄。”君湛然睁开眼。
目光相对,南宫苍敖笑着承认,“是狂妄又如何,纵然我再狂妄,又哪里能与随手弃了天下的人相比。”
这话里说的是谁已无需点明。
君湛然不以为意,“不是我所要之物,丢了又有什么可惜。”
是了,从未觉得可惜。
从一开始,他想要的就不是皇位。
南宫苍敖至今都记得当日在场所有人的表情,那些个错愕,惊讶,不敢置信,至今想来犹叫人觉得好笑。
再看眼前,被人称作湛王的男人面色平和,十分坦然,曾经偶尔能窥见的几分鬼魅之气,被鲜活的表情取代。
“可惜呢,湛然发怒之时那一脸森然叫人胆寒的模样,似乎许久不见了。”言下似乎还有些遗憾。
“哦?你很想念?”平和的面容有了改变,眉眼上扬,君湛然的眸底多了几分幽暗。
幽如夜色,暗若深井,与之相对,旁人也许会忌惮,有人却偏偏与之相反,南宫苍敖深深注视,目不转睛,“无论何种面貌都好,一点都不想错过。”
沙场征战,几无放松之时,这样的话他已经很久没有说,南宫苍敖不是隐藏心意不敢言说的人,君湛然觉得奇怪,“如今想来,与煌德对战的那段时日,你倒是安分的很呐。”
“只是忍耐着罢了,怕过多的情感成了累赘,怕拖累你,让你分心,影响你的判断。”说出实情,他贴近君湛然,深深吸了一口气。
“梨花酿的味道,在你身上尤其好闻,真是奇怪。”
他在他耳畔低声嘀咕,仿佛全然不知君湛然正为方才的那这番话而怔愣,心房犹如被什么东西一下子填满,快要承受不住而满溢出来。
君湛然看了他一会儿,随即其来的拥抱紧的叫人窒息,他扬唇,轻轻拍扶身畔之人的背脊,“都已经过去了。”
雨水渐收,瓢泼慢慢转小,船舱的廊道里能听见雨声,也能听清楚对方的心跳,紧贴的体温,在微冷的潮湿空气里如此明显。
直到君湛然若无其事的抬起头,吐了口气,“一样喝的是梨花酿,哪有什么不同。”
对他而言就是不同。不与君湛然争辩,南宫苍敖转念想起先前肖虎的话来。
“后来你将孟家堡如何了?我记得当初孟家堡声名显赫,与官府的关系还十分不错,你要除掉孟家父子,为的想必就是这一层了。”
“到底是鹰帅,观察入微。”君湛然已经不会对南宫苍敖的敏锐觉得意外。
“孟家堡与官府交好,暗中进贡了不少流落江湖的珍物,官府则对他们在外的生意给予方便,这也是孟家堡取得如此地位的原因,不过此事很少有人知道。”南宫苍敖曾被人称为名捕,侃侃而谈,说起当年,对其中关系了如指掌。
“孟家堡一倒,再无人搜罗民间宝物呈送朝廷,习惯了的油水,一下没了,你说谁会为此高兴。”那便是计划之初,君湛然便是从这时候开始与朝廷有所接触。
“谁都不高兴,想要高兴,当然只有另外找一个能为他们做事的江湖势力。”南宫苍敖打开窗,细雨微拂,吹进一阵春意,江面上已经平稳下来。
“没有人知道我的真正身份,那些官员都只看得见眼前的古玩字画,良驹美女,哪里还顾得了其他。”说起那时候,君湛然露出嘲弄之色。
“当年你还年少,便已考虑的如此周全,实在难得。”南宫苍敖大声赞了一句。
接着说道:“朝中大臣多附庸风雅之辈,你又有一手丹青妙绝,待煌德发现你便是宫乱未死的煌湛,为时已晚,你已是备受推崇的‘鬼手无双’,当时煌德的心情可想而知。”
