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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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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楼之孤王有疾 作者:白衣慕卿相

    正文 第9节

    红楼之孤王有疾 作者:白衣慕卿相

    第9节

    不过……

    贾赦动动,抱得好不舒服。

    “父亲~”

    见贾代善不理会,贾赦又一叠声呼唤,“父亲,父亲,父亲……”

    听到贾赦的叫唤,贾代善心中一动,望着贾赦黑漆漆的眸子闪着亮光一眨不眨的看着他,有一种奇妙的心绪涌上心头。这是他的血脉相连的孩子,他的嫡长子,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悄然无息的长大了。伸手擦擦贾赦滴着泪珠的脸,“嗯,父亲在,莫要哭了。”

    “哇!”贾赦吃疼忍不住眼泪又流。他父亲是大坏蛋,一来就欺负他!

    看着贾赦白皙嫩滑的脸因刚才自己不知轻重的一擦,瞬间擦破脸皮留下一道红痕,贾代善不免心慌,正手足无措时,见贾赦委委屈屈的从兜里掏出绣帕递过来,边仰着脸,抽噎指着小脸道:“我要回去告诉祖父你欺负我,轻轻的,擦这里,要呼呼!”

    贾代善:“……”

    憋着一口气不把绣帕给扔回去,这熊孩子哪来这么多要求?!

    “不疼了,我就原谅你了。”贾赦拍拍小胸膛,“太子哥哥说了父子没有隔夜仇,我不气你不跟皇上一样能每天都有空陪太子哥哥了!”

    闻言,贾代善脸色转黑又变红,但见精致俊秀的小脸上如今一道红痕,被那细嫩白皙的小脸蛋衬托着愈发的刺眼夺目,最终无奈一声长叹,“父亲以后会陪着你的。”

    “父亲,拉钩。”贾赦听后两眼眯起一条缝,两手勾着贾代善的手,欢呼雀跃,“父亲以后都要陪着我!”

    “好。”

    “父亲我跟你说,大皇子哥哥欺负我跑不快说我小短腿,你下课了去套麻袋揍他,高枫哥哥最爱揪我小辫子了,你也去揍他,侯孝康哥哥说我是小哭包不是金娃娃……”贾赦开心的诉说着,揍人这种事情不好让漂亮的太子哥哥出面的!他以后有父亲啦,只要有人欺负他,父亲出面揍揍揍就行啦,反正父亲是大将军,看起来壮壮的。

    幸亏贾代善不知道贾赦心里的弯弯绕绕,否则还真不能保证贾赦是否只是擦破脸皮。一路神情恍惚,脑海浮现种种,贾代善等回了荣国府,尚未反应回来,他儿子真的伴读上学?揍揍揍的,怎么听着感觉像书堂小霸王?

    但一入府,见贾赦小腿飞奔直径朝荣禧堂而去,贾代善担心的跟随其后。

    “祖父,赦儿回来啦。”贾赦欢呼的奔进内屋,见贾源躺在床上,无视一群仆从顺门熟路的脱掉靴子掀开被子爬了进去,脆生生道:“赦儿给祖父暖!床!”

    贾源原本脸色蜡黄的,恹恹的没有力气,见贾赦前来,灰白的面孔带了一丝的笑意,身子却不着痕迹的拉开距离,嘴捂住绣帕,缓缓道:“乖孙子哟~”

    贾代善看人撑着要坐起来,赶紧上前几步,伸手扶住他,又给背后塞了枕头,调整舒适的位置让人慢慢的靠着,视线一扫转入被窝里带着一阵风的贾赦,刚想开口呵斥,就被贾源挥手给拦了下来。

    “那是,赦儿可乖啦。”贾赦靠近贾源,蹭蹭贾源的手,指指站立在床边的贾代善,拍拍旁边空余的位置,道:“父亲也暖床,咱们一块儿伺疾。”

    贾代善:“……”

    “你父亲那是大老粗,没文化的不知道温衾扇枕。”贾源毫不犹豫的当着贾代善的面给自己儿子泼脏水,忍耐着不适,顺顺利利的咬牙憋出长句来,“所以赦儿以后要多多孝敬你爹爹,知道吗?他一个人在外面打仗,没个知冷知热的人,可可怜了。”

    “嗯。”贾赦点头如捣蒜,“赦儿会好好孝顺父亲的。”

    “那赦儿也去给你父亲暖暖!床,好不好?”

    “好。”

    见自家爹支开贾赦,贾代善面色依旧带着不虞,心里当真百味陈杂,上前拍拍贾源的后背,又递过药茶,看人喝下去,才道:“父亲,您这般也太宠溺赦儿了,都五岁了还不知事。”

    “他要懂那么多事情干什么呢?”贾源喝口药茶,反问道;“把人教得聪慧无比然后装成纨绔公子?那还不如不知道,怀着善意看待这个世间。皇上即使有些提防我们贾家手上兵权过重,但亦不是昏君,且你我父子厚句脸皮的也可道一句战功赫赫,他不待赦儿好也不怕寒了忠臣心。”一说起贾赦,贾源立马精神上来,他家大孙子多么孝顺!百善孝为先,其余不说未来如何,只要这点不出差错,他关起门来过自己小日子都可以。

    “可是父亲,你知道他先前絮絮叨叨的说些什么吗?连最基本的尊卑界限都不分。”贾代善脑海顿时浮现那一连串的揍揍揍,不由气闷道。

    “皇上还念叨着我乖孙子小王八蛋呢?皇上都不气,你急什么?”贾源原本浑浊的眼眸露出一丝的精锐目光,见贾代善眉宇间的不喜,猛然神色一变,两眼直勾勾的望着贾代善,沉声道:“你爹我原本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今日正巧有精神,咱们父子两就絮叨絮叨家常。”

    “父亲!”贾代善悲恸一声呼唤,先前他便接到过家书,让他赶快回家,怕是熬不过冬日,如今一见病榻在床的父亲,面色已经带着灰白之气,不由心中一紧。

    “为君为臣之间都有个度,我们把皇上想着过于高高在上,你敬着尊着唯恐帝王雷霆一怒,但要知道皇上少年登基,心里也是向往普通家庭的生活,只不过年纪轻轻的就肩挑四海但万民重则,不得已把自己武装的跟个小刺猬一般。”贾源语重心长的说道,乾熙帝说句托大的话,他也是看着他慢慢长大的。有些事,他一个人看不清,但是综合各方,总会得到一些有用的线索。闻雅先生说,只要乾熙帝不功成德衰,几十年后太子即位,贾赦也可得一世平安。

    他家赦儿,太子爷的金娃娃,宫闱之中人人皆知。

    这都是天家父子孤独寂寞,闹的。

    得不到的童真童趣,便会想护着。

    否则哪来的小王八蛋?

    贾代善面色愈发不好了,刚想张嘴驳斥如此谋逆至极的话语,但见贾源脸颊凹陷,瘦骨嶙峋,搭在被面上的手背根骨分明,一时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如今君君臣臣,你也深入了骨子里,但老头子我亲眼看着司徒家的江山打下来!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对帝王心思还略揣摩得一二。”贾源见贾代善一脸不可苟同忠君的错愕模样,示意贾代善坐床榻边上,声音压低了几分,道:“皇上是个念旧的,日后贾家只要不出大错,总归富过三代。但若是荣国府嫡长继承人是个聪慧的,就算帝王不提防,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别人也看我贾家不顺眼!”边说边沾着药茶在锦被上慢慢的写了文,语重心长道:“世间能传承五六代乃至百年千年的无一不是以文立家,这也是武将悲凉所在,只有打天下守国防的份,却无法治天下。且兵权一向为上位者忌讳,谁叫文人造!反三年不成呢?”说完,贾源露出丝鄙夷,“我不服这个理却没改变的法,能熬到等你回来,也算千年老参没白吃下去。”

    坐得近了,贾代善看得越发清楚。比起一年前还上战场英勇杀敌的大将军,如今的父亲不说满头白发,却是真真切切的老了。眉眼间都透着一股死气。那脸色……也真的回天乏力。

    “父亲,您别说了,好好休息休息,这些儿子都省的。”贾代善忙劝道。

    “我跟阎王抢日子,自己心里也有数。”贾源咳咳几声,“我送着赦儿去宫里,就是怕我走了,赦儿会哭闹,不忍见,不忍让大孙子看见我最难堪的一幕啊。”

    “父亲。”贾代善不知该说何是好,正踌躇着组织好话语,预备说时,便见贾源闭着眼睡着了。帮人着放下先前的枕头,又掖好被子,看着一直是自己奋斗目标的父亲如今却露出孩子气的一面,不由抿嘴的笑了笑。

    去命人请了太医,又推了几家的探望与贺喜,贾代善一回院子,便看到自家父亲旁边鼓鼓的一个小身板,“父亲,我帮你热好了还塞了汤婆子,暖暖的,现在要陪祖父啦。”

    看着贾赦钻入被窝里,贾代善无奈的笑了笑,他如今回家正借着父病重,推了一切的公务,也静下来陪陪父亲,陪陪儿子。

    知道贾赦回来没找自己反而钻贾源的被窝,贾史氏知晓后愤愤的砸了茶盏,脸色扭曲,一片阴沉着,“那老不死的也不怕过了病气给赦儿!”

    但无论贾史氏如何腹诽,贾家祖孙三代其乐融融的相处了最后的温馨时光。

    那一日,春光明媚,贾代善与贾赦父子一人一边推着贾源出来晒晒太阳,贾周氏带着贾史氏在花园中准备家宴,也邀请了宁府一家。

    所有人都面含担忧。

    “祖父亲手雕刻的大赦儿,赦儿喜欢吗?”贾源指指自己先前趁着身子骨还好给雕刻出来的木像。

    “喜欢!”贾赦踮起脚尖,比划了一下,“好大,我抱不动。”面前的贾赦几乎有他三倍身形那么大。

    “那祖父这里有个小的。”贾源示意亲兵把木雕拿出来,上面,他偷偷雕刻了许久。他最威风凛凛的马背弯弓射雁的形象。

    “这个是祖父。”贾赦伸手拿过一看,立即笑呵呵道。

    “祖父以后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打仗保护赦儿,保护许多跟赦儿一样的小朋友,就像先前离开打仗一般,赦儿要是想祖父了就可以拿出来瞧一瞧。”

    “那我能跟祖父一起去吗?我也在学骑射了。”贾赦抱着木雕,不喜的问道。

    “你会骑大马?”

    “只要马不动就行了。”

    “哈哈~”

    “祖父,不准笑,等我再大一点就会骑会走的马了!”贾赦跳脚着不满,正准备伸手如平常去拉贾源的衣角,便被贾代善拦腰抱住。

    贾赦不解的转头,怒瞪贾代善,却见向来寡言肃穆的父亲忽地眼眶通红,不由的两手无措,结结巴巴着,“父亲,不哭啊,太子哥哥说了,金娃娃不哭的,金娃娃的爹也是金子,不能哭的,要羞羞。”

    “不哭,你们还不如乖孙子!”贾源挥挥手道:“咱赦儿金娃娃,不哭,以后要跟金子一般,就算经过万千磨练也总有发光发亮的一天。”

    “嗯,不哭。”

    “好了,”看着贾赦露出笑脸,贾源笑笑,精神头也好了许多,“来,咱们一块来吃团圆饭,咳咳……难得一家子团聚。”

    贾家这一小型家宴,吃的尤为食不知味。

    听着贾源断断续续说着往日回忆,说道未来,最后慢慢的闭上眼睛。

    贾周氏握着贾源的粗粝的手一点一点的失去温度,眼眸看向一旁以为祖父睡着了的贾赦,指指头上的梅花木簪,眼眸闪闪,笑问,“赦儿,祖母的簪子好看吗?”

    “嗯……”贾赦刚想摇头说难看,但一见贾周氏红着眼眶,忙道:“好看,但是以后,赦儿会送祖母更好看的!”

    “赦儿乖,以后可没人护着赦儿,赦儿要长大了。”

    “赦儿本来就是大赦儿,每一天都在长个子的。”

    “但是现在更要长大了。”

    “为什么?”

    “因为你祖父走了!”

    “走了?”

    “就是不在,死了!”

    贾赦心中一跳,懵懵懂懂的转头看向贾周氏,“死?”

    ☆、第34章 蜕变

    死是什么?