提起以往,南宫苍敖有意看了看君湛然的表情。
“可惜,他也只能将错就错,放在眼前看管总比放任我来的放心,只要能暗中将我解决,一切便能太平。”发现他的注视,君湛然无奈的上前。
“你在看什么?在你眼中我有那么弱?”他走到窗前,恼怒的微微眯着眼,窗外照射进来一股光亮,就落在他的颈边。
光亮沿着锁骨一直往下,照出一大片平滑的肌理,锁骨上的凹陷,肌肉隆起的胸膛,起伏有致。
一语不发,南宫苍敖慢慢扯开绛红衣襟,亲吻突然落下。
火热的唇舌比起身外的微寒江风,犹若炭火,江水声仿佛渐渐远去,只剩下唇间的热度。
所谓鬼手(五)
熟悉的手指滑向南宫苍敖的背脊,力道很紧,自丢弃皇位之后,君湛然再无牵挂,仿佛脱了自囚的桎梏,行事也愈发不羁起来。
在双方气息渐急的之时,他拉开南宫苍敖的衣,以牙还牙的在他肩背上狠狠咬下,毫不留情。
听见闷哼声,露出满意的微笑,“你再有意惹我,莫怪我让你在手下面前抬不起头来,丢尽颜面……”
“你打算怎么做?如何才能让我丢尽颜面,我实在好奇的很。”南宫苍敖一扯嘴角,万分兴味。
告别过去的君湛然还是他所认识的君湛然,但又不完全是,有一些曾经被压抑的东西渐渐展露,面前的人时常令他惊喜,同时也期待不已。
君湛然将微掩的窗户完全打开,吹来一股雨水后的气味,“我怎会忘了你的秉性,不仅自责,还狂妄,想必无论我做什么,你都不以为意。”
“原来在你眼里我有这许多优点。”南宫苍敖笑眯了眼,视线穿过那悉绛红的长衣。
下一瞬,松散的衣袍被它的主人陡然打开,君湛然在他面前一手扯着腰间系带,一边说道:“假若一会儿有人经过,见着他们的盟主被我按在窗前呼吸急促哑声低吟,不知会如何?”
“你说,是丢谁的脸?”忽然贴近,他落在南宫苍敖耳边的语声竟有些魅惑。
并非女子才会感人,总是一脸淡漠的男人一旦露出魅色,那简直能要人的命。
南宫苍敖眼神陡然一暗,“可是你先惹的我。”他一伸手。
君湛然的手腕被衣带缠绕绑起,身形反转,面朝江面,背后的手掌按在腰间。
“不如我们就来赌一赌,先打此处经过的是你的人,还是我的人——”南宫苍敖低沉的语声里除了欲念,还有挑衅。
被缚在他身前,背对他的君湛然耳后微红。
“你说,此时会否有人经过?假若有人从房里出来,见了你此等模样会作何感想?”南宫苍敖在他耳畔低语,笑语挑逗,“要不要求我带你回房去?”
君湛然被扣的双手忽然屈指一弹,“胜负还未分呢。”
呲啦一声衣带断开,他几式擒拿手捏住了南宫苍敖的脉门,“如你所愿,我们就来赌一把。”
两人相对,都看见对方眼底的欲望。
那是情欲之念,也是好胜之心。
靠在窗前,面前是江水滔滔,船舱走道之内却在进行着一场无声的纠缠,男人的征服欲在此时完全暴露。
究竟谁会令对方臣服于欲念之下,甘于认输?
半真半假,这场纠缠和对抗一经开始似乎就无法停止,静悄悄的走道内除了风声水声,便只剩下两人的喘息,时而也会因顾及到不远处的房间里还有他人而收敛了气息,却又在对方的攻势下忘却了自身所在,险些忘情发出更大的响动来。
片刻过后,两人的衣衫都已凌乱不堪,面色发红,呼吸微促。
“湛然还不认输?”