    贾赦此刻一点也不懂,只是不解的看着奶嬷嬷半哄着他换了白衣服,一点都不好看!一两天还行,但是时间久了,他还是喜欢亮闪闪的衣服靴子。但是,当表达出这种不满的时候,他父亲又凶巴巴的揍了他一顿。在祖母还有母亲的眼泪中,他明白了原来祖父死了就是要穿白衣服,再也不能大口吃肉肉了。

    他被穿着一身白,牵着父亲很粗糙的大手,站在蒲团前,看着很多很多的叔叔伯伯来来回回,有些认识的老爷爷总是爱揉揉他的头,捏捏他的小辫子,说些遛!鸟逗大胖孙子的话,害得他两只手都不够用,捂住了红红的脸,遮挡不住要保护羞羞的小鸟。

    他都是大赦儿了,这些老爷爷还说他画地图!

    憋着一股气,贾赦偷偷摸摸的板着指头数日子,他好想回去上学啊,有好多好多人陪着他一起玩,一起学习,尤其是太子哥哥,他好想啊,有好多好多悄悄话要跟他说。

    当贾赦默默思念小伙伴们,司徒文在宫里恨不得立即在贾赦身边,时时刻刻都可以看着他,想着他吃好没,睡好了没,有没有受冷落被欺负了,最重要的是,向来疼溺的祖父走了他接受了这个事实吗?但是却被禁于宫中,毫无自由。

    负手而立,司徒文遥望荣府所在之地,手紧紧的握紧,许久之后,叹口气,余光瞥向皇城正中的乾清宫,手慢慢的松开,眸子沉沉,长长的吁了一口气。

    忍一时风平浪静。

    迈着坚定的步子朝乾清宫而去。

    正批阅奏折的乾熙帝听到太子求见的消息,蘸墨朱笔一抖,眼睛望着案上雪白笺纸上那斗大的一团红墨,无奈的揉揉头,叹口气,“宣!”

    他原本收到贾代善呈上的折子,心中一阵惋惜,当即赐下忠勇公谥号,还想在头七亲自去一遭的,但是余光瞥见司徒文焦急的模样,这心猛然的涌出一股怪异感,非常非常的不舒坦了。

    太子因贾赦行事,喜怒竟显于色,过了!

    “儿臣叩见父皇。”司徒文规规矩矩的行礼,一字一句,十分诚恳,“儿臣知行事孟浪越了太子界限,但还请父皇给儿臣一个解释的机会。”

    “朕知我儿向来聪慧,但”乾熙帝并未叫起,高坐龙椅,居高临下的垂首而望。他的儿子,即使双膝跪地,腰杆也依然挺拔笔直,犹若一把锋锐的天之子剑,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似乎被亮光所刺,乾熙帝微微闭了一下眼,再睁眼的时候,眼神多了一丝微笑的情感。这个让他向来自豪无比的儿子,原本一言一行皆如佛龛之像,完美无缺到让人顶礼膜拜。说实话,他去岁胆敢以天子之躯御驾亲征,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万一不幸殒命,他相信这个年仅八岁的儿子,会比他当初做的更好。

    但是,如今,这孩子,有了一丝的人气。

    就这人气,让他既忐忑又惊喜。

    “凡是有度,你对贾赦越了这度,便是害了他。”

    闻言,司徒文身子一僵,面上眼色暗了一寸,眼眸闪了又闪,手缩进宫袖中紧紧的握住,沉默了半晌之后,忽地下巴抬起,直勾勾的看向上首的乾熙帝,“父皇知孤对贾赦喜爱超过度会过犹不及,那父皇对儿臣呢?又是如何处之?!”

    曾经,他因父皇的偏爱,便是因简简单单的父爱不知遭受了多少的嫉恨。

    曾经,他因父皇的偏爱,多么理所当然的享受一切。

    看着依旧跪在地上的司徒文,乾熙帝闻言眼中乃是不置信的神情,仿佛听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朕是皇帝,是你父亲,你乃太子,我的嫡子,朕疼你护你又岂可与此相比?且,”乾熙帝哈哈大笑,话语中透着一股自信,“朕乃皇帝,有实力宠你,谁敢置喙一词?!!”

    “那孤仗着太子之尊,疼着贾赦谁又敢置喙一词?!”司徒文垂头敛去了一丝的讥笑。他历经了千年一次次的重复,暮然回首看着笑到最后的九弟,那个一直默默无声,不声不响的九弟,才懂有时候当你忽视一个人的时候,恰是你最不防备那个人。而他若有野心,就像阴暗地滋生出瘟疫,趁其不备,轻而易举的要人命。

    他的父皇,如今年轻气盛,自然不将其余人放在眼里,一个劲的偏宠与他,若非凌妃还有些理智,老大也是个心胸大气的,否则他也等不到后面那一连串的弟弟个个茁壮成长,才出来撕咬他。

    司徒文脑海浮现出种种往事,心中凄然一笑,话语中却带着一丝的戏谑,“父皇,您不能这么的双重标准吧?”

    说完,一见乾熙帝脸色,也不给人说话的机会,便跟倒豆子一般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先前,我觉得贾赦顺眼,想要让他跟在身边,曾祖母见到了就私下给我提醒过要注意分寸,宠爱有时候是把双刃剑,原先我并不懂,但是随着我喜欢贾赦,跟他一块儿玩,不说伴读如何,就是后宫之中那些娘娘也接二连三的对贾赦表达善意……先前荣国府去世,我想着出去见赦儿,父皇您一顿批若黎明前的阳光瞬间照亮大地,儿臣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了,换身处地的冥想了一番,我们间也该注意过犹不及!因为您是皇上,不仅是阿成的父亲,还是大哥,还有三弟,四弟……未来诸多弟妹的父亲,而且还是天下之主!”说道最后,愈发抑扬顿挫,掷地有声。

    一席话听得乾熙帝心里万般不是滋味。忙起身把司徒文扶了起来,拉着人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眼,揉揉司徒文的头,语气弱了三分,感叹,“阿成,你让父皇说些什么好呢?”