“认输的该是你吧?”没有大夏,没有皇位,更没有什么切身之痛,抛去一切,君湛然忽然很懂得南宫苍敖一直以来的心境。
从未被困于仇恨,心上没有束缚之人,行动上哪里还会有什么顾忌?所以南宫苍敖才总是那般肆意,潇洒的好像没有任何事物能撼动他的心。
而今,他也自由了,所以,君湛然在刹那间想到,这副模样即便被人瞧见了又如何。
交缠的唇舌尝到彼此的气息,急促的气息在鼻尖萦绕。
“今日湛然格外热情,你当真不怕?”被挑起兴致,笑意变得有些邪气。
“你我之事早已天下皆知,你告诉我,还有什么可顾忌的,有何可怕?”君湛然的颈边浮着一层薄汗,胸膛不断起伏,“既然已定下要赌一把,不到最后怎么分输赢……”
“看来湛然是想赢了。”南宫苍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自己会输,双眼直视看着君湛然,看他放肆的模样,看他狂荡的模样,看的移不开眼睛。
“所以你该考虑,要是阴鸠一会儿经过此地——你怎么办?”胸膛相贴,君湛然让他感受自己急促狂乱的心跳,“都是因为你,已经这样了,我不会停下。”
“没有叫你停,难得湛然如此放肆,这般机会怎能错过……”喘着气,南宫苍敖在笑,笑的好像他才是占据上风的人。
“哪里难得,以后你就知道了。”君湛然吻了吻他的散发,视线停留在他半裸的身上,“堂堂鹰啸盟盟主,现在却是如此模样——”
总是风中飞扬,和它的主人一般桀骜不驯的黑发,时而如野马时而如狂狮,有时候也会平顺的散在脑后,至今已沾了汗水,发丝下露出方才的吻印,雨过天晴,阳光下南宫苍敖整个人都像是金铜色的。
“鹰帅的颜面何存……”这样的男人而今正被他压制在窗前,衣衫不整。
南宫苍敖就用那双眼睛眨了眨眼,“湛然错了,只要是和你在一起,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觉得丢了颜面,何况你我两情相悦,云雨之事司空见惯,阴鸠也好,肖虎也罢,看见也就看见了,他们自会退避,有什么见不得人?”
这种话说出口,居然也能正气凛然。
君湛然心口一阵跃动,“我竟不觉得你这么说何不对。”
他好像无言以对,竟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是环绕着南宫苍敖的双臂一下收紧了,“我可曾说过,当初便是你这副胆大妄为的模样让我不得不对你另眼相看?”
南宫苍敖笑意更深,眸色更暗,“哪里还用得着说。”
君湛然吻上眼前维扬的薄唇,唇舌相接,彼此掠夺着对方的呼吸,而从南宫苍敖炙热的反应来看,他和他一样忍耐的很辛苦。
再也不想等待,君湛然正要——
“等等。”南宫苍敖忽然按住他的手腕,就在这时走廊一侧的房门打开了。
还未等看见里面出来的是谁,君湛然忽然想到什么似的,神情一变,拉着南宫苍敖就闪入自己的卧房,也就是就在这一瞬之间,南宫苍敖已捡起散落的衣物披上他的肩头。
哪里还管的了什么输赢,他们谁也不想让旁人看到对方此刻的模样。
火热的眼神,矫健的身躯,因为欲念而分外动人的深情……哪能被外人见得?只有自己,只能坦露在自己面前。
“楼主?鹰帅?”待肖虎站到走廊里,窗前已无人,只见人影闪过,一只熟悉的手带上了房门。
使毒的手,擅丹青的手,曾杀人无形也曾救过他性命的手,而今拉着另一个人闪入房间带起房门的动作果然也如行云流水一般。
所谓鬼手,大抵如此吧。
肖虎一脸正色的点了点头,心里这么想着。
(完)
番外二 鹰帅的刀(一)
所有人都说它是一把妖刀。
刀:长,三尺一寸二分;宽,三寸一分;重,六十六斤七两七钱;玄铁铸就,吹毛断发,水浸不锈。
它的来历很少有人知道,自它现世起,有不少人便只叫它妖刀。
宝刀非人,无口难言,有口亦难辩,它无法告诉世人,它只是出自一家不起眼的铁铺,铸造它的人应当亦不是名匠,因为并无人整日前来求刀求剑。
它还知道一件事,这六十年来,这家铁铺只出过它这一把刀。
铸刀人不知姓甚名谁,暂且便称他为无名好了。
无名极为厌恶武力,更不喜刀剑,所铸之物多为日常所用,却件件精致耐用,不同凡响。
传说他的妻儿是被恶人所害,就死于长刀之下,后来他用刀杀了仇人,躲避官府追查,躲进了个偏僻之地,打铁为生,几十年间,再没有人听他开口说过话。
某日,有个江湖人不知从哪里听说他的能耐,来到此地,给了无名一块玄铁。
玄铁不同凡铁,乃江湖至宝,任何兵刃在锻造中只要加入一小块玄铁,就再也不是寻常的兵刃,何况是这样一大块。
假若是武林中人,见了那么一大块玄铁,定是要眼红的,但无名只是个普通人,他只知道打铁,不知这样一块玄铁在江湖上会引来多少觊觎,所以那江湖人将玄铁给了他,十分放心。
他要无名为他打一口大刀,并允予重金。
厌恶刀剑之人怎会铸刀?无名断然回绝。
这江湖人也是个魔头,逃至此地,再无其他可信之人能够托付,逼着无名为他铸刀。
铸刀,还是死,只有这两个选择。
前面已经说过,无名只是个普通人,尽管他厌恶刀剑,命却还是想要的,被逼无奈之下,他只能依言而行,为人铸刀。
打一口刀不难,难的是如何用玄铁锻造一把世间少有的宝刀。
无名虽然仇视刀剑利器,却真真是个世间少有的奇才,他的妻儿被刀所害,他的双手用刀杀过人,曾经不止一次的,他瞪视着刀锋,不知时间流逝。
他对刀——这件兵刃,满怀仇恨。
世间之事就是这么讽刺,人往往总是更了解自己的敌人,它的犀利、它的残忍、它的每一道反光、每一丝弧度,最佳的模样,也是最伤人的模样,早已在无名的心中反复描绘。
他在锻造他最仇恨的东西。
恨意随着每一次敲击,每一次火焰的跳动刻入刀身,他恨,为何命运不由自己掌控!他恨,为何自己竟要铸造最厌之物!
那是个月圆之夜,无名终于握起长刀砍向了江湖魔头,他自然不是江湖人的对手,最终被自己所铸的长刀所杀,临死之间终于开口说了一个字——
杀。
长刀染血,从无名手中抛飞而起,刹那间黑色刀身上红光四射,遮住了月色,魔头见宝刀出炉十分欢喜,仰头大笑伸手去接,不知为何竟没能接住。
刀锋在空中旋转了几下,疾速坠下,无巧不巧的插入了他的颈项。
魔头拔出刀来大吼一声,死了。
在两具尸首之间,只剩下这把染血的刀落在地上,在血泊和火焰之中熊熊燃烧。
也许,早在无名答应为魔头铸刀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决定这么做,要在最后一刻,用一用他亲手打造的刀。
后来这把刀被过路的人捡去,又流落江湖,据传得到此刀的人都会身染戾气,遭遇横祸,最终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所以大家都叫它妖刀。
这些都是它后来听说的,它不知道世人为何会这么说,其实,它只是一把刀而已。
它不知道世人为何要称它为妖刀,曾经持过它的人都是好勇斗狠之辈,这样的人身在江湖,即便身边没有它,早晚也会落得那样的结局吧。
为何要迁怒与它?
它真的不知道“人”的想法,在它的世界中,唯有生与死,就这么简单。
不知过了多少年,在被人称作妖刀的岁月里,它在不同的人手里辗转,染过不知多少人的鲜血,某一天,落到了一个少年的手中。
映在刀锋上的面容,有一双犀利的眼睛,一如刀光,他似乎很高兴,竟先在自己的手腕上试刀,伤口深可见骨,霎时间血流如注。
少年很意外,没想到这把刀竟如此犀利,它以为他会惧怕。
“好刀!”他却不见惊容,居然笑了起来,十分欢喜的模样,拍了拍刀身,一手高举,任凭鲜血留下,“我要叫你遮日!”