    天知道他原先只不过是不想见那小王八蛋太得瑟的抢占了自家宝贝儿子的注意力而已,没曾想却牵扯出这么一段论来。

    “你有此心,朕心甚慰,的确身为上位者更要把握一个度。”乾熙帝拍拍司徒文的肩膀,满是欣慰:“你长大了,会思考了,不妨……”眸子一转幽幽的看了一眼御案上堆积如山的奏折,道:“帮朕批些简单的折子,你也该锻炼起来都九岁了,朕九岁的时候就是帝王,要独自一个人面对喽。”

    “……”司徒文明显身子一僵,踟躇了一刻,“父皇,您……”

    “贾老还未入葬,你现在学着上手,等批完请安折子,没准还赶得及。”乾熙帝眯着眼,缓缓道。

    司徒文心里默默松口气。请安折子顾名思义请个安,问个好。

    被支使的团团转,时间也过的飞快,一眨眼就过了七七四十九日。

    荣宁大街入目皆是白帆,贾源一生尊荣尽在此日,盖棺定论唯忠勇,又得帝王驾撵亲自,太子大皇子陪伴左右,吊唁之人愈发络绎不绝。【一时只见大殡浩浩荡荡,压地银山一般从北而至。】

    丧事举办的异常隆重,众人无不小心翼翼,但最后停灵铁槛寺,却是一声啼哭乱出了差错。

    贾赦身为嫡长孙,最后发引之日也得陪伴天明,如今两眼红肿,眼圈处还泛着一圈乌黑,但是却是非常有力道的推搡小拳头狠狠的揍向抬柩之人,因为合上棺材的那一刻,他忽地有一种感觉,祖父真的不在了,瞬间咆哮着,“你们坏蛋,把祖父钉在里面,坏蛋,把我祖父放出来,他是大英雄很厉害的!”

    “赦儿,不许胡闹。”贾代善听到消息,急匆匆赶来,见状,眼眸一沉,厉声道。

    贾赦见贾代善面色不善,身子一抖,忽地眼眸一亮,迈着小腿朝后跑,“你们骗我,祖父没有去很远的地方打仗当大英雄,他睡着了你们就欺负他!”太子哥哥,你来评评理,叫皇上揍他,父亲不听话,揍他!”揍这个词,他从大皇子他们身上学来的,握拳踩凳子说起来有点小帅气。

    “赦儿,乖。”司徒文忙拦着贾赦,把人抱入怀里,“赦儿,我们去其他房间,哥哥跟你慢慢说,好不好?”

    “不好,我要陪着祖父,不离开,他们都是坏蛋!”贾赦坚决的摇摇头,听着司徒文温柔细声的劝说,板着脸,义正言辞的拒绝:“太子哥哥你长的好看也没用,我是大赦儿了,知道美人计了,你不下饭了,我要祖父。”

    屋内众人:“……”

    贾代善面色又青又白,忙上前一步,正想说话,便见乾熙帝冷哼一声,直接提溜着贾赦后领,把他从太子手中夺走,手里接过戴权递过的绣帕,直接塞进了他家儿子嘴巴里。

    “皇上,臣教子无方,甘受责罚。”被一连串的动作弄的瞪大了眼睛,贾代善叩头磕磕的磕头,来回反复便是这么一句请罪词。贾代化带着贾敬也噗通下跪,砰砰的磕头请罪。

    “几位爱卿,童言无忌,朕自然不会与小儿计较。”乾熙帝右手提溜着贾赦,看人挥舞双手,两腿乱蹬着,活像像个小王八,嘴角勾起一抹笑来,“今日贾老入殡,尔等莫因小童坏了祭礼,这孩子……”敲敲贾赦的头,“与朕有缘,让朕教教他什么是生什么是死,长幼尊卑。”

    听着乾熙帝的话,连着司徒文也一块噗通一声跪下了。

    ☆、第35章 天牢一日游

    乾熙帝丝毫没有理会跪下的一帮人,提溜着贾赦走了,留下胆战心惊的众人。

    一个时辰后,换了便服的乾熙帝看着默默缩在角落里的贾赦,小小的一团,似乎哭的几乎没什么力气了,便自顾自的喝口茶,悠哉悠哉的问道:“小王八蛋,哭够了没?”

    贾赦委屈的点头。他哭累了,小嗓子都哑了,都不见皇上安慰他一下,坏人!不哭了,他才不在坏人面前掉眼泪。愤愤的斜睨了一眼皇帝,伸手拿着小茶几上的糕点,大口大口的咬着,他都哭饿了。

    见人白嫩精致的小脸蛋,满是泪痕,但是一双黑亮的眼眸却是流光转动,像是会说话的,也在无声的抗诉着。乾熙帝心中一叹,对这小王八蛋吧,他也说不出话来,既希冀他成器又想着就这么混下去。能让他这么纠结的,也算臣子里的头一份。

    不过,老话说的也没错,会哭的小孩有糖吃。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能在他面前哭的毫无顾忌,小眼神亮晶晶的瞅着他求着他做主的,不知怎么的就有些心疼天知道他差一点就心软了。之前就算亲手照顾着阿成,过问饮食起居,知道他的点点滴滴,但却从未见到过阿成三岁明事之后流过第一泪。害得他都快以为小孩子都不会哭闹了。

    “小混蛋,看在你父祖的面上,朕就教你一回。”乾熙帝义正言辞板着脸语重心长教育道,下意识的忽略了心中那诡异的一丝满足感。他都羡慕普通人的生活,但是身份局限不说,这太子太成器了,留给他的便是无尽的自豪。一次两次三四次,渐渐的就感觉理所当然,没了初为人父的悸动。而老大,也是个坚毅之辈。

    “嗯。”贾赦乖乖点头,大黄说的话连太子哥哥也要听,他是老大,全天下最大!

    “这才乖,走,叔叔带你去监狱!咱们直面世间最险恶的生死。”乾熙帝捏捏贾赦的鼻子,豪气万丈道。但一说完,眉头也随之一蹙。

    哪一个剁脑袋快?

    乾熙帝摸摸手上的扳指,眸光一闪,京城监狱有三座,一是关京城普通民众偷鸡摸狗的牢狱位于九城兵马司衙后街,二是勋贵皇族犯事呆的昭狱,处于皇城内城西北角白虎大街,由御林军重重把关,基本上出来的都是躺着了,三是天牢,各地重大刑事犯罪秋后处决人关押之处,由都察院直辖。

    “去天牢!”乾熙帝果断吩咐道。

    在外赶车的戴权不由的身子一僵,挥马鞭的手也顿了顿,随后重重的叹口气,默默的驶向目的地。

    贾赦下马车的时候,正好吃个半饱,不敢撒娇让皇帝抱着,跟霜打茄子一般耷拉着脑袋,一小步一小步慢慢的挪着,两个眸子写满了恐慌与好奇,滴溜溜的转着,打量陌生的环境。

    居然还有这么臭哄哄的地方!