一抖手,竟将长刀舞了起来,阳光在刀身上反射出一片红,暗色如血,遮天蔽日。
自这一刻起,它有了名字,它叫遮日。
在之后的岁月里,遮日这个名号越来越响,它随着持刀者的名号一起,被越来越多的人知道,渐渐的,没有人还记得它曾经是把“妖刀”。
持刀的这个少年,后来所有人都叫他鹰帅。
鹰帅,南宫苍敖。
他离开了南宫世家,自创鹰啸盟,叱咤江湖,连朝廷也不得不对这个桀骜到似乎没将官府放在眼里的年轻人另眼相看。
他率破奇案,擒获不少江湖大盗,他行事不羁,洒脱风流,被男人羡慕,被女人倾慕,无论遇到任何困难和挫折,只要他想做的事,似乎就没有做不到的。
他是江湖上的传说。
没有人见过他流泪的样子,就连当年的大将军南宫晋死去之时也没有。南宫晋,那是他的父亲。
它不知道他抱着酒坛在屋顶上坐了一夜的那日,是否流过泪,它只知道,自那一日起,他再也没有让它离开过他的视线。
他的手边永远有刀,在床头,在枕边,在腰间,就算沐浴入睡,也从未让它离开过他一臂之遥。
有什么东西在改变,它知道。
之后,他便离开了南宫世家,任凭家人如何劝说,如何反对,如何质疑,乃至恶言相对,他没有任何解释,大笑三声,便去了。
它不知道他为何要笑,分明他的心里并没有那么高兴,他的心里有什么东西,很沉很沉,沉重到任何人都不应该再笑的出来。
但他是南宫苍敖,任谁从他身上都看不出不同来。他依然能喝酒,能开怀大笑,处事谨慎,无可挑剔。
直到有一天,出现了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男人。
它从未见过这样的心,即火热又冰冷,冷的如同冰刺,热的如同火焰,时而是荒芜一片,只剩虚空,时而又遍布荆棘,仿佛要把所有人都缠绕绞碎。
那是深刻的恨,一如当年铸造它的无名——不,比无名心底所怀的恨还要强烈!
它忍不住颤抖,在那一刻嗡鸣起来。
这是灵魂深处的共鸣,尽管它只是一把刀,不是一个人,但它依然在颤栗,因为兴奋,也因为恐惧。
这个男人很危险,这种危险就来自他的灵魂,能和刀魂共鸣的人类,还是人吗?
所有人都该远离他!假若它是妖刀,令它有所共鸣的就不是凡人!他的灵魂已经有一半不在人间!远离他!他会将周围的人一起拖入冥府地狱!
刀身一阵红光闪耀,南宫苍敖没有错过,好几次在遇到巨大的危难之前,它偶尔会泛起红光,仿佛是在警告他,前路危险。
他已经知道那个男人便等同于危险,还是走了过去。
它知道,自少年起开始就是这样,南宫苍敖从来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有时候他甚至对危险的事物有特别的兴趣。
它还知道,就如它感应到这个男人心底的黑暗一样,南宫苍敖也感受到了。
他和它一样,从那个男人的眼睛里,看到了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个男人叫君湛然,人们都称呼他为君楼主。
雾楼,君湛然。鬼手无双,君,湛,然。
然后的然后,一切都改变了……
这份感情,起初究竟是源自好奇,还是好胜之心,抑或是如外人所说的互相利用,各取所需?它不知道,它有许多事情不知道。
它只是看到,在君湛然身边的南宫苍敖,真正的笑了起来,发自心底的笑。
它只看到他们一起喝酒,它感受到琴音,它还感受到琴音里的感情,无论爱恨,至少,君湛然还是个活人。
它以为南宫苍敖会被君湛然拖入无底深渊,但是他没有。
他是在很擅长制造意外,最终,竟然是他将君湛然边做了一个“凡人”。
是了,就如他令他不再是“妖刀”一样。
他们之间有争执,有纠缠,有恶言相向的时候,亦有在床榻之上的缠绵,后来君湛然不再用轮椅,后来君湛然与南宫苍敖一起选择面对心里的恨意。
原来他眼底的黑暗,源自一个惊天的秘密。
它跟随他们去了异国,经历过火海,陷入过死地,还遭遇过铺天盖地的毒虫,也许没有人知道为何当时那些毒物会惧怕它,南宫苍敖没有深究,将其当做宝刀的灵性。
其实他没有错,只不过并非“灵性”,而是“毒性”。随着无名一次次打入刀身的恨意,那一份怨毒始终沉睡在它的灵魂深处。
这份血腥的煞气,所有死于这把刀的亡魂身上的怨气,足以令所有毒虫退避。
它们都能察觉到危险临近,就如天灾之前虫蚁都会迁徙,它们敬畏于它。
南宫苍敖自得到它的那天起,一定也感觉到了它的危险,却一直不曾受到它的影响,他早就知道它的过去,却从无敬畏之心。
它一直都不明白,这个人究竟是凭什么如此笃信他是个例外?这究竟是无畏,还是狂妄?