    “皇……叔叔,我以为哥哥带我去的小破庙就已经够臭臭了。”陌生的环境里,贾赦对熟悉的乾熙帝便下意识的很信赖,紧紧的攥着他的裤腿,神秘兮兮的说道。

    乾熙帝看眼前毫不知晓的萝卜头,微不可查的提提裤子。亏宫里绣娘手艺好,否则就被这小王八蛋给攥下来了,怎么一年过去了,这个子还不见拔高?再大腿抱下去,还得了?裤子都来不及换!

    “小破庙算得了什么?”乾熙帝环视着监狱内之景,眼眸里还带着浓浓的鄙夷,这里面关押的都是穷凶极恶之徒!

    “这世间阴暗的地方多了去了,不过最暗的还是人心。”乾熙帝语重心长的教育道。

    贾赦眨眼,果断的摇摇头,不懂。

    乾熙帝:“……”

    若是老大,起码会说一句父皇说的对。

    若是阿成,会发散思维想到用圣人之说来教导,人生而是向善的。

    若是……

    乾熙帝忍不住再一次提提裤子,这小王八蛋!

    贾赦小眼神露着恐惧的目光,双手紧紧的环着乾熙帝的大腿,他刚才看见脸上有疤身上还滴答滴答流血的人,好可怕!

    见贾赦瑟瑟发抖的小模样,乾熙帝蹲下!身,使劲的掰开贾赦的两手,捏着贾赦的下巴,禁锢住他的视线,强迫贾赦朝人看去。

    不远处,天字号牢房内狱卒正在抽打一看起来面色就很不善的犯人。

    那犯人从额头到下巴弯弯曲曲盘旋着一道若蜈蚣般长长的伤疤,此刻正呲牙裂目的瞪着狱卒,嘴巴紧紧的闭着,眼眸闪着凶光,凸出的眼球就像灯笼般硕大,整个身上都抽出衣服带血,不过显露出精壮的身躯来。

    贾赦眼眸映着如此凶残的景象,忍不住又泪流,但是一想起身边的人是皇帝,咬咬牙,把眼泪给擦了。他才不跟坏皇帝大叔哭,哭了也没用。

    祖父说了,哭,只有向最亲密的人哭才有用。

    不浪费眼泪了。

    先前都哭饿了!

    “我要回家。”贾赦愤愤开口。

    “你不是不知道什么是死吗?”乾熙帝好奇的看人擦眼泪,弯腰逗弄实在太麻烦了,一伸手就把人抱起,指指前方,带着看客的心,道:“他就会死,那是被人一鞭子一鞭子抽死。”边说,边示意戴权去询问缘由。

    “为什么?”贾赦顺手两手就紧紧的扣着乾熙帝的脖颈,下意识的就蹭蹭脑袋,跟毛茸茸的小奶狗一般,蹭的乾熙帝浑身舒畅无比。

    这种养儿子的感觉,他已经多年尚未体会过了!

    “因为他犯罪做错了事,必须得到相应的惩罚!这种死的是最为无用,对家人好友,对国家,一点用处都没有的死,还让人在他死后唾骂。”乾熙帝嘴角不禁上翘,缓缓说道:“遗臭万年。”

    贾赦听到自己熟悉的字眼,眸子里一道亮光闪过,指指被鞭笞的囚犯,掷地有声,“臭!”边说再一次扫过脏兮兮,说不出什么味道的牢房,带着一丝害怕,努力的把身子缩在乾熙帝怀里。

    “傻孩子,”乾熙帝闻言拍拍贾赦的头,眼眸瞥向犯人。死亡从来离他很近,身为中宫嫡子,那时天下尚未大定,一的刺客,有时候连觉都睡不安稳。等父皇撒手驾鹤西去,幼年登基,内里强臣环伺,外有前朝余孽,北方游牧民族虎视眈眈,那种绝望!

    他咬牙让自己活下去的强烈渴望谁也体会不了。

    “皇……皇叔叔我们回家好不好?”正陷入往昔回忆,听到耳畔响起一声奶声奶气的声响,乾熙帝头微垂,死死的盯着贾赦一望见底若耀眼星辰的眸子,微不可查的叹了一声。若是他小时候,定然恨不得毁了这眸子。凭什么对方受尽宠爱,被护着无忧无虑的长大呢?死亡,这个词离他们过于遥远,无法体会生命的可贵,活着的不易。瞧瞧他,就算荣府里后宅阴私,也从未牵扯到他。

    “回家?”乾熙见贾赦祈求的小眼神,脸色和缓了些,心里不禁悠悠一颤,人总是会变的。当自己不断强大起来,就忍不住的想呵护,想要从他们身上弥补自己当年缺失的那一份温暖。但,依旧十分坚定决绝的拒绝道:“不行,朕向来一言九鼎,你尚未知生死!”

    贾赦嘟嘴,不满。

    这时,戴权来报,“皇上,那犯人叫王大,乃是长平县王家坳人,因杀继母亲父当场抓获,可此人一入公堂只说一句他们该杀便无其他,故此狱卒出于下策鞭策叫人开口说出犯罪经过。”

    “哼!”听闻罪名,乾熙帝冷哼一声,“拿朕的令牌直接提出来问斩,如此没心没肺心狠手辣之人正好给小王……小哭包止哭,当教案!”

    戴权:“……”

    皇上,您到底是疼着赦大少还是恨赦大少?

    给人单独清场表演砍头?

    若是此刻乾熙帝知晓戴权的腹诽,定会默默添上一句,朕还想安排刺客呢?说教永远比不上亲身体验一回。当年他给阿成就设计一回,给他最爱的糕点里下了巴豆,告诉他身为太子绝对不能表现出自己的所爱,否则会死的很惨。

    皇帝一声令下,布置场地很快,一炷香之后,便收拾出了两间干净的牢房,一间用于帝王近距离欣赏,摆着茶几桌椅,还点着熏香,对面不足两米处的牢房里,刽子手,狗头铡,王大。

    贾赦不明所以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乾熙帝抿口茶,敲敲贾赦的脑门,“小王八蛋,朕说的你不懂也要记在脑海里知道吗?”

    “嗯。”贾赦揉揉头,伸手抱着,不让人敲,“疼!”

    “就该疼着长记性。”乾熙帝道:“好好看着他,此人不孝父母,更是弑父杀母,人渣,当斩示众!小王八蛋,你日后可要记住孝,百善孝为先,懂吗?要孝敬朕!”边说,眼神示意刽子手。

    “可是你不是我父亲啊!”

    “你这熊孩子,朕是天下人之父,别说你父亲,就当你父亲的父亲也行!”

    刽子手举起大刀的手有些抖,砍了那么多头,第一次遇见皇帝,还是这般亲民和蔼的皇帝。但是比他更抖的却是被扣在铡刀上的王大,眼眸闪着泪,哀嚎道:“皇上,求听末将一眼,末将死而无憾!这天下亦有对子女来说父母皆祸害之人!”

    ☆、第36章 人头落地

    听到对方的自称,原本漫不经心的乾熙帝抬眼,目光冰冷,也斜了一眼跪地像是被戳中了伤心事一般,痛哭流涕着。

    “你不要哭了,我皇上叔叔最最讨厌流泪了,我之前哭好久,不仅嗓子哭哑了还都哭饿了,皇帝叔叔都不理我!”贾赦抱着乾熙帝大腿,见眼前凶巴巴又丑兮兮臭兮兮的男人忽地哭的跟个孩子一般,比他哭的还大声,不由的探出脑袋,好奇的张望了许久,又抬头望望不说话的乾熙帝,张口劝道:“我漂亮又温柔的夫子说了,人不能靠哭解决问题的!”

    乾熙帝:“……”

    “小王八蛋,你还是个记仇的!”乾熙帝低了头,伸手捏捏贾赦的小脸蛋,道。说完,眉头扬起,瞥了王大一眼,冷声道:“你要是觉得你的遭遇足够以起到警戒教育令人发醒的作用,那朕便听你一言,否则,朕将你三千六百五十刀凌迟处死!”

    正悲恸的王大身子一僵,嘴巴张开,嗫喏了半天,一字一顿道:“末将愿意!”

    乾熙帝拍拍贾赦脑袋,示意戴权搬条小凳子给贾赦,让他坐在王大对面,听他讲“父母皆祸害”的二三事。

    贾赦直勾勾的看着浑身血淋淋的王大,腿一僵,立在那里,脚也挪不动了,下意识的想哭,他到现在小脑袋还没转过弯来,这皇帝到底要干什么。

    对他一会好一会坏,好难猜。

    可是,不能哭。

    咬咬牙,贾赦双手紧紧的扣着板凳,弱弱的开口,“你……你要是欺负我了,我会揍你的,套麻袋当沙包揍,我现在力气可大了。”

    王大:“……”

    “说吧!”乾熙帝没多少兴趣的开口。以孝治国,对他来说不过是什么时候需要堵住文人的口,才拿出来用一用罢了。

    深吸一口气,王大手不禁握了握拳头,小声飞快道:“末将王大,先前皇上您平乱末将入伍之后,有幸得上逢赏识,当个小伍长,后跟随贾老将军偷袭敌方,不幸坡了脚。”

    “我祖父也是将军,我父亲也是将军!”贾赦一听对方提到入伍,伍长,将军等一类熟悉的词汇,心中的恐惧少了一些,仰着脸,自豪的说道。

    “小人当过贾老将军的亲卫,有幸听过小公子您。”王大松口气道。他先前本就做好赴死的准备,但一见似乎是将军子孙,还有帝皇驾临,不知不觉就大了胆子,想要走之前,也要有人知晓他的遭遇,求个公平!乡野人家,孝为首,但他们贵人,总是明事的。

    王大的故事说长也不长,说短无非不过一句话有了后娘便有了后爹。

    出身在王家坳,一个不甚富裕的小村庄里,三岁没了娘,等五岁了,庄稼汉王老爹积攒了十贯钱娶了个邻村刚死男人的俏寡妇。新娘进门,原先对他还不错,但谁知好景不长,不过半年,新娘有孕,一切天翻地覆。王大是长子,在村中朴素的概念里,长子继承家业,无论任何活都要干,而且,不能与弟妹发生争执,要让着他。

    每日勤耕不缀,王大不仅种田,还冬日时节跟猎户学艺,上山打猎。时间久了,后娘生的弟妹便愈发多。六个孩子僧多粥少,且年纪大了,聘礼也就成了老大难。

    他过了十五,才说了一门亲。这时候,他还没有任何的不甘。拿着破被褥,还有一间茅草屋,外加新娶的娘子,被分了出来单过。身上没有一文钱,媳妇自然哭红肿了双眼。他听完媳妇的话,还呵斥几句,认为凭借自己双手,定然能让她过上好日子。看到二弟,四弟娶媳妇的青瓦大房,吹锣打鼓后,心中稍有落差,但依旧还想着日后孝顺,承担养老工作。

    原本这样,还能自欺欺人的过一辈子。但谁知战事起,上面征兵。两老直接将他报了上去,趁此之前,还借口摔断了腿,从他手里拿走了好不容易积攒下来准备造房子的一两银子,给二弟免了徭役,更是知晓先前生母还留下两个金镯子嫁妆被老二,老四给分走了。

    这一刻梦被打碎了。

    无奈别了怀胎三月的妻子,待入了军,他因先前打猎学过几招,又带着一股恨意,杀敌猛,得了欣赏。待伤了腿,归家,还有五十两的遣散费。

    可回了家,正撞见被后母磋磨身形消瘦的妻子,而孩子据说流产而亡,待查下去,才知流产之前妻子被四弟凌辱,孩子硬生生的消逝。

    打上门去,他们一家人道歉却下农药,幸亏他军中力量,多了一个心眼,听到在谋划遣散银子的时候,心中怒火燃烧,又有媳妇找上门却被调1戏,直接挥拳,杀人。

    王大没什么好口才,叙说乃是铺平直诉,但情感真切,听得贾赦稀里哗啦的眼红不已。

    乾熙帝对王大的事倒没什么触动心肠的,这些年来,他听的比这悲惨多的海了去了。天下人各有各的不幸,但面上还是挂了一丝的愤怒,唤来贾赦,问,“你听后可有何种感触?”

    贾赦小双小眼通红,脑袋却摇摇,声若蚊蚋般小声道:“我听不懂。”

    乾熙帝挑眉,“那你哭什么?”

    “就觉得好闷闷,难受!”贾赦指指自己的胸口,不知道为什么,听完后就觉得好想哭。

    “那是深有感触。”乾熙帝揉揉贾赦的脑袋,从他袖子里取出绣帕,帮着人擦眼泪,循循善诱道:“你不懂哪里?”