但事实证明,他一直是个例外,他也确实有资格狂妄,他竟能叫一个即将登基的皇帝为他放弃了权位。
也许,君湛然早就计算好了,他从未打算登基为帝,无论如何,此后的是,它知道的已经不多,因为时常将它带在身边的南宫苍敖,如今已不再刀不离身。
一切都尘埃落定,今日,它躺在这里,就斜靠在床边,而南宫苍敖却在房门之外。
他不再需要时时刻刻看到自己的刀。
房门忽然打开,又忽然关上,方才房门外的说话声转到了房内。衣衫落地,然后是两个人的呼吸,君湛然的说话声不再像平日里那么平稳。
“好像是肖虎……”
“所以?湛然想说什么?丢了颜面的是谁?”南宫苍敖的喘息中有笑意,床铺上突然受到重压,他的呼吸更急促了。
“我不知道,不打算去想,我只想看你……”与在外人面前截然不同的热切的语调,倘若有他人在场,一定不敢相信吧。
鹰帅的刀(二)
无论如何,君湛然的这一面是不会被旁人瞧见的。这一点遮日十分肯定,因为它太了解南宫苍敖。
“想看我吗,这样才看的更清楚些——”南宫苍敖突然发动了某种攻势,君湛然一声闷哼之后,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许久,才缓缓吐了口气,咬牙切齿般的说道:“你……给我等着!”
他的语声发颤,南宫苍敖似乎也不好过,喘着气轻笑,“来日方长。”
是啊,来日方长。
遮日刀静静的靠在床榻边的角落里,出鞘的那一截反射着凛冽的刀光,帐幔没有放下,床榻上有些动静,相比这两个人又要较量一番,不分出个高下不会罢休。
这两人时常在无人之时进行类似较量,有时占据优势的是君湛然,有时是南宫苍敖,他总是不遗余力的想做获胜的那一方,而君湛然亦然。
不知这一次最终又是谁占据上风?
经过漫长的岁月,据遮日所知,世间的人很喜欢在床榻上做某些事,只不过有的人每次都与不同的人,有的人则只偏好同一个人。
其中的区别,它并不那么明白,它只是记得南宫苍敖曾将它放在枕下,直到某一天,未曾归鞘的它险些伤了君湛然。
此后,它再也没有被搁上过床榻。
“湛然……”手掌滑过皮肤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里仿佛有了回响,南宫苍敖的手一定紧紧拥抱着什么。
“等等,苍……敖……”这样的要求似乎并没有得到满足,有人不止没有停下,反而变本加厉起来。
“你且等着……看我明日如何让你下不了床!”紧紧抓着南宫苍敖的肩头,君湛然眯着眼从齿缝中迸出威胁的话,本应是一国之君的男人,自有一番威仪。
紧绷的面容,还有那双慑人的眼,要是别人,定是会怕了吧,可越是如此,却越是令南宫苍敖不想放开,他眼前,只看到泛起红潮的脸。
“拭目以待。”床铺震动,仿佛随着江水荡漾。
房内有男人的呼吸声,呢喃声,身躯交叠,碰撞出一室旖旎,不知过了多久,君湛然又说了什么,也许是另一种威胁,这一次倒叫南宫苍敖没了声响。
君湛然从来不是甘于下风的人,尽管他从未持过遮日,遮日对他却并不陌生。
毕竟,它的刀锋曾经划破过那身绛红色的衣裳。
第5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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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50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