    “好多好多!”贾赦板着手指头数,“钱,五十两很多吗?上次太子哥哥给我送金娃娃,就好像比这个值呢!我听他说了好长好长,娶媳妇攒钱,耕作打猎攒钱,父母不爱也是钱……是不是,有钱了,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王大闻言身子猛然一僵,拳攥得更紧,手背上青筋显露。

    “怎么不会发生?”乾熙帝闻言,唇角划过一道冷笑,“一旦心偏了,还需要理由吗?有钱了就要要权,有权了想要问鼎至尊,懂吗?人都是有贪念的,你太子哥哥送你金娃娃,不过是因为你如今若白布一番,尚未被染黑,他想亲自将一张白纸描绘出他希冀的色彩来,想1占1有你,你这个小傻瓜!”

    贾赦张大嘴巴,不解。

    “这个世界没有纯黑,也没有纯白,他从小朕就教他明白世界是灰色的,学会辨忠奸明取舍,学会御下治人之术。”乾熙帝弯腰,捏起贾赦的白嫩的下巴,“小王八蛋,你若也喜欢你太子哥哥,就学会长大!他的身边容不得一个金娃娃存在,朕不会允许他有弱点,懂吗?”

    “我……”

    “朕绝对不许太子有任何弱点,他乃太子,国之储君,要为这个国家奉献一生守卫国土捍卫华锦!”乾熙帝一字一顿,目光直刺贾赦,缓缓说道:“他若昏聩,苦的将是万千百姓!”

    贾赦被看的感觉头皮有些发麻,但却傻傻的又说不出一句话来,总觉得皇帝说的话好像……听不懂,却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朕可以让你成材,乃至……”乾熙帝看人眸子湿漉漉的模样,语调和缓,捏捏贾赦白嫩的脸,“乃至于与父祖一般手握重兵,也不愿见太子有弱点。小王八蛋!”

    知子莫若父,阿成这一年不知不觉中转变太多,而这起因都是眼前这个懵懂不知事的小混蛋。即使掩盖的很好,但一手按着他希冀的愿望培养出来的继承人,有任何一丝的不对,自然能察觉出来。可身为帝王,他剥夺了阿成为人的乐趣,控制着他朝处理国事的完美继承人发展。但终究是父子,他不愿阿成重走一遍他小时候的孤寂无助。

    既然他选定了贾赦,那么贾赦就算拔苗助长,也要拔起来。

    贾赦被忽然加重的语调吓的一颤,忐忑的开口,“叔……叔叔……”

    “这是我们的小秘密,你回去以后好好想想,不能告诉任何人,否则”乾熙帝指着王大,“你最喜欢的人,就会像他一般一刀人头落地!”

    “人头落地?”

    “死!”乾熙帝淡然的说道,眸光看向王大,“纵然情急杀人,有满腹冤屈,但终究一家十条人命,你无辜却又不无辜。可怜之人的可恨之处,自欺欺人,能说出父母皆祸害,你之前就有这认识,总归胆小,不敢认清现实。”

    王大一颤,双眸紧紧的闭上。

    “行刑。”毫不犹豫的下令。

    在一旁的刽子手闻言,手一颤,才拿起砍刀,眼眸一闭,向脖子砍去。

    “啊”

    温热的血溅到脸色,贾赦见着头颅噗通一声滚下来,傻愣了一会,还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直接凄厉的叫喊开来,“血!”

    “这不是血,这是死亡的味道!贾赦,你给朕站直了。”乾熙帝眸子一瞥情绪失控的贾赦,“你祖父就是一次次的在战场上与死亡擦肩而过,才给你挣来富贵无忧。你该为这个荣誉而奋斗下去,他死了,在战场上被人砍断了腿,也是这般血流到脸上,他这般爱你,你也该学文练武,有朝一日,手刃仇敌。”

    “手刃仇敌?”

    “对!”

    ☆、第37章 三年

    贾赦有点呆。

    从来没想到过有一天会有人直接在他面前来一刀,告诉他这个叫斩首,死的一种,接下来还有鹤顶红,属于被毒死,白绫三尺,用于上吊自杀,老死,病死,饿死……

    一日之内,世间基本上一个人该如何死他见全了。

    满眼都是血雾弥漫,贾赦惊恐过后,久久未回过神来,被人傻傻的牵回家。

    贾代善:“……”

    见面色煞白,两眼无神,神色带着恐惧的儿子丝毫没有先前那般活泼开朗的神色,晃档一声,贾代善直接双膝扣地,“皇上,我……”我就这么一个嫡长子啊!!能活蹦乱跳的的熬过天花,就算有些不爽自己爹如此宠爱大孙子,但今日好歹还是我爹入殡的日子,就不怕他老人家死不瞑目吗?吗?吗?!!

    乾熙帝斜睨了一眼贾代善面上神色来回变幻,最后阴沉着脸还硬是挤出一丝的颤音,匍匐颤抖着,话语中带了训诫之意,“小贾爱卿,自古棍棒底预定下出孝子,严师出高徒!今日你不让他流血流泪,到老了徒悲伤,朕替太子给预定了大将军,在家守孝的日子,你莫要把他宠坏了。”说完,还揉揉贾赦的头,颇为不满的看向贾代善,循循劝导,“你自己当年也是励精图治哭熬过来!”

    贾代善:“……”

    看皇帝心满意足的离开,贾代善目光一呆,双眸缓缓望向自家儿子。

    “我要当大英雄,死得轰轰烈烈,要替祖父报仇!”贾赦呢喃道,双目炯炯有神的盯向贾代善,眸子里闪现着小火苗,握拳,脆生生道:“报仇!”

    贾代善忍不住两眼一番,想要昏倒。

    皇上,你到底给我儿子灌输了什么奇奇怪怪的念头?

    心里暗自腹诽着,但又畏惧君威,贾代善暗搓搓的跑去跟他娘贾周氏商量。贾周氏眸子一颤,面上露出一丝狞笑,心疼的抱着贾赦。

    三日后,贾代善上奏扶灵回乡。

    乾熙帝在司徒咏的冷眸下,淡定的批准。

    若三年时间,他家阿成还惦记着贾赦,而贾赦也真长大,又对太子忠心耿耿,那么,他定要唤那小王八蛋进宫,接受教育。

    贾家全家上下都疼着贾赦,可疼不出帝国未来的将军。

    在贾家准备离开的前夜,司徒文千辛万苦终于摸透侍卫的排班与暗哨的分布,找好了路线,联系好了被坑的小伙伴。这日,夕阳西下,东宫仆从刚摆上晚膳,乖乖正绞尽脑汁的想要劝慰食欲不佳的太子殿下好歹用一口,便见小黄门禀告,大皇子来临。

    又来找掐了!

    这是所有东宫侍从第一反应,原因无它,自从赦公子回家守孝之后,太子殿下万分不开心,大皇子见状便万分开心,按着一日三餐的速率每次准点来到,约太子殿下练武台上见。

    打着交流学习的旗号,两人身上又见不到伤痕,也不知谁输谁赢,报到皇帝处,也只得到一句,“我儿定能文武双全!”就再无其他旨意,故此,也只能放任两皇子掐架。

    司徒文瞥一眼司徒毅,面色终于挤出一丝的笑容,“大哥,等孤吃完饭后,练武台见。”

    “嗯。”司徒毅漫不经心的点头,熟稔的坐下夹筷子给京巴夹排骨。等会事情能否成功,这可是关键所在。

    当然,他能胆大如牛跟太子合谋,想想还是有些小激动,那种背着大人偷偷做坏事,尤其这个大人还是皇帝,想起来就非常值得作死一回!

    与前几日一般,两人用晚膳,便慢慢踱步到勤学宫东侧的练武台。相比东宫,此处更加靠近宫门。他们早就看好了路线,出了练武台,过了一片小树林,就是前朝文华殿,内阁大臣处理政务的之地。在外边,他表哥特意今日前来接公务繁忙的舅舅。

    一切都算计无漏,就算隔着文华殿的那道宫墙有点高,也一点问题也没有。

    “大哥,谢了。”

    “不客气。”在挑战侍卫的同时能让司徒文欠他一个人情,怎么都不亏。司徒毅拍胸保证,靠近,压低声音说道:“我听母妃说今日甄贵妃又病了,肯定离不开父皇!不过,你必须早去早回!就只有一个时辰。”他们平常就“对殴”一个时辰左右,在多就要起疑了。

    说完,司徒毅头一转,看向蹲在身前的京巴,低声道:“京巴,去外边守着,有陌生人靠近就嚎起来。”

    “汪汪~”京巴似乎听懂了一般,四肢飞快的朝练武台跑去。

    司徒毅靠着墙角,单膝半蹲下,双手合拢,摆出一块可容人踩地的空间。

    司徒文见人点头的模样,倒退数十步,一溜小跑开始发力。抬腿,踩手,同时司徒毅起身,他借力扒墙,抬腿,使劲,一气呵成,游刃有余,三米多高的宫墙就这么被跨在脚下。司徒文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文华殿西园的情景,如今正值侍卫换班的空隙,四周寂静无声,于是,他奋力一跳,就地一滚,便将身影掩饰在花丛之下。然后捏着嗓子,轻轻的“汪”了一声。

    收到安全着陆信号的司徒毅默默的松口气,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就先前这简简单单的翻墙技能,他们这段时间配合了数十遍,还得撇开侍卫,如今回想起来,简直是惊心动魄,非常值得去跑几圈庆祝一下。

    这宫里的守卫啊,真是,啧啧!!

    司徒毅揉揉自己噗通噗通的小心脏,忽地萌发出一股豪情壮志,以后千万不能住皇宫,这侍卫简直睁眼瞎一般,太蠢了!

    得瑟着得瑟着,忽地眼前一片乌云盖日。

    司徒毅下意识的抬头,双眸瞬间瞪大,结巴着,“父父父……皇……”

    乾熙帝冷哼一声,面无表情的赞叹,“你们兄弟齐心,还真是其利断金,翻墙翻的挺熟的啊?”他看起来很凶吗?想要出去送人,不会跟他汇报一下啊?

    简直是孽子成双!

    司徒毅两眼一翻,余光瞥见对着他家父皇摇尾露出蠢兮兮模样的京巴,想要直接昏过去。狗弟,你排骨白喂了啊?!

    心中一根弦紧绷,不知如何是好,司徒毅拼着最后的那一点子兄弟义气,果断的吓昏过去。

    而一墙之隔,司徒文顺利的避开宫门检查,坐上马车,一路到了荣国府后巷。

    为了见一面,也怪不容易的。

    司徒咏叹一身气,若他身上没有太子的荣光,只是一个普通人便好了。就如同现在,他可以为见所爱,翻墙翻墙再爬墙。

    太子必须一言一行合乎礼仪,还必须综合考量各种因素。他若开口向乾熙帝所求,以太子之尊到荣国府,那便是国事。

    他不想对贾赦有任何不纯的目的参杂着。

    他的金娃娃与他相处该是最纯粹的。

    翻过宫墙,就算荣国府是敕造,但这墙也不够看。

    四处瞧了瞧,司徒文捡了几块可以垫脚的石头,一块一块地堆放好。然后,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眼陌生的环境,小巷子里家家户户都在用饭之中,故此,忙一溜小跑开始发力。再一次起跳,扒墙,抬腿,使劲,若翻身1上1马一般,也是顺顺当当的跨1上墙头。

    然后,墙下一溜串的黑狗正垂涎欲滴。

    司徒文:“……”

    脚步飞移,足尖踏瓦,一瞬间迸发出巨大的潜力,胆战心惊的避开吠叫不停引来的护卫,司徒文身躯匍匐在屋檐上,擦擦汗珠,头一次感谢自己的上辈子,留下个固魂的功法,让他没吓破胆。也感谢闻雅先生没事就让狗撵他们。

    貌似磕磕碰碰的学会了轻功。

    静静的潜伏了许久,待这一场骚1乱平复下去,护卫增加了巡逻的工作,司徒文拼接自己先前几次前来的记忆,悄悄的朝贾周氏的院子而去。

    他的金娃娃如今该还是住在东厢房。

    慢慢的摸了过去,果不其然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金娃娃。

    贾赦此刻正坐着木马,一摇一摇,双手紧紧抱着马脖子。

    自从他被皇帝叔叔带回来后,父亲就小心翼翼的把他当瓷娃娃一般捧着,就怕他磕着碰着,一下子就碎开了。虽然他那时候是有点怕,可又是莫名的觉得皇帝叔叔很酷。

    第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